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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龙文明三部曲1:远望-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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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迪博说:他伸了伸身子,陶醉在温暖的阳光里。已经过了正午了,“但是,太阳总是起起落落。为什么太阳是那样,而‘脸’却稳稳地挂着,只有向着它或远离它航行的时候,你才会觉得它在升升降降?”
    “太阳只是看上去有起有落,原因是我们不断环绕‘上帝之脸’旋转。你连续旋转自己身体的时候,眼前的景物也会时而出现,时而消失。道理是一样的。”
    “你已经从所有角度思考过了,对吗?”迪溥说,“而且告诉了克尼尔,他相信你了?”
    没有必要强调克尼尔的固执。“他听我说过。”阿夫塞简单地说。
    “哇。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些,阿夫塞?”
    “真的相信。”
    迪博咕哝着:“总有一天,我的朋友,我会当国王。而且,如果你的研究很有建树,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我的宫廷占星师。或许,一个国王应该接受新东西。你说你可以向我提供证据,证明你的观点?”
    “我的舱房里有计算结果和草图。如果今晚天空明朗,你可以亲眼看到行星和卫星的真实情况。”
    “真是难以置信。”
    “不,”阿夫塞说,“这是事实。”
    一阵浪花卷来。“事实。”迪博重复道。大浪过了,但甲板上的板条仍旧响个不停。阿夫塞抬起头。一个中等身材的男性朝他们走来,脚步声砰砰响。阿夫塞和迪博躺的地方离支撑着四张红帆——顶部写着拉斯克朝觐团——的桅杆很远,之间留着足够的空间。因此阿夫塞认为他们不会挡别人的道。但这个男人——靠得实在太近了。阿夫塞认出来了,这是诺尔—甘帕尔,戴西特尔号上的船员。这个人似乎径直朝他们走过来。甲板在雷鸣般的脚步声中震动不已,连迪博也吃惊地抬起头。真是难以置信,这个船员竟然真的对着阿夫塞和迪博冲来,侵入了他们两个人的地盘。一只长着三只爪子的脚踏上离阿夫塞的鼻口不到一掌宽的甲板,甲壳质的爪尖刺裂了木质板条。
    阿夫塞用前臂支撑着站起来,转身看着入侵者。迪博也站起来,爪子张开。那儿,就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甘帕尔。他的身躯从腰部以下倾斜着,左右晃动,摆出了挑战的姿势。

第二十一章

    这种事很常见。只要昆特格利欧恐龙的情绪动荡不安,他们就会用厮杀来发泄。阿夫塞尾巴拄地,支撑着身体,成了一个坚固的、满是瘦削肌肉的三角架,背对恒风。阿夫塞不禁责备自己:如果诺尔—甘帕尔相信他们正在回家,而不是朝远方无休止地航行,他会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的。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现在的情形很危险,任何疑虑和犹豫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朝左边瞥了一眼:迪博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小心地藏起双手,免得甘帕尔看见他那自然张开的爪子。迪博做得对,没有必要再刺激这个船员。阿夫塞也握起拳头,爪尖戳进手掌。
    甘帕尔整个身体都在上下跃动。臀部朝上翘起,尾巴又硬又稳,平平地扬在身后,身体和甲板保持平行。脖子、头和鼻口都向前倾斜着。身体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阿夫塞越过肩膀偷偷望去。他和迪博站着的后甲板空无一人,与前甲板的连接处也没有人。只有五个昆特格利欧恐龙远远地站在前甲板末端,正朝尖尖的船头张望,背对着阿夫塞和这一幕。桅杆上的瞭望桶里有一个人——好像又是比尔托格——正在观察着周围的河水,同样没注意到戴西特尔号的联体菱形船上将要发生的事。
    阿夫塞朝旁边挪动了几步,和迪博隔开一段距离。这样的话,甘帕尔就不能同时进攻他们俩,只能选择一个作为进攻目标。阿夫塞一边用尾巴支撑着身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船员。
    甘帕尔移动得很缓慢,很谨慎。他歪着头看了看迪博,又看看阿夫塞。两眼呆滞无神,尾巴不断晃动着。
    “不要紧张,甘帕尔。”阿夫塞说。他的声音很轻,就像大人和小孩说话一样,发出温柔的嘘声,“放轻松。”
    甘帕尔的手臂悬垂在身体侧面,爪子张开,手指颤动着。
    “对。”迪博说,极力模仿阿夫塞的语气,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镇定。”
    阿夫塞打量着迪博。王子从臀部开始已经在向前倾斜,圆滚滚的身休现在摆成了一个四十五度角。张开的爪子暴露无遗。
    阿夫塞的脑海里回响着迪博的母亲伦—伦茨女王的话。她曾经张开爪子,一字一句说出下面的话:“我允许他和你一块儿去,但你必须保证他安全返回。”
    迪博已经本能地对甘帕尔的挑战做出了反应。这个船员比迪博年长八个千日,高大得多,虽说不是特别粗壮,但如果他俩打斗起来,王子必死无疑。
    阿夫塞又试了一次:“放轻松,甘帕尔。”他说,“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僵持了几次心跳的时间。阿夫塞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但就在此时,甘帕尔弯下膝盖,蹲低身体,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猛地向迪博扑去。阿夫塞也迅速作出反应,腾空跃起。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快极了。阿夫塞只听得王子一声“哎哟”,甘帕尔已经把迪博击倒在地。甘帕尔的下颌噼啪作响,试图咬穿迪博的喉咙,但仅仅咬下迪博肩上一块拳头大小的肥肉。
    阿夫塞那一跳本想截住甘帕尔,但他估算错了,砰的一声,重重落在甲板上,就在迪博和甘帕尔前面。他俩正四肢交错,像一个圆球般扭打在一起。阿夫塞一个急转身,再一次跃起,尾巴扫得空气呼呼作响,跳上甘帕尔的后背。
    甘帕尔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阿夫塞只觉得一阵本能的冲动,理智则渐渐消退。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即结束这个局面,否则这场搏斗就会演变为灾难性的骚乱,整个戴西特尔号都会卷入血腥的大屠杀。
    透过波涛的拍击声,船帆被风吹动的噼啪声,阿夫塞听到一阵雷鸣般的脚步。站在船头的五个昆特格利欧恐龙朝格斗现场猛冲过来了。阿夫塞匆匆向上一瞥,只见瞭望哨上的比尔托格也正沿着旁边的网绳往下爬,像一只巨大的绿色蜘蛛。
    砰的一声,甘帕尔的大嘴合拢。迪博正想抽回一只手臂,却被他的袭击者一口咬住。一阵血腥味从风中吹来,拂过阿夫塞的脸庞。这股气味影响了他,阿夫塞杀机陡炽。
    敲击甲板的“踢踏”声。不用看就知道是克尼尔来了。阿夫塞毫不在意,除了格斗,他什么也不想了——
    不。
    看在上帝本人的面上,不!清醒地想一想吧。他的视线模糊了。理智可以战胜本能冲动。阿夫塞努力不让自己迷失在疯狂杀戮的冲动之中。现在,迪博的下颌也噼啪直响,试图从甘帕尔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阿夫塞的爪子抓向甘帕尔的脸,戳进鼻口那柔软的皮肤,还有盐腺的纤维组织。甘帕尔退缩了,发出一声尖叫,把头转向阿夫塞。机会!阿夫塞的上下颌猛地一合,残忍地、完美地、狠毒地一咬,撕碎了甘帕尔的垂肉袋,咬破了对方脖子的下侧。甘帕尔的身子扭曲着。阿夫塞感到甘帕尔肺里的热气从他脖子上那个巨大的裂口翻涌出来,这是对手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到处是鲜血。阿夫塞的脖子转过来,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准备攻击身边的迪博王子——
    “阿夫塞,不!”
    一个声音传来,低沉如来自洞穴深处,粗糙如岩石相击。
    “不!”
    盲目的愤怒。杀戮的冲动——
    “不!”克尼尔再次吼道。
    阿夫塞的视线清楚了,他终于看到了他的朋友。迪博受了伤,鲜血长流。阿夫塞赶紧闭上大张的嘴,从甘帕尔的尸体旁闪开,心脏砰砰直跳,气喘吁吁地半躺在甲板上,凝视着正迅速下落的太阳。

第二十二章

    “陆地!”
    一个正在桅杆上端的瞭望桶里观察的香客转身大叫。
    阿夫塞兴奋地一磕牙。简直像小说一样,像加特—塔格里布写的那些天方夜谭,奇迹发生在最不可能、最戏剧化的一刻。
    德特—布里恩祭司在后甲板拦住了阿夫塞,想和他说话。最近几十天里,阿夫塞把自己封闭起来,部分是因为诺尔—甘帕尔发疯的事。没有人为甘帕尔的死责备他——无路可退时,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抑制疯狂。但是,只要看到阿夫塞,大家便会想起这件惨事,这个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暴力事件。暴力深植于每个人心中,只是平常被克制住了。另外的原因是那些窃窃私语,那些不解的眼神,它们仿佛无时无地追踪着他。大家非常怀疑这次愚蠢的东行,那可是从未去过的东边啊。
    和任何人一样,阿夫塞也需要多看看头顶上的紫色天空。只有当甲板上几乎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才能来到主甲板或梯台上,尽情享受恒风的吹拂。
    但布里恩过来了,显然很愤怒。他尾巴僵直,没有任何摆动,爪子张开,几乎完全竖起身体。这可不是行让步礼的姿势。
    布里恩曾经说,因为阿夫塞,戴西特尔号上所有人都注定要倒霉。卡尔—塔古克的肉已经开始腐败变质;用不了多久,更多的人会和甘帕尔一样,疯狂地抢占地盘。布里恩说,他们惟一的希望就是让阿夫塞放弃他的想法,让克尼尔船长相信他错了,前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永无止境的河流。
    “让我们回去!”布里恩刚刚发表完演说,“为了上帝和先知,叫克尼尔带我们回去!”
    就在这时,响起了瞭望桶上的香客的叫声。声音压过船帆的噼啪声、汹涌澎湃的浪涛声,微弱而清楚地传了过来。
    “陆地!陆地!”
    阿夫塞合上嘴,高兴地把牙齿磕得格格响。布里恩嘴巴大张,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阿夫塞不想等这老头给他让道。他冲下后甲板,穿过两只船体的连接处,越过前甲板,奔到船头。这段距离很长,几乎从戴西特尔号的船尾直到船头。阿夫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断晃动着垂肉散热。
    阿夫塞没有观察哨高居瞭望桶的优势;除了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蓝色水面,他什么都没看见。他抬头仰望观察哨,她正在上头拼命指点呢。阿夫塞转过头。看在上帝份上,真的在那儿,正慢慢从世界的边缘升起。从这里看上去虽然模糊不清,但它无疑是坚实的土地。
    “什么?”近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阿夫塞四下望望,发现克尼尔过来了。船长的尾巴已经完全长了出来,不再需要拐杖,走过来时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伴随着“踢踏踢踏”的声响,“是我们的‘陆地’还是未知岛屿?”
    阿夫塞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它肯定是“陆地”,就是他们称之为“家”的地方。对了,“陆地”的西岸有一些岛屿,像尾巴一样拖在大陆背后。阿夫塞猜想他看到的很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布德司卡岛。
    他根本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性:它也可能是一个根本不熟悉的地方。我们肯定已经回家了,他想。肯定!
    “看!”又一个声音叫了起来,阿夫塞发现迪博王子也来了,“上面长满了树!”
    他是怎么看到的?阿夫塞转头看着他的朋友——他正拿着一根铜管看呢。当然,用望远器能看到!自从阿夫塞告诉他在镜筒中看到的奇妙景象之后,迪博对这东西就非常感兴趣了。
    “把望远器给我。”克尼尔说。阿夫塞心想,对王子这样说话未免有此无礼。但迪博马上把望远器递给船长。
    克尼尔把它凑到自己的眼睛上。他显然和阿夫塞一样,认定他们已经回家了。“有树,是的。”他说,“如果是布德司卡岛的话,那儿应该有一个形状奇特的锥形火山口,可我没看见——等一等,等等。看在猎人爪子的份上,是的,它在那儿!”
    克尼尔巨大的爪子啪的一声搭在阿夫塞的肩上,年轻的学徒被撞得朝前一晃。“看在上帝份上,孩子!”船长大叫道,“你是对的。你完全对了!”
    克尼尔转头朝后面的甲板望去。阿夫塞也望着甲板,发现全船三十个人都站在那儿,挤在一起。旅行结束的惊喜和轻松足以压制争夺地盘的冲动,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
    克尼尔提高嗓门,“我们回家了!”
    阿夫塞看着身边的人群。昆特格利欧恐龙一个接一个向他行让步礼,尾巴砰砰敲打着甲板,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家!”
    “终于回家了!”
    “小伙子是对的!”
    困难在于停船就岸。除了显然在“陆地”另一边的首都,昆特格利欧恐龙再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长期定居点。各部族通常不会长时间滞留在某个地区,而是跟着四处游荡的动物长途迁徙。某一部族离开他们的临时驻地后,这里的房屋便空了下来。但不会长期空置。只要这些建筑物没有毁于地震,一两千日后,肯定会有另一个部族漫游至此,使用它们。
    克尼尔终于把船停在一个小港湾里。从地图上看,这里似乎是“三森林”湾,在詹姆图勒尔省的最南面。从岸边望去,可以看见一些建筑物,无人居住,但完好无损。克尼尔小心地把船慢慢开进去。对戴西特尔号来说,这里的河道太浅了。船锚放下后,人们排成一排,依次下到小登陆船上。
    每艘登陆船只能装六人,戴西特尔号只有四艘登陆船,而不是五艘。当初克尼尔同卡尔—塔古克搏斗的时候损失了一艘。但大家仍然挤进了剩下的登陆船,他们太高兴了,喜悦和兴奋足以在短时间克制住大家的地盘本能。
    终于到了!三百零四天之后,阿夫塞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没有来回的晃动,没有波浪的喧嚣,也没有船帆的噼啪声,他感到很不习惯。他在河岸上走了几步,然后扑倒在沙滩上。高兴,真是太高兴了,终于回到了坚实的土地。
    其他人已经冲进森林。或许只是为了享受奔跑的快乐,或许想抓些什么新鲜猎物一饱口腹。
    多数乘客想回首都,继续过去的生活。但如果沿着“陆地”近岸航行,还需要二十五天才能返回首都。克尼尔知道,回去之前,他的乘客和船员需要在陆上待一阵子。两个乘客和一个船员居然说,他们决定就在这儿结束他们的航行。这三位想一路猎食,自己走回内陆。这个要求一点儿也没让船长觉得奇怪。
    没过多久,大家便组织起了一支支小小的搜寻队,寻找当地的昆特格利欧恐龙。大家希望能找到一个信使。这些人骑在两足动物上,从一个部族游荡到另一个,给偏远省份带去首都的最新消息。
    阿夫塞和迪博两人组成一支搜寻队。他们径直走进森林,寻找猎队或角面车队最近经过的痕迹。
    寻踪觅迹这种事,两人都是生手。但半天之后,迪博发现了三只巨大的冀指鸟,正在远处盘旋。这很可能意味着那儿刚刚发生了一场杀戮。两人徒步穿过森林,不时看到翼指在树林里飞来飞去。
    终于,他们发现八个昆特格利欧恐龙正啃咬着一只被击倒的铲嘴。血淋淋的鼻口在一块块鲜肉之间拱来拱去。
    一见阿夫塞和迪博,猎手们抬起头来。身旁有食物,争夺地盘的本能冲动抑制下去了。他们朝两个年轻人招招手,邀请他俩加入。
    肉红红的,鲜血淋漓,看上去真不错,特别是在吃了那么多天淡而无味的水生生物以及魔鬼卡尔—塔古克那逐渐变质的肉之后。阿夫塞和迪博两人急切地行了个让步礼,立即享用起新鲜肉食来。阿夫塞撕下一大块尾巴肉,迪博用牙齿和爪子撕扯着腰腿肉。
    “你们打哪儿来?”两人填饱肚子后,狩猎队长问道。
    “我们搭乘的戴西特尔号刚刚靠岸。”阿夫塞说。猎手中间立即响起一阵赞叹的低语:克尼尔的船在整个“陆地”都赫赫有名。
    “我是鲁比—卡登。”蹲在地上的狩猎队长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是阿夫塞,他是王子迪博。”
    仍埋在铲嘴鲜肉里的脑袋全都抬了起来,吃饱了俯卧在地的人也抬起头看着阿夫塞。
    卡登直直地瞪着阿夫塞,“再说一遍。”
    “我的名字叫阿夫塞。他是迪博王子。”
    队长仔细打量着阿夫塞,他的鼻口一点没有变蓝,说明他说的是实话。昆特格利欧恐龙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说谎话而不被发现。
    卡登站起来:“你是迪博?”他对阿夫塞的朋友说。
    “是的。”
    迪博鼻口的颜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一个队员点点头,悄声对一个同伴道:“我也听说王子块头很大。”
    “你说你们刚刚远航归来?搭乘的是戴西特尔号?”
    “对,”阿夫塞和迪博齐声说,“我们去朝觐了。”
    “那么,你们肯定不知道,对吗?”卡登说。
    “不知道什么?”迪博问。
    “告诉你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尊敬的王子殿下。”队长说,“昨天晚上,我们遇上一个来自首都的人,他说伦—伦茨女王不久前去世了。”
    “我母亲?”迪博说,“去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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