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谢谢,一共三十六元。”
收银员的一句话将我从回忆中惊醒。眼前是灯光明亮的小超市,收银台前,站着二十七岁的方维正与我。
十年之后,一样的两个人,只是换了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心态。
方维正抢着付账,在他打开钱夹的那一刻,我无意间瞥见他的钱夹中,嵌着一个女人的相片。由于太匆忙,无法看见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但那是女人,我确定。
这样的确定,让我心酸。虽然,我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心酸。
走出超市,我提着装满十杯泡面的大口袋走在他身边。他依旧比我高出一个头,这个比例,让女人感觉到安全,这个比例,没有因为岁月而改变。
“重不重?让我替你提一段?”一阵沉默后,他伸过手来,要替我提泡面。
我摇了摇头,手一缩,逃离他伸出的手,因为想起皮夹里的那张照片,更因为想起郭云天。
身边这个男人想减轻我负担的重量,但他能替我提多远?终归要承受重量一个人上路,何必去享受仅只一刻的轻松。
“你知不知道,这条路叫维正路。”稍顿后,我说。
“我就住在这条路上,怎会不知?”
“你住在这条路上?”我惊异地说。
“很奇怪吗?”
“只是觉得很巧合,方维正住在维正路。”我笑着说。
“当初来到这座城市,无意间发现这条路,于是就租房子住下,想不到一住就是两年。”
两年前,正是由杨娜如介绍郭云天给我认识的那段日子。我频繁出入顾西路的时候,方维正在维正路上徘徊,我们生活于同一个城市的平行街道上,却丝毫不知彼此的存在。
两条直线,因为平行,所以没有交点,那两颗心呢?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刻发现这条维正路?
“可惜我却直到今天才知道,有这样一条路的存在。”
“你也住在这儿附近?”
“我的男友住在与这条路平行的顾西路。”话落,我偷偷打量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我多么希望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一阵的不知所措,或是稍微的一愣,但是,结果令我非常失望。
“不知他是不是那么巧,也叫顾西。”他轻松接过话题。
看他神色如常,我用笑声掩饰心中的失望,“不,他叫郭云天。”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忽然问我。
这个问题把我问倒,过得好吗?我问自己。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进入现在就职的公司,一呆便是五年,两年前的一个派对上,结识了身为医生的郭云天,经由杨娜如搓和,走在一起。
好还是不好?因为没有另一个生存状态与此作比较,让人回答不出。
他呢?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偷偷打量他的脸,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我要的答案,他只是如十年前一样,一贯温和的神情。
就在此刻,空中一声响雷,接着大滴大滴的雨落下来。
“下雨了!”我居然很开心,站在原地,不躲不避,抬头望着天空。雨点滴落在脸上的感觉,真是太妙!
“快过来。”方维正躲进屋檐下喊我。
我原地不动,仍旧站在大雨中。
“还记得十年前吗?我们就是这样淋雨的。”我笑着大声对他说。
“可现在是十年后了,再像孩子似的站在街头淋雨,别人会以为我们有神经病。”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打算拉我去屋檐下躲雨。
“只是过了十年,有那么大的区别吗?”我望着他说,面颊不断的滴落水珠,没有人能分辨出那是泪还是雨。
他望着我,并不回答。
稍顿后,他问我,“淋雨会很开心吗?”
我点点头,“十年前,有个男孩教会我,觉得沉闷,觉得有压力,那么在雨中从一数到一千,就可以雨过天晴,见到彩虹。”
他拂了拂我淋湿的头发,与我并肩站在雨中,“那好,我陪你。”
就这样,在七月的维正路街头,方维正与我,在大雨中伫立。
“一、二、三……”我们决定像十年前那样,在雨中数满一千,再说再见,各自踏上归程。
“你们就这样在暴雨中数满一千?”杨娜如不敢置信地睁大一双美眸。
我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把被子裹得更紧。这是夏天,一点也不觉冷,但我需要紧裹的被子给我力量。
“难得十年后再相逢,方维正还能陪你一起疯。”
“这与时间无关。”我的声音因为感冒而变得沙哑。
“那与什么有关。”
“回忆。”
“回忆?”杨娜如皱了皱眉。
是啊,回忆。那个时候,我在读高二,一次数学测验的失败让我闷闷不乐,再想想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两年后的高考,感觉肩上压力重重,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怀,亦无法专心于学业。
第一章 在雨中从一数到一千(4)
方维正在那个学期刚刚成为我的同桌,虽然同学一年,我们却并不熟稔,就算同桌,之间的交流,也不过是因为我忘性大不见了橡皮找他借。
那段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日子,我更是寡言少语。
之后紧接着的一次单元测验,很不幸,我又拿了一个很低的分数。
代数学课的徐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谈话,问我究竟是怎么了,接连两次都获得很差的成绩。
我只是低着头不做声。怎么了?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那样,女孩子一到高中,便成了强弩之末,成绩就不行了。但,这个缘由又怎能开口。
走出办公室,只觉得委屈万分。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生平第一次,多丢人!我每天认真听课,认真温习,却为何总是做不对习题?
外面是闷闷的天,仿佛马上就要下暴雨,而我的心,何尝不是闷得将要下起雨来。
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越想越伤心,忍不住落下泪。
“邱芸薇,你怎么了?”迎面走来方维正,他的手里端着刚从食堂打来的饭。
“没什么?”我慌张地擦干脸上的泪水。
“刚才徐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测验总不及格,他问我为什么。”我小声说。
“我也总觉得你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他与我一道在路上缓步行走。
“高二的数学课,仿佛一下子难了许多,总是考不好,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皱着眉头,很伤心地说。
“是不是你给自己压力太大?也许你没用对方法,那些习题其实并不难。”
“你的成绩好,当然觉得不难。”
方维正温和一笑,并不反驳。
这个时候,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降下来,大颗大颗的,落在我们的头上,肩上。
“快跑!”我对他说。
“反正跑到宿舍,身上也会淋湿。”他不慌不忙。
“那怎么办。”
“我教你一个方法,可以减轻压力。”
“会有什么方法?”
“你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数着一、二、三,一直数到一千。”
“有效吗?”我有些许怀疑地问。
“相信我。”
我于是照着他的办法,一、二、三地一直数下去。放下所有包袱,什么也不去想,只听到耳边大雨滴落的声音,鼻子里嗅着泥土的清香。
“九百九十九、一千。”数完所有的数字,我睁开眼睛。
对面站着他,含笑望着我。路上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时而向我们投来注目礼。
“你怎么也站在这里淋雨?”望着他碗里泡满雨水的饭菜,我有些内疚地说。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莞尔一笑。
我点点头,“是像好了一点点。”
“嗯,小心感冒,快回宿舍洗个澡,然后就雨过天晴了。”
“会吗?”我不相信地问。
“当然会,还会有彩虹。”他笑着说,我看着他的脸,就像已经看见彩虹。
我与方维正在雨中告别,回宿舍洗澡换衣,仿佛得到一次新生。
在回教室上课的路上,居然看到天边果真挂着一抹彩虹。
雨过天晴,会有彩虹。方维正没有骗我。
以后的几天,方维正带着浓重的鼻音给我讲解习题。原本在那天,他就有轻微的感冒,陪着我淋了约摸一小时的雨,病自然就越来越重。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他吸吸鼻子,笑着说,“没什么,本来我就已经感冒了。”
方维正讲解数学习题,比徐老师更有条理,一问他,他便知道何处是难点。他并不告诉我怎样做这道题,只告诉我用来思考的方法。
在他的帮助下,课本与参考资料上的习题,对我展开笑脸。
再一次的测验,我终于进入二十名之内。
“谢谢你。”捧着测验卷,我由衷地说。
“谢谢那场暴雨吧!”他笑着说。
相隔十年,所有的事都渐渐模糊,只有与方维正之间的对白,他那温和的笑容,在脑海里还是那般清晰。仿佛这十年,是重叠的,或是一跃而过的。
那么,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喜欢方维正的呢?
“娜如,你还记得当年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我忽然抬起头问她。
“什么话?”杨娜如茫然地摇摇头。
“记得是在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你忽然对我说,方维正可能喜欢我。”
“十年前的事,谁又记得清楚。”杨娜如正在看电视里一档娱乐节目,心不在焉地回答。
于杨娜如来说,这句话不过存于十年前的记忆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模糊。可对我而言,她说的那句话是致命的,不经意地将我推入一个无法逃离的深渊。
我尚记得是高二上学期,将要期末考试的那段日子,有一天,徐老师给我们出了一个特别难的数学题。
整个晚自习,除了仅有几个成绩出众的学生演算出来外,其余的,都埋头苦算。
方维正自然是最快做完习题的一个。
我的数学成绩原本就不好,整个晚上咬着笔头,一遍遍地思考,但所有的解题方案都不得要领,越想越躁,眉头快拧成一个结。
第一章 在雨中从一数到一千(5)
“再啃下去,就快没笔写字了。”快下第一堂自习的时候,方维正小声对我说。
“我根本就不会做这道题,想多久也没用。”我负气地说。
“只要懂得正确的方法,其实不难。”他拿过一沓草稿纸,在我面前写下那个题目,然后一边讲解,一边画图给出思考方法。还不时问我是否听懂,只要我略有迟疑,他便很有耐
心地重复一遍。
直到下课,这道题才在我的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后便打算依着思路试着解题。
“下课了就要休息。”他提醒我。
那一刻,我变成很乖很听他话的女孩,照他的意思去走廊上吹风。
高二年级的教室在三楼,倚在走廊的扶手上,可以看见下面有高一的学生不停地打闹,他们踢毽子,或在水泥地上踢一种踩瘪了的罐子。
“唉!”那个时候的杨娜如已经是个美丽的女孩,一双大眼睛尤其招人羡慕。
“你也有叹气的时候?”我以为如她那般优秀,应该没有烦恼。
“那道题怎么也解不出来,你说烦不烦。”
“应该有人已经解答出来,你去问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想着方维正。
“谁?坐我旁边的没有一个会解答。”
“可坐在我旁边的人会。”我得意地说。
我没有一样比杨娜如出色,除了同桌。
“方维正?我没怎么接触过。能这么快解出这道难题的,一定眼高于顶。”
“他与其他尖子生不同,他很有耐心。”
“真的?”杨娜如眼里一喜,拍拍我的肩,“借用一下你的座位,我去问他这道题。”
第二节自习课,我们交换座位,她在方维正的旁边坐下。
晚自习后,我与杨娜如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他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杨娜如略微沮丧地说。
“怎么了?他没有告诉你解题思路吗?”
“告诉了,我也听明白了,但我总感觉到他心不在焉,没有耐心。”
“他人很好,讲题比徐老师还有耐心。”我不相信地摇头否定。
“恐怕只是对你一个人吧。”杨娜如诡秘一笑,“他会不会有些喜欢你?”
“怎么会?”我立即否定,夜色下一张脸霎时变得通红,然后着急地解释,“他与你不熟,所以才不多说话的。”
但解释归解释,内心中,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方维正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哪怕是一点点?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在一声声自我询问中,我已经把自己推入一个不见底的深渊。每问一声,每观察一下他的举止,我都会陷进去深一层,更深一层。
而杨娜如那句不经意的话是催化剂,促使这段情愫的生成。
第二章 关于面条(1)
暴雨之后是小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我的感冒也因此时轻时重,维持了许久。
期间郭云天给我打电话,他说他要去英国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
“我病了,你来看看我。”与其说要他来看我,不如说要他来稳定我这颗有些动荡的心。
自重逢方维正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开始在胸腔里摇摆。
“什么病?”他紧张地问我。
“感冒。”
彼方松掉一口气,“感冒?吃几颗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怎么像对待病人一样对我。”
“你难道不是病人。”
“但我同时是你的女友。”我不满地说。
“亲爱的,这个会很重要,我的床头柜里有许多治疗感冒的药,我要登机了,你保重。”
“嗯,你也保重。”
听闻我的回答,那边像得了大赦般,匆匆挂断电话。
我悲哀地放下电话。郭云天,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贴一点,如果你对我好一些,再好一些,也许可以阻止我去思念另一个男人。
我从储物柜中拿出一杯“我中有你”,用水冲泡。看两个互不相干的面团,在开水的冲击下慢慢糅合在一起,心中升起温暖的感觉。
打开电话簿,最末的一行存着方维正的电话号码。
那天临别时,我们交换彼此的电话号码,约定保持联络。因为雨水的浸润,电话簿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没关系,这串号码从看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印在我的心底。
人的记忆是非常奇怪的东西,有的事拼命想记,不一定能记住,而有的东西,过目就不能忘怀。
这串电话号码如此,电话号码的主人于我亦如此。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呆在家里泡一杯“我中有你”泡面?
我拨通铭记于心的电话号码,在话筒里,听方维正的电话一次次响铃。
就算只是给他拨去一个也许不能接通的电话,我的心里也会忐忑不安。
拨通音发出单调的声响,我突然挂断电话。接通了说什么呢?难道仅只是问一句,你也在吃“我中有你”吗?
如果这样做,呆子也会明白我心中的想法。而我,又怎能将这种想法公之于众?我回忆起方维正钱夹里的照片,不无颓然地想。
去郭云天位于顾西路的公寓拿完感冒药后,很不顺道地绕去维正路。
方维正住在维正路,虽然我不知道他住在几段几号,但可以肯定的是,来到这条路上,与他相距就不会遥远。
一幢幢高楼大厦在我眼前掠过,哪一幢里才有属于方维正的窗口?
我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闲逛,脑里飘过方维正家里的情景。进门有一个鞋架,上面放着两双拖鞋,一双男式,属于方维正,一双女式,属于谁呢?自然是钱夹里的那个女人……
一个个镜头闪飘过我的脑海,寓所里每样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包括浴室里挂着的毛巾,包括杯子里放着的牙刷。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不要想,但却又止不住。
我是自己为难自己。
来到那家名叫地久天长的面馆外,我走了进去。依旧坐在咫尺天涯的位置上,要一碗素面。
等面的时候,我从药盒里拿出一颗药丸玩弄。
这是一种胶囊,外面用一层可以溶化的像塑胶的东西封着,里面装着粉末状的药粉。
据说这种药粉很苦,为了便于吃药人把药吞进肚子里去,所以才用外面的薄胶封着。这样,就算吃药人把药放在嘴里很长一段时间,也会甘苦不知。
这十年来,我就在心里酝酿一种塑胶薄膜,用来包裹苦痛。
可这层塑胶薄膜又是易化的,在十年后重遇方维正的那一刻,已然融化掉。
我能感觉到,我的痛苦正在无限延伸。
“邱芸薇。”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抬起头,居然是方维正,他刚进店门,径直向我走来。
我掩饰不了心里的惊喜,开心地向他笑道。
“你也喜欢吃这里的面?”
“嗯。”他低低应一声,在我对面坐下。
在他就坐的那一刻,我忽然恼恨,为何刚才的我要坐到咫尺天涯,如果是地久天长,或是情系一生,那该多好。
“你感冒了吗?”他注意到餐桌上的药盒。
我点点头,“就是因为那次在雨中从一数到一千。”
十年前,他因为一场雨而加重感冒,我却在十年后,做同样的事而感冒。我们都是在大雨后感冒,只不过错过了十年。
一分一秒都是错过,何况十年。
“为何不在家里躺着。”他关心地问我。
“现在已经好了许多。”我笑着道,“家里的泡面都已吃完,自然要出来觅食。”
“在家吃泡面,上街又光顾面馆,看来你非常喜欢吃面条。”
我盯着他脸上泛出的微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问,难道你忘了吗,你请我吃的第一餐饭,我们吃的,就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