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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和谁结婚。
老刘说，和一个打工妹。
我说，老牛什么时候回来。
老刘说，老牛不回来了，他和那个打工妹回去过幸福生活去了，现在是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
我说，老牛挺现实的。
老刘说，他本就是个现实的人，你和我都不是。
我说，所以我们的痛苦远大于欢乐。
老刘说，你比我好。
我说，都是孤独的人。
老刘说，你现在干什么？
我说，四处流浪。
老刘说，你也被女人骗光了钱？
我说，我被女人拿走了爱。
老刘说，对了，那个叫陈陈的女孩子找过你几次。
我说，哪个陈陈？
老刘说，就是和你那个小小长得很像的女孩子。
我脑子里充满了小小的影子。
老刘说，你的散文在上海后来卖的很火，陈陈是你的书迷。我告诉她北方浪子就是你，她说很想见你。我说你已经回西安了。她听了很失望。
我说，我已经把她忘了。
老刘说，她向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我说，你给她了。
老刘说，没给。
我说，她下次去的时候你告诉她，我只是一个写书的，没什么可崇拜的。吃到一个好吃的鸡蛋，没必要见那只生蛋的母鸡。
老刘说，你在逃避。
我说，每个人都在逃避使他不快乐的人或事。
老刘说，我明白。
我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老刘说，继续写作。
我说，祝你成功。
老刘说，我只是混口饭吃。
每个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是这口饭能否吃好？每个人都在努力使这口饭吃好，可是又有谁能吃得好这口饭呢？
又有谁呢？
99
当年秋天，我来到贵州，在一个小山村落脚。
这山村交通不便，很偏僻。村里有一所小学，孩子们的学习条件很差。因为地处偏僻，很少有人来这里教书，况且在这里根本赚不到钱。
这里的孩子很淳朴，大孩子小孩子在一起念书。由于老师太少，学生只能这样上课。学校总共有三位老师，我去听他们讲课，有个老师说不了普通话，我很难听懂她们的地方话。
这里的孩子不懂不会装懂，老师讲的东西听不懂的他们会跑过去让老师教他。不像城里的孩子，喜欢不懂装懂，总认为不懂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我在学校待了几天。
在此期间我住在一户农家家里。他们见我是从外边来的，用很热情的方式款待我。老妈妈杀了家里养了三年的老母鸡。我很感动，给了他们高出市场三倍的钱。他们不肯收。我坚持要他们收下，他们才勉强收下了。老妈妈说那些钱够他们用好几个月了。
我只有给他们钱，我还能给他们什么呢？
学校三个老师中一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是夫妻，本地人，懂些简单的算术和语文知识。另一个女老师叫安安，是个中专生，高个子，长头发，很瘦但很健康，云南人。
安安见到我时很高兴，她在这里很难见到像我这样的斯文人。我一直觉得斯文人都是很虚伪的人。
我问安安为什么要来这里教书。她说，这里的孩子需要知识。
这里的孩子需要知识。
简单的一句话，忽然让我觉得自己是何等的渺小。我一直考虑的是自己需要什么，而从未考虑过别人需要什么。一个只为自己想而不为别人想的人只能得到自己那点卑微自私而渺小的幸福。
我问安安说，我可以留下来吗。
安安明白我的意思后很高兴，激动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她说如果我留下来这里的孩子就得到了幸福。
我从没想到我能使别人得到幸福。
与村长说了此事后村长很高兴，把他们家一间房子空出来给我住，并说了许多环境不好伙食不好之类的话，让我别介意。我说我老家也是这个样的环境。
孩子本最缺少的是书籍，当时他们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课程。刚开始孩子们见我穿的整齐有点怕我，后来我向村长借了几件旧衣服，孩子们才敢靠近我。
我记得我曾经发誓这辈子就算做乞丐也不做老师，但现在就算天打雷劈我也做定了这个老师。
年少轻狂时的言语，少年无知的誓言，曾经爱过的人都已成为过去，过去只是一段记忆，我们要做的必须是眼下的事情。
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书籍问题。我决定出去买一批书回来。这里的孩子都是一本书用好几年，下一级的用上一级的，有些书已经破的不能再用。
我想，这个问题必须马上解决。
100
我把这个想法给安安说了，安安很高兴，说她早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钱的问题。
安安说她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来的，每月四五十块钱的工资连一瓶好的化妆品都买不到。她自己以前的积蓄早都用光了。
我说，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我有钱。
安安小我两岁，两年前来到这里。
我问安安说，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安安说，想过。
我说，你还是没走。
安安说，看到这些孩子渴望知识的眼神，我就不忍心走了。
安安问我说，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说，我对外面世界的厌倦和自己的良心发现。
安安说，你是个大好人。
我说，比起你来我差太远了。
安安说，凭你的条件和本事在外面生活一定很幸福。
我说，又有谁知道我在这里不幸福呢？
安安说，你买书的时候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我说，当然可以。
我们要翻过两座大山才能坐上汽车进城。
安安和我一口气翻过两座大山，等来到城里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安安说，我们去哪里买书。
我说，你说呢？
安安说，书店。
我说，不去书店，去学校。
安安不明白，说，去学校？
我说，一般书店买不到教材，而且太贵。去附近的学校我们可以请老师帮忙，让那些学生把他们用过的旧书以废纸的形式买给我们。
安安一拍手说，这个办法好，既省钱又能买到想要的书。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说，你以前没有遇上我嘛。
安安一笑，我发现她的嘴唇有些干裂。
我在中午休息时和安安分头拜访了一些老师班主任，我们把我们的想法给他们说了，他们很乐意帮我们的忙。
我们的事很顺利，毕竟都是为了学生，老师们不管怎么也会帮这个忙的。
我们定好日子，两天后来取书。
由于费了很多时间，我们坐上最后一班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唇膏店，我为安安买了一支唇膏，九十八块钱。安安说太贵了，把那支唇膏退了换了一支两块钱的唇膏。
安安说，只要是你送的就行了，我都高兴。省下的钱用来多买几本书。
我说，真的只要是我送的东西你都高兴。
安安点了点头。
我们晚上在山脚下过了一夜。晚上爬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一不小心便会滚下山去摔个粉碎。
我们折了一些树枝在远离树木的地方生了堆火，深秋的夜晚也会冷得人难以忍受。
我们一边烤火一边说话。安安问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什么都做过。
安安不信。
我说，你不相信一个人都干过。
安安说，我不相信你什么都干过。
我说，每个人都有干坏事的时候。
安安说，你一直就这么一个人？
我说，一直都是一个人。
安安说，也没想过找个人陪陪。
我说，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了。
安安说，怎么？
我说，你想听？
安安点点头。
于是我把我和小小的事说给安安听。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把小小的事说给安安听。
我本准备遗忘。
安安听过之后眼睛红红的。心地善良的女人对这样的事都会表现出伤感。
我说，安安，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安安说，如果我是那位小小姑娘，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我说，为什么？
安安说，她爱你，她不希望她爱的人为她消沉。
我没有说话，安安也没有说话。
在小小离开我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心里对她的思念已减轻了许多。如果她活着多好。
但是没有如果。
我看着火在燃烧，安安靠在我身上睡了，我小心的为她盖上我的外套。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这是一张很文静的脸。
看着安安熟睡的样子，我想到了很多。
101
黎明时安安醒了，很惊慌失措的向我道歉说她不小心给睡着了。
我说，睡觉是很正常的，没什么的。
安安用手理了理头发说，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我说，一点也不难看。
我们熄灭火后翻过山，回去的路上我和安安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天后，我在村里找了几个小伙子和我进城取书。此行很顺利，我们总共收集了两百多本书。书发到学生手里时他们高兴的又蹦又跳的，别提有多开心了。那像我们那时候，看见书就像看见仇人一样。
村里人很感谢我，他们是很纯朴的农民，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心地善良。
老天实在不公平，往往心地善良的人都活的并不富裕。
贫穷是一种罪恶。
有时候我想，也许是他们懂得的太少，才没有使他们的罪恶暴露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一群文明人进行着无休止的欺诈与拼斗。
安安看到孩子们有更多的书读，非常感谢我。
我说，这下你的任务可就大了，你还感谢我，我可给你找了一堆麻烦。
安安说她喜欢这样的麻烦。
我们为孩子们开设了历史、自然、美术、地理等课程。孩子们很用心的学这些，我和安安很欣慰。
我给大孩子讲历史人物，讲黄帝、炎帝与蚩尤的故事，讲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故事，讲陈胜吴广起义，讲汉武帝的雄滔武略，讲隋唐演义，讲李世民，讲水浒传，讲康乾盛世等等等等。孩子们很喜欢听。
安安教他们画画，只画些简单的线条画，因为条件不允许我们画水彩。
安安画画很有天份，特别是画卡通画。
我问安安，你以前学过。
安安说，小时候的爱好。
我说，画的很好啊。
安安笑笑说，瞎画。
我在这个地方很受欢迎，山里有很多药材，村里人生病一般都是用身体硬扛，扛得过去就扛，扛不过去才去城里看病。由于这里太穷，没有那个医生在这里开诊所。
在闲下来的时候我和安安带着孩子们出去采药，采回来炮制好为村里生病的人治病。有很多人觉得这些药很神奇，因为他们大都认为这些东西是没有用的。
我很庆幸自己当年跟一个江湖医生学了几天采药认药的本事。
安安问我为什么不去做个医生。
我说，我还这么年轻，不想被困在一个地方。
安安说，那你岂不是在这个地方也不会待太久？
我说，那就要看我有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安安说，为了这些孩子。
我说，他们会长大的，应该自立。
安安不说话了，像是有什么心事。
安安很少有心事。
102
当年冬天，我利用闲余时间开始整理老七的病案。这些病案我随身带着，我答应过老七要把它整理出来。毕竟答应别人的事情最好要做到。
安安有时候过来帮我抄写我整理好的病案，也为我织毛衣围巾之类的东西。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势必会发生感情。
安安抄的手又冷又疼的时候会停下来搓搓手继续再抄。有一次我用我的手为安安取暖。当我握住安安的手时，她微微挣扎了一下，随即脸红了。
我说，别抄了，看你手都冷成这样了。
安安说，没关系。
我说，女孩子的手要保养好，这双手将来很有用。
安安说，有什么用。
我所，以后你自己就会知道。
安安说，那你为我多一会儿。
我说，只要你愿意。
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已经慢慢喜欢上了安安。
那小小呢？这岂不是对她不公？
小小已成为过去。
过去的东西就可以不算吗？
人活着的是未来不是过去。
我试图说服自己忘掉小小。
但爱过的人可以忘记吗？
能忘得掉吗？
103
我在老七的一本病案中发现了这样一句话：我是自己在折磨自己，为了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我早忘记了她的容颜，可是我还在折磨自己，为了老天对我的不公。
这话显然是老七写的。我想，老七为了报复老天不去爱其他的别的女人，这也许是个借口，而我连这个借口都没有。
在沉重的思考中我的头发已白了大半，像个垂暮的老小孩。安安以为我生病了，伤心的差点哭出来。
我说，安安，我没事。
安安说，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还说没事。
我说，很难看？
安安说，都成老头了。
我说，我成老头了你还要我吗？
安安忙说，要。说完后发现自己失言，脸红到耳根，转身欲走时我一把拉住她，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没有说一句话，语言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感觉。
当一个人已失去爱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又找到了，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安安说她愿意替代小小。
我说，你是你，小小是小小，不是替代。我爱小小也爱你。小小是个过去，我只能把她放在记忆深处。而你是真实的，谢谢你让我走出了小小的阴影。
安安说，如果我留在这里，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我说，这是一个让我留下来的最好的理由。
104
我和安安相好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向我和安安祝福。
我和村长在谈及我的白发时，我说，只有服用大量的何首乌才能使我的白发变黑。没想到过了几天，村长给我拎了一大包何首乌。我问他这些何首乌是哪来的。村长说后山深处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何首乌。于是我建议村长组织村民开发后山大量种植药材，运用药材生意开拓致富之路。
我想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自己过上幸福富裕的生活，穷只是暂时的穷，一个人如果想过的富裕，连死神都挡不住他的财路。
105
在服用大量何首乌后，我的头发渐渐恢复。安安每天为我煎药，往返于学校和村长家里。我们虽说要结婚，但安安是个很传统的女人，没有结婚前她还是喜欢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半年后，我的头发基本上全部转黑，村里第一批药材也顺利上市。村长看到了致富的前途，组织村民开垦更多的山地种植药材。
与此同时，老七的病案我已整理成了一本三十七万多字的书，准备出版。书名为《病案全集》，作者老七。
这也许是老七留给这世界的唯一东西。
村里慢慢富裕起来，学校进行了新的修建，又请了一些新的老师。我对安安说，我们现在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安安说，我有点舍不得。
我说，我们不离开他们，他们也会离开我们。
安安说，我担心……
我说，人要靠自立。
安安同意和我一起离开。
107
我在附近的一家医院里找了份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生活过的安闲自在。
老七的书为我带来了一笔财富，我希望老七能看到他的书，我没有让他失望。
我只觉得我的生活失去了少年的激情。
然后有一天发现隔壁男孩子听的音乐我一句也听不懂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打开抽屉翻出郑智化的唱片，听着他的歌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
有一天去音响店看到一张激情岁月的影碟，买了拿回去放，原来是个赛车的。
原来激情只是少年时的冲动。
109
当年秋天，我种了一些花草，本想找份事情打发自己的寂寞的时间。只是没过多久，那些花草都干枯死了。然后我发现自己只是种花，没有养花。
种花与养花不同。
我真的需要有个人照顾。
于是我给安安打电话说，我想你。
安安说，我也想你。
我说，那你回来吧。
安安说，我们一年的期限还没到。
我说，那好，我等你。
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强求的，特别是感情，对待感情我只懂得——等，很傻，但很保险。
年少时所追逐的爱情，少年的激情，寻寻觅觅的青春，都已随时间的老去。
我们已不在是个孩子。
113
当年夏天，老刘打电话说他已东山再起。我说，老刘啊，以后再别上女人的当了。
老刘说，不会不会，现在有个女孩子很崇拜我。
我说，你最好小心些。
老刘说，一定一定。然后问我生活如何。
我向老刘说了我现在的生活。
老刘说，你丫现在过起了老年生活。
我说，我希望过老年人的生活。
我打电话给小小的爸爸，对老人说我现在一个人生活，很想和他老人家一起生活。
老人很感动，答应我说他把那边的一些事情办完后就过来和我一起生活。
我想小小在那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后记
这是我来大学后的第一个故事，很为自己的慌度光阴而心感惭愧。在大学里待得久了，很觉得这个地方不是出人才的地方，而是出人渣的地方。因为大学里所培养的真正人才没几个，真正的人渣倒不少。每天你都会面对一帮不学无术的男男女女生活生活，同时自己也渐渐的变得麻木，开始无所事事起来。于是提笔想写些东西。
《少年啊少年》是在大一即将结束，发现自己一年来居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起笔写的。写这个故事的本意是对自己以前生活的一个总结和对未来生活的一种猜想。我们这一代人是一个真正的过度代，面对我们的已不再是没吃没穿的问题，而是理想和欲望的问题。读大学的目的已不再是修心养性，丰富知识，而是如何更好的生存问题。
生存问题也已不是真正的生存问题，而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