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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她一笑。“你只要闻一下,然后再尝尝看。”这个转运金子的人说道。“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这可是从大老远的地方来的。”他用明亮的蓝眼睛盯着她。“从很远很远的海外。”
艾琳用舌头尝一下肉桂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指法国,他这次要把金子从巴黎的路易王那里送到威尔斯的卡沃德亲王那里。
这时艾琳才想到她在这档事里扮演的角色,她现在是爵爷的妻子,但实际上是被囚在这城堡里的俘虏。如果她跟他说这种情况,他会明白吗?
她小心地把肉桂屑倒回他递给她的小袋子里,一面想着要怎么说。
这本来不是她的主意,而是她那已故的丈夫的。钮柏纳生前固定都会收到法国国王送给威尔斯的金货。在战争的初期,那些金子是用来让威尔斯人攻打女王在这边境地带的城堡,也算是帮助史提芬国王。艾琳发现,有时候那些金子又是用来贿赂威尔斯的卡沃德亲王,意思是他两边都不支持。
史提芬国王死后,女王的儿子,也就是年轻的亨利王终于登基了,然而让艾琳感到惊讶的是仍然有金子经由东部的港口运来,只是换了一个新的密使,金子送到莫莱的金店老板家之后,再转给牧人带过山区。不过这几年来,他们传递的不只是来自巴黎路易王的赂贿,同时也来自亨利王自己英格兰的敌人—;—;一些表面上忠心的贵族,他们私底下却希望让威尔斯保持强大和不驯,其中包括了白修格,他本来相当支持亨利,现在却变得有些反对这位新王了。
艾琳又拿起一袋香料闻着,同时说:“金店现在关门了。”
金使说:“告诉我要把货交到哪里。这批货要尽快送过山那边。”
她把香料袋还给他,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一个主意突然涌上来,现在这批要拿去赂贿卡沃德的金子,正好可以供她拿来救 自己和麦格。
老天,这个想法真可恨!
她望着金使,心里充满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光是想这种事情就已经够危险了!如果他偷了这些金子,如果 她没有再转交给牧人带到威尔斯去,而是自己拿来当路费,带着儿子 到挪威或丹麦去,他们一定会派人追杀她。
艾琳咬着嘴唇。但从另一方面而言,也许不会那么糟,如果她能 在别人发现之前就提早行动的话。
他仔细打量她。“要我把货拿回去吗?”他问道。“这是这么年来 我第一次不能把货送到目的地。”他耸耸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再找别人—;—;”
“不要,不要。”她匆忙低声说道。她拿起肉桂和丁香袋子,交给刚走过来的海蒂说:“去找人拿钱来付给他。”
只要让我好好想一想。
明天她可以由士兵陪着,跟车回老宅去一趟,她可以找藉口说那已经差不多搬空的房子需要善后,需要找一个人看管,因为那房子实在还不错,不能让它空在那里荒废。
“在广场的市场那里等我。”她对他说道。这时海蒂也拿着钱走回来了。“明天中午。”
金使点点头,他收抬起袋子,走到营区那里去。艾琳紧张得有些发抖。只好让女仆帮忙拿她买的东西。
第九章
男孩单膝跪着,一手摇摇晃晃地举起盘子。见唐玛低头看他,身后站的侍官随时留意着周遭的情况。
男孩尖声说道:“可以让我服侍您吗,爵爷!”“这位英格兰特使打量着男孩高举到额前的盘子,上面放着烤鸡和洋葱。贝唐玛的嘴角现出一线笑意。他发现莫莱城堡里红头发的人特别多。他的密探几天以前曾告诉他说,这个男孩是朱尼尔的新继子。不过他这位密探也指出,朱尼尔和这男孩的相貌出奇的像,显示他们的关系不只如此。他不禁想到一向爱听好故事的亨利国王一定很乐于知道这件事。
在桌子的另一头,那个出色的小美人一面试图倾听身旁的西安教会神父讲话,一面朝他这边望过来。她就是这个红发男孩的母亲,也有着一头红发。
这位特使听说,这位新任的莫莱夫人父亲和祖父都是骑士,而且她的祖父是很受尊敬的学者,也是老亨利王的密友。可是他们家没有钱,这在较低等级的贵族之间是很寻常的事,所以这个女孩因为没有嫁妆,只好嫁作商人妇,然后那位年纪长她许多的丈夫很早以前就死了。贝唐玛对这个红发男孩打量了许久,“端盘子的时候不要把拇指伸到盘子里,”他说道,“看到你的拇指伸到酱汁里头就让我生气。”
侍官听见他的话就立刻走上前,但是贝唐玛挥手叫他退下去。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那个男孩吓坏了,只能一个劲儿点头。“我不知道在这个边境地带的人是怎样教养小孩的,可是他们在教导你服侍长官的时候该先教你一些观念,譬如像你那根脏手指应该是在盘子的边缘,而不是放在酱汁里。”
他用一贯轻柔但微怒的口气把话讲完。那男孩吓得发抖。贝唐玛听见邻座羊毛公会的会长格格笑了出来。
贝唐玛露出冷笑,虽然泰伯鱼总主教在几个月以前把他降任为英格兰副主教,但是他原来也是出身商人阶级,贝家在伦敦是相当富裕的杂货供应商。
“那个孩子叫麦格。”这位公会的会长说道。“新夫人—;—;”他犹豫了一下,“我是说,爵爷的妻子艾琳夫人本来想让儿子继承父亲的金店事业。可是现在—;—;呃,尼尔爵爷要训练他这个继子做骑士。”
“嗯。”贝唐玛拿起木匙,又挑了一只烤鸽。他一向对乡间的粗俗品味很敏感,所以都自己带着厨子随行。可是他闻出这烤鸽有蜂蜜和肉桂的味道,也许这位莫莱夫人已经把厨房的人手调教得不错了。
他们是在外面的草地上用餐,因为城堡的大厅还没有修好,草地四周站着他的一大队跟班,包括骑士,侍卫,厨子,马童及仆役。护城河里兹生的蚊蝇满天飞,空气里还溺漫着臭味,上莱的仆役还得穿过工寮和木材堆才能走到桌子这边来。可是西斜的太阳把城堡的墙染成了金色,宾客也吃得越来越高兴。只有总主教派来的那些西安教会的修士不同,他们吃的是非常简陋的黑面包和泡菜。
贝唐玛隔着杯缘打量那些修士。他此行是以副主教的身分送他们来。西安教会现在的势力相当大,据说他们严格遵行祈祷和禁欲苦修,连领袖在内都穿着粗线衫,所以无时无刻不处于忍痛的状态,身上都是斑斑血痕。
贝唐玛叹一口气,他绝对不欣赏那种会苦修的人,他奢华的生活就是明证。可是总主教也相当聪明,决定派这些人来边境重建教会。根据各地的报告得知,乡下都盛行异教,居尔特教会的人也不可信赖。不管是威尔斯人还是爱尔兰人都是野蛮而无教养,而且支持异端邪说。他们好些半文明的教士还常常结婚,那是说,如果他们的私生活还没有败坏到极点的话。
贝唐玛由腰间取出匕首,熟练地切下一块鸽胸肉,叉起来送到口中。又有一个什役端上来用乳桨烧的李子,贝唐玛摇摇头。 桌子另一头响起一阵掌声,原来有一批穿着整齐的仆役出现:把一些村民推到了餐桌前的草地上,另外还有两个风笛手和一个鼓手也走到前面来。
贝唐玛喝一口酒,忍住了笑,凭这个城堡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况,还想提供一些娱乐给宾客,这倒是值得嘉许的事。他注意到随后还有别的节目。在院子外头有一批射手,拿着著名的威尔斯长弓,等着表演箭术,相当不错的娱乐。事实上这比他预期的好多了。他擦擦嘴,往椅背上靠过去,心里想着,也许这个爱尔兰人选择莫莱还是个不错的决定。他知道朱尼尔的血统并不算纯正,父亲是一个伯爵的私生子,母亲则是爱尔兰人—;—;一个非常不稳定,不可测的民族。朝廷间公认亨利封朱尼尔为男爵实在是太大方了一点。这位老女王底下的著名勇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莽夫。可是国王对支持他母后的人是非常欣赏的。再说,旁人也不得不佩服朱尼尔到莫莱上任以后的第一步行动。既缺钱又缺人手的他娶了一位有钱的金店老板寡妇,而且据密探所说,她的财富非常可观。
天知道,他一面想着,一面环视四周,这个家伙也真勤劳。这个城堡的墙和厨房以破纪录的速度修建好,也要归功于新爵爷亲自动手帮忙,推车子搬木材他都不嫌,为众人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贝唐玛示意那个红发男孩来给他添酒,很可惜他来的时候朱尼尔去追捕一些卡沃德的手下了,他们最近烧毁了一个村子,不过这也给贝唐玛机会观察一下,这里重建的工作进行得相当有纪律。就连现在在草地是疯牛一样跳舞的村民,看起来生活也比其他地区好。
当然不管怎么样,外人终究会注意到一个不协调的气氛,那位新婚妻子显然非常不快乐,因为朱尼尔的队长始终不离开那男孩的左右。她的目光里满含渴望,可是他们就是不肯放松那孩子片刻。
一个人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绝对不会把这想成是队长在执行普通的职责。他们是不是在防止那男孩跟她在一起呢?是否真如伦敦的金业公会所提的诉愿一样,这位新任的莫莱领主是把这男孩当成人质,好让他母亲接受这桩没收她家产的非法婚姻?
贝唐玛的随身仆役拿来一袋他最喜欢的法国酒。他示意那人也倒一杯给公会的会长南特,然后倾身再观察另一头的莫莱夫人。她真是一个迷人的小东西,朱尼尔一定很喜欢她。但是从另一方面而言,侵占公会人员家产可是一件严重的事。公会在史提芬国王统治的时期开始强大起来,现在更是坚决维护自己的权利。亨利曾经从法国传指示回来给贝唐玛说,不管公会的诉愿是关于朱尼尔新婚妻子的什么问题,他都不希望跟公会惹上麻烦。
贝唐玛告诉自己,这个金店老板娘的家产一定是多得惊人,才会诱得这个爱尔兰人不经亨利王核准就跟她结婚了。朱尼尔行事向来是急性子,不过谁都可以看出来这个寡妇的钱帮了他很大的忙。只要看着这座城堡,就会明白帮到了何种地步。他也应该知道,这样仓促结婚势必导致大笔罚金。尽管国王很欣赏他—;—;朱尼尔曾经在阿特利一役中救过亨利一命—;—;也无法使他豁免。
贝唐玛在视察一些城堡收回的情形时,接到了市民的诉愿书,上面说有一位公会的女会长被迫嫁给领主,而且这位领主侵占了金店 老板的家产。
他看着她,心想这位寡妇嫁过来以后看起来也还好,所以这个问题不必伤脑筋。重要的是金店的大笔财产。唐玛告诉自己,亨利王一定至少会要一半当作未经许可就结婚的罚金。
那些农奴跳完了舞,走了出去,接着武士进来摆设箭靶。唐玛注意到城堡的管家走到女主人旁边跟她讲着话。
她皱起眉头,站起身对他嘱咐了几句,显然在是关于那些射箭手的事。
“你一定会喜欢这个箭术表演的,”南特说道。“这些长弓手本领非常高超,那种弓立起来足足有一人高,一箭射出去,在一百码外也 可以射穿六层木板。”
唐玛咕哝一声应着南特的话。他还在看莫莱夫人。
“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想法的话,爵爷。”南特说道。“现在的问题是领主与公会的权利问题。这件事不是她的主意,是他的。我们都在场,看到了整个经过。在宣誓效忠的时候,他突然跳上前掐住她的脖子。真的。尽管我们很敬重他,他还是把利益放前面。”这位羊毛公会的会长深吸一口气,“可是她不仅是我们的一员,也是金业公会的会长。”
贝唐玛扬起眉毛转头看他,在法兰西西部有一些公会的会长是女人,不过教会非常反对而且一直在设法阻止这种情形。
莫莱夫人坐回椅子上,贝唐玛也往后靠坐,准备欣赏箭术表演.他不是出身军人阶级,不喜欢流血的事情,所以比较喜欢箭术和摔角。有些运动比赛随着流行也往往变得更加血淋淋了。
贝唐玛想着,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评估一下金店老板的财富究竟有多少。
然后他们可以开始分产。
艾琳看着那些莫莱的弓箭手站成一排准备射箭。她很庆幸自己刚才要杜波德临时把箭靶搬移到离桌子较远的地方。在边境地带,不是有很多人效忠威尔斯而非新的领主。谁也不想见到亨利王这位特使突然“意外”中箭。当初第一任亨利王就是这样登上英格兰宝座的。
更重要的是,艾琳不希望自己带着麦格溜走时,发生谋杀事件而引进骚乱。
她现在应该快一点行动了,她想着,一面环视四周。太阳已经落到城堡的墙后,影子越来越长。有一个特使已经去威尔斯山区通报朱尼尔说国王的主教大臣贝唐玛大驾光临,让他早一点赶回来。至于那要多久的时间,她也无法确定。
她低头看着自己紧张得绞在一起的双手。亲爱的老天,她本来并没有计划这么快就要逃走。她不确定城里那些曾答应要担助她的公会会员,尤其是年轻的傅奈吉,是否已经收到了她的信息。
坐在她旁边的威塞斯郡长提醒地注意看第一批射出去的箭。支支都中了红心。
“啊,夫人,表演得真好!”大砂的郡长点头表示赞许。“如果要真的比赛,他们就得把箭靶再往后移远一点了。”
她心不在焉地对他笑笑,史华特已经叫人去把箭靶往后移了。等天黑的时候,贝唐玛一定就会要带着随员回到在河边草地上搭的营帐里休息。西安教会的修士则在稍早就要求在城堡里的马舍过夜。
等客人都离开以后,她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叫女仆去找麦格,设法把他骗开乔斯的身边。
那些弓箭手又一次出神入化的表演,响起一阵叫好与鼓掌声。
艾琳用手指揉一揉前额。她必须挑选一个反应快的女仆去找麦格。她能想出来的唯—;一个籍口就是叫麦格去上厕所。可是有的女仆不愿意做那种事。除非是他生病了。老天,她实在不善于做这种事!艾琳闭起眼睛,替那些威尔斯长弓手叫好的声音在她耳际嗡嗡作响。应该交给卡沃德的金子仍在她手边,数目相当大。
如果她有足够胆量支撑下去的话。她的计划是利用这些金子往北走到曼彻斯特,然后搭船去苏格兰或丹麦。离开莫莱以后,追赶她的人将不只是朱尼尔。等威尔斯的卡沃德亲王发现金子没有送达的时候,一定也会找人追她。
“夫人,你看起来脸色苍白,”郡长说道。“喝一点法国酒吧!”
艾琳勉强挤出笑容,她离开莫莱,也就是把她自少女时期以来的生活抛在身后,关于她丈夫的回忆,他给她的舒适生活,她在城里的华宅和仆役,以及她用心学得的这一行业知识。还有她怀了儿子的那张床。
她要离开这一切,带着一袋偷来的金子亡命天涯。想到这里就令她的胃开始绞痛。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住在奠莱城堡,跟一个虐待她、逼迫她与儿子分离、偷走她财富又逼她跟他上床的男人一起生活!她知道如果自己逃亡失败,被他抓回来的话,他—;定会把她囚禁起来,或甚至杀掉她。
她紧张得用力吞咽一下口水。
她告诉自己,公会的人不会让国王容许这种事发生的。再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麦格,为了救他脱离这里,不让他成为像杀人野兽般的骑士,她什么事都肯做。
“我哪里都不要去,”她拖着麦格往河边走时他这么叫着。“我要留下来做一个骑士!”“嘘,”艾琳对他说。“你的脑筋到哪里去了?那个自以为跟我结了婚的疯子要把你变成杀人凶手而且还要把我变成穷光蛋!”他抬头看她,一脸茫然。她一心急着逃跑。华特或乔斯随时都可能发现麦格不见了。她打算以后再跟他解释。匆忙之间她绊到一个树根,差一点两个人一起摔倒。晚祷的时间早已过去,几乎每个人都上床睡觉了,所以他们离开城堡比较容易,可是河边这里却是一片漆黑,他们不时碰到树丛和藤蔓,而且也开始飘起雨来,天边不时划过一道闪电,显示暴风雨正从威尔斯山区往这边移过来。
她在找傅奈吉。先前她一直在操心怎样把麦格弄出城堡,所以没有考虑公会的人是否会回应她,也没有考虑到是否能在这黑暗之中找到他。
终于她看见小教堂的废墟在前头,不禁松了一口气,麦格仍想留下来,她喘着气说:“快,我们一定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他拉着她的手。“我不要离开!我要跟乔斯和华特在一起。还有爵爷!”在废墟的中间有一个影子动了起来。“老天,现在大老远就可听见你们的声音。”他走到露出来的一点月光下。他们看见英俊的傅奈吉站在那里,腋下挟着一件带给艾琳的斗篷。他皱起眉头看麦格。“你为什么把孩于带来呢?”
她惊讶地道:“老天,我为什么不带?马在哪里?”
“有人说这孩子是姓朱的,不是老金匠的,”他跟她说道。“如果是真的话,莫莱爵爷一定会来追杀我们。”
她努力想看清楚他四周。他为什么没有把马带来?“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要追杀我们,你害怕了吗?你只需要把我们带到雷山就行了。那里的金业公会会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