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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把话说完?”
她使劲的摇头,不说就是不说。
“干啥脸红?”燕九狐疑的睨她。
明月捧着自己发烫的脸庞,“奴婢才没有……爷到底要不要听故事?”怎么会这样?难道她喜欢上爷了?爷要是知道,铁定会笑死的,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她可没脸再待下去。
“当然要听了。”他重新躺了下来。
她拚命的做了几下深呼吸,等到脸不再这么发烫了。
“那我要说了……很久以前有个叫谈生的男子,到了四十岁还未成亲,有天夜里,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前来找他,她不但生得很美,衣裳也相当华丽,然后说愿意和他成为夫妻……”
燕九枕着自己的手臂,“啐!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可见那女的非奸即盗,想用美人计。”
“爷不要一直插嘴,这样奴婢说不下去。”她低斥。
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那名女子对谈生说,‘我和一般人不同,不能用灯光照我,至少要三年后才可以照’。于是两人在当晚便结为夫妻,后来还生了一个儿子,到了儿子满两岁的时候,谈生再也忍不住好奇,有天晚上等到妻子熟睡之后,谈生便拿着烛火照她,想不到却发现他的妻于腰部以上是人的身躯,可是腰部以下却只有枯骨,当场吓坏了……”
“等一等!”燕九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打岔。“那名女子的腰部以下若只有枯骨,那他们夫妻如何敦伦?如何生子?”
明月脸蛋红了红,“这……奴婢怎么知道?”
“你爹说这个故事时没有跟你解释吗?这根本一点都不合理,我就不相信谈生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又羞又气,“就说是故事了嘛!爷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就是因为太不合常理了,可见最早编出这个故事的人铁定没有尝过所谓的鱼水之欢。”他满脸嘲谵。“所以说这些乡野怪谈全都是虚构的。”
“既然爷这么说,那奴婢再说下去也没意思……”
燕九见状,一把抓住她,不想真的惹恼她,那对自己可没好处。“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插嘴,快把故事说完吧……真是的,这里到底谁才是主子……”
“爷在说什么?”明月听见他的喃喃自语。
他咳了咳,“没什么,继续说吧!”
“后来……后来妻子醒来,就哭着对谈生说,‘你辜负了我!我就快要复活了,你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居然用烛火照我’,谈生连忙道歉,可是已经于事无补了,于是他妻子又哭着说,‘虽然已经和你断了夫妻情分,可是你一个人无法养大儿子,不如你跟我来,我送你一些东西’,于是妻子就带着谈生走进一座华丽的楼阁内,拿了件珍珠袍子给他,表示这件东西卖了就可以养活他们父子俩了,接着撕下谈生的一块衣角带走,便从此分手……
“后来谈生就拿了珍珠袍子到市集里去卖,被一个姓王的老爷买下,原来那件珍珠袍子是这位王老爷女儿过世时的陪葬物品,他以为谈生是盗墓贼,便要将他送到衙门去,谈生赶紧把整件事的原由说出来,王老爷本来还不信天底下有这种事,后来去查看女儿的坟墓,并没有被盗挖的迹象,当他派人打开棺木,果然在女儿的遗体旁找到一块布,再将谈生的儿子找来,模样真的很像死去的女儿,这才相信了,便把他当作自己的女婿看待……”
故事说完了,闭着眼皮,发出轻嗤的燕九,好轻好轻的喃道:“人若真能死而复生……那该有多好……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爹活着,就算要拿他的命去换都可以。
明月明白他的想法,她又何尝不是?“我也是。”
“呵,可是人终究无法再活过来……”他翻过身躯,面向着床榻内侧,努力压抑喉头的哽咽。
她也跟着红了眼。“爷……”
“你去睡吧!”燕九不想让她听到自己在哭。
明月两手圈抱着膝盖,“爷不是不准奴婢走吗?”
燕九背对着她,许久才吐出声音。“反正你迟早都会离开这里。”
“只要爷不嫌弃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爷。”明月出于真心的说。“除非爷要赶奴婢走,不然奴婢不会走的。”
他没有回答,可是心窝却不知不觉的暖了。
第六章
“爷,邵王爷谋反的证据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
在燕府的书斋里,燕忠将线人冒着生命危险从邵王府中找出来的信函交给燕九,那些全都是邵王爷和兵部以及一些和皇太后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文武官员互通往来的信件,里头的一字一句都足以证明邵王爷意图造反篡位。
他沉思片刻,“还不够……物证是有,但是人证就难找了,证据不够齐全,就算是弋王爷也拿他没办法。”
燕忠实在是气不过了。“爷,其实我们大可以告御状,就不信皇上会愚昧到一味的偏袒皇太后。”
“忠叔,你真的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吗?”燕九冷嗤一声,“他早就知道当年那是皇太后的阴谋,是她暗中嫁祸给爹的,可是他又能拿她怎样?毕竟她是皇太后,名分上还是他的娘亲,千错万错,也不能砍了她的脑袋,顶多是软禁罢了。但是我不甘心,我要她死,我要亲手送她下地府去。”
“那现在该怎么办?”想到可能会功亏一篑,燕忠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燕九在心头拿捏着适合的人选。“有钱好办事,宁寿宫里的太监有几个倒是可以收买……呵,皇太后平日待人刻薄,动辄得咎,伺候的太监、宫女早就十分不满,只要再给些好处,不怕他们不阵前倒戈,我想他们会愿意出来作证。”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
就在这时,燕孝兴匆匆的从外头回到府里。“爷,已经查到邵王府总管的弱点了。”
“好,说来听听。”
燕孝说得好不得意。“我打听到这个总管在外头跟个寡妇生了儿子,想不到这个儿子生性好赌,前阵子在外头欠了不少赌债,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他这个当爹的不得不在王府的帐册上动手脚,暗地里挪用了不少银子,想不到后来变本加厉,赌得更大,钱坑越挖越深,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这事要是让邵王爷知道的话,他那条老命铁定保不住了。”
“太好了!”燕九十指交叠在身前,俊脸深沉的笑了,眉宇之间多了一股残酷的艳色。“孝叔,这个消息正是我目前最需要的……看来我得请这位眼高于顶的王府总管过门一叙了。”
燕忠和燕孝两人也相觑一笑,颇感安慰,辛苦终于有了代价。
不过才一下子,他便敛起微扬的凤眼,“这件事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才行,否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对了!义叔呢?有消息了吗?”
“到目前都还没有。”
“可能还找不到那名告老还乡的老太医……”当他们打听到当年先皇病重,这位老太医一直随侍在侧,应该最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只要他能证明“全和药庄”是被冤枉的,到时便可以奏请皇上下旨还老爷一个清白了。
燕九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有任何消息就尽快告诉我。”
“是,爷。”
虽然自认计画周详,不过燕九还是不断的在脑中做沙盘推演,就怕遗漏了哪一个环节。
离开书斋后,他双手背在身后,脸色凝重的走在穿廊上,眉心像是一个个打不开的结,可是当他抬起长长的黑睫,瞅见坐在石阶上的圆满身影时,却不自觉的逸出轻笑,脚步放轻的走到她身后,只见她用油纸包了两团白饭,正忙里偷闲,躲起来偷吃。
“你在干什么?”他知道她很容易肚子饿,所以身上都会带着吃的,若是太忙就可以随时拿出来吃个两口,免得饿过头了。 明月陡地被他吓到呛着,赶紧捶胸猛咳。“咳……爷……咳……别这样吓人……咳咳……”
“都还没到用晚膳的时间,你就饿成这样了。”燕九故意调侃她.
她把油纸重新包好,收进怀里,脸上有些困窘。“爷也知道奴婢很容易蛾,干啥还故意说出来。”
“要是哪天府里的银子都花光了,没钱买米煮饭,那该怎么办?”他半开玩笑的说:“你是不是就不干了?”
“奴婢才不像爷说的那么势利,就算吃不到白米饭,还是有别的东西可以填饱肚子,奴婢才不像某人那么挑嘴,万一银子真的花光,烦恼的人应该不是奴婢才对。”明月已经被他训练到懂得反唇相稽了。
那个某人由高往下的睥睨。“你越来越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奴婢不敢。”她还是很配合的低头认错。
燕九低嗤一声,“我看你是越来越敢了。”
见他转身继续往前走,明月自然也跟了上去,瞅着他修长纤瘦的背影,在心头酝酿多日的许多疑惑和不安终于倾吐出来。
“爷!”
他依旧往前走着。“什么事?”
“那个……皇太后很大吗?”
“皇上最大。”燕九脚步末歇。
明月“哦”了一声,“那皇太后是皇上的娘吧?”
“名分上算是,但不是亲生母子。”他用眼角觑她一下,有些失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低着头跟在后头。“那……皇太后可以随时要人脑袋的吧?”
“可以这么说。”
这个答案让明月的心口窒了窒。“要是爷报仇失败了,会不会被砍头?”就算没有刻意去问是谁,光从他们的对话就可以猜得到是要找哪个人报仇,所以她那种担惊受怕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浓。
脚步乍然停住,燕九旋过身,看见她眼底的忧虑和恐惧,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笑脸。
嗤哼一声,“谁说会失败来着?”
“奴婢是说万一,因为她到底是皇太后……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还有她终究也是皇上的娘亲,皇上是不可能把她处死的。”明月咬着唇说。“爷,你答应奴婢,要是发现真的行不通,你……你一定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对不对?”
他睇着她激动的表情。“明月……”
“我想死去的老爷也不希望爷白白去送死,要是真的失败了,爷千万不要执意非报仇不可,要想办法逃走,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她很认真的想说服他。“如果爷死了,就再也报不了仇了,是不是这样?”
燕九下颚蓦地抽紧,“这点我当然明白。”
“爷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明月露出释然的表情说道。
他深深的睇着她,然后抬起左手腕,抚向她的脸庞……
明月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快要从喉咙蹦出来了,感觉到他的手就要摸到自己了,她不敢动,只是等着……
纤白的长指却突然转移了目标,拇指和食指就这么往她的鼻子掐了下去,让明月发出一声惊呼。
“爷干啥又捏人家?”她气嘟嘟的拍开他。
他仰头大笑,“俗话说好人不长命,我不是好人,所以绝对不会这么快死的,你放心好了。”
说完,他靴子一转就走了。
明月一脸懊恼的数落。“爷不要太铁齿了,爷,你听到没有?爷……”
''
时间过得真快,明月来到燕府已经快三个月了,同时也可以回家省亲,这是当初就说好的。
“我不答应!”燕九不加思索的拒绝。
明月先是错愕,然后有些急了。“可是忠叔当初已经答应奴婢了,只要做满三个月就可以回家探望亲人,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忠叔是忠叔,他答应,我可没答应,我才是主子,要我答应才算数。”他决定把任性发挥到极致。
她鼓紧眉心,“可是奴婢在来燕府之前已经跟娘说了.要是不回去娘会担心的……爷,你不能这样……”明月不知道怎么替自己争取,也没有资格争取,因为主子的话就等于是这座府里的圣旨,不能不听,除非真的不想干了。
燕九就是不想看她忧急的模样,怕自己会有罪恶感。“要是你不在府里,那晚上怎么办?谁说床边故事给我听?万一我又睡不着了,谁陪我说话?你是不是希望我又作噩梦?”
“可是……奴婢好想娘。”她急得快哭了。
他把头一甩。“哼!我不管!”
“爷……”
“你那天晚上亲口答应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的,现在到底是谁说话不算数的?我就是不准你回家省亲。”燕九打定主意当个专制的主子。
明月扁了扁嘴,“奴婢知道了。”
眼角瞄了把头垂得很低的明月一下,“你在哭吗?”
“没有。”她闷闷的说。
他兀自嘴硬。“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到愧疚。”
“奴婢没这么想。”明月仍然低着头。
燕九哼了哼,“没有最好。”
不过连续两天下来,明月总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像是在做无言的抗议,连说起故事都是有气无力的,结果害得燕九失眠的毛病又犯了。
“干啥老是摆那张小媳妇儿的脸给我看?”他气自己越来越受她的情绪影响,真不知道这座府里到底谁才是主子。
她睑上少了笑意。“奴婢心里难过。”
“你……难道你就不担心我这个主子会睡下着?”燕九忿忿然的问,莫名的吃起她娘的醋来了。
明月垮着圆润的肩头,“当然会担心了,可是奴婢只有一个人,没办法拆成两半,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哼!”听她这么说,他心里多少好过了些。 “好吧!我答应让你回家省亲。”
“真的吗?”明月登时笑逐颜开,高兴得眼眶都红了,“爷真的答应了?”
他横她一眼,“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
“嗄?”
燕九瞪着她惊愕的表情,“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是欢迎,可是……奴婢的家很小、很旧了,也没多余的房间……”
“我又没说要住下来,只是想说很久没出去走走,就当作出游好了。”燕九就不信她敢不欢迎。“镇上总有客栈吧?”
她点头。“有是有。”
“有就好,我就住在客栈里,你既可以回家探望你娘,晚上也可以回客栈来说故事给我听,这可是两全其美。”他很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样你就没有意见了吧?”
明月没有迟疑,用力的点头。“嗯,爷,谢谢你。”
''
两天后
为了这次的出游,燕九的兴致出奇的高昂,雀跃得像个爱玩的孩子,一大早就在前厅等着,不过府里不能没人在,所以只好让燕忠留守,由懂得拳脚功夫的燕孝跟着他们出门。
当马车驶离燕府,往城门而去,明月慢慢也对这个坐在身边,虽然相处才三个月的主子有些了解。
“爷看起来好像比奴婢还要开心?”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燕九斜倚着矮几,凤眼笑睨,“那是当然,偶尔也要让自己放松一下,不然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
“爷……”明月傻住了。
他喷笑一声,“干啥那样看着我?我的意思是说陶米镇不过是个乡下地方,有啥好玩的,玩一次就够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真是这样吗?”
“我是主子,你敢不相信?”燕九没好气的问。
明月抿唇,“奴婢相信就是了。”
“好了,别这么拘束,后头可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说着,他便先闭目养神了。
静静的瞅着他,看了好久好久,明月却觉得心好沉重,已经没了回家省亲的那份喜悦。
像是发觉她的凝视,燕九掀开眼帘,红唇轻启。
“坐过来一点!”
她一愣,还是照做了。
“再靠近些……嗯,可以了。”他咧嘴一笑,就这么把她的大腿当枕头,自顾自躺了起来。“果然好多了。”
明月的圆脸霎时红得快要着火了。“爷,你怎么可以……”
“我是主子,你敢反抗?”他知道只要搬出“主子”这两个字来,马上就可以让她屈服。
“哪有这样的?”明月好不委屈。
燕九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满足的叹了口气,“太瘦了全是骨头的可不行,像这种软度就刚刚好。我想歇息一下,你不要乱动,要是吵醒我,你可就惨了。”
唉!面对这种任性的主子,她也只能认命了。
''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们当真像是来游山玩水的,花了快六天的时间才来到陶米镇,明月索性掀起布帘的一角帮燕孝指路。
“对!从这条路直走就有间悦来客栈了……”
燕九拉整了下有些压皱的袖口,“先上你家去吧!”
“要先到奴婢的家?”她将头缩了回来。
他横睨一眼,“你不是急着想见到你娘吗?反正我也歇息够了,就上你家坐坐,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不过奴婢家里只有粗茶淡饭,没什么好招待爷的。”明月憨憨的笑着。“奴婢可先说好。”
红唇一撇,“这个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他也不会冀望。
“是,那就先上奴婢家去。”想到可以见到娘了,她真的好开心。
两手拉着缰绳,驾着马车的燕孝拉开嗓门。“明月,你家要怎么走?”
“来了!”她钻到车外,坐在他身边。“先右转……前头有一家卖豆腐的……对……然后……”
经过一番曲折,马车来到一整排木造矮房前面停下。
“孝叔,我家到了!”明月朝布帘后头的主子说明。“爷,奴婢先进去跟娘说一声,免得吓到她了,你先等一等。”说完她便跳下了马车,往屋里跑去。
“娘!娘!我回来了!”
听见女儿的叫声,高大娘从房里出来,以为自己又在作梦了。
“娘……”明月梗声的叫道。
高大娘顿时睁大双眼,许久、许久都不敢闭一下,就怕女儿的影像就这么消失了。“明、明月?娘不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