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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响,默默地吸着烟,一边看看我,半晌,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今天这一身衣服穿得不错。”似那种老师夸学生的语气。
我不响,别转过头去,揿下半边车窗,夜风吹上来,水似的凉润,空气很清新(清新得有些凄凉的意味),我抬头,看看路边黑墨墨婆娑娑的梧桐树,再看看天空,天空黑沉沉的,略带一种奇异的紫蓝色,天空下一丛丛疏离冷漠的摩天大楼,看上去(孤高峻逸)峥嵘如鬼工如悬崖,一轮银白姣洁的半月,沉默地挂在半空,仰面看去,仿佛是从那些悬崖中的某个崖上掉下来似的。
又一阵凉风吹了上来,浸骨的凉意,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摇上车窗,我转过头,隔着太阳镜,看看柳果庆,迟疑了一下,我轻声地问:“你不想要我吗?”
他一愕,不置信似地看看我,“现在……此时此刻?”
我点点头。
“是赌气还是真的想要?”
第十四章 摇摆(8)
“想要……想你进来……”我喃喃的,“忽然想拥有一点什么有温度的东西……”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他抬了抬眉,诧异似地看看我,犹豫了一下,踩动油门,将车子倒回马路,沿着南京路朝东驶了出去,开过一个丁字路口,拐了一个弯,兜上了一条荫蔽的幽径,在一幢老房子(像似一栋巴洛克风格的老洋房)的山墙边停住。
熄了引擎,柳果庆看看我,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萨克斯乐低低地回旋着,半晌,他俯身,趋近,一边将我这边的坐椅慢慢放倒下去,一边轻吻我的面颊,“萨克斯要关掉吗?”他问。
我摇摇头,一股熟悉温暖的烟草气息迫近,我不由地闭上眼。
“眼镜不拿掉吗?”
我摇摇头,还是隔着一层有色玻璃的好,看得太清楚,徒添赤裸与羞耻(伤害)感。
他不响,似心领神会,继续轻吻我的脸、耳、颈,好一会儿,他低低地唤:“蔷薇……”
“嗯?”
“我没有带避孕套。”
我不响,他怕什么(怕会有孩子么?)?
“宝宝……”他又低低地唤我,声音恁的缱绻,一边继续轻吻我。
我不响,心底却不由自住地一阵酸楚温柔的牵动,真真假假,这个魔鬼可真会调情。
“帮你用手来……好不好?”
我没响,亦没有挣扎,只默默地别过脸去,车窗外,一山墙郁郁葱葱锦被似的爬山虎,墙头不知从哪里探出来一枝累累赘赘的藤花,像似粉红色的,又像似白色的,在半空中吊着,微风中悠悠地摇摆不止,不知道是不是玫瑰(抑或蔷薇)。慢慢地,他开始用手,慢慢地,身体变成了水……手指变成了鱼……鱼在水里自由地探索着游向彼岸。彼岸,似一种冰冷的金属芯片似的快乐,手指的快乐……
魔鬼有魔鬼的魅力,必须承认(再一次地必须承认),他的技艺是无与伦比的。
事后,他问:“怎么样,感觉?”
我别过脸去,“好像有点空虚感……”本来就有空虚感,现在似雪上加霜。
“可能是因为地点不对,你还不习惯在床以外的地方做爱。”
我不响,他似在借机循循善诱?
“那个什么唐可德,跟陈薇用红肠是不是在床上?”
我转头,看看他,“你是不是在想她的身体?”
他淡淡地笑笑,“呵,陈薇,身体跟搓衣板似的,要臀没臀,要胸没胸的,有什么好想的?况且,我喜欢实实在在的身体,意淫只是一些傻B男人的习惯。”
“可她是‘才女’,又是名女人。”我提醒他。
“我没那么虚荣,再说,有才没肉有什么用?通常没胸没臀的女人,那个地方也不会有什么肉感的……”
“我讨厌你这么说话,一副肉场老手跟研究生似的腔调!”我忍不住悻悻地打断他,他的理论与唐可德的困惑倒似一脉相承。
他不响,不自然地干笑了笑,看看我,沉默了一会,忽然换上一副正经的语气,问:“你这样子一个人跑了来找陈薇?你以为她会痛快地答应你们?”
我不响。
“听着,蔷薇,回去,不要再来找她了,你这样莽撞行事太危险了,在上海滩,什么事都可以发生的,无毒不妇人,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女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有多阴险。”
我被他说得一震,“你是说……她会对我下毒手?”
“未必要下毒手,她可以选择报警,她把钱给你的时候,可以悄悄地录音或者针孔摄像,证据确凿,再控告你敲诈勒索,敲诈勒索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你懂不懂?”
我陡地一惊,“那她不怕光盘曝光吗?就像台湾的璩美凤那样?”
“既然报了警,警方自然会没收你手上的东西,人家好歹也在电视台混了这么多年了,白道黑道,什么人不认识一点?”
“可是,她好像是真的喜欢唐可德,她平时待他也不薄,她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牢?”
“前途与风月是两码事,蔷薇,你太天真了。”
我不响,他说的对,我太天真(智商有限)了,否则,他与我的这桩陷阱游戏,我也不会飞蛾扑火似地自投罗网了。
“如果你是她,情人的情人跑来敲诈自己,况且这件事危及到你一生的前途与声誉,你是考虑选择委屈苟且还是报警?”
我不响。
“敲诈勒索罪,二十万,至少要判十年。”
我仍不响,但觉手脚冰凉,整个人呆怔怔的。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我看看他,“可是,唐可德……”
“交给我,既然你想救他出来,他会出来的。”
第十四章 摇摆(9)
“可是我不能欠你太多了……”我喃喃的。
“我与你之间谈不上欠不欠,一切都是命运。”
我一怔,抬了抬眉,问:“一切都是命运?”
“是的,一切都是命运,如果不是命运,我不会在静安公园遇见你的,不过,既然是命运,我跟你就算不在静安公园遇见,也会在其他地方遇见的。”
我不响,如果果真如他所言,一切皆是命运——逃无可逃的命运,那么,一切的一切岂不是可以从金鱼小玉的忽然死去(小玉是不是想提示我什么?)开始追溯起?小玉之后,然后是美国打伊拉克,跟着是失业,然后是“非典”,然后是铺子惨淡经营,跟着唐可德又出了事,如果我最终不得不堕落,那么,也是命运将我一步步逼至穷途末路的了?
沉默了一会,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谁?”
“就是‘她’……”我喃喃地重复,他何必明知故问。
他怔了怔,沉默了一会,沉吟道:“她……叫玫瑰。”
我一怔,“玫瑰?”她叫玫瑰?一个喜欢白色衣裳与白色马蹄莲的女人,为什么会叫玫瑰(她似乎应该叫百合才对),过了一会,我忍不住又问:“她是干什么的?”
犹豫一下,他答:“芭蕾舞演员。”
我又是一怔,原来是跳舞的,怪不得身体的曲线那么好,气质那么挺拔优雅,“有名气吗?”我又问,若是没名气,从何而来的那股雍容沉着的底气?
柳果庆微微点了点头,“还可以吧……”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像似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件不相干的事,抑或他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别人都有一门看家的体面手艺,可是,(除了一点原始的资本)我有什么?
当下,我不再响,心底有若干疑问,但是出于一种奇异的自尊,我什么都没有再问。
隔了一会,他郑重地看看我,“不要再来找陈薇了,听到了吗?”他没有趁机继续刚才的话题,是羞于启齿(细说)还是欲擒故纵?还是不想我太知道“她”的事?
我不响,只默默地点点头,现在除了听他的,我还能听谁的?
“那胶卷与光盘现在在你手上?”
我摇摇头,“不,在我家里……”
“我先做一下相关的安排,后天中午我会叫人去取胶卷与光盘,这件事你就别再插手了,知道吗?”
我老实地点点头,“嗯……”
“肚子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再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我想早点回去睡觉……”除了睡觉(梦乡),我还能躲到哪儿去?
柳果庆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早点回去休息,你的病刚好。”说完,他踩动离合器,将车子倒了倒,驶了出去。
一路上,开了小半边车窗,我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心底反复地想:这场处心积虑匪夷所思的3P陷阱对我到底意味着一种机会还是一场劫数?遇见这个男人,到底是我的运气还是命中注定了在劫难逃?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2)
“那还是算了吧,你那里也不是你一个人,也不太方便。”
我知道她只是想今晚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好借以转移注意力,想了想,我说:“实在觉得怕,要不,你出去上上网找网友聊聊天吧?”
“我已经好久没上网聊天了,上次去网吧,还是‘非典’流行前的事,时间过得真快,夏天就要来了……”她絮絮叨叨地感慨着,不肯放电话。
我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小乐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明天见面再谈吧,明天你来店里吗?”她期待地问。
“来的。”
“好吧,明天见……”她有点依依不舍似的。
“明天见……”我说。
终于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转头看看阿娣,“穿针线干什么?”我问。
阿娣从针尖上抬了抬头,冲我笑了笑,“噢,你这件牛仔裤的铜纽扣有点松动了。”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旁边一堆叠好的新晒干的衣裳,“我替你钉钉牢。”
我不响,怔怔地看看沙发上这个正在穿针引线的非亲非故的女人,忽然之间觉得非常非常的心酸,已经多少年没有人为我操心缝缝补补这类琐碎的事了?
柳果庆派了这个温柔能干的女人来打理我的生活,是不是故意想要给我以母爱的感动(或依赖)?抑或他只是无心而为之?
这个魔鬼一样深不可测的男人,恁地会用心良苦,我到底是应该离他远一点,还是坐在这里束手就擒?问题是,就算我不束手就擒,我能逃得出他的魔掌吗?
“小姐,有人跳楼死了?”阿娣忽然问,语气忍不住的好奇而恻然。
“嗯……”我点点头,“是我一个同事的邻居,一个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就跳楼死了。”
“可能是遇到什么挫折了。”
“也没什么挫折呀,有的吃有的住的,还是一个中专学校的语文老师,研究生毕业,上海户口,就是一把年纪了还没找着老婆。”
“那可能就是得了什么相思病了。”
“这个人也是你们安徽的,好像是什么宿县的。”我忽然想起来。
“宿县?穷地方,那里的乡下,好多人讨不到老婆都是通过人贩子买老婆的。”
“什么,通过人贩子买老婆,这么恐怖?”我惊愕的。
“北方很多穷地方都是这样的呀。”阿娣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低着头飞针走线。
“当地的政府跟妇联不管吗?”我问。
“太多了,哪管得过来。”
“买卖妇女都没人管?”我诧异的,“既然没人管,那这个老师不如回宿县老家也去买一个老婆好了,跳什么楼呢,真是的。”
阿娣缝完了牛仔裤的铜扣,把针线凑到嘴边拿牙齿咬断了,然后一边将裤子叠叠好,一边发议论:“读了点书的人,心里总是不安分的,大概总是想在城里找一个吧,可是城里的女孩又不大看得上没什么底子的外地乡下人,高不成低不就的,也难弄。”
“那也不至于要寻死吧?”
“可能也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这种书呆子,他父母还不如当初不送他读书呢,可是话又说回去,在乡下不读书也没出路的,咳,说千道万,乡下人最苦了……”阿娣叹息着,一边拍拍衣襟站起来。
不读书吧,没出路(书中自有黄金屋与颜如玉),死读书吧,又有可能读成书呆子,做人可真累,可能做男人更累,做女人似乎还稍稍轻松一点,至少没有置房讨老婆养家糊口的压力,这么说,投生女人还算是不幸中的一种万幸了?可是,话又说回去,(现在)文明社会,女人得出去抛头露面地跟男人争饭碗,又何尝容易?
说来说去,(普通大众的)生命,总是苦海无边。
我暗暗叹了口气,摸到药瓶,吞了两粒安眠药,重新躺下去,蜷卧着,一边等待睡意,一边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这两天发生的事比过去两年发生的事还要多。
不久,阿娣也洗漱妥了,抱了被盖回到沙发上东摸摸西拍拍地铺好她的被窝,现在那沙发是她的盘据地,也不知道她私底下有无抱怨过。
“阿娣,你在瑞金路有自己的房间跟床吧?”我忍不住地问,据说上海现在好的保姆待遇不菲,有人已经在尝试着引进菲律宾女佣了,月薪三千五(起步),身价比一般大学生还高。
阿娣点点头,“嗯,在瑞金路我有自己的房间,有差不多二十个平方大。”
“有那么大?”我诧异的,我这一间也不过才三十个平方,“里面有电视吗?”我又问。
阿娣点点头,“有,但是很少有时间看,那边房子大,每天楼上楼下打扫抹地板都要两次,柳太太那个人爱干净,而且有时候他们也在家里招待朋友。”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3)
“什么,在家里请客?去饭店不是更方便气派吗?”
“有时候他们嫌馆子里的菜洗不干净,味精又太多。”
我不响,不由地默然,家有心灵手巧的佣人是一种福气,样样小菜别出心裁,干净家常又清淡入味,但凡尝过阿娣手艺的人客恐怕都会过舌不忘的,换了我,也宁愿选择去他们家吃她手做的小菜,沉默了一会,我又问:“那边就你一个人吗?如果要招待一桌子的客人吃饭,你一个人忙得过来?”
“那边还有一个王妈,有时候也来厨房做做下手的,这几天我不在了,她就负责全部家务了,平时她只负责洗衣、打杂、打理花园一类的粗活。”
“花园大吗?”我问,原来那边还有花园?瑞金路,那种寸土如金的地段,他们竟然拥有带花园的房子!柳果庆到底有多少钱?
“大倒不是很大,有三分自留地的样子。”阿娣说。
“园子里都种些什么花?”我又问。
“一半种玫瑰,一半种蔷薇。”
我恁地一愕,“一半种玫瑰,一半种蔷薇?白色的还是红色的?”
“有白色的,也有粉红色的。”
“有白色有粉红色?”我惊愕的,这么说,春天里那些一篮子一篮子的玫瑰花,是他们自己花园里的了?是柳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既然他们花园里种满了玫瑰与蔷薇,既然她的名字叫玫瑰,为什么却对白色的马蹄莲情有独钟?
“嗯,阳春季节,蔷薇花比玫瑰花还要开得好,红艳艳白雪雪实累累的,花枝都压得弯了……”阿娣闲闲地回忆说。
我听得呆怔怔的,想起莲花路公寓那间满是蔷薇花的套间卧室,一切的(精心)设计到底是柳的手笔还是她的手笔?
“地上落的全是花瓣,跟下雪似的,王妈每天早中晚要扫三次,扫起来的花瓣拿篾竹扁子晒干了收起来,留着一起塞枕头囊子,太太说玫瑰蔷薇花塞枕头可以治失眠。”
我不响,怪不得那一夜,那些枕头都有一股子隐约的玫瑰干香,她可真懂得享受。
“四月里的第一批花蕾,是要摘下来的……”阿娣又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
“晒干了收起来,一半送朋友一半留着自己泡茶,太太说玫瑰蔷薇花蕾可以疏肝健脾养血调经,还可以预防小叶增生。”
“玫瑰蔷薇花蕾可以防小叶增生?”我诧异的,“你们太太倒是什么都懂的。”
“是啊,太太很能干的,自己还会设计衣裳,她的好多演出服都是她自己去董家渡买布料自己设计好了样式再拿去叫裁缝定做,她心肠也好,待我们下人很客气的,什么事都轻言轻语的,从来不给什么脸色给我们下人看的。”
“你们太太她经常出去演出吗?”我问,她那么衷情于白色,演出服会不会统统亦是白色?
阿娣想了想,“她工作上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有时她晚上出门不是去演出就是陪柳先生出去应酬。”
出去“应酬”?到哪儿?莲花路?抑或宣化路?他们到底有几个玩3P的香窟?
在这个城市里,有多少人连自己的半窟都没有,他们却活得如此放纵奢侈,他们凭什么这么享受生活?为什么上帝如此眷顾他们?
在上帝的眼中,到底什么是罪(对于那些匪夷所思淫乱的人,难道上帝会熟视无睹不与加罪)?千方百计处心积虑地诱惑一个良家少女堕入肉欲的游戏陷阱,算不算罪?
“咦,对了,小姐……”阿娣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我抬头看看她,“嗯?”
“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去瑞金路玩过?”阿娣奇怪地问。
我怔了一怔,“噢……我也是刚到上海来不久,以前也没见过你们太太,所以还不太熟……”我搜肠刮肚地含糊地编着谎。
“噢,这样啊?”阿娣仿佛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怀疑的,然后,她打了一个哈欠,“那我睡了……小姐,你不睡吗?”
“我也睡了。”我说,一边扭熄床头的灯。
阿娣也关了沙发边的灯,房间顿时一片黑暗。
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幸亏阿娣没有多想,否则,她要是稍微朝下一问,岂不破绽百出?
为什么柳果庆(或她)一点不担心我会揭穿他(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