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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欲晚有些可惜的摇摇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就用手刃吧，看看是你的颜丹剑锋利一些，还是我的手刃更甚一筹。”
☆、林中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跌跌撞撞，像是流亡。
苏欲晚昏昏沉沉，眼前一片腥红，已经看不清楚路了，只隐约能够辨认出前方是一片竹林，天空还下着雨……这雨是印证她心情的吗？下得这么大，是上天也在为她的境况垂泪吗，她就要死了。
苏欲晚跑不动了，肺腑火辣辣的，痛得厉害，闭着眼仰面迎接雨水，还能让自己稍稍冷静一些：那时候从扶摇城逃出来，也没有这么狼狈。
莫奈何在后面！
她身上有伤，虽然吃了颗药丸强行把那毒性给拖住，但能坚持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想必莫奈何是知道这一点的，在方才的搏斗中只是缠着她，却不咄咄逼人，就是等着苏欲晚毒性发作的时候，能够一击毙命！
虽然堪堪逃了出来，但莫奈何的伤比她轻太多了，此时毒性发上来，她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腿下一软，直直的扑到了软泥中，泥里面还混着些竹叶，割得脸生疼。
恍恍惚惚之间，莫奈何追到了这片竹林，用剑轻轻的击打了一下竹节，强忍着怒气道：“九爷，我如今还叫你一声九爷，你就别再跑了，那毒药发作起来有多难受我是知道的，再怎样也跑不掉了。”
他说一句话身形就近了一点，话说完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苏欲晚面前，看到苏欲晚直直的扑在地面，喝道：“你这个南国细作！”挥剑斩了下来，就要把苏欲晚的头颅砍掉。
青光乍起，一个人猛地扑了过来，屈身拦在苏欲晚面前，青刃刀堪堪的挡住了莫奈何的剑，淡淡道：“你放手，我不杀你。”
莫奈何愣了一愣，看清楚眼前这个人正是叶檀，冷笑一声：“你也归顺南国了？叶檀啊叶檀，相爷这么多年白养你了，他哪里对你不好！”他本来心里盛怒，看到叶檀出来阻拦，更是捺不住脾气，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是咬牙切齿。
叶檀微微摇头：“你不懂？”
“我是不懂。”莫奈何怒极反笑：“我只知道卖主求荣，禽兽！我要杀了你！”话音未落，剑刃急急的挑了上去。
叶檀不敢分心，挥刀阻拦。他身后就是苏欲晚，若稍稍走神，莫奈何的剑就会刺到苏欲晚的身上，想到此处更是仔细，手中招式不由得更快了些。两人斗了几十招不分上下，但叶檀是蹲在地上，而莫奈何是站着，叶檀始终处于劣势。
忽然间，听得莫奈何一声怪叫，随之刀剑相交的一声嗡鸣，莫奈何的剑登时脱手，斜斜的飞了出去。
莫奈何眼见自己的武器不在，咬牙喝道：“我跟你拼了！”旋即拍出一掌，此时叶檀已经是脸色惨白，竟然避不开他那一章，心下一横，刀险险的劈了出去，电光火石只见，他受了莫奈何那一掌，莫奈何也受了他那一刀。
莫奈何的身形没有动，只见刀身没入心脏，显然是活不成了，他的眼睛还瞪得老大，因为愤怒而发红，最终变得涣散无神，缓缓的倒了下去。
叶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登时觉得眼前昏花一片，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才知道自己鼻孔眼睛和耳朵全都流出血来。他登时身子一颤，倒在了一边，脑子里面一片嗡鸣。
叶檀才从戏楼回来，在戏楼里面同时对战浣彩萱和唐玦两个人，身上的伤痕多不胜数，除掉他们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往沉香河上赶，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追上了莫奈何和苏欲晚两个人。方才为了将苏欲晚救下，硬生生的接了莫奈何一掌，顿时心胆俱裂，浑然没有了意识。
恍恍惚惚之间，看到苏欲晚还扑在一旁，他睁不开眼，摸索着爬了过去，吃力的探查了一下她的脉搏，还是跳动着的，她还没有死！
叶檀心里一阵安心，再也支撑不住，捏着苏欲晚的手腕，昏迷了过去。
大雨依旧在下，打在竹林里面。叶檀和苏欲晚两人都身负重伤，昏倒在竹林里面，但显然苏欲晚的伤还要重一些，直到叶檀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苏欲晚依旧没有动静，他忽然间觉得害怕，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艰难的坐了起来。
叶檀记得师父曾教过他一个方法，能够调息内力，既然接了莫奈何一掌受了内伤，不及时调息就会死。他撑着昏昏沉沉的意志，勉勉强强的调息起自己的内力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里面嗡鸣的感觉渐渐消失，意识也变得清楚了不少。
许久，叶檀缓缓的睁开眼，四周已经清楚了不少，不像是方才那般，快要死的状态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光是吸口气就已经让他的肺腑痛得没办法，咬了咬牙，伸出手去奋的把苏欲晚的身子翻过来，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沾着的烂泥，只见她的脸苍白得吓人，极为脆弱，雨点打在她的脸上，仿佛都会将她整个人摧毁。
“九爷。”叶檀轻轻唤她。
苏欲晚没有动静。
“九爷。”叶檀又轻声唤了一声，伸出手去轻轻的拍着她的脸，心里害怕起来，抬头看了看大雨，吃力的把苏欲晚抱在怀中，又脱下衣服披在她的身上，不让半分雨点沾到她。
可是苏欲晚的身体还是冰冷。
九爷，九爷。她会死吗，这个女子，她真的会死吗？明明是天命中最后的主宰者，她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叶檀咬了咬牙，将衣裳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件贴身衣物，把苏欲晚负在背上，又把那些衣服裹在外面，给苏欲晚避寒和挡雨，挥刀砍下旁边的一截竹子，削成竹条捆在腰间，以防苏欲晚掉下去，然后撑着竹子，艰难的站了起来，一步步的往前面走去……他现在也很疲惫了，脚是软的，肺腑也是撕扯着的痛，只要稍稍不注意，就会带着苏欲晚往前面摔下去。
忽然间，在大雨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遥遥的朝这边看过来。
叶檀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一步，捏住了刀柄，若有人此时来截杀他们，他们两个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他还是要搏一搏，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让苏欲晚也死在这个地方！
只见那个人身形一动，就往这边掠了过来，他身形极快，几个跳跃间就到了叶檀面前，叶檀眼前一亮，轻轻的“啊”了一声，顿时松了口气，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低声道：“师父……”
来的是个中年人，身子裹在一个宽大的袍子中，头发在雨中显得极为散乱，险些将整张脸遮住，他看到叶檀这个模样，一把叩住了他的手腕，皱着眉头道：“阿檀？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药丸，塞进他嘴巴里面。
叶檀将捆在腰间的竹条解开，把苏欲晚抱到前方来，吃力道：“师父，你救救她，她就要死了！”
中年人乍一看到苏欲晚的脸，吃了一惊，道：“怎么这么严重。”从怀中摸出另外一个小瓷瓶来，塞到苏欲晚嘴巴里面让她服了，这才伸手给她把脉，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眼睑和舌苔，眉头拧在了一处，道：“她身上有毒？”
叶檀微微点头：“烈烈原风吹。”
中年人愣了愣，看了看苏欲晚的脸，似乎想起什么来，惊叫了一声：“她就是苏家的那个小九？”他登时怒从中起，回身打了叶檀一巴掌，怒道：“你这个孽障！”
这一掌下手极重，叶檀本来就身负重伤，被他这一掌打蒙了，嘴角流下血来，眼前昏花。只见那中年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道：“我教你武功，教你刀法，将影流刀传给你是为什么？我让你这么多年死心塌地的保护相爷又是为什么？你竟然跟着这个女人毁了我们北国！你，你……”
叶檀默然无语，他知道这个中年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听到北国将亡，千里迢迢的敢过来想助悬河公一臂之力，没料到才走到这里就遇见了叶檀两人，更没想到叶檀会将毁掉北国的罪魁祸首保护得这么好！
中年人怒气未消，第二巴掌落了下来，这巴掌打下去，忽然把叶檀打得清醒了过来，抬起眸子看他，轻声道：“师父，她是能够左右天命的人，和我们不一样，就算我们机关算尽，在天命面前也都是蝼蚁而已。”
“天命？妖言惑众！”中年人冷笑一声，第三巴掌就要打下来，只听叶檀低声道：“我去过观星楼，见过君上，也看到过观星棋。”
听闻此话，中年人身子一僵，手搁在空中打不下去了，颤声道：“你去过观星楼？君上……君上是阿洛翁老先生，还是符素妃？”
“两位都在。”
“那，那你在观星棋里面看到了什么？”
叶檀想起来那日观星棋预见到的情形，真的和今日的情形一模一样：戏楼被拔，几位公子身死，悬河公远渡沉香河，整个北国沦陷…。。就像是阿洛翁那日说的那样：“就算是知道了这个结果，此时再看一次，也真真像是噩梦一般。”
他一时没有讲话，目光落在了苏欲晚的身上，方才中年人给她喂了一颗灵药，虽然她仍然昏迷不醒，但呼吸显然比方才均匀不少。
中年人怔忡良久，一把抓住了他，问道：“君上真当这样说？观星棋真当预见了今天的情形？”
叶檀微微点头，热泪一颗颗的滚落下来，长叹一声：“师父，机关算尽算不过命……九爷能左右天下，我们就只能听天命了！”
听得这句话，中年人心头一震，顿时悲从心起，忍不住大哭起来：“罢了罢了！我北国将亡，我万万没想到我这么多年一直赖以生存的故土会毁到这样一个女人手里面，我也万万没有想到我一心托付的人，最后会变成这番模样……。天命，果然是天命啊！”
叶檀看他悲痛欲绝，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
他又何尝不难过，从观星楼下来的时候，他满怀杀机想要除掉苏欲晚，想着只要除掉她那么北国就不会变成这样……可他实在是杀不了她，那日是有机会的，刀已经接近苏欲晚的咽喉，偏偏握着刀的那只手，下意识的犹豫了一下，他就知道自己杀不了她了：犹豫了半分，那么这辈子都绝无可能了。
为什么？后来叶檀一直用天下苍生的安宁来安慰自己……后来他的秉性也的确变了，第一次见到苏欲晚的时候还能谈笑风生，从观星楼回来之后就只剩下了冷清的言辞。
可到底为什么自己会答应苏欲晚帮她呢？
叶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是喜欢她罢，真的喜欢上她了。
☆、蒙蒙长烟
这片竹林很大，叶檀抱着苏欲晚不知道走了多久，才遥遥见着一栋小屋，中年人走在前面，轻轻的推开门，道：“把她放在床上。”
小屋摆设简单，但五脏俱全，叶檀走进里间，小心翼翼的把苏欲晚放到床上，又稍稍退了几步给中年人腾出个位置来。中年人坐到床边，探出手去给苏欲晚把脉，沉声道：“你去把金针和药罐全都拿来。”
叶檀微微点头，在旁边的小柜里面拿出这些东西，摆到桌上，又见着中年人目光凝重，不敢过多打扰，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会答应给苏欲晚治病，其实叶檀并没有太过意外。叶檀知道这个人的脾气和自己很像，既然天命不可违抗，那就顺从天命吧……。说到底也是软弱的人。
可是叶檀放不下心来，不知道苏欲晚到底还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叶檀看着从屋檐边漏下来的雨水，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接住这无根之水，轻轻的叹了口气。想来当时还在相国府的时候，他每天早上等苏欲晚起床，也是这样蹲在她的屋子前，要么数着门前芍药，要么伸手去接住洒下来的阳光。
其实他也受了很重的伤，此时放松下来，身上一寸寸的开始痛。叶檀只蹲了一会儿就蹲不住了，稍稍退了几步，背靠着房门，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房门轻轻的开了，叶檀顿时醒了过来，站起身来，道：“师父。”
中年人脸色憔悴而疲惫，轻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叶檀摇摇头：“没有大碍，九爷呢，九爷怎么样了？”
中年人淡淡道：“我从来没听你说话会这么啰嗦，看来你是真的对她很上心。你放心吧，死不了，但现在想要行动也是很困难的，这么严重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哦，对了，那个毒我没有办法解，你自己去看看吧。”
叶檀正想去看看，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师父。”
中年人摆摆手：“不必谢我。我想了一下，这南北两国之间，早晚都会打起来的，两边针锋相对，到时候又是民不聊生。。。。。。此番就当做把北国送给裕琉瑾，换来百姓的和平安康了罢。”他话语中有些凄凉之意，说完长叹了一声，走了出去。
叶檀看他的背影，想他应当是要上山，也不多问，转身走进了房间。苏欲晚兀自昏迷着，叶檀走到她身前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滚烫，想必是发烧了，他又去打了些水，拧了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守候在身边。
苏欲晚的外伤并不是很重，甚至没有叶檀身上的伤口深，但她身体里面有“烈烈原风吹”的毒，再加上苏欲晚在和莫奈何决斗之前吃的那颗药，一股脑的发作上来，此时血液里面都是满满的毒性，比叶檀的内伤严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叶檀守了她好多天，那个中年人来来回回在山上跑了很多次，才把药草找齐，每天喂苏欲晚服一碗，趁着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帮叶檀疗伤，看他渐渐的好起来了，又上山去寻找药材。
于是这些天，叶檀除了自己疗伤之外，其他时候都守在苏欲晚的床边，日日夜夜，熬得双眼通红。
苏欲晚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夜间，叶檀刚刚把蜡烛的灯芯点燃，让屋子里的灯光亮了一些，扭头忽然看到苏欲晚眼皮动了动，急忙走了过去，苏欲晚正好吃力的睁开双眼。
“九爷。”叶檀轻声唤她：“要喝水吗？”
苏欲晚张张嘴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叶檀转身倒了杯水，小心的喂给她服了，又扶着她的身子让她坐了起来，背后垫了些枕头，让她能够靠得舒服一些。
缓了很久，苏欲晚才勉强有些力气，挣扎着想要下床，叶檀拦住她，低声道：“九爷，才起来就不要乱动了。”
苏欲晚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必自己还是一脸病态，叹了口气：“我睡了多久了？我想出去走走……睡得我整个人都软了。”
“不是睡软的，是你生病了。”叶檀道。
苏欲晚愣了一下，揉了揉眉心，这才记起来自己受伤这回事，她睡得太久了，神智都有些不清醒。和莫奈何决斗，毒药发作……这些事情慢慢的回想起来，轻轻的“啊”了一声，道：“我还没死？”
叶檀拨开她眉间的手，让她的手收进被子里，自己伸出双手替她揉着脑袋，微笑道：“果然是睡久了，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你肯定不会死的，我肯定会在你前面死，你看我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苏欲晚又从被子里面挣了出来，叹气道：“我还是要出去，外面出太阳了？再不出去我就要发霉了。”
叶檀看了外面一眼，的确是阳光灿烂，道：“那我给你端张一起，九爷在院子里坐会儿罢。”下意识的半蹲下身，伸手去接苏欲晚。
苏欲晚拦了他一下，道：“现在你不是北国家奴，是我苏家的人，这些奴才的姿态就别再摆出来了。”
叶檀没做声，将旁边的鞋提过来摆在了地上，又扶着苏欲晚穿好了鞋，小心翼翼的往外走。苏欲晚乍一见到这样的眼光，刺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纵目眺望，全是一片竹林，但景色优美，赏心悦目。苏欲晚坐在椅子上面，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块地方也不错，若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这里好了。哦不行……。”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来，道：“按照功劳来算，我可是我们苏家的顶梁柱，日后肯定会葬在青玉冢的。”
叶檀轻声道：“九爷，不会死的，别想这么多。”
苏欲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毒药的迹象已经清清楚楚的显出来了，她沉默了一会，十分头痛的模样：“我后悔了！当时我不和大哥赌气，不杀周宜君就好了！”
叶檀道：“我师父这些日子一直在山上采药，希望能把你体内的毒化了，虽然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但总会有的。”
苏欲晚瞅了他一眼，道：“我觉得你话变多了。”
叶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你不怪我了？”苏欲晚接着问。
“怪你什么？”
“现在北国已死，你心里真的没有半分怨言？”
叶檀按了按她的肩，道：“九爷大可放心，若我有半分怨言，我就不会救你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话这么多了？”苏欲晚追问：“你自己想想，才见到我的时候有胆子和我谈笑风生，可是从观星楼回来之后你就一直沉默寡言，问你什么你也不说，就一直冷着个脸……现在可好，你现在总算肯跟我好好说话了。”
叶檀不由得笑了起来：“九爷兰质蕙心，瞒不过你。”
“现在就说我兰质蕙心，不说我心狠手辣了？”苏欲晚啧啧了两声：“不过，你笑了就好。”
叶檀没有再多提这个事情，走到她前面去，轻轻的揉着她手掌心的两个大穴，一面道：“九爷，你以后就天天揉这里，疏通血脉，或许那毒发得会慢一些。虽然有些药能够抑制它的发作，但药吃多了始终是不好的。”
叶檀的指尖冰凉，轻轻的划过她的掌心，痒得苏欲晚笑了起来，不停的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