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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悠悠说着,已是不胜娇弱。
虎子默然。
虎子瘸着腿出院了。
老话讲:伤筋动骨一百天。躺了这么久,他得重新学步。他承包的一爿报刊亭打烊到现在。
趁这天风和日丽,梅花推着他上北京路来了。打开卷闸门,久违的书香扑鼻而来。梅花贴身搀着他坐到柜台里面,给他拍尘土。她捏去夹在他头发里的一片樟树叶。
梅花脸色经润,虎子也满脸放光,兴奋地摸着那些漂亮、光滑的杂志。
梅花好奇地问:“你是因为喜欢看书才干上卖书这行的么?”
“那是当然,书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见到有许多读者,对看书如饥似渴。见到自己喜欢的杂志来了,就像见到心爱的姑娘一样。特别有意思。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们。这让我想到一句话:喜欢它,就支持它!”
梅花坏笑着拱他一胳膊:“瞧你,住了一阵医院,说话都变样儿了,文绉绉!我问你,我能跟你的书比么?”
虎子想了一下,说:“你是老天赠我的一部长篇杰作,需要我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读它!”
“你坏!”梅花娇嗔地拱他一屁股,靠到他肩上。
虎子丢下拐杖的时候,梅花已经跟石头离婚。
第一次,虎子用一只手抱起柔软无骨的梅花。从她千娇百媚的脸上,他见到了天堂里幸福的样子。
梅花也没料到,本来只是帮忙,谁想这一帮,竟一举改变了郁闷的人生。新的生活开始了!
虎子愈活愈年轻!(完)
第四章 雪国落红
夜里,传来小巴的汽笛声,那样尖利,那样刺耳。可以把披在树上的细雪惊下来。
他坐在被窝里,翻一本时装杂志,眉头不展。双美进来,一股夹着她体香的冷气直抵他的肺部。她蹦跳、跺脚,手一扬,厚厚的牡丹花棉被上出现一部手机。她搓着嫩红的小手,仔细地看那个坐在被窝里、不说话的男人。
楼下,雪地里,一大堆害怕寂寞的人在放烟花,大声说话。碧蓝的烟花从玻璃窗前喧嚣地掠过。在半空绽放一瞬,然后消失。
成片的爆竹声像花卉大棚的薄膜一样覆盖了她。淹没了她心中的安宁。那时,她一个人在茫茫竹林里踏雪,用傻瓜相机拍摄纯洁的雪景。翠绿的竹叶半隐半现地,在雪中舞着,真美呀!
雪花依旧在飘。
——平,你这样闷声不吭,我觉得很压抑。
——我这人悬臃垂分裂过,发音不清。
——你慢一点,别人仔细听,听得清楚呀。
回应她的是一片冷寂。她料想中是这个样子。所以她不曾生气。
林平老家是一处名头颇响的旅游风景区。炎炎酷暑时,这里很凉爽。许多都市里的人来这里消夏,玩既惊险又刺激的漂流。吊在空中索道上滑翔。况且,这里竹林茫茫,红男绿女都喜欢来这里拍照留影。
——林平,今年春节我要来个新花样,我要去你的家乡旅游。
——这种大冷天不是时候。想玩漂流,你得夏天去。
——我偏挑这种时候去,我要去竹林里看雪。你家乡下雪吗?
——下很大的雪。你可以住到我家里,吃住免费。
——好呀!我可以假扮成你的女友。
他二十八岁,朋友极少。因为喜欢独来独往。因为发音不太清楚。挣的钱又不多,所以也没谈过恋爱——他不相信一个囊中羞涩的人也会有恋爱谈。从来他就没有女友。他喜欢一个人关在房子里不出声地看书。回忆过去,把过去的伤痕打开来看究竟。
这次他带回一个美丽可人的都市女孩,母亲喜得合不拢嘴。熟人个个对他刮目相看。他自己也做出一幅喜气洋洋的面孔。假如双美真是他女友,这个世界会有多美!他天真地想。有时候,一个人做个白日美梦,居然会很甜。
他只知道双美最大的愿望是赚许多的钱。然后寄到北京一所大学,她弟弟在大学里念书。她大声地告诉这个世界,她要让弟弟过上最宽裕的日子。
她给弟弟买手机,买电脑,买名牌服饰,给他寄钱。自己去节衣缩食。真是个慈母型的女孩子。
——林平,明天去发廊剪掉你的长发。
——我喜欢这样子。
——为什么?
懂女人的男人说,如果一个女人突然间把头发留长了,那就是说她芳心里有人了。可他一个男的,最初的动机是什么,他没想过。
——你说呀。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双美。
——对,我管得太宽,我瞎操心!
双美的脸蛋冷冷的。她往脸上、腿上、脖上抹了一遍女士晚霜,便到里间睡去了。手势很重地关门。
荧光灯发出的碧蓝色光芒,让他想起了荧火虫。萤火虫又让他想到童年。他多灾多难的童年里,每当夏夜,是有着无数的萤火虫满天飞呀飞的。就像梦一样。如今的夏夜村野里是没有多少萤火虫的生命轨迹了。
往事是一把黄莲,他已不再恨少年时那个欺辱过他的人。他试着去原谅他。
半夜里,他突然听到啜泣声。他瞪大眼看着黑暗,仔细地倾听。听出是双美那张床发来的。他打开灯,披衣下床,推开她虚掩的门,把眼探过去看双美的侧脸。果然见她一副凄容。
——双美,我这人不懂得女孩子,请你体谅呀。
——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家。
——我明天就给你买票。
——不用。你家乡太美了,我想多呆几天。
突然间,他闻到那种熟悉的味道了,那种犹如隔夜雪一样的寂寞,大头黄蜂似的。他心中秘密的期待,在这个雪夜里早早地下蛋了。就像初冬的大白杨,最后一批叶子落尽了。
几天后,他就要和双美秘密地分手、告别。这个他明明知道的。但有一个期待,他期待双美言谈间会流露出哪怕是一点点不舍,这样子他才会喜欢,觉得生命不曾虚度。
可是双美没有,她想家,她留恋都市里的生活。她思念亲爱的弟弟。
昨天,雪还没有来的晨曦,林平冒着严寒去竹林里跑了一圈回屋子。正脱下运动鞋。他呼出来的雾柱很长。明明还在睡梦里的双美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怎么还不下雪。
他没有答话,他不想置喙。拿起牙刷,涂上一层牙膏就出去。打门,杉木门怦地一响。一会儿,传来一样的打门声,又是怦地一响。然后,万籁俱寂。竹涛也听不到了。
今早的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耳朵、脖子、脸也似泡在冰水里。天色灰蒙蒙的,听不见鸟叫,连家里养的大黄狗也啉若寒蝉,闷声不吭。
他们进屋,一股刺鼻的冷气就扑到她脸上来。她突然嚷嚷起来,劈头砸他一包餐巾纸。
——你哑巴啊你!
她这句话像一块砖,砸中了他静如湖面的灵魂。他正用剃须刀剃须。有一刹那他愣在那里。仿佛想到了往事。
突然间他就像一头咆哮的狮子,他向双美扑去。
他抓住双美的绸缎睡袍,把她拎起来,待她令人又好气又好笑地一跌坐下,噼啪抽了她两个耳光。他打了她。两人开始逼视、喘气。又是噼啪,双美扬手,不多不少把耳光原数还过去。他恼羞成怒,骑上床去举直拳头。
——你打啊,嘻嘻,我让你打。
他的拳头停在空中。
双美忽然叭地在他板起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嘻嘻地笑。笑笑地端详他一阵。突然,她死命地抱住他的头,咬他的唇。连衣服也脱了下来。她的肌肤很美,十分地温暖。双美不解地问:“你怎么不动我?”
——你爱我吗?
她把脸一低,斜起眼定定地看着他。
——我…你!
——这就是了。我的生活原则不允许我这样做。
双美没有生气,看着他说:“你很特别,我不怪你。”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他一直牢牢记得,忘了作者是谁。他说那些恶人,那些卑鄙小人,都能活在世上,我们这等遵纪守法的公民,就更没有理由活不下去。这话有道理。
天空大亮。从暖暖的被窝里走出来,看见天上蔚蓝蔚蓝,地下银装素裹。厚厚地铺着一地瑞雪。昨夜一场大雪,给这个世界穿上了一件白大褂。
早饭过后,林平牵着双美的手,坐上了一辆进城的小巴。
双美穿着一件鸭绒棉袄,脖上围一条手织的素色围巾,牛仔裤和高跟皮鞋。她紧紧抓住林平温暖的手。
车窗外,厚雪压着青松,松枝弯弯地垂下来。水泥公路上的雪都碎了。小巴走得很慢。好在只有半小时车程。
在良友网吧,里面很多的人。更多的是没有一点年纪的小孩沉缅在游戏世界里喊打喊杀。
他们各自上网,双美进入聊天室。林平从不去聊天室。他去以往常去的那个论坛,发贴子。
今天有喜事,他收到了网名红狸的北京女孩发来的伊妹儿。她的文字是骨子里含一腔柔情的闺怨。
北京又下雪了。一个人闷在房子里看了很久的书。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翻手机里的号码簿,没有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我想到你。刚刚我穿上冬天的裙子,拉着死党的手一起去踏雪了。我抓起一把细雪,一口吞下肚去,嗯,味道挺不错的。
林平心里突然一阵作痛。他感受到红狸的痛苦就是他自己的痛苦。
他下了机,一个人从网吧里出来,一眼看见银装素裹的雪国。他随手抓起把雪,放进嘴里,大口地嚼。他找到一家馆子,炒了两盒快餐,还顺路买了四个双美喜吃的葱花烙饼。
把食物递给双美,双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来接。她的脸笑笑。很美。两人端着饭盒,在网吧里大口大口吃起来。
寒冷的下午,他们去南山寺抽签。奇的是,两个都抽中了上上签。阳光下他们显得容光焕发,心情愉快。他高举着傻瓜相机在雪地里拍照。他请了个热心游人帮着拍了几张合影。背景是花团锦簇的山李子树。
双美情绪激昂,尖叫着,又蹦又跳,抓着相机瞄准他狂拍。
冷不防她会笑嘻嘻地在他脸上印一个胭脂唇。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掏出一面化妆镜,让他瞧自己的脸。两人大乐,在雪地里撒野、雪战
已经很晚,他们从城里双双回来。
告别的那天,他先去购好车票,然后他们一起赶到城里,再搭公车去火车站。大堆的行李,很重。没有欢笑,也没有眼泪。她最后口气温柔地说了一句话
——平,笑一个好吗?我喜欢见到你笑。
于是他笑了。
——双美,谢谢你陪我。
——平,我要陪你一生一世。你同意吗?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双美,我爱你。
两小时后,他们搭上一列南下的火车,去到繁华的都市里,打工、寻梦、谈恋爱。
雪国落红的美景,这一次该是专为林平而设的吧?
第五章 森林里的少女(上)
阿米痴痴地回想着:路旁,一片花生地里,白底蓝花的伞在牛毛雨里移动。一股秋风吹过来,伞打了一个趄趔,也打开了一个世界。那里有一团雪白,是少女的脸,少女朝这边望,看得见是一双很大的黑眼睛,也不会眨一眨,盯着我,少女的裙子风中飘,真美丽……
这时,他扭过了头,俯瞰起道旁的深渊,继续回想:我走远了,偷偷地回头看,她正在盯着我的背影,姿势也没有改变一下。她大概早就蹲麻了腿吧?她的裙子一定被雨水打湿了吧?还有她的黑头发,她的脸,她脸上的黑眼睛……
大平说:“阿米,走路要走像样一点。你要不留神,你就不知道你的脚尖前头正躺着一条黑洞洞的沟。有时,路面还生出滑死人的苔藓来,你就会滑出去一丈多远。如果苔藓路恰好是下山路,滑出去你就倒霉啦。”
阿米醒来的时候,红红的太阳升得老高了。身上很冷,你就伸出手来,拉一拉裹着他的棉被,棉被只有五斤。
隔壁那户淘金者之家养着一头狼犬,狼犬老是冲着对面的山狗乱喊乱叫。叫到红红的太阳升上来,它就会蹲下来,一心啃肉骨头。毛绒绒的狗毛开始闪出银光。阿米出声地对自己说:“它的日子过得不错哩。”
他看得见森林里的天空明净如水,看得见谷底有很长的山坞。一条大溪流穿过它。他看得见依山搭建着的茅屋和茅棚,矮得叫他伸长脖子发笑。有的还偷偷躲在树丛里。他还看见了这里除了树,还是树;除了草,还是草。
他们住的半山腰是一个浅洞,从前的淘金者,在这里挖出一块地盘,垒了两间石头屋。还搭了一个空荡荡的耳棚。阿米来到黑谷时,两间屋是空的,屋顶上有洞,可以看天上的星…
大平说:“我三年前就在黑谷一带淘金,但不是住这里。三年前这里还住着人呢。靠里头的那一间住着一个怀了胎的大肚子女人,脸蛋很好看。可惜在这里难产死了。这里可是死过人的,我都有些怕,你不会怕吧?”
阿米说:“我不怕。”
大平说:“你翻过这座山,山背后有很多干草和枯柴,你去弄一把回来。你是个近视眼,走这种带子大的山道要看着点。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女婿就没法向丈母娘交代了。”
阿米说:“姐夫,你一开口就会说很多。我有几分不习惯。”
阿米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道上爬了很久。他手里有一把砍刀。他看到山背后的树更多,草长得更芊绵、更寂寞。他靠在一株桂花树上歇息。林子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秋风摇响了树叶。
光照在阿米的脸上。他开始想女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便在他的眼前晃。晃过来的时候,这个女人一定会投到怀里来。晃过去的时候,这个女人一定还在对他回眸…。阿米坐在树根上睡着了。
两只绿山鸡叉开腿,站在阿米一丈远的草地上,互相瞪着一只眼。它们脖子上的羽毛膨松着打开来,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示威声。阿米醒来。眼球一亮。
他要捉一头山鸡回去。这么一来,午餐便有一顿美味享受了。
他悄悄地吞了几下口水,绕开圈子,鹤步摸到两头山鸡很近的一株樟树后,美丽的山鸡只顾自己吵嘴打架。
他手里的砍刀已举起来。
“大贵!大美!有人来砍你们啦!”一个不是男人发出来的声音发狂一般喊过来。两只山鸡便打开花翅膀,乱叫着朝山下飞远了。
阿米眼看着山鸡飞去,直到在他眼前消失,他的眼珠子都呆了。他扭过发怒的脸庞。看见一个二八少女。少女站在他身后一个坳地里,只露出半截身子,身上背着一捆柴。
少女的脸上露出纯朴的情绪,高傲地睥睨阿米。他的怒气也瞬间消失大半,他把砍刀从空中降下来,走过去。两个人面对面了,阿米说:“你吓走了我的两只山鸡,也就吓走了我午餐上的一顿美味,知道吗。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会要你赔四只。看在你是一个妞儿的份上,你走吧。”
少女顿了一下,她说:“我不走,不许你打我朋友的主意。”
阿米说:“你的话我听不懂。’
少女说:“大贵和大美是我的朋友。我是指那两只很肥的山鸡。它们是一对夫妻。我每天喂它们一次。”
少女的眼睛又来睥睨阿米。不过,这一回她的脸开始生出红晕来。
阿米说:“你的话不是真的,我不相信,瞅你的脸都红了。”
少女说:“我的脸是红了,但我的话也是真的。只要你答应我,从今后不再打它们的主意,我便证明给你看。”
阿米说:“我答应你。可你怎能让我信服呢?”
少女便把大拇指塞进嘴里,红嫩的腮帮子一鼓,细脖子上的两根颈骨露了一下形,发出一种尖利悠长的口哨声。不久,果然有两只山鸡贴着树梢飞上来。它们不敢落回草地,优雅地停在枝头上。警惕地盯着阿米。
阿米脸上的笑容一闪,说:“冒犯啦。”便要下山砍柴去。
少女说:“看样子,你不是黑谷的人,你是刚来的吧?你下山背后去干什么?那里除了树,还是树;除了草,还是草。”
阿米回过头来,眼光很柔和,他说:“我砍柴去。”
少女伸出一只手,捂住樱桃小嘴,“哧”地笑了。
少女说:“你的脸这么白,你的脖子,你的手这么嫩,鼻子上还架一幅眼镜。也能砍柴?你就别去受苦了,我这里有一捆柴,送给你吧。”
阿米嗫嚅说:“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要你辛辛苦苦砍的柴。”
他的脸也红薯皮似的红了。
早经少女明亮的眼看见,打趣他说:“你的脸也红啦,男人也会红脸。’
阿米说:“红脸就红脸,没有什么,我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