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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水长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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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反倒让她火冒三丈。随水卷起水袖,露出实在不够力量的手臂嚷了起来:“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把你从空中踹下来?你做了些什么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啊?居然还有脸问!”   
   长流羞赧地红了大半张脸,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喃喃:“你……你都看到了?其实我……”   
   说起这个长流的确很不好意思,再怎么说他也是满腹经纶的饱读之士,生前是翩翩君子,死后也谨遵礼仪之道。但是,两年前一次无意目睹镜花小姐的容貌后,他那长埋了百年的回忆便如潮水涨起,退潮之日遥遥无期。每夜飘在空中,越过围墙凝望她,凝听她的琴声成了他必做的晚课。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不去看她。这一习惯即使在随水入住进来也克制不了,这才做下今夜如此丢脸的举动。   
   眼见着随水脸色不好,长流不想在她的眼中看见鄙夷的神色,是故他慌忙解释:“我知道我偷看镜花小姐是很不好的行为,可是……”   
   “你也知道偷看那个丑八怪是很不好的行为啊!”随水对着他的耳朵咆哮,任自己的口水洗涤他的眼睛,她想借由自已的妖气擦亮他的双眼,“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看她?你应该看我啊!你应该坐在我的面前仔细地看着我,我要你永远记住我,只记住我一个!不准再看那个丑八怪,我说‘不准’,你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说到最后,她干脆抓住他的肩膀剧烈地摇晃着,想要把自已的意愿强行灌入他的脑里。   
   如此一来,长流的脑子更晕了。他以为她是对他偷看的行为引以为耻,可是她生气的原因好像并非如此,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不给他醒悟的时间,随水一把抓住他宽大的白色衣袖往外面拖。“走!你这就跟我走!我们随水长流,就你和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一句“永远在一起”让长流彻底得惊醒了,用力抽出自己的衣袖,冷静地丢出三个字,“别闹了。”   
   “我不是在闹。”她是认真的。   
   刚刚他看那个丑八怪的眼神让她有种发狂的冲动,她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啦!但她却坚持要把他从那个丑八怪的身边带开,光是有这种想法就足够了,她会将它实施到底,不管他同不同意。   
   看出她的坚决,长流无奈地叹厂口气,“我不能跟你随水长流——我不能,随水。”   
   “为什么?”她不明白,“你是水鬼,你可以活在水中。你不能再转世投胎,你也永远不会死,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去水域?难道是为了那个丑八怪?”每每提到“丑八怪”这三个字,随水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状,那样子看上去她反倒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丑八怪。   
   “她不是丑八怪,她很美。”长流只是凭事实而论。   
   就是这个事实让随水气恼,她是妖精,可也有正常的审美观,她知道那个让死鬼眼晴发直的镜花小姐比她这个连头发都弄不好的小妖精美上几十倍。不过不要紧,那个丑八怪没有她这么漂亮的海蓝色长发。这点“特殊”让随水松了一口气,之前她似乎一直很紧张。   
   拣了他旁边的太师椅坐下,她柔软的身体垂到了他的身侧,浓密的海蓝色长发顺势掉进了他杯中。长流想将她的身体扶正,想纠正她身为女孩子该有的坐姿,可所有的话在触及她那宛如海洋般的发丝时全面消音了。   
   一直困在这座宅院里,他没有亲眼见过海,倒是在许多游历书籍上读过关于海的描述。从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在那片海蓝色的神秘中透着几分广博,似有着包容一切的力量。表面上她是肆无忌惮地踏进了他的地盘,其实是她包容了他这个孤魂野鬼的存在。   
   这分认知让他有些感动,手像有自己的意识,缓缓地爬上了她的发,轻轻地揉着。手指深陷在她的发中,感觉如海水抚摸着他的身体。   
   “长流,”舒服的感觉让地的声音有些慵懒,原本紧张的气氛也跟着缓和了下来,“你为什么不能跟我随水长流?   
   “因为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东西。”像这座宅院,像人间,像隔壁的镜花小姐,像我的百年孤独……   
   “是因为隔壁的丑八怪吧?”他的神情看在随水眼中就只有这一个含义。她原本想用法力窥探他的心思,可是不知为何,只要牵扯到他,她窥读心灵的法力就失去了作用。真是败给这个死鬼了!   
   长流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地的问题,他不想将前因后果全部解释出来,那只好——“差不多吧!”   
   抓住这个“差不多”,随水再接再厉:“那如果那个人间女子死了,你就无所留恋了吧!”   
   长流一惊,“你想做什么?”不是他爱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个小妖精不按常理出牌,他还是小心为妙。“难道你要把她杀了?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永远都不会跟你随水长流。”   
   “谁说我要把她杀了?”她才不用这么低等的手段呢!“你不是放不下她嘛!那我就让你们在一起,就像人间那些平凡夫妻一样,成亲、生子、老死。她死了,可你死不了啊!这样你就得跟我走了。想想看,你不过是跟她在一起几十年人间岁月,过了这几十年你就永远属于我了,真是太划算了!哈哈哈哈——”随水放肆地大笑着,她大字不识几个,帐倒是算得挺精。   
   长流只将她的话当成了一时玩笑,根本没认真。“我连走路都是飘的,全身冰冷,这样的我怎么跟镜花小姐共度此生?”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只感觉一阵蓝色的水气,下一刻他的脚在历经百年后第一次接触地面。   
   “你……你是怎么办到的?”惊奇之外长流感觉更多的是高兴,因为他更接近凡人了。   
   随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动了动小指头,只听“咯”的一声,堂堂七尺男儿摔了个狗啃泥,这场景让坏心眼的小妖精“咯咯咯”的笑个不停。蓝眼一瞪,长流看见了自己腿上绑的东西——是一根锁链!   
   “锁链的重量让你飘不到空中,不过这根锁链的末端绑在我的小拇指上,要是你惹我不高兴了,我只要动一动这根指头,你就……”她话还没说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长流再次因为她摇晃的小拇指而亲吻地面。   
   这个结果让随水十分满意,她暂时松开了锁链,将安全还给他。“好!就这么决走了!我来伪造一份文书,证明你是常家的后人。然后你顺理成章地来此收回常家府宅,大方地住进来,接着就可以把那个丑八怪骗进门了——你们人间管这个叫‘迎娶’是吧?其实还不都一样!一个媒婆扯得天花乱坠,弄得人心痒痒,娶进门两相对望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还不如我们妖精呢!看中了就一起修行,处不好再分开,你瞧这多简单。”   
   长流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瞟了她一眼,“还是算了吧!我终究只是一个鬼,不可能跟镜花小姐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什么不可能?有我这样法力无边的水妖精在此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说。不可能是对我能力的置疑。怎么?你看不起我?”他要是再敢跟她犹豫,她这就跟他吹胡子瞪眼。   
   长流果真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用无声表示了同意。一个人鬼相亲相爱的计划就这么被一个水妖精外加一个只能算作配菜的水鬼给制定了下来,究竟该项计划如何一请听下回分解!   
   …   
   清晨,一支浩浩荡荡的人马拖着大量的行李以及看起来很丰厚的家财不紧不慢地从城外西行,他们的目的地不是他方,正是常府。街上的老百姓挣扎在这种动荡的岁月,己经好久没见到如此大的阵势。不一会儿的工夫,街上就热闹开了。   
   “听说了没有?这是从北方逃过来的富贾,据说他的金银珠宝能堆满整间屋子呢!”   
   “我知道!我知道!还说他开了好多家当铺、钱庄,比当今皇帝老爷还富有。”   
   “都说这位富贾还只是一位年轻的公子,还没有婚配的对象呢!要是哪家小姐能被他看中,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据说他是常府的后人,常老爷身前做善事,死后百年常家依然如此显赫,这就是善有善报。”   
   坐在轿中的贵公子将这些街头巷尾的议论一一收在耳中,不觉浅笑而出。他不是别人,正是死了百年的常家少爷,如今他的名字叫水长流,是常家外戚一族的后人。   
   这个名字和身份都是随水为他安排的,她似乎比他更懂得人间的规矩,知道财富之于世人远大于这个人本身的才学。这些财富、仆役和谣言都是她用法力变出来的虚幻,不过是存在于世人的眼中。金钱伪装出的显赫外在也减少了旁人对其身份的怀疑,这使得他可以光明正大地重新走进他待了一百二十年的常府。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鬼,他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成功的,显赫的,被世人所尊重的人。他可以随意选择婚配的对象,当然,他也可以轻易接近徐氏镜花小姐,包括娶到她。   
   一想到惆怅了百年的心将要得到彻底的释放,长流稳坐在轿子里的身体就要飘上半空中。一只手适时地按住他向上的身体,同时还有一双蓝盈盈的眼对上了他的窃喜。   
   “你似乎很开心?”读不出他的心,她还看不出他的喜形于色啊!昨天闹到半夜他还说不装成“水长流”,不装成富家公子,结果呢!现在乐得都快飘起来了,真是个口是心非!   
   看见她的突然现身,长流有些愣。轿子空间有限,小妖精柔软的身体随意地歪在他的腿上。她安稳,他却怪不自在的。左逃右逃,逃不过她的温香软玉,只好任她胡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府里等我的嘛!”   
   随水捞起身侧散乱的发丝,“它们——乱了。”她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的发就该是他的责任。   
   长流倒是挺认命,“梳子呢?”   
   随水动动念头,原本放在常府内室里的那把桃木梳子瞬伺出现在长流的手中。他流畅地为她梳着发,“梳完发,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该到了。”   
   “怕什么?又没有人会看见我,外面那些抬轿子的都是幻影。”他梳的发很简单,可她就是喜欢,真是无奈啊!   
   “你不饿吗?每天一起床就嚷着吃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快去吃早餐,我把做好的细粥放在厨房里呢!”   
   随水听出了他的急躁,歪着脑袋她若有所思地瞅着他。“你似乎很不欢迎我在这里啊?”   
   废话!一男一女挤在这么小的轿子里,像什么样?长流自认现在已是人的身份,决不能再放任她这样下去。   
   “听话!快点回去吧!”   
   回去就回去,谁稀罕?随水翻了一个白眼,一个移形大法移走了自己的身形,临走前犹不忘报复地踹他一脚,长流捂着受创的胸口咳嗽连连。   
   小妖精不仅妖里妖气,还不能得罪——记仇得很例!   
   …   
   “去呀!你倒是去呀!明夜当空,随水却在不停地催促,只差没伸出席子将他一脚踹到墙院那头。   
   长流极没形象地抓着门槛,死也不肯松手。“明天再说吧!都这么晚了,现在去拜访也不合适啊!”   
   随水跳到他的前方,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要搞清楚!白天你这个死鬼能出门吗?见了太阳你虽然死不了,可是会比死更难过,而且你这个鬼身份也会彻底地暴露。你拿什么去拜访隔壁的徐家?你拿什么去娶人家小姐?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   
   她说的都在理,长流也明白自己的体质只能在这样的夜晚去拜访隔壁徐家,可他还是犹豫不前。   
   小妖精不肯罢休地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晃着,“快点去啦!你还要娶人家呢!别忘了,等你跟那个丑八怪结婚、生子,百年后你可就是我的死鬼了。我们要一起修行!所以,你还是赶快去把这些烦人的过场走一遍吧!”   
   “你那么坚持要和我一起修行?”   
   第一次正视她的认真,长流不明自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坚定地要和他构筑“永恒”。那种坚持是属于妖精的魔法,他这个由人变鬼的俗物无法理解。“如果……如果我真的如你所料和镜花小姐走到了一起,然而等她百年过后我却不愿随你去水域,那你怎么办?毁了我的魂魄吗?…   
   “你不会失信。”她的语气有着前所未有的肯定。   
   她说对了,他是君子,他从不会失信。既然答应了她的计划,就等于把镜花小姐百年后自己所有的岁月都卖给了她,他卖得心甘情愿——是为了能和镜花小姐共度几十年,还是为了和这个有点古怪又很对他心的小妖精共守余岁,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   
   作为一个孤寂了百年的鬼他只知道他要找回百年前作为一个人他本该拥有的一切,否则他真的是做鬼郡不会安心。   
   “那……我去了。”   
   犹豫在一点点退去,长流走到大厅门口转身望了随水一眼,像是在等待她的建议。终究,她只是扬着海蓝色的长发笑着点点头。就是这股推动力,足以将长流推出这个门口,推进一个人间女子的怀抱。撩起白袍的下摆,他迈过门槛大步走了出去,气手中有着与书生气完全不相符合的决然。   
   有那么一瞬间,随水想动动自己的小拇指,那里有一根肉眼看不见的牵绊连着他脚下的锁链。只要地稍稍一动,他就会跌倒在地再也不能向这段情爱之路前行。她真的想动一动,可她不能。   
   闭上眼,她告诉自己:随水啊随水,不要任意妄为,别忘了度过这人间短暂的几十年,未来的光阴死鬼都会和你共享水的精华。所以,你只能帮他不能害他,帮他娶到那个徐家丑八怪,就是帮自己找到随水长流。一切就是这么简单明了,毫不复杂,毫无疑问。   
   只是,为什么身体有个地方会痛?像是被水呛住了似的喘不过气,这是为什么?   
   水蓝色的身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气派的太师椅里,海蓝色的发丝静静地垂了下来掩住她像被水洗刷过一遍的脸庞。她在等待一双苍白而且冰冷的手帮她拨开那分凌乱,而那双手的主人正在忙着给未来的老丈人递拜拈呢!   
   …   
   徐老爷原本正和夫人在内堂商量着要找个什么理由去拜会隔壁的一方富贾,没想到管家就兴冲冲地拿着财神爷的帖子找上门来了。虽说已是入夜时分,不过不要紧,是富人什么时候来拜访都会受到主人的热情招待。   
   “水公子,您真客气!本来该我们先去拜会您的,怎好让您这么晚还亲自上门。”徐老爷打着弯腰,一副卑躬屈膝状,足以体现来客在他心目中的尊贵。   
   他越是这样,长流反倒越显得拘谨。“晚辈因忙于收拾新宅,来日还要周旋生意场,故这么晚还来拜访徐老爷,实在是有失礼数,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水公子忙于家事、国事,难免有所忽略。您于百忙之中还能想到我们这些邻居,这样的后生晚辈实在是难得!难得!”长流一个谦虚,他徐老爷就把长辈的架子端起来了。其实算起来,长流还是和他曾曾祖母一辈的。   
   长流仪态大方地在客厅坐了下来,环视四周,他不禁想起百年前的那次拜访。   
   那时候,徐家和他们常家都是县里的大户,富贵逼人。原先的这个客厅里挂放着唐时书画,隋时青瓷,连茶盏都是先代官窑出品。   
   然而今日不同往昔,书画早已当了现钱供这些习惯了奢华的老爷、夫人。官窑的茶盏变成了普通的茶杯,里面盛放的是同样上不了厅堂的劣质茶叶。惟有那客厅里的桌椅仍是百午前的,不曾改变,它的陈旧灰暗一如这个百年家族的近况。   
   “水公子,您喝茶啊!”   
   老管家带点讨好的声音拉回了长流的思绪,他差点都忘了自己现在姓“水”——水长流,真不愧是那个小妖精匮乏的文采里能想出的绝无仅有的“好名字”。忆起随水得意洋洋,自我感觉不错地将这个名字宣告给他时的样子,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问上弯去。   
   徐老爷错把他的微笑当成对徐家的好感,一颗擒悦之心蓬勃而起。“水公子,您现在住常府还习惯吧?”   
   “很好。”他住了一百二十年,想不习惯——很难。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徐老爷疑虑着要不要将下面的话说下去。作为一个自诩断文识字的大老爷下面的这番话一旦说出绝对会破坏他英明神武的形象,然而为了徐家光辉的未来,他似乎又不能不说。“水公子,你既然是常府的后人,那你对常家的事清楚吗?”他由试探人手。   
   “听过一些。”长流暗自估摸着他要说些什么。   
   听过一些,那也就是还有一些不知道。徐老爷这下可逮到机会了,他带点神秘又有点兴奋地抬高语气,“那您知道吗?百午前我们徐家还差点和常府结亲呢!”   
   长流的心“咯”的一声提了上去,“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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