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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夏子赋他不要你了?”看到暗自伤悲的小妮子,新界抑制不住自己,凝眉追问。
小妮子缓缓抬起眼睛,看到新界的眼里満是焦虑満是忧患。小妮子突然发现,新界长得非常,眉宇间有股英武之气。还有扳着她的手,温暖而且力大无比。
“你不要胡说好不好!”虽然小妮子发现了新界英武和力大无比,她依然甩开了新界的手。甩开了新界的小妮子下意识地后住自己的腹部。
新界敏感地把目光投注到小妮子捂住的腹部。突然间,他感到头皮发麻。他分明看到宽大的红罩衫被小妮子捂一个凸起的小山包。新界的腿脚软得支撑不住自己,一下跪在了雪了上。他出其不意地伸出宽大的手抚在小妮子的腹部。新界确认无疑了。那凸起的小山包就中他的手下。
“小妮子你怀孩子了?是不是那天晚上怀上的。啊!是不是?一定是的!”
新界惊恐万状地问。新界的举动贸然而又粗鲁,小妮子被他激恼了。她恼羞成怒,冲着新界说:
“你真不要脸!”说完,抡起手臂照着新界狠狠抽去。
这一掌击醒了新界。他顿然感到自己不但幼稚,而且荒唐。对于什么叫孩子,怎么样才能怀孩子他根本就不懂。对她那凸起的腹部只是一种简单的直觉,大概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回事。所心,小妮子打了他骂他不要脸。
可是,小妮子为什么独自在要城伫立,为什么如此暗自伤悲?新界又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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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怀孩子了。这一点,小妮子已经确信无疑了。
可是,没有经验的小妮子又推算不出是什么时候怀上这个孩子的。这个孩子已经出怀,至少也有四五个月了。停经最初两个月,小妮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惶然地跑到团场的书店买了一本卫生知识手册,知道了停经的缘由,最大的可能是怀孕了。但小妮子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怀孕的可能随着月经来潮的希望日日落空而不容置疑了,小妮子就开始憎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想了很多办法。她挥起拳头死命地在肚子上敲击;让擀面棍毫不留情地在肚子上滚过;从两米多高的围墙上一次次跳落;夜幕降临的时候,溜出家门,在秋麦十道的的原野上奔跑。小妮子疯狂地满怀希望地做着这一切,希望堕下能译在腹中的胎儿。但,小妮子没有能够成功。犹如沃土能够孕育丰收一样,小妮子健康的体魄使她腹中的胎儿健康而顽强生存生长着。小妮子心急如焚又怅然无措。她深得必须把这一切告诉夏子赋了。
而小妮子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她不想让子赋老师恐慌忧虑,她想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个令人忧虑恐慌的后果。后来在真婕死后,在专案级迟迟以破案的时候,小妮子镇定自若,投案自首,也是那样考虑的。她想让子赋老师轻轻松松地活着。她看到由于真婕的死给子赋带来的打击是她始料不及的。小妮子已经忘记了那场命案是在夏子赋的周密操纵之下都显得的。她独自走时专案撮死罪。怀着孩子的时候,小妮子就想到了死。她很为自己愿承担后果的牺牲精神自豪。后来她渐渐意识到,“精神”是虚无的。现实是,腹中的胎儿在一天天长大。“牺牲”赋予她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了。于是,她想到了死。死了,一切都会完结了,胎儿、忧虑……还有子赋老师。死了,子赋老师也随之死去。小妮子更加恐慌了。她不能,她什么都可以没有唯不能没有子赋老师,什么都可以割舍唯不能割舍子赋老师。小妮子痛乇心肺。原来,“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呵。
冬天,似乎凝固了情感和欲望。夏子赋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小妮子。只是在偶然意想起小妮子,想起时身体一阵激奋。他在井台上遇到了小妮子。夏子赋的桶里已经装满了水,正准备离去。小妮子上前几步,拦住他说:
“子赋老师,我一直在找你。怕真婕她看出来,我不敢去你家里。老师你先别走,我告诉件事。我有孩子了……”
夏子赋一只脚已迈出去,另一只脚停留在石级上,苍白纤细的手一前一后搭在扁担上。夏子赋定格在这副柔软的姿态上,像传统画中挑篮采摘的侍女。接着,扁担从夏子赋的肩上脱落下来,桶滚在地上,桶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小妮子想帮夏子赋的抬起扁担,说点什么,却有人走过来。“子赋老师,我在那个地方等着你,你一定要来。你得告诉我该怎么办。”
小妮子满怀希望地等待在秋麦十道的的原野中。往日的温情和疯狂已被雪覆没,小妮子被凝固在伤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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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赋没有能与小妮子见面,告诉她该怎么办。小妮子也没能瞒过她爹爹马黑。马黑是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之后,才向小妮子发问的。马黑发现小妮子的瓜子脸变得尖削而且清秀了。马黑又发现小妮子粗起来的腰身和隆起来的腹部,当年丑妞也是这样一天天笨重起来的。可丑妞是怀着小妮子怀着自己的孩子,这非婚未嫁的小妮子是怎么了……
除夕的晚上,忙里忙外的小妮子感到热了,忘记掩饰自己,脱去了宽大的罩衫。她的腹间裹粽子似的捆绑着一圈一圈的布条。
马黑顿时双眼昏花。他镇定了情绪之后,拉小妮子坐上炕沿,开始向她发问。
小妮子无法隐瞒已经有孩子这个事实。小妮子却对马黑“那个人是谁”的发问守口如瓶。
问过无数次之后,马黑怒为中烧。他忍无可忍地抡起那条他引以为自豪的军用皮带,一下又下下地在小妮子身上抽打起来。
开始,小妮子硬撑着,不躲闪也不讨饶。但一直受着宠爱从没挨过一指头的小妮子根本无法忍受这种之苦。没过一会儿,小妮子就开始满满了翻滚,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新界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知青点里过着孤独的除夕之夜。此刻,他并不为自己没能够回到城市、回到家里与父母家人团聚而遗憾,他只是感到凄凉感到孤寂。凄凉和孤寂深深向他袭来的时候,新界又一次想起小妮子,想起了发生在夏天的故事,想起被小妮子击过一掌。那一掌使得新界的脸上依然存留着火辣辣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去触摸自己的脸。就在这时,传来小妮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小妮子的足球场在除夕之夜的九家堡显得格外凄切,声声入扣地撕扯着新界。
因为小妮子只是哭喊而不回答她爹马黑的问话,哭喊声显得愈加愈烈。
北方的习俗,夏子赋一家围在一起包饺子。小妮子的喊声使这个家里的气氛变得极不正常。夏子赋低着头,狠狠地把包好的饺子扔在面板上。真婕垂着眼皮无动于衷。夏玫玫仰起头,问:
“小妮子姐姐她怎么啦?”
真婕漠然地回答:
“跟她爹爹犯贱哪。”
小妮子绝望了。她想她爹爹马黑今天是非要打死她不可了。于是,小妮子也狠下心来。她扯着已经干枯嘶哑的嗓子,冲着马黑狂吼道:
“你打吧,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活够了,不想再活下去了。”吼完,她重新扑倒在地上。就这样,马黑都没有停下手。
马黑无法设想小妮子将怎样大腹便便地出现在九家堡,他又怎样向九家堡的人们解释他的宝贝女儿的肚子。
新界带着一股寒气破门而入的时候,马黑的皮带正飞舞在空中,欲待落下。新界箭步上前,奋力把马黑的手拦截在空中。他突然跪倒在马黑的脚下,斩钉截铁地说:
“不要打她了,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是我干的。”
马黑只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皮带又毫不留情地雨点似地落在新界的身上。他边抽边骂:
“是你?你这畜牲你不是人!畜牲!畜牲!畜牲!”
这时候,马黑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他凶恨地抽打着,恶毒地谩骂着,畅快地渲泄着。他不知不觉地把物中的皮带调换了方向,带着铁扣的皮带抽在身上别是一番滋味。新界被铁扣打疼了想躲闪。可带着铁扣的皮带再次抡下时,正好蝸中他闪向一侧的头部。瞬时,鲜血顺着头顶缓缓流淌,直到殷红新界的半个脸颊。马黑像没看到似的,仍然没头没脑地抽打着。
新界跪倒在马黑面前,大包大揽地对马黑说“要打就打我”的时候,像个悲壮的勇士。可小妮子丝毫没有为他勇敢的举动。小妮子一个人时候,偶然会想起新界曾经进入过她身体的那一刻。她痛悔自己,由于那一刻,她感到对不起夏子赋。她应该只属于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她的子赋老师。作为女人,她还中为那一刻而耻辱。想到新界,她就想到耻辱,她就痛恨新界。她就不能够容忍新界。
然而,当马黑的皮带落在新界的头上,新界已经头破血流,她爹爹马黑却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时,小妮子产生了恻隐之心。她愤怒了,她扑上前去,用身子护着新界,冲着她爹爹叫道:
“你疯了嘛?没看到他都被你打出血来了嘛?你想打死我,还要打死他嘛?”
马黑终于扔掉了手里的皮带。
马黑不得不停下手了。他突然间感到很累了,精疲力竭得再也举不起手中的皮带了。但他仍然怒气冲天。他恕视着跪在地下血流满面的新界和不屈地挺立着的小妮子,浑身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他重重地摔掉手里的皮带,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长叹。突然,他带着悲愤惊心动魄地轰然倒了下去。
马黑病了。他惊心动魄轰然倒下之后,就没站起身来。真婕看到马黑的时候,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马黑像一具僵尸直挺挺地躺着,往日黑得放光的脸上,现在是一种死灰、半睡半昏迷的样子,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神采和生气。
优秀的产科医生把她崇业敬业的秉性也一丝不苟地传给了她的女儿。虽然生活冲走了浪漫,新奇已流于习惯,真婕对医生的职责却不曾有丝毫倦怠。
对小妮子的不屑,完全是出于女人的直觉产生的反感。而对马黑,真婕的心灵深处却始终隐隐留存着一种敬畏。
人就是这么奇怪,敬畏和尊敬是相互的,不言而喻的。真婕和马黑在不经意间产生的信任和沟通,使得马黑在如临深渊的时候,有了希望。
这个下午,小妮子没有回家。开始的时候,她和夏子赋在一起。乘真婕不在,她想跟夏子赋好好谈一谈。她对夏子赋说:“我真受不了,老师,我爹爹他死命打我,他逼着我说出是跟谁有了这个孩子。”
夏子赋面色惨白地急问:“小妮子你说了没有?告诉他没有?”
小妮子非常失望,是一种痛惜自己的失望。小妮子多么希望夏子赋问问她的伤痛(小妮子的确是被她爹爹打得满身伤痛了)和她腹中的孩子。尽管这孩子给她还来苦难,可这孩子是夏子赋的血脉,是她与她仰慕爱恋的子赋老师的骨肉。这个念头的出现使小妮经子蓦然间对这个孩子产生了难诉难解的情愫。
小妮子没有回答夏子赋。她只用一种陌生和淡泊得让夏子赋不安和愧疚的目光盯了他很久之后,又怅然离去。
整个下午,小妮子就徘徊在雪压枝头的玫瑰丛下。她一直在沉思,一直在回想,想得很多想得很苦。她甚至痛悔自己对子赋老师的失望。她开始自责,不该诉苦不该诉说自己挨了打更不该期待一两句怜惜与关切。老师一定是在焦灼之中,他有理由焦灼。小妮子就觉得自己突然间变得胆小而又怯懦,完全没有了初恋时的信心和勇气,变得怕这怕那。而这一切不就是因为这个孩子这个流动着子赋老师血脉的孩子吗?她是那样的深受着老师,不能够割舍对老师的情感,即使这样,怎么会不爱与老师结合而孕育出的生命呢?小妮子的思绪在苦思冥中产生了质的变化。她突然间决定让孩子出世!小妮子和真婕门里门外打了个照面。她们直面相对。真婕的神情告诉小妮子: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必再隐瞒了。
小妮子的神情也告诉着真婕:你知道什么呢?你无非是知道了和新界有了那种事,那种不光彩的事。你也只能知道这些。你一定还想说我不要脸,爱说什么你就说吧,现在,我已经不会在乎你说什么了。小妮子神情中潜藏自得。她长长地呈出一口气,释放了自己似的。她是想绕过真婕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却被真婕拦住。
“我都知道了,你真不应该,小妮子,你看你爹爹成什么样子了。”真婕拦住了小妮子压低了声音说。
“他都快把我打死了,是他自己要生气的。”小妮子轻轻一笑,满不在乎地说。
“要是我,我也会打你的。看你这副样子,再过一段时间怎么出去见人?” 真婕指了指小妮子的肚子。
真婕的这个举动使小妮子心里一颤,她又一次感到嘲弄被羞辱。她已经不止一次被嘲弄被羞辱了。可她,这个夫婕,这个女人,她有什么资格这样?就因为她是子赋老师的妻子,和子赋老师生活在一起?可子赋老师并不爱她,腹中的孩子可以作证。正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真婕,她和子赋老师才这样苦这样惨。小妮子由此愤怒由此憎恨由此萌生出一个怪异恶毒的念头。酿成最终的惨局,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她咬紧牙关,死死咬住真婕,恶狠狠地想;这个叫做真婕的女人活在子赋老师和她的中间,真是一件让人心态的事情。这个女人,她应该去死!
这个念头后来一直萦绕着小妮子,直到真婕死于她的手下。这个当时不切实际的念头转换为一种不屑。她开始用真婕不屑于她的那种神态,公然用无理的话语回敬真婕:“我这副样子怎么啦?让你背着让你抱着还是让你扛着啦?”
“你是怎么回事小妮子?是你爹爹请求我,请求我帮你把孩子处理掉。”
“把孩子处理掉?让孩子死是吗?为什么要让你把孩子处理掉?我要让孩子活着,我要生下他养着他!”
“小妮子你疯啦?”
“疯啦?笑话?我清醒得很。比你真婕清醒得多。”
“那么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新界结婚吗?”
“为什么要跟新界结婚我跟他结婚干什么?”小妮子微微仰着头,洋洋自得地看着真婕。她看到真婕很茫然,很尴尬,甚至很狼狈。这使小妮子感到快慰。
这件事情的戏剧性变化,反而凭添了子赋心里的疑惑、焦灼、沉重。新界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小妮子怎么会断然声称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夏子赋由于不能正视小妮子肚子里的孩子而忧心忡忡。可他又不能容忍小妮子与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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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赋在这个冬日的晚上来找她,小妮子意外极了。小妮子坐在她家那一面长长的土炕上,伸展着她的腿,身子沉重地斜倚着昏暗灯光下浑黄的土墙,垂头发呆。小妮子的爹爹马黑的病情虽然有了好转,但仍然虚弱着,恹恹地躺在土炕的另一头。
听到响动,小妮子警觉地把视线移向门口。子赋站立在那里,小妮子有种如构如幻的感觉。她认定是子赋老师时,眼里掠过一束光亮。她疾速起身下炕,完全忘记了她爹爹马黑就在身边,扑上去投进夏子赋的怀里。
这时候的夏子赋没有一丝温情。他拉起小妮子向门外走去急速走向冰雪覆盖的田野。小妮子力不从心颠簸趔趄着被子赋拖着前行。
在秋麦十道的尽头,小妮子奋力甩开夏子赋。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问:
“子赋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子赋也喘息着说:
“先问问你自己要干什么?就算不怕毁了你自己,可你不怕毁了你爹爹马黑,不怕毁了我夏子赋嘛?”
小妮子明白了,夏子赋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晚上,把她连拖带扯地拖到冰天雪地之中是为了这件事。她首先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把脸转向夏了赋,说:
“其实,被毁掉的只有一个,就是我小妮子!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这样还不能让你满意吗?我想你该满意了!”
小妮子的话让夏子赋感到羞恼,他完全忘记了自责自悔,忿然开口:
“不管为了谁,新界是怎么回事?”
小妮子被夏子赋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问住了,她心里一时慌乱起来。但小妮子很快有了极为准确的否认与新界有染的答复,并且这个恰如其分的答复恰如她的愿望那样打消了子赋的疑惑。小妮子回答说:
“他是为了我,他不忍心看着我挨打。可我被爹爹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陪着她们过新年,过得甜甜腻腻的。可是我……我却在挨打……你没有来……新界他来了……”
说着说着小妮子声泪俱下。
夏子赋的心软了下来,开始不断地自责自悔。但夏子赋没有因为自责自悔而忘却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