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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们不是先来的吗?”张开抬起头看那小子说,那小子却脸色一沉问:“哪个年级的?”
“你管呢!”
“我看是大一的。”先来的那小子低声说。
“你们是不准备走了?”
“是啊,”于一飞故意提高了声音笑说,“现在我们要走了,人不都说我们怕你了吗?”
“滚,”后来那小子一声大吼,把住于一飞的领口把他拉了起来,于一飞顺势一拳砸那个小子胸口上,嘴里骂道:“妈的,动手了。”说着又是扑扑两拳,身上却也吃了一拳。后来那小子站边上骂着,要上去拉于一飞,却被张开一把推在胸口上,身子一歪,脸碰到了桌子角上,登时流出血来。那边于一飞抓了那小子的长头发,使劲地往墙上撞了几下,弄得那小子满身是血,有几个女生吓得尖叫起来,教室里的学生纷纷跑了出去。
很快楼下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原来楼下值班室里的听见有人打架,打电话报了警。几个警察全副武装,领头的一个还拿着对讲机不停地说着什么。两个警察赶上去把他们拉开,张开看警察来了,也就算了,那小子却趁警察不备,又踢了他一脚。“妈的,”于一飞见状挣着还要过去打,一个警察扭住他的胳膊吼:“站好了!”于一飞挣不过去,便梗着脖子叫:“你都叫停了,他还打,怎么说?”问得那警察也笑了,问他:“那我再让你去还上了?”
两个警察把那两个送医院去了,余下的几个把他们两个带到办公室。审讯很简单,二人都认为学校规定了不让占座位的,自己有理,便如实说了出来。于一飞根本不把打架当回事,他对他们连这样的审讯也要记录得郑重其事感到好笑,甚至告诉他们如果分一点警力去制止占座位,就不会有这种事了。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小子也来了,原来他们是一个系的,只是高了两个年级而已。张开却奇怪他们怎么也一点不怕似的,照直讲了出来。既然双方说得都一样,也就没什么好调查的,那警察也就只是叫他们出去不准再打架,放他们走了。
回去后他们也没给别人说,照常去吃了饭,下午又出去上自习。这次于一飞却对张开改变了态度,他说张开虽然圆滑,却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理是要讲的,”他说,“然而决不能讲给不讲理的人。”张开也慢慢喜欢了这个傻兄弟,虽然有时说话办事直了一点,想一些希奇古怪的东西,又不大爱理人。但仔细想一下,好象对谁也没什么真实的伤害,说是看不惯,可人家又不是活给你看的,张开这时候也觉得人有时候是挺不讲理的。
英语成绩下来的很晚,张开和班长一看好几个人没及格,给大家看了怕影响情绪,便把分数表先装了起来。班上的同学却为此吵成了一锅粥,都说别的班抓了几个几个的,他们班的分数表却不知上哪儿去了。张开和班长早讲好了,都说不知道然后上自习去了。晚上回来听见人们还在吵这事,他们也没做声,依旧去刷了牙,洗完脚,等人基本都回来了,才到各宿舍去说大家不必担心,该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什么样子的,关键是明天的考试。但大家根本就不买帐,更是对他们吵嚷不休。
“你们要是拿着就赶快拿出来看一下,别总让人悬着心,都是学生,就不能理解一下想知道分数的心情吗?”
“是吗,”张开冷冷地说,“我并不非常想知道分数,有时候知道一个坏的结果太早了会影响情绪你懂不懂?”
“他妈的有什么情绪好影响的,哪那么多毛病,不过就不过呗,平时不努力,不过还奇怪吗?”有几个人大吵大闹,班长早忍不住了,他是从城里来的,最听不得别人说脏话,认为那就是骂人,便冲上去对那个喊得最凶的李涛喊:“你骂谁呢,不信你来干班长试试。”
“你凶什么凶,”李涛一点也不示弱,“干部干的好,得人心就不怕人提意见。”
“干得再好也不稀罕你这样的人心,”班长真火了,还要上去和他理论,却被张开拉住了。张开低下头,仿佛在想怎么做,然后又看了一下表,问李涛:“刚才你说的,不怕影响情绪?”
“是的。”
“那好,”张开从口袋里拿出成绩单给他。李涛接过去一看,登时傻了眼,嘴里说着:“怎么真的没过。”手便僵在了那儿。这时候全楼熄了灯,张开沉声问:“看到了吗?”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拿了成绩单走了。出来班长就抱怨他明知道李涛没过怎么还拿给他看。
“你现在倒沉得住气,”张开笑说,“我看你刚才都有点怒发冲冠了。”
“嗨,坏脾气是不好改,可万一消息漏了出去,会影响好多人呢!”
“没问题,”张开说,“我想过了,李涛最爱面子,他决不会对人说他看到了什么,又沉不住气,今天晚上他肯定睡不好,明早上必起不早,想说也没有机会,等明天上午考试一结束,我们就把成绩单拿出来。”
“你还挺黑的,”班长笑笑说,“可李涛他——”
“老弟你太好了,”张开叹口气说,“我就想治他一治,这种人你心痛他干什么。就是伤心难受,那是他自找的,简直是逼着我们给他的。这怪得了谁——其实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太不公平,如果让行善的人都能得到好处,让那些不讲道理的人,不考虑别人的人都能受到自己的惩罚,那该有多好呀,行了,”张开苦笑一下说,“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前段时间我忙生意,全辛苦兄弟你一个人了,我那次跟人打了架,说不定这个团支书干不长了,还不知道咱们能再合作多长时间呢。”
“不是还没有什么消息吗?”班长问,
“处分肯定是会有的,不要说了,回去吧,我不会怕的。”张开微笑了一下,没有张开嘴,就像刘德华一样帅。
考试完后他们二人先去数学老师那里了一回,毕竟是聘请的班主任,算是感谢教导的意思。然后又去了英语老师那里,总结一下,商量商量下面学期怎么办,至于别的老师下学期就不教了,也就没去。突然张开又想起上次打架的事还没个下文,这事应该去给辅导员打个招呼的,便去找了他,顺便也探一下口风。
辅导员说他早知道这回事了,但不知道上面的意思,又说既然双方都是一个系的,系里可能会把这事要回来自己处理,这样应该说会轻一些,而系里现在正忙着处理几个考试作弊的人,这事恐怕明年才能出结果。张开想这事他也管不了,也没再多说什么,回来后又想起于一飞的来头好象很不小,也就不十分的害怕了。
作完了最后一件事,张开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到家那天正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远远的看见村口倒挂着几口褪了毛的猪,下面的大锅里正冒着蒸蒸的热气,家家门前也都堆起了劈好的柴垛,孩子们也放了假,到处玩着捉迷藏,张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叔叔的小女儿一见他背着包从村口走来,飞也似的跑着喊:“大娘,大娘,大哥哥回来了。”村里的人也纷纷打着招呼问走了几天,路上怎么样,张开也便慢慢走着和人打招呼。娘早已站在大门口等着,满脸的笑着说:“想你也该回来了嘛。”又问饿不饿,就要去做饭。
“算了吧,”张开拦住娘笑着说,“又不是逃荒回来的,能有多饿吗?”娘也就算了。一会儿本家的婶子,嫂子都过来打声招呼,问一问路上如何如何。二叔的小女儿仰起脸来问他:“大哥哥,坐了那么长时间火车,你见过火车了吧?”问得大家都大笑起来。张开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说:“是啊,长大了我带你看火车去——噢,对了,”张开又放下她,拿出自己的包来打,拿出学校哪儿的土特产塞给众人说:“都人家那地方出产的,路远,也没多带,都尝一尝。”
父亲出去帮人杀猪,直到晚上才回来。父亲见了面自然不像母亲那样问寒问暖的,只是问他在学校怎么样,又问他后来给教授买了什么东西。“一千块钱,”张开说,“啥也没买,我想生意上的关系还是直接用钱最合适,其实这样就不挣多少钱了,主要是探个门路,还有以后好多事也好办多了。”父亲没有说什么,他从眼神中给张开了默许——儿子已经长大了。晚上父亲让母亲烧了几个菜,陪着儿子喝几盅。父亲到底是上了年纪,一瓶酒喝完,张开还没事,他已迷迷糊糊的睡去了。看着电视,母亲又问他在学校里钱够不够花,哪件衣服不能穿了,有没有拿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又到山上拉香菇架子去了,张开睡醒后也去了,父亲便说让他歇一天再去干不迟。“没事,也不太乏嘛,”张开说,他想再说点什么好笑的,但看着父亲背着木头时弓着的腰,怎么也想不起来。父亲力气也不如从前了,他想多替他干点,自己也想干一点力气活,消一消压在胸中那些说不清的闷气。
过完年母亲要他去各亲戚家里走一走,毕竟这是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新年。父亲还要他一定去他那各小学老师那儿一趟,那个老师当了张开五年的班主任,打过张开的耳光,也在他病了的时候把他背送回去过。
正月初二张开提了礼物去那个老师家,路并不远,但由于有一段是黄土路,还是弄得张开擦的锃亮的皮鞋上面伏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使他很不好意思。老师没有出门,见他来了自然高兴的什么似的,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的。师娘又说了一些都挺不容易的,你来了我就很高兴,还带什么东西之类的客气话。老师则照例问一下在大学里的学习情况,生活情况云云。
很快他们就没有了共同话题,张开便开始注意老师的家:凹凸不平的地上贴着后墙放了一个大大的柜子;做柜子的木板没有刨平,还是刚锯下来的样子,上面有许多毛齿,外面用木板条钉了几道,透过木板缝可以看见里面一个个装了粮食的编织袋;柜子上放了一些碗和盘子;前面放了两只装了水的塑料桶,再前面是贴着墙的灶。张开就坐在灶旁边,靠墙放着一个凳子,上面有一木板,木板上放着师娘给拿出的麻花之类的东西。
张开并不想吃,现在春节时去了客人人们一般都拿瓜子、花生什么的招待,麻花显然是过时了。但师娘一个劲的让,他只好吃了两个。然后又和老师的儿子聊了几句干什么事,挣了多少钱,张开于这些事知道的并不多,很快就没了话说。他站起来走进老师的卧室,由于房子太矮,窗子又小,里面黑乎乎的,看不见床上的被子什么样,却看得见桌子上方的一块订在半墙上的木板上面放的一排书。张开凑进了看,还是自己上小学时看过的《敌后武工队》、《林海雪原》那些书,依然放得很整齐,保存得完好无损。挨着窗子放着两个条凳,上面的一个筐子里放了一些馒头、油条之类的东西。
出来后张开发现老师出去了,便也随便出去看看,却发现老师正把房子后面的一大堆草肥一担一担的往地里送。张开有点生气,但转念一想老师就是那样的人,便笑了对他说:“正月里,歇一歇了,还要那么干。”“闲着也是闲着,”老师说,“送一点是一点。”然而他还是放下了东西,又回去了。老师也不洗手,坐在灶前的椅子上,靠了后面的墙歇了一会儿问他:“你们在大学里知道的事多,现在美国是不是又想打伊拉克了——上面给我们每人一份报纸,我看上面天天都写这些,是不是闹得很凶?”
张开震动了一下,在这广阔的大平原上这个极不起眼的小村子里,很难找到像老师这样穷得连电视都没的看的家,然而似乎更难找到知道萨达姆和克林顿的人,这招待客人用麻花和知道伊拉克的极落后和极先进的极不协调的组合在他的眉宇之间看不到任何的苦愁和不满——也许就是王勃当年所说的君子安贫了,然而王勃也未必遇得上如此的造化。张开细细的告诉了老师那些事。老师穷,人又直,村里人都看不起他,简直不愿和他说话,他所知道的伊拉克当然更难引起人们的兴趣,而作为他的学生,这也算是张开唯一一点能让老师找到比别人强的证据,也许是最好的报答。
“那你们学校就在市里面,附近是不是有舞厅什么的吧?”老师看他来了兴趣,复又问他,
“是啊。”
“大学附近怎么会有舞厅,跳舞有什么好,我看跳舞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师娘突然插进嘴来说,仿佛有点气愤愤的。张开本想告诉他学校里面就有好几个舞厅,自己则在上高中时就学会了,但他压住了没说。既然已经隔膜到了这种程度,又何必说这些东西让他们不高兴呢。有些东西讲了他们也不会明白,张开轻轻的叹了口气想。他们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甚至成了同龄人中的落后者,这不是张开所能改变的,然而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达人知命了,或许应叫做知命者即达人。
回去的路上人们再问他哪儿去了的时候张开没有再打哈哈,而是清清楚楚的说去老师家了。他很高兴听到人们都议论说别看来子(老师)那个样子,学生上了大学回来还去看一看人家。自己是村里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回来了是个名人,他并不愿意在乡亲们面前多显露,但为了老师,他要借用一下乡亲门赋予他的“名气”,这也许是现在张开能给老师唯一的实际报答。
六
过完春节张开带了两斤木耳送给数学老师,“你这是给我送礼了,”老师笑说,“这是要我犯错误呢。”“哪里,哪里,”张开也满堆着笑脸说,“过完年了,过来看看您和阿姨,送的是一点心意而不是礼。”看完老师和夫人他们笑得开心,张开便又骗他们说春节时曾给他们家打过电话拜年来着,却没人接。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木耳。”吃饭时夫人连夸他带的木耳好,他便告诉他们。然而他又觉得自己有点不孝,他本说这些留给家里吃的,但是父亲一定要他带这些,他也就带来了。父母亲手种出来的最好的东西自己不能吃;而是为了儿子那点子虚乌有的前程送给了曾侮辱过自己的人。同时张开又觉得自己的前程里面包含着太多的付出,多的让他难以忍心去想象失败。
开学后第一件工作就是搞综合评定,这是每一个半年来学习、工作、人际关系等综合表现的一个数字化概括,就像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指标一样代表一切,李满朝知道自己不会太好,但也没料到会那么靠后,便大骂综合评定纯是扯谈。张开想平时这屋里也就这个兄弟对自己铁一点,看他那样子便请他去喝酒,恰好于一飞也在,便虚意请他一同去,他却真去了。
三个人上去便“啪啪”地碰着杯喝闷酒,几杯下去于一飞脸上便泛出红来,看他们还不说话,便没话找话说似的说:“今天这菜上得真快,这么多人,真难为他们了。”然而张开和李满朝只是淡淡地哼了便聊作应付,于一飞便放下酒杯正色说:“是不是因为我在这儿才不说话,”他苦笑了一下,“你们不用回答,我知道我与众不同,人们都不理解我——我的德育分才那么低——可我对谁没有造成实际的伤害——当然我也不会在乎这些。今天两为要是能看得起我,干了这杯酒,做个朋友,以后带我一把。”
“哪里,哪里,”张开和李满朝忙举起杯说,“其实这些东西很难说的,大家都住一个屋,什么事情都照应着只是理所当然的。”
“于老弟,”李满朝开始的几杯灌得太猛,舌头有点发直,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很佩服你的个性,你说的有些东西我也在想,如今还这么傻的人恐怕也就剩咱哥俩了,来,为这点傻干一杯。”
“干。”
“干。”张开也拿起杯子泯了一下,他本是来安慰李满朝的,他们倒是越说越起劲,但又插不上嘴,只好听李满朝继续说下去,“可我没有勇气说出来,我也知道咱谁也不是活给别人看的,也实在不想随波逐流地活,但我要为前程着想,我要给父母争口气,给我们山里人争口气,不这样干不成事啊,我——”
“你没有必要去争那些气,”于一飞打断他的话说,“其实好多事情的意义就在其本身,而不在事物之外的气。你考上大学,以及以后有个好的前程的意义就在于其本身,使你高兴的应是它,而不是你拥有了这些以后人们对你的态度使你感到的快意;对于一个有事业心的商人,一个有科学意识的科学家或有意识的艺术家来说,真正使他们快乐的就在于其成就本身,而不在于拥有成就以后社会地位的改变和随之而来的副产品;就像你打扑克的目的是消遣,其意义就在于打着而不在赢,如果你费心劳力地去赢,就失去其消遣的意义了,说句直一点的话。”他喝了一口水,苦笑一下,看样子像如梗在喉似的,稍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我想一个人一辈子如果处处都为争那口气的话——争不来生气,争来了盛气气人,当然也未必什么都干不成,但你得到的却并不是你想要的东西,而是那些本身不存在的气。”
“有道理,”于一飞刚说完,张开就接过来高声说,“来,为这句话干一杯。”看着二人也拿起杯子碰了一下,他还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