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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又粗犷又气派,是劳力士吗?”我问,口气像个捞女。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嘲地笑笑,“是劳力士,不过是假的,以前在华亭路淘来的A货。”
我忍不住地笑,“你倒是很诚实。”天知道,这么一个坦荡幽默(尚算英俊)的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也笑,“我也不是很诚实,必要的时候,我也很会撒谎的。”
我看看他,问:“是不是我刚才的问题太势利了,像个捞女,吓着你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么傻气不放心的问题,好像我已经准备与他发生什么可能性关系似的,可他确实是个有意思的男人,说不定他那块表是值钱的真货,真正的穷人才会打肿脸充胖子(出于自卑),而真有钱的人却喜欢装穷(因为无所谓,因为怕露富)。
“你?”他看看我,呷一口酒,然后微笑着摇摇头,“不,你不像。”
我看看他,不响。
他也看看我,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怎么样,等下一起去吃宵夜?”
“吃完了干吗?”我赤裸裸地问。
他怔了一下,狡猾地笑笑,反问:“你还想干吗?”
我嘲弄地笑笑,“去酒店开房间?Sorry,我不跟人one night sex的。”
第七章 看见了他们的情人(10)
他也笑,反问:“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跟人一夜情的男人?”一边说,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凝视着我。
我的心莫名地牵动了一下,他的面孔趋得如此之近,一股陌生的烟草混着酒精味的男性气息正细菌似的慢慢地浸入我的呼吸,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在悄悄地滋生着了(原来,趁着酒精与陌生人靠近——调情,是如此之容易)。
黑衣男人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半晌,忽然温柔而渴望地说:“接吻吧?”
我一怔,摇摇头,“没感觉。”
他自信地微笑笑,“没关系,我会让你有感觉的。”口气仿佛一个老练的经验丰富的推销员。
我禁不住哈哈地笑起来,自己都觉得那笑声快活得似乎有些过分(与一个男人才认识几分钟呢),笑完了,我忍不住又问:“嗨,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笑笑,不响,继续凝视着我,目光暧昧而炽热,一边一只手试探地摸上了我的头,温柔地说:“你的长头发很好看,摸上去像缎子似的。”
我没响,亦没动,心不在焉地想:我的头发……有柳果庆臂弯里的那个她的头发好看吗?
不知几时,黑衣男人的手指慢慢爬上了我的面颊,“接吻好吗?我好想吻你……”他的声音喃呢而渴望的。
我一怔,别过脸,甩脱他蠢蠢欲动的手,摇摇头,“NO!太快了,对我来说,就算只是接吻,至少也要两三个月的感情培养。”
他一怔,诧异地看看我,“我猜,你一定还没有男朋友吧——至少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吧?”
我一愕,自卫地问:“你怎么知道?”
“接吻要两三个月,那么,上床至少要四五个月吧?现在这种快餐时代,你启动得那么慢,嗯,我的意思是……你好像太古典了,恐怕很难遇见那么有耐心的男人吧?”
我一震,一时不能作声,静默了半晌,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是在使激将法吗?或许他说的对,我是有点古典(古板)主义,可是,他的意思分明是古典主义在这个时代注定是要孤独的,孤独即意味着可耻。
但是,再孤独再可耻,我亦不愿意沦落为人尽可夫的“时代人”。
那么,我还傻坐在这里干什么?巴巴地等着别人得寸进尺地摸上来吊膀子吗?总不会还心存幻想——可以在这种声色场所撞见什么上等男人吧?
当下,我站起来,“对不起,我要走了,失陪。”
这次,轮到黑衣男人一怔,他诧异地站起来,拉住我的胳膊,“对不起,可能我说话太直率了。”
我摇摇头,甩脱他的手,“不,不是因为你,我累了,想回家去睡觉。”
“可是——”
“再见——”我果断地说,说完,头亦不回地大踏步离开。
到存寄间取过大衣、围巾与包,给小乐和小蒋各发了一条信息,然后我离开了花果洞一样的玛雅DISCO。
门口的马路边停了一排空的士,我随手招了一部白色的锦江车钻了进去。
车子在幽静的夜马路上驶着,车轮“吱吱”地碾过坚硬的路面,越发衬托出午夜的空旷荒芜,早春的夜,繁星如钻,可是依旧寒气逼人,因为冷与静,马路显得格外的洁净,水洗过似的笔直地向前伸展着。
我喜欢夜里的上海,不知道为什么,夜里的上海与白天的上海似乎完全是两个城市,白天的上海太拥挤熙攘了,到处都是上海话,仿佛只是上海人的上海,而夜里的上海则空旷而亲切,可以是每个人的天堂。
我忍不住摇下一点车窗,冷风钻进来,我打了一个寒颤。
司机是个戴眼镜的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忽然偷眼看看我,用普通话试探地问:“小姐,从乌鲁木齐路走吗?”
我很不客气地瞟了他一眼,“你问我?你不是司机吗?反正就这点路——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好了!”
那司机佬不响,眼睛眨巴眨巴地瞄了我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凶。
我忽然沮丧地困惑起来:为什么他一眼认定我是一个外地人?刚才上车时,我分明已经用上海话(应该说我的上海话说得还算地道)吩咐过他目的地,为什么他还要用普通话试探我?不是想兜圈子宰我,是什么?
在上海人的“火眼金睛”里,我到底哪里不像一个上海人?
到家,一番洗漱,最后洗脚的时候,我还在困惑:到底是为什么我看上去不像一个(正宗地道的)上海人?是不是我对上海的市井生活投入得不够彻底,故而举手投足间没有彻底的“上海味”?
可是,如何才能(才算)彻底地贴近与融入上海的市井生活呢?
坐在沙发沿上,拎着热水瓶往脚盆里又兑了一点热开水,两只脚泡在暖热的洗脚水里,我犹自发着怔:或许找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男人谈谈恋爱会好一点?比如刚才玛雅迪厅的那个黑衣男人,比如公司的小杨。
第七章 看见了他们的情人(11)
真是矛盾,每每男人盯牢我的时候,我总是惊慌失措患得患失来不及地逃开,可是一旦逃到安全地带后往往又要反悔,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又糊涂又狷介的顶没用的小女人。
因为冷与静,午夜的房间似乎显得格外的空荡荡的(其实桌椅、板凳、床摆得很挤的),连影子都是淡淡的若有若无似的,壁灯光是黄色的,似那种黄昏将尽时的惆怅的黄,灯光下的空气因为光与影的惆怅似乎亦具备了某种惆怅的质感,这种惆怅的质感亦越发有点加深与开拓了房间的寒冷与空旷感。
我看看地板上形影相吊的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有一种孤魂野鬼的感觉(大概缺爱、缺安全感的单身女子在午夜都有过类似的感觉吧),忽然很想很想给谁打电话,于是抱过电话机,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拨了柳果庆的手机,电话通了,“嘟嘟嘟”的重复音中,我的心陡地紧张地拎了起来,可是,良久,那边都没有接听。
我收线,一颗心复又沉了下去,什么意思?不方便接还是不愿意接?
过了很久,亦没有回拨。
他与那白衣女人在一起?她留在他那里过夜抑或他留在她那里过夜?不怪他不接我的电话,无论如何,她才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对一个曾经沧海的中年男人,想必再没什么比身边携着一个美仑美奂气质高雅的情人(又是那么像自己念念不忘的前亡妻,求仁得仁)更值得欣慰与心满意足的了吧?在柳果庆的心目中,像我这样的小家碧玉,大概也就只值得零嫖(像这样得手之后,悄悄地塞一张支票了事,之后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不是零嫖又是什么)吧?可是,零嫖,多么凄凉耻辱的一个词!我蓦地一哆嗦,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本能地一撒手,悻悻地扔掉电话筒,手捂住脸,不愿意再想下去。
良久,良久,我抬起头,在穿衣镜子里看见一脸失魂落魄的自己,我竭力甩一甩头,自己劝慰自己:有什么耿耿于怀的?不过就是一个老男人,开一辆奥迪车,有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老妻的老男人,又没有真的爱上他。
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的,之所以不甘心或者恋战,只是尚未遇见更好的,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一个男人亦是一个男人,十年之内撞男人都不会困难的,就像今晚在玛雅,艳遇的号角不是就又轻而易举地吹响了吗?若不是临阵脱逃,难保不会有什么发展。
所谓爱(或者类似爱),或许只是一种特殊的感情假象,借着酒精或别处,甲乙丙丁,ABCD,随时可以发生或以新代旧(新陈代谢),比如唐可德,口口声声地“爱”我,可是一转身,还不是一样地与别的女人吃喝玩乐消遣快活。
想穿了,男人、爱(类似爱),其实都是假的。
可是,谁又能告诉我什么才又是真的?
谁能说得清,这个世界,(人活一世)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深深叹了口气,失神地盯着沉默的空气,良久,恍恍惚惚地拎起热水瓶朝着洗脚盆倒下去,然后,我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三部分
第八章 也是同居(1)
我自己失手将自己的右脚烫伤了。
同仁医院,七楼,皮肤科病房,我坐在一张病床上,文美坐在床沿上。
“你再去跟医生说说看……”我摇着文美的手,央求她。
文美为难地看着我,“可是医生说你这是浅Ⅱ度大面积烫伤,必须住院观察一个礼拜。”
“又不是什么会死人的大病,不是开了一堆药了吗?回家该吃的吃该搽的搽,有什么好观察的?现在医生都喜欢小题大做,动不动就把病人圈在医院,多收一个住院病人,一天的住院费就抵若干个门诊的挂号费,说穿了,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经济效益,可我这是自费呀,还硬逼着我躺在这里烧钱!”我忍不住恨恨的。
“怎么,你们公司没给你们交‘三金’吗?”文美诧异地问。
“交个屁!要是一视同仁也替我们交‘三金’,公司里就不会帮派分明勾心斗角了,我们外地帮与上海帮也就不会势不两立了。”我悻悻的。
“那你这样请病假,是不是还要扣钱?”
“扣钱倒也扣不了多少……”我含糊其辞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失业的事。
“那你回家一个人拖着一只伤脚怎么弄啊?住在这里,至少一日三餐护工会端给你。”
“不是可以电话叫快餐吗?再说手又没断,饿不死的,省下一天的住院费,还不够我一个人吃馆子的吗?”
文美看看我,迟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最近手头紧张?”
我皱皱眉,“不是钱的问题,我讨厌医院惨兮兮的白颜色和酸不酸臭不臭的消毒液的气味,我闻着只想吐,而且我睡不惯医院的小床。”
文美不响,画得镰刀似的两道眉毛挑了一挑(她一直喜欢把眉毛画成浓而弯的两道,女包公似的一股傻气),脸上很有点匪夷所思的意思,忍耐似地看看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忍了忍,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大概是想说:行了,就忍一忍吧,你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算是干部子女,这也不是在Y州。换了从前,她大概不会憋得住的(她跟她妈的脾气差不多),难道女人一旦怀孕母性即会大发,脾气亦会跟着温柔宽容起来?
我看看她的肚子,又看看她那两道浓眉,忍不住地说:“你的眉好像画得太黑了,不是说怀孕的时候最好不要化妆的吗?”
文美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没那么讲究,吃饭的时候,把口红擦干净就是了,我只是稍微敷了一点粉,现在脸颊上都是雀斑,不搽点粉遮一下没法出门。”她一边说,一边一只手习惯性地捂住腹部,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薄呢大衣,肚子看上去倒是没有上次在她家看到的那般惊心动魄。
“你希望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忽然想起来问。
文美笑笑,“我想要一个男孩子,国维想要一个女孩子,但是我们找人做过B超了,说是男孩子,都说怀男孩子是要生雀斑的。”说着,眼底眉梢不自觉地浮上一层由衷的喜色。
“是吗?”我问,一边又瞄了瞄她小山丘似隆起的腹部及搁在腹部的手,忽然觉得她那孕妇的臃肿似乎有种别样的雍容气,医院惨白荒芜的灯光亦没能掩住那层雍容气。
文美看看我,“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找人结婚?”听她的语气,找个人结婚好像跟找个人搭伙做生意似的那般简单。
我摇摇头,“还没想过。”
文美不响,想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的。
我也没响,低头看看自己包裹得木乃伊似的右脚,忽然觉得一阵无名的烦躁与厌倦,我抬起头,“反正我不愿意呆在这里,那鸟医生不肯签字就算了,大不了我去找院长告他一状——完全不顾病人的要求,强迫病人住院,还讲不讲一点医德了!”我挣扎着跳下床,“我去找他们院长!”
文美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吃惊地站起来,按住我的肩膀,“哎呀,你发什么脾气啊?也许那个医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呢。”
我沮丧地坐回床沿,不响。
文美看看我,有点无奈的,“那么,我再去跟医生说说吧。”
我看看她的肚子,“你走得动吗?”
“没关系,有电梯的。”说着,她扶着肚子站起来,慢慢地踱了出去。
我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外面夹道里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啊啊啊”的嚎叫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忍不住诧异地朝门口张望着,随着一阵混乱急促的脚步声趋近,一群人(医生、护士、家属,男男女女一堆足有六七个)手忙脚乱地推着一个女人进了对面的病房,女人被一男一女抱到了靠窗的一张病床上,可是她不停地挣扎、扭动着,一边“啊啊啊”地拉长了嗓子杀猪似地嚎叫着,一个白口罩白大褂的男医生不耐烦地吆喝她床边的家属“揿牢伊——揿牢伊呀!”于是众人手忙脚乱地揿住她,一阵混乱中,两个护士给她扎针吊上了盐水,可是那女人仍然不停地一边嚎叫着一边挣扎着要从床上蹦起来,整个人披头散发的(又是一头漂染过的黄发),像一头拒捕的疯狂的母狮子。
第八章 也是同居(2)
很快地,夹道里即聚集了一撮看热闹的人,有穿病服的病人,也有没穿病服的正常人,挤成了一堵人墙,挡住了我的视线。
过了一会,人墙里传出七嘴八舌的议论:“乖乖,41度哦,骇煞人呃……”
我听得一怔,原来她是发高烧,41度,烧成这样,脑子没烧坏吗?她家人早干什么的?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家人,像我一样,只是一个身处异乡的单身女人?
一个单身女人,无依无靠,哪天病得猝死在家里都无人知晓,我叹一口气,两只手掩住脸,不敢朝下想。
文美回来的时候,我的手还掩在面孔上。
“对面病房怎么啦?围了那么多人?”文美好奇地问。
我抬起头,“一个女人发烧烧糊涂了,大喊大叫的。”
“是吗?”文美诧异地皱了皱眉,“我还以为死人了呢,真是的,别人发烧也要伸长了脑袋看,中国人就是这么喜欢看热闹。”
我看看她手上的一叠病历单子,“那个什么邬医生不在下面吗?”那个逼我住院的皮肤科医生姓邬。
“在,字是签了,可是脸色很难看,他一个人签字还不行,又要住院部的一个什么姓殷的科长签过字,收费处才肯退钱,”文美一边说,一边将一叠病历卡递给我,“钱夹在病历卡里,五百七十块,你数一数。”
“他妈的,明明是自己的钱,一进别人口袋,再想讨回来,这么困难!”我忍不住有点悻悻的,怪不得四川湖南那些(穷)地方老有患者拿刀砍医生呢,咱们中国的医疗制度是太滞后了,医生的医德又普遍的差,只知道捞钱,哪还讲什么悬壶济世医者父母心,砍几个也好,不闹点事出来,制度永远得不到改进。
稍后,出得医院,文美陪我打车回家,我们煮了咖啡喝,可是文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不住地看手机。
“不是说不用手机了吗?”我忍不住问。
“难得用一两次,也就发发信息。”文美说,一边又瞄了一眼手机。
“你是不是还有事?”
“嗯,下午还要去医院上课。”
“上课?什么课啊?”
“孕妇保健。”
“噢……”我恍悟,点点头,看看她的肚子,忽然有点愧疚起来,“对不起,让你受累跑来跑去的。”本来我可以叫小乐或者小蒋来陪我的,但是她们正忙着接管那间时装铺子,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没关系,国维会来接我的,我们说好在百乐门电影院门口碰头的,”说着,她一只手抚着肚子站起来,“他可能差不多快到了,我走了。”
我只得也站起来,“我送送你。”
“算了,一瘸一拐的你就别下去了。”她拾起自己的小坤包,说走就走。
我跟她到门口,忽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摸了摸她放在腹部的那只手,“你当心点。”
“嗯,你自己也小心点,有什么事打电话,走了啊……”她一边说,一边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