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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送客是礼貌,于是我站了起来。
我出去,穿着我的牛仔裤,汗衫,像只鬼。
“走啦?不多坐一会儿?”我的口气,虚伪得像那些少奶奶。
他转身,浓眉与闪亮的眼睛使我猛地一怔。
“是的。”
“请婉儿出去?”我问他。
“明天,你与婉儿。”他指着,手上戴着手套。
“我与她?为什么不只是她呢?”我奇怪的说。
他笑笑。
“姊,去吧,好不好?大家出去玩玩,你都快要走了,有什么不好呢?”她央求我。
我呆呆的。
“我去拿件衣裳,仲明说与我兜十五分钟的风。”
她跳着进房去了。
他降低了声音,“我是来看你的。”他说。
“唔?”
“来看你,我。”
“不是来看婉儿?她等着你来,她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他问,声音更是低了。
“当然不是不喜欢。”我的眼光避开了他的。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他间得非常紧。
“没空,我就要走的,得理东西。”我说。
“这是对客人的方法吗?你今天很好看。”
“好看的是婉儿。”
“是你。”
我呆住了。
“你不可以这样说。”我说,“你任性得像个小孩子。”
他笑,“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感情?”
“我当然相信,我相信慢慢培养出来的感情。”我说:“正常长久的感情。”
“那种感情是有条件的,不算数,真正的爱情不是那样的。”
“歪理。”
他笑笑,“你慢慢会相信我的。”他说。
“婉儿出来了。”我说。
婉儿朝我笑笑,我也朝她笑笑,不出声。
“你们早点回来。”我说,“不要玩得太久。”
“你呢?”沈仲明说。
“我不去了。”
“喂喂,说好的,你怎么可以不去?”婉儿嚷。
“傻蛋,你们两个去岂不是更好。”我说。
“说好的。”
沈仲明,这孩子还是不出声,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我。
“你们去吧。”我说。
“不要这样。”婉儿说,“姊,你从来不是这样的。”
“啊。”我说,“今天我要做事,很多的事。”
婉儿耸耸肩,问沈仲明,“怎么办?”
“随她吧。”
我笑笑,“谢谢你,”我说。
“下次见你。”沈仲明伸出手来。
我只好与他握了一握,他用力很大。
他们去了,我晓得我是会寂寞的。
我想到这三年来,我一直是寂寞的。
我对国栋,见面的时间很少。他在那么远的地方,大部分的时间只是靠通讯。
暑假,他有时候回来,有时候不。为了省飞机票。三年当中回来过一次,住了两个半月。
那大概是我最开心的两个半月了。
如果要追究我怎么认得国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在一个朋友家里见到他的,他是朋友同学的哥哥。
然后……就像很多故事一样,我们谈了恋爱。
半年之后,他说他要去继续攻读。
那是一个好主意,他年纪很轻,男孩子总得多念点书。
上次暑假回来,他向我求婚,奇怪的是,我答应了,我爸妈也答应了。
他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我承认,他对我好,与他在一起,我不会吃苦,爸妈也晓得。
我想感情是慢慢增加的,慢慢培养的。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狂热的感情,从来没有。
国栋不是可以激起女性心中那一朵火的男性。
我伏在桌子上,面孔贴着臂膀。
但是人人都说,一个人一生至少要真正谈一次恋爱,像婉儿对沈仲明,看到他的时候,整张脸会得发亮,那种喜悦,逼人而来。
国栋从来不便我这样。
已经要结婚了,还想这些。
母亲进房来,在我身后直唠叨。
“……那边天气到底如何,国栋有没有提过?该带哪一种衣服?”
我没有回答,取过一盒纸巾,擤擤鼻子。
“你干什么?”妈趋过来看我。
“没什么。”我别过头去。
“哭了?”妈问。
“妈,我不想去了!”我一手抱住她。
“什么?”
“我不要去了,你叫国栋回来好不好?”
“傻孩子,怎么会忽然这样的?你别冲动,听妈好好的讲,飞机票都买好了,怎么能不去?”
我不出声。
“去了不喜欢,你可以回来的。”妈安慰说。
“不去。”
“飞机那么快,钱,妈会寄给你的,你每天写信,与见着面还不是一样。”
“妈!”
“别多说了,老是闹情绪,前几天还是好好的。”
“妈,你听我说——”
“说什么呢,你太累了,躺一会儿,休息一下,晚了起身吃饭,明天就没事了。”
我绝望的坐下来,妈不了解我,她不会了解我的。
我在她心目中,是个乖了二十多年不会有变的孩子,真的,我怎么会变呢?
我真不晓得。自从那天见了沈仲明,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我痛苦的想,这是什么意思?
我拨着我的头发,我心里是痛苦的,我想到他的那付跑车手套,他那自信的笑。
我发觉国栋的形象在脑海中慢慢淡却。
或者根本他的印象不深,他只是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我真是觉得彷徨。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与婉儿现在做什么呢?
看电影?
还是在跳舞。
不,婉儿说过,他会与她在兜风,大概是在兜风了。
我难受的想,我自己是喜欢他的,我承认了,但是他出现得那么迟。
迟得在我命运已经决定之后才出现。
现在,我绝望的想:现在我惟一可以做的事情,是把他忘掉,那该是容易的事,不过是几天而已,然后照原定的计划到那边去见国栋。
我躺在床上。
妈来看我一看,“吃不吃白木耳?”
“不吃了。”
“你看你这样子!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妈说,“你乖一点,正常一点,去了以后我也不会太挂住你。”
“对不起。”我低声说,“妈。”
“我不怪你,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心里当然也不会太好过,我知道你的心情。”
我点点头。
“我替你去盛一碗白木耳来,好不好?”
我又点点头。
“那才像话呢,乖。”母亲又笑了出来。
看见她笑,我心里面也安乐了一点。
我是喜欢看见母亲笑的,她年纪那么大了,不该叫她为我担心。
我要烦,还是自己放在心里烦的好。我还是躺在床上。婉儿几时回来呢?
他们出去才一个钟头左右,还有一大段时间才会回来呢,我如果要等,不知道得等到几时。
不如我一个人出去走走吧。
或是给国栋写封信。
听听唱片,看看电视。
但是这些我都没兴趣,我还是躺着。
反正几天很快过去,过去就过去了。
我叹口气,几年前碰见这个男孩子,就好了。
世界是不会有那么如意的事情,我告诉自己。
我这么想就已经承认自己打了败仗了。
我的天。
天很快的黑了,我听见妈在叫我吃饭。
就是我们三个人,爸妈,与我。
我默默的不出声,吃着饭,用着菜。
爸吃了半碗饭,才说:“婉儿呢?不见她人。”
妈说:“与一个男孩子出去了。”
“什么?婉儿也有男朋友了?”爸问道。
“很惊奇吗?”妈说,“她年纪也不算小……”
“十几岁,哼!”爸说。
“你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妈笑,“这年头,况且这男孩子我也见过。”
“怎么样的?”爸问。
“很清秀,瘦瘦,也不很高的。”妈形容着。
妈形容得并不透彻,她没看见他漂亮的眼睛,妈没有发现他含蓄的微笑,但是我听着。
“阿飞?”
“罢——还好。”妈说。
爸跳起来,“什么还好,是不是阿飞?”
“时下英俊一点的男孩子,都是有点像阿飞的的。”妈说。
“胡说!”爸道,“国栋呢?国栋是阿飞吗?”
我笑出来。
“你看你,”妈问他。
“国栋长得不英俊吗?婉儿也应该找个国栋似的男朋友。”
“那儿有那么多?”妈问,“也许婉儿不喜欢呢?”
爸不响。
我也不响。
妈隔了一会儿说:“这年头有女儿的人,可真是担心个半死,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怕阿飞,”爸说,“你不用担心。”
妈笑,“去你的!”
他们两老,真好笑。
我怀疑我与国栋到这种年龄的时候,还有没有话可讲。
国栋与我。
(国栋与我。)
他与婉儿。
十天六
六
他。
我的思想很混乱,我放下了碗,不想吃了。
“啊唷,才吃那么一点点呀?怎么可以?”
我摇摇头,站起来。
门铃响了,我抬头。
“我去开门吧。”我说,“你们坐着别动。”
我拉开了门。“婉儿!”
“回来了!”她说。
“他呢?”
“他在下边等,他说叫你也一会儿去吃饭,去不去?”
“我刚吃了。”我说。
“姐去吧,这几天你也真正闷的。”她说。我想我在这几个钟头当中是那么的闷,给婉儿说对了,于是我回心转意。
“好的,只不过你要等我几分钟。”我说。
“快一点。”婉儿说。
“得了。”我浑身轻松起来,把刚才所有思虑,全部给忘了。
“姊!”她又叫住了我。
“什么?”我转身问她。
她笑,“你去了又不去,怎么搅的。”
我不答,“他的车子坐不坐得下?”
“换了一辆大车,当然坐得下。”婉儿说。
我笑,进屋去了。
我换衣服换得很快,依然是借婉儿的衣裳,我决定如果下次再出去,我就要开箱子了。
我与婉几手牵着手的奔下楼去,他果然在车里等我们,我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下来啦。”他推开车门。
“你坐前面。”婉儿说。
“不,你坐前面。”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两个都挤前面吧。”婉儿说。
“哪儿去找了那么一部大车子来?”我问。
“借朋友的。”他答。
“哦。”
“你出来了,我很高兴。”他说。
“反正在家没事做。”我笑说,“不如出来。”
“就是呀。”婉儿说,“幸亏我们来叫她一尸。
我挤在婉儿身边,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
我也不晓是什么乐趣,我好象又年轻了几年的样子。我没说自己老,但是我的心境一直不小。我的天,我脑子里所想的,不是快乐,而是安定的生活。
我怎么会这样的呢?
为什么不好好的多做几年事,然后再选对象。
我是不是怕寂寞,怕孤单,所以才急于要结婚?
唉,我真的是搅不清楚了。
沈仲明一路上说着些很文雅的笑话,婉儿笑得很满足。我低着头。
有时候想笑不一定笑得出。
小时候也曾经常常不开心,但是那时候的不开心,只是像一阵烟。
现在的不欢像一块大石似的压着我心。
才几天而已,情绪却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坐在车子里,告诉自己,要将心事撇开。
暂时开刈一会儿,没有什么关系的。于是我也笑了起来,沈仲明向我看看。他微笑着,我的心里忽然之间明畅起来。
何必搬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呢?今天是今天。
明天是明天,今天可以开心一点,就开心好了。
婉儿向我扮个鬼脸,我装作看不见算数。
沈仲明把我们带到一间中国式的夜总会去吃饭。
我奇异的向他看一眼,这种地方应该是中年人来的,坐着吃小菜,喝点酒,然后看着台上的歌女唱歌。
他怎么也会来呢?
但是婉儿觉得很新鲜,几乎开心得跳了起来。
我们选了一张近舞他的台子,人是很挤的。
“你常来这里?”婉儿问。
他笑笑,不响。
“一定是常来的。”婉儿说。
“他好像很熟这样的环境。”我说。
“说不定也认得台上唱歌的女孩子。”婉儿说。
“说不定。”我说。
他笑了。
他也叫了几样菜,似乎很精致的样子,但是因为乐声的关系,就吃不下那么多。
我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吃饭。
吃完了他请我跳舞,我笑笑,“叫婉儿吧。”
“谁都一样。”他说。
婉儿说:“那么姊姊先跳。”
我没法子,只好站起来。
在舞池他与我说:“你终于出来了。”
“我做错了。”
“没有错。”他说。
“不,”我抬起头,“我是错了,我的确惜了,但如果错可以给我快乐,我情愿。”
“你说得很怪。”
“即使是很暂时的快乐,不过快乐毕竟是快乐,对不对?”我苦笑。
“你与我在一起,快乐绝对不会是暂时的。”
“你是干什么的?”我问,“你没说过?”
“我?不做什么,我靠家里过活。”他说。
我吃一惊,“那怎么行?”
“帮我父亲做点不必要的事情,我父亲开药行。”
“他有钱吗?”
“我祖父有钱,但是祖父不相信父亲,祖父喜欢我,叫我去监视我爸,你明白吗?”
“真复杂!”我笑了。
“我们一家人都没志气的,都怕了祖父,也懒得动,多没用。”他说。
“你不惭愧?”
“惭愧?我?自然,久而久之,也惯了。”他耸耸肩。
“你是那种专门撞女孩子车子的人吗?”我问。
“平生第一次撞人家。凭良心讲,你的车子,实在停得不好。”
“什么?”我瞪大了眼。
他笑了。“你不接受批评?”
我摇摇头,“根本不是我的错,否则你不会赔偿我。”
“好心没好报。”
我笑了,“你很年轻,应该好好的念书。”
“你就会教训我,你自己老早去嫁人了,你未婚夫环境好吗?”他问,“你会享福吗?”
“不见得。”我垂下了眼睛。
“那就不要去。”他说。
“结婚是为了享福吗?”我斜眼看着他。
“当然不,是为了爱,但是你并不爱他。”
“什么?”我呆住了。
“你不爱他,你自己不知道。”他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吃惊的问。
“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劝你别去。”
我瞪着他,我的脚步停住了。
“留下来,做我的女朋友。”他很平静的说。
“你比我还小,请你别荒谬了。”我走回去。
他也不生气,他跟在我身后,回到桌子上。
婉儿说:“你们都不跳舞,你们在讲话。”
我不出声。
他坐下来,喝了一口水。
“一边跳舞一边在讲话,倒是很新鲜的。”婉儿说。
“喂,你怎么了?”沈仲明推她一下。
“没有什么。”婉儿扬扬眉,好象有点吃醋。
我暗暗舒出一口气,婉儿真是太孩子气了。
“要什么喝的?”沈仲明问,“葡萄酒?”
“婉儿明天要上学。”我提醒她。
“上学,说得多难听,又不是念小学。”
“你是大学生吗?”沈仲明很感兴趣。
“当然。”婉儿骄傲的说。
“那很好,那你不是小女孩了?”他又问。
婉儿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口气?”她有点飞。
“乖乖的坐着,我再与你姊姊跳舞。”
他还不等我答应,就把我拖了起来。
我与他说:“你怎么不请婉儿?她坐着会不开心的。”
“小女孩子,有什么关系。”他回答。
“与你很配。”
“我不喜欢那么小的孩子。”
“我很老吗?”我问。
“你刚好。”他笑笑说。
“别对着我贫嘴。”我说。
他不响。“我对你说正经话,不行,对你说不正经的,又不行,太难了吧?”
他的舞,凭良心讲,跳得不错。
一支歌完了以后,他看看表,说:“该送你们回去了。”
我点点头。
他低声说:“明天下午四点,我在这家隔壁咖啡店里等你。”
“什么?”我愕然问。
“等你!”
他回到桌子边对婉儿说:“我们要回去了。”
“什么?”婉儿跳起来,“我还没与你跳过舞呢。”
“改天,好不好?”他坐下来,扬手叫结帐。
婉儿瞪我一眼。
我没有空理婉儿,他叫我明天等他,我怎么好?
我今天来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后果。
我有一个晚上可以考虑去与不去。
其实还用考虑什么呢?我知道我是会去的。
我们结了帐,三人便离开了,他送我们回家。
他离开车走之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婉儿蹬蹬蹬的上了楼,她实在是不开心了。
回到了客厅,她凶凶的坐下来。
我有点疲倦,想回房间躺一会儿。
她说:“姊姊,沈仲明到底是你的男朋友还是我的男朋友,嗯?”
“大家的朋友。”我转头说。
“你也不应该有男性朋友了,你还有六大就要走了!国栋哥会知道的,你不怕吗?”
她说得这样残忍,我吃惊了。
“怕?”我反问,“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你隔几天就要结婚了,今天还跟男人跳舞?”
“那是犯罪吗?”
“当然!”婉儿说,“你自己该知道了!”
我低下了头。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大声的嚷。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