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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六娘子闻言,先是不着痕迹的睨了一眼身旁的钟姨娘,然后欣然的笑了笑,似没有听到沈老夫人的问题一般忽然转了话题道,“说起这事儿,我也要和母亲赔个不是呢。”
见沈老夫人一愣,六娘子便轻盈的上了前,半蹲得坐在了沈老夫人的下座,然后小心翼翼的拉住了沈老夫人的手道,“前两天侯爷还和我闹了生分,如今想来,却是儿媳妇太不孝顺了。”
沈老夫人眉头紧锁,想抽手却又偏偏碍着面子动弹不得,只能尴尬的笑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老四也是,好好的和你闹什么生分。”
六娘子闻言神情略忧的微微垂了眼帘,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叹息道,“侯爷说我娇气,虽也是小产伤心,可前后已经做足了双月子,这会儿还让母亲分神帮忙打理家中庶务,若是传出去,坏了他的名声是小,坏了母亲的名声是大。”
沈老夫人一愣,心中顿时冒起了火,却听六娘子接着道,“侯爷还说,正因为我这般娇气,让母亲操心费神,母亲便是连府上来了客人也不敢来暖香坞知会一声,只怕扰了我清净。母亲,小六知错了,小六……只是实在太伤心了,也是小六自己不小心,孩子没了……”六娘子说着说着抽了帕子掩面就哭了起来,语无伦次,神色恍惚的。
钟姨娘不免惊叹在了心里。眼前的六娘子,有些诚惶诚恐,又带着一丝小女孩儿般的青涩娇柔,仿佛真的是和侯爷吵了架挨了骂,而来找沈老夫人负荆请罪一般的。她忽然发现,六娘子这一出先声夺人的戏,唱的沈老夫人措手不及,精彩极了。
而沈老夫人确实被惊愕到了,她忽然有些分不清六娘子口中的这番话是真还是假,几乎只能任由六娘子拉着她的手在那儿絮絮叨叨的哭诉,接不上一句话来。
六娘子哭的伤心,红透透的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怜。半晌,当她止了眼泪后,才冲沈老夫人一旁同样有些不知情况的谢韫欢道,“瞧我今儿真是顾此失彼的,让谢妹妹看笑话了。”六娘子说着缓缓的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坐在沈老夫人身边的谢韫欢,双眼无波,神韵清婉,和方才捂着帕子哭泣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韫欢愣了愣,连忙站起来糯糯的说了一声,“嫂嫂好……”
六娘子看着她精致的装扮和秀丽的容貌,心里一沉,后退了一步道,“按着说其实妹妹还比我大一些吧,不过我随侯爷喊一声妹妹,也还是在礼的。”
谢韫欢闻言尴尬的点了点头道,“嫂嫂说的是。”
六娘子随即笑着转身对沈老夫人道,“母亲,眼下有韫欢妹妹来给您做伴,小六觉得真是再好不过了。母亲觉得把妹妹安排在秋棠馆如何?”六娘子口中的秋棠馆是清懿阁北面的一个独立的小楼,只有左右两间,但却是正厅、稍间、耳房一应俱全且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的,若是一个姑娘住,还是很富余的。
见沈老夫人默不作声,六娘子又道,“按着我说,妹妹孤身一人,便是先从暖香坞拨两个丫鬟……”
不过这边六娘子话还没有说完,那边谢韫欢就连忙摆手道,“嫂嫂不用操心,姨……老夫人已经吩咐了两个丫鬟伺候我了。”
六娘子闻言轻松笑道,“母亲对妹妹可谓是上心的,等我这儿忙过了换季的琐事,我来做东摆个小宴给妹妹接风。”
谢韫欢微微的笑了笑,不言不语的当是默认了六娘子的提议。
六娘子见状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今儿大家听者有份的,回头大嫂、五弟妹,你们可都是要来的,咱们也好久没有热闹热闹了。”
本是存了心思看戏的周氏和安氏被六娘子这样一点名,便都笑着直点头,然后周氏道,“你都开口了,咱们怎么都是要去给你添添彩的。”
六娘子随即和周氏又闲聊了两句有的没的,然后才转头和沈老夫人道,“这天儿瞧着就要转热了,我明儿准备吩咐辛妈妈要开始换夏物了,母亲这儿有没有什么缺的要添的,回头您想好了差了丫鬟来和我说,我和辛妈妈好好归整归整。还有,这两日妈妈们都在母亲这儿回事,媳妇疏懒了这些时日实在是该敲打,打明儿起,便让妈妈们各司其职,还是来暖香坞回事吧,我若再懒下去,只怕侯爷真要恼了。”
不过几句话,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的就把中馈的事儿又轻轻松松的揽了回去。钟姨娘坐在下首,看的真切,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不是滋味。
说实话,这种不是滋味的情绪,其实并不带反感,更多的还是惊讶和佩服。想当年她刚过门的时候,章氏的处事风格也给钟姨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其实章氏办事决断,也很聪明,上上下下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但偏偏只一点,太固执,也太爱面子,有些事儿,她是没有台阶就宁可站在上面死都不下来的。
这样一比,钟姨娘顿时觉得六娘子身上的优势就明显多了。不可否认的是六娘子很聪明,这种聪明是既能端得起架子,又能卸得下面子。想着方才在槐树下的六娘子和眼下在沈老夫人跟前演戏的六娘子,钟姨娘真是想拍手称个绝。自六娘子小产卧床以后,府邸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明着帮忙暗中掌权,已经将六娘子这个侯爷夫人的中馈之权瓜分的所剩无几了。可就在大家好奇六娘子怎么才能重新坐上掌权宗妇的位置时,她却用这种半撒娇半请罪、半玩笑半认真的姿态,把权利给揽了回来。
而正当钟姨娘在心里感叹着的时候,六娘子已经笑着冲沈老夫人行了福身礼,准备告辞了。几个姨娘见了,也纷纷的站起了身,钟姨娘这才发现,看了一出深情并茂的戏后,康姨娘和梅姨娘的脸色也都不太自然。
一番告辞后,六娘子携众人鱼贯而出,行至回廊处,六娘子往左,几个姨娘往右,便是就在廊子口分道扬镳了。
那一路回去,三个姨娘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梅姨娘独自转身入了玉枝楼的时候,康姨娘才猛的拉住了钟姨娘的手战战兢兢的压着声音问道,“侯……侯爷真、真的告诉夫人谢韫欢的事儿了?”
钟姨娘轻笑道,“怎么,侯爷和夫人吃穿住用都在一块儿,侯爷有什么不能和夫人说的?”
康姨娘闻言脸色僵了僵,喃喃道,“老夫人还说侯爷没有告诉夫人。”
“其实我也以为你昨儿在暖香坞坐了这么久,是会和夫人说些什么的。”钟姨娘嘴角噙着一抹轻笑,似有些同情康姨娘。
康姨娘一愣,忽然松垮了肩膀有些无奈道,“我……想说来着,可到底拿捏不准,更何况我平日里老夫人那儿走的又勤快,夫人一颗七窍玲珑心,我前脚才把景哥儿奶娘的妹妹送去给她做梳头婆子,后头就拿着谢家妹妹说事儿,难免夫人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
钟姨娘闻言,忽然柔了眼神点头道,“你考虑的也没错,不过,今儿你也瞧见了,若说老夫人厉害,夫人也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你当下心里也要想想清楚,虽然咱们明着也能使唤人,也是半个主子,可咱们自己也要跟对主子才是。”说着,钟姨娘便是不理会黛眉快打成了结的康姨娘,先转身往流芳阁走去。
第二卷 喜烛盈盈,凤冠霞帔浅相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繁华绮•心有灵犀
第二天六娘子刚醒,就看到沈聿白正面带倦容的靠坐在临窗的炕头床上看信。
她一边慢条斯理的起了身,一边打着哈欠道,“侯爷是睡了回来的还是折腾了一个通宵?”
听见六娘子的声音,沈聿白从信笺上挪了视线看着她道,“我在宫里睡过了,今儿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这会儿还没到辰时呢。”
六娘子笑道,“可一会儿妈妈们要来回事了,我总不能一身中衣跑出去见人吧。”
沈聿白闻言一愣,随即了然道,“既要管事儿了,却也应该收收筋骨了。”
六娘子心里有些气他的自以为是,不免瞪着沈聿白道,“侯爷说的是,要管事儿了便是要拿出主子该有的样子,可即便我之前没有管着事儿,但着偌大的侯府住进了一个活生生的表小姐难不成侯爷觉得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着我一辈子?”
有的时候六娘子确实不太弄的清楚沈聿白的思维,就拿谢韫欢的事儿来说,她真不明白沈聿白明明知道又为何偏偏要瞒着她。虽然六娘子相信在经过了顾宸玉的事儿之后,两人也算是多少更心意相通了些,可每次当她觉得和沈聿白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的时候,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儿让她好不容易付出的努力统统白费。
是以这一次,六娘子决定要打破沙锅问个明白。
沈聿白果然被她直白的问题给问的怔了怔,立刻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么大个活人,我何苦来瞒你,不过是因为……因为那个、母……母亲……”堂堂一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赫赫富贵泼天的煜宁侯第一次在六娘子面前结巴了。
六娘子笑在了心底,可却因为沈聿白第一次的吞吞吐吐而更加确定自己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猜疑,当下就铁青了脸色道,“是因为母亲想让侯爷娶她为妾吧!”
其实六娘子觉得这一点也不难猜,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沈聿白头疼的不知要如何和自己启口,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钟姨娘连番着来找她。
而且,昨儿只要一想起钟姨娘最后的那几句话,六娘子就觉得,如果谢韫欢的事儿和沈聿白没有一丁半点的关系,那一个小小的姨娘到底为何要铤而走险兴风作浪呢。就凭她和钟姨娘私下的关系,只怕还没有熟稔到可以如此互通八卦的地步。是以,既然钟姨娘前后两次都是特意绕来找她的,那就说明谢韫欢和她陆云筝之间,肯定存在了利益的冲突的。而钟姨娘,不过是因为想和六娘子站在一条船上罢了。
不过,果然不出六娘子所料,她话音刚落,沈聿白的脸色就变的更加不自然了。
六娘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竟忽然的下了床,连鞋都没有穿,光着脚就冲到了炕上。
在沈聿白一句“当心着凉”还压在舌尖的时候,六娘子已经扑到了他的怀中。
六娘子爱干净,至少沈聿白甚少看到过像她这样天天要沐浴隔两天就一定要洗头的女子。是以六娘子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自然的皂角香,而沈聿白知道六娘子洗头的时候是会在清水里加香露的,所以此刻他只稍稍的吸了一口气,便闻到了满鼻的茉莉香。
“阿遥……”记忆中六娘子很少主动,更别说是这样如孩子般撒娇的扑入他的怀中,沈聿白手臂一收,搂了六娘子的腰身就紧紧的不肯再松开了。
“怎么办,似乎侯爷太优秀也不是好事儿。”六娘子从沈聿白的胸口抬起了头,两颊晕红,墨发尽散垂落腰际,周身透着一股俏皮活泼的气息。
“这话怎么说?”沈聿白忽然笑了,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他虽不敢说每一次都能拿捏住六娘子的心思,但她的脾气沈聿白觉得自己还是能摸透一二的。
其实六娘子本身也不是特别喜做表面功夫的人,在面对大事儿的态度上,她若是有脾气就会发出来,若是当下没有什么异样,那就说明她也没有真的生气发火。
“那我先问问侯爷,韫欢妹妹的事儿,可是侯爷想主动纳妾的?”六娘子眉眼弯弯,看上去心情好像还不错。
“当然不是!”沈聿白斩钉截铁的沉了脸道,“若是有意,又怎会等到现在,在凉都的时候就……那时候母亲的理由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她身世清苦,如今更是父母双亡,若没有了依靠,一介弱女子,总不免飘萍浮世,令人唏嘘。但我也和母亲说了,要帮她的法子有千千万万种,为何单单要走纳妾这条路。”
“侯爷真不心动?”六娘子忽然起了玩心,认真的分析道,“我昨儿是第一次见韫欢妹妹,不要说母亲喜欢,那水灵标致的模样,连我心里都喜欢了三四分呢。想我这辈子,也只承认过两个女子是有绝色倾城之姿的,一个是……三姐姐……”六娘子说到这儿的时候,神色黯了黯,连方才欢快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沈聿白心一紧,刚想接口说些什么岔开话题的时候,却听六娘子恢复了神色继续道,“还有一个就是英娘!”说着她轻轻的往沈聿白身上靠了靠,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坐正后又道,“不过昨日一见韫欢妹妹,我却觉得她也能算上半个呢。”
沈聿白闻言,忽而用力掐了一下六娘子的蛮腰道,“胡闹!天下女子貌美绝色的要有多少,我若只喜欢她们的容貌,岂不是家里的姨娘小妾都要塞不下了。”
“哦……原来侯爷并非肤浅到只看中女子的姿色,可我在想,那时我小产在做月子的时候,侯爷为何也不去姨娘们那里过夜,是不是觉得姨娘们都没了新鲜感了……”
“陆云筝!”沈聿白听她越说越混了,不免板起了脸想掩饰自己心里的尴尬。
谁知六娘子却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一颤一颤的耸起了肩膀。
沈聿白一惊,以为她在哭,但当他慌忙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定睛看去的时候,却见六娘子竟是憋着笑意满脸涨得通红,只差没有放开声音了。
而六娘子笑了半晌,然后终于在沈聿白的错愕中挺了腰身蜻蜓点水般的在他的薄唇上落下了一吻,方才正色道,“我知侯爷是说的比做的少,你不去姨娘们那儿,是因为心疼我,怜惜我,侯爷是做大事儿的人,做大事儿的人不爱解释,不拘小节,这些我都明白,我心里高兴,也很感动,可是侯爷,像谢家妹妹这样的事儿我也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
“母亲也就这么一个感情好的姐妹……”
六娘子见沈聿白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径直摇头道,“我方才说侯爷太优秀这可不是玩笑话,侯爷现在还年轻,您去看看,整个宣城,那些贵胄皇族世家的男人们,谁不是三妻四妾的?今儿没了母亲,明儿还会有别的人为了交好侯爷而送妾侍送美人的,我说的没有下次,是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儿,侯爷不能瞒我了。”
“也……没有想瞒着你。”沈聿白神色一愣,忽然有些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了起来。
六娘子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局促,又道,“我觉得夫妻相处,贵在坦诚,这就好比侯爷行军打仗,也喜欢忠诚不二的部下不是?侯爷向我坦诚,我也向侯爷坦陈,不瞒侯爷,谢家妹妹的事儿,是之前钟姨娘特意来告诉我的。”
“她?”沈聿白闻言确实愣住了,半天才回神道,“她为何要这么做?”
“总有原因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但我气的是,连姨娘们都知道谢家妹妹入府为客的事儿,我却还不知道,亏侯爷还声称让我不要犯懒,内宅该管的事儿都管起来呢!”
六娘子不想去评断沈老夫人的是非,因为她能感觉得出,沈聿白虽然和她不亲,但明着却还是很尊重她这位嫡母的。其实想想也对,当年在凉都,不管是沈聿白还是春娘或者是英娘都是庶出,即便萧姨娘能耐再大,若是没有沈老夫人的从旁庇护,他们三人都不会有如今这般似锦的前程。和沈老夫人的关系是沈聿白的底线,在沈聿白没有和她摊牌以前六娘子是不会傻到去自掘坟墓的。
但是主持中馈的事儿和谢韫欢的事儿她就能和沈聿白这样摊在台面上开诚布公的聊。
沈老夫人的心思六娘子其实多少能猜到些,无外乎是因为掌权多年忽然一朝成了空,名义上她是沈聿白的嫡母,但其实这里是煜宁侯府,是因为有了沈聿白才有了府,这一大家子人包括她陆云筝在内,都是仰仗着沈聿白的鼻息的。所以好强了一辈子的沈老夫人有些不习惯了,也有些无所事事了,因为这个家没有一处是需要她费心去打理的。
至于谢韫欢,或许是因为沈老夫人感情上真的觉得舍不得不照顾,也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侯府太寂寞需要找一个真心日夜为伴的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把她嫁进侯府做妾的。
可……六娘子不免在心里又冷笑了一声,大爷沈聿齐和五爷沈聿天也都子嗣不丰,若说是沈老夫人自己想做媒,那自己的亲儿子才最适合不是?为何又偏偏一定执着在沈聿白的身上?六娘子觉得这当中,感情是其次,利益才是首位!
第二卷 喜烛盈盈,凤冠霞帔浅相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繁华绮•重持中馈
六月底之前,六娘子趁着换夏物的机会,连着换了两个管事妈妈,一个是茶房的,一个是浆洗房的。不过这两处事儿多人杂,六娘子一时半刻还真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
这天早上,众妈妈散了之后,石妈妈单独留下来和六娘子对库房的账,一边做事儿,六娘子一边就和石妈妈聊开了。
“如今让妈妈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