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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幕，张一行立刻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上海市区里的娱乐场所那么多，如果只是为了玩，她何必要跑这么远来这家并不有名的黑天鹅夜总会？
“开过去，到前面拐了弯再停下。”张一行吩咐司机说。
他不希望被赵心眉看出来自己跟踪她，毕竟他只是猜测赵心眉遇到了麻烦。万一她没麻烦，只是非要到这个偏远郊区来和朋友见面，那就情况不妙。就算不报警抓他，一顿冷嘲热讽至少是跑不掉的。
出租车一停下，张一行丢下一张百元大钞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跑到街道的转弯处，张一行伸出脑袋观察远处黑天鹅夜总会前的情景。
那辆载来赵心眉的出租车正准备掉头开走，而赵心眉本人则在入口前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像下定决心一样提着挎包匆匆走上楼梯。
张一行赶紧跟了上去。
黑天鹅夜总会就与其他所有在郊区的夜总会一样，是一个集合了各种娱乐项目的综合性娱乐场所。花五十块钱买下一张门票，立刻就有服务生为张一行打开了装修豪华的大门。
走进夜总会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楼梯。在楼梯的正对面，也就是张一行右手边的主房间里放着不少张台球桌和大型游戏机。
这显然不是赵心眉会停留的地方。张一行稍微观察了一下在一楼的人，便沿着旁边的楼梯登上了二楼。
夜总会二楼的房间大门与一楼一样敞开着。这是跳迪斯科的舞厅。从舞厅里传出嘈杂的音乐，人群也疯狂的扭动着。张一行轻轻一摇头，走上了三楼。
三楼的环境比下面的两个楼层都安静了许多。在右手边的房间大门紧紧的关闭着。张一行轻轻推开门，静悄悄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咖啡厅，里面的灯光很昏暗，窗帘也全拉着。在咖啡厅的一侧摆着一组音箱，一个穿着妖艳的的女子坐在后面用粤语唱着张国容的《柔情蜜意》。
在昏暗的灯光下，张一行只能勉强看见咖啡厅里顾客们的轮廓。他眯起眼睛搜索了一番，终于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了赵心眉。赵心眉还斜挎着自己的那只小皮包，在她对面则坐着六个人，四男两女。
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赵心眉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
张一行赶紧竖起衣领，挡着自己的面孔走到赵心眉他们侧面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张一行坐的位置很有讲究。那正是整个咖啡厅里最昏暗的地方之一，所以不会被别人看清楚他的脸。而坐在赵心眉他们的侧面，又可以清楚的看到双方的嘴型，方便他读唇语。
刘名传，果然是他。张一行才在选好的位置上坐下，便看清了赵心眉对面那个微微发胖的家伙的面孔。
张一行赶紧向他们旁边的几张桌子上看去。果然，几乎每一张桌子后面都坐着刘名传的人。
真他妈赶上好时候了。张一行愤愤的在脑子里骂了一声，面对这么多人，他心里也有些紧张。要知道，这些放高利贷的可不是暴哥那种小混混。他们都是见惯了鲜血的职业打手。
这时候，一直微笑着的刘名传的嘴巴上下开合起来。将自己完美的隐藏在阴影里的张一行轻松的认出了他的口型。他说的是：“你借的钱什么时候还？”
看起来又是逼债的老把戏，张一行盯着赵心眉的嘴唇想。
“我过段时间就还给你。”赵心眉看起来有些紧张，但是她说的话却很强硬。
“行啊。”刘名传似乎变的好说话起来，他笑着说，“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很守规矩。你第一次求我的时候，我给了你三天时间。这次你又来，我只能给你三个小时。”
“传哥，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让我到哪里去筹钱？”赵心眉焦急的辩解着。
“每个人找我借钱的时候，我都会告诉他们我的规矩。阿朗，还钱的规矩我有告诉过赵小姐吗？”刘名传问道。
“告诉过三遍啦。”在旁边坐着的一个人应声回答。
“那好，三个小时。赵小姐你请便吧。”刘名传似乎是毫不在意的把视线从赵心眉身上挪开。
“传哥，你多给我九个小时，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我一定把钱汇到你帐户上。”赵心眉下定了决心似的说。
“何必要那么多时间？”刘名传突然大笑起来，“赵小姐，你真的很有意思。你以为我借钱给你，会不知道你的情况么？想骗我？你还嫩了点。”
“我们早查过了，你在上海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刘名传笑着将双手交叉起来放在胸前，“现在唯一能帮你的就是你那个在杭州当浙江省商贸局长的老爸。不过很可惜，他既不收贿赂也没兴趣贪污。三百万哪！他能拿的出这么多钱么？你现在想的，无非是一出了这个门，就马上找地方躲起来，大不了一辈子不和我见面。”
刘名传站起来，走到赵心眉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柔声说：“别做梦了。”
第十二章 真心忏悔
“传哥，我怎么会呢？”赵心眉的神色变的愈发紧张起来。张一行可以清楚的看到，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钻入了脖子里。
“不会？”刘名传笑了起来，“好啊。赵小姐，我看你自己是拿不出三百万的了。你剩下的办法，也就是找人借。借钱嘛，打个电话不就行了。阿郎，把电话给她！”
被称做阿郎的青年立刻走上前来，将手机递到赵心眉面前。三个原本坐在旁边位置上喝啤酒的手下也一起站起来围住了她。
赵心眉坐的桌子被人团团围住，张一行再也看不到她说些什么。但是从偶尔露出的缝隙中，他却可以感觉到情况正在向越来越恶化的方向发展。
“传哥你干什么？”赵心眉突然叫了一声，猛然推开人群，好巧不巧的向张一行这个方向跑了过来。《｜ＷrsＨu。ＣoＭ》
跑出圈外的赵心眉神色慌张，她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领，跌跌撞撞的爬到张一行的桌子边。她的注意力全在身后如狼似虎的打手们身上，而刘名传和他手下们的注意则全在赵心眉身上，谁也没关心坐在那张桌子后面一动不动的张一行。
叫阿郎的手下见到刘名传给他使的眼色，立刻笑呵呵的向赵心眉走去。赵心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推开的方向是一个死角，她的眼中涌起一阵绝望。
“赵小姐，我们有话好说嘛，干吗要逃呢？”阿郎说着，一步步的接近已经没有退路的赵心眉。走到近前，他伸出手去，想抓住赵心眉的胳膊将她拉住。
赵心眉看着阿郎向自己伸出的右手，拼命向后挪动自己的身体。她整个人都顶在了靠墙的沙发上，眼中充满绝望。
阿郎的手就从张一行的眼前向赵心眉伸去，这让赵心眉的视线正好落在了张一行脸上。一看之下，她立刻吃惊的尖叫了起来：“张一行？！”
原本并不打算立刻出现的张一行在赵心眉的尖叫声中也只好无奈的站了起来，他一把抓住阿郎伸向赵心眉的右手，用力一拧，然后顺势将他推开。
“传哥，好久不见了。”
“不久，不久。”刘名传还是满脸的笑容，“怎么样？最近过的还好吗？”
“托福，托福。还好。”张一行一边说，一边挪动了几步，让自己正好挡在刘名传和赵心眉之间。
“哦？”刘名传看到张一行的动作，顿了一下，立刻又笑起来，“今天这事情，你是打算要管了？”
“不好意思，她的事情我还真没办法不管。”张一行也笑着回答。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赵心眉冷冷的声音却突然从张一行背后传来。
张一行吃惊的回头看着她，却只看到了一张苍白的，了无生机的面孔。原本美丽的面孔配上苍白而了无生机的神采让人感觉到格外恐怖，张一行甚至想到了“女鬼”这个令他毛骨悚然的词汇。
“张侦探，你听到了？”刘名传开心而得意的大笑着。
咖啡厅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角落的不同寻常，不知趣的人都伸着脑袋打算看热闹，而知趣的人则都纷纷向外逃去。
赵心眉从沙发上走了下来，竟然又向刘名传那边走去。
张一行感觉到不对，很不对。上次赵心眉见到他的时候就表示出极其仇恨的态度，可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张一行一把拉住了正要从自己身边经过，往刘名传那边走去的赵心眉，紧紧的皱着眉头厉声问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能让你这么恨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赵心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恨的神色。
“我就是不清楚。”张一行还是死死的拉着赵心眉不放。
“你清不清楚关我什么事？我不用你管！我就是被人卖了，死了！也用不着你来可怜！”赵心眉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挣扎起来。她用力的摇晃着张一行的胳膊，甚至一口咬在了张一行的肩膀上。
张一行愤怒极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愚蠢到这种程度的女人。明明是被人骗了，却还不愿意承认，只知道一相情愿的把过错都推到别人头上。
张一行感觉着肩膀上传来的锥心剧痛，却既没有松手，也没有痛呼。他只是站着，任由心中的怒火烧的他浑身发抖。
“你他妈的别多管闲事！”在刘名传的眼神指挥下，一个小弟满面狰狞的向张一行紧走几步，一拳向他的肚子打去。
“滚开！”愤怒的张一行将对赵心眉的怒气全发泄到了这个找茬的小弟身上。
他迅若雷电的一脚侧踢揣在对方膝关节上。失去支撑的小弟应声向前扑倒，而张一行却看也不看的收脚，然后猛然将膝盖向上一顶。
人体最坚固的骨骼之一与那名小弟的太阳穴发生了亲密接触。那位小弟被张一行顶的向后倒飞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昏死过去。不用进医院也知道，他脑震荡了。
张一行凶狠而有效的打击让刘名传和他的手下们全都一震。仅仅一秒不到，他就放倒一个足比自己壮了一圈的对手，他们不由得重新估计起张一行的实力和与他发生冲突的后果。
“你说啊！”张一行却根本没有一点搭理别人的意思。他看着赵心眉，继承自父亲的倔强脾气爆发了出来，一定要向她问清楚，到底自己犯了什么错，值得被这样痛恨。
“不是你去告诉我爸爸我是个骗子的么？你还想要我说什么？你羞辱我羞辱的还不够吗？”赵心眉怒目圆睁着，丝毫不让的回敬着张一行愤怒的视线，“放开！你凭什么抓着我！我愿意去卖又关你什么事？”
啪！张一行一巴掌抽在赵心眉脸上。
他已经愤怒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目圆争着将赵心眉用力扯到自己身后，侧过身子挡在她前面。赵心眉捂着脸哭了，她再次用力的一口咬在张一行手臂上。
张一行已经不在乎任何疼痛，因愤怒而分泌的化学物质让他全身的肌肉绷的紧紧。
“是不是你！”张一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从牙缝对刘名传挤出这几个字。
“就是我，你能怎么样？”刘名传无所谓的笑了，“本来我还想和平解决。不过嘛……算了。”他打了个响指，外面的服务生立刻关上了大门。
“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刘名传开心的笑着。后面那些原本还坐在桌前的顾客们全都站了起来。
赵心眉看着刘名传，先是露出迷茫的神色，然后又渐渐睁大了充满悔恨与绝望的眼睛。“你是……你是……”她松开了还紧紧咬着张一行的牙齿，呆呆的呢喃着。
“是你自己太笨了，连……”刘名传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向后退去。在刚才看到张一行惊人的爆发力后，他发觉一开始自己贸然走到最前面是失算了。应该让手下把赵心眉抓住之后再稳稳当当享受戏弄弱者的快感的。
暴怒中的张一行在刘名传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不计后果的扑了出去。他松开抓着赵心眉的手，突然一个鱼跃扑到了刘名传身上。右手如铁钳般死死的夹住了他的喉咙，拼命的向前将他一直顶到了几米之外的桌子上。
刘名传的后背被桌子狠狠的撞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剧烈的疼痛才刚刚传到刘名传的脑中，他就又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上再次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剧痛。那是张一行猛力的一肘重击在他的膝盖骨缝隙间。
“啊！”他大声的惨叫着，面孔因疼痛而扭曲。
可他的手下毕竟不是暴哥手下的那群小混混。刚见到老板被张一行按住，保镖们就立刻行动起来。一个人抄起了椅子向张一行用力的扔了过去，另外几个人却同时向张一行扑了上来。
张一行甚至没有找到开口威胁的机会，就已经被三个保镖逼的退离了刘名传的身前。他用力抓起了刚才别人扔过来的椅子，在头顶舞动了一圈，将逼上来的保镖们逼开。然后丢出椅子，冲到赵心眉身边，一把抱起了她，看也不看的向自己刚才坐的死角冲了过去。
在那个位置的沙发上，有一扇一人高的铝合金窗。趁着打手们被自己丢出的椅子砸退的瞬间，张一行一脚揣飞窗子，抱着赵心眉便跳了下去。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从三楼跳下去会不会摔死。反正他知道，如果被刘名传抓住，绝对不会比死更痛快。
或许是老天爷奖赏张一行的见义勇为。就在他揣飞窗户的时候，楼下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黑天鹅夜总会的附近。从天而降落的窗户就正好掉在出租车前方不足两米的地方，吓的司机猛力的踩下了刹车。
这时候，从三楼跳下的张一行正好掉落地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与赵心眉一起冲进了出租车里，然后边拉起门闩，将出租车死死锁住。
“快点走！”张一行死命的拍着防护罩对司机吼叫。
见到从三楼不断跳下的彪悍打手，出租车司机又吓的浑身一个机灵，他玩命的一踩油门，在巨大轰鸣声中，出租车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原本就是几乎平躺着窜进车里的张一行和赵心眉被惯性拉扯，双双跌到了座位下面。被压在下面的张一行只感觉到胸口上又挨了重重的一下。刚才他本来就浑身都有咬伤和摔伤，只不过在愤怒和紧张的状态下人感觉不到疼痛。
进入出租车之后，张一行心情放松，再加上赵心眉又一次压在他身上，让他不由痛的叫了出来。
“哎呦！”张一行痛苦的呻吟着，却连伸手把赵心眉推开的力气也没剩下。双腿上穿来的疼痛感让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腿骨是不是在刚才跳楼的时候折断了。
“张一行！张一行你没事吧！”赵心眉刚才也摔的不轻。她忍着从腰间传来的疼痛，坐正身体，奋力将张一行从地上拉了起来。
“还他妈死不了。”张一行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赵心眉的恼火。他这回不但被平白无故的臭骂了一顿，还差点就把小命搭将进去。这与他一贯的安全第一思想完全背道而驰。
张一行恶劣的态度让赵心眉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费尽一切努力不让自己在张一行面前哭出来。
“你……你要是这么讨厌我，干什么要来……要来救我。”赵心眉带着呜咽，慢慢的说着。她怕自己说的太快就会让泪水忍不住流下来，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
张一行根本没注意赵心眉的表情，他还在为刚才在楼上时赵心眉的那番话和两次咬他的举动而愤恨不已。他用很不屑的语气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你以为我是要救你么？如果不是你老爸认识我老爸，我管你去卖？你就是真的当了婊子，又关老子什么事？”
“我又没求你来管我！”赵心眉仍然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为了保护自己，她只能用冷冰冰的带着棱角的语言去刺伤别人。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可却始终没有落下。
随着赵心眉伤人的话再次说出口，张一行的怒火却突然间就全部消失了。
他本以为赵心眉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就算不心存感激，至少也应该不在敌视自己。可现实与理想的反差是如此巨大，它终于让张一行对赵心眉绝望了。
这个女人没救了，张一行的潜意识里得出这样的结论。对一个还有希望挽救的人，张一行会怒其不争，但对一个根本没有希望的人。张一行也失去了和她生气的力气。
我真是他妈多余。张一行半躺在车上，眼睛看着窗外。“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般轻轻的说。
赵心眉最后的堡垒却被张一行这绝望了的最后一句彻底摧毁了。她的眼泪不能抑制的流了出来。
“你也看不起我。”赵心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再也无法阻挡自己的泪水，“你也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在那完美小巧的下巴上聚集。然后它们又一滴滴的落下，一如外面不知何时突然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
泪水随着汽车在公路上的颠簸改变着落下的方向，其中的几滴飘在了张一行手上。感觉到手上突然有一点点的冰凉，他微微的转动隐隐做痛的脑袋。
在迎面驶来的汽车不时扫过的车前灯中，张一行读出了赵心眉的口型，也看到了在她脸上流淌的泪水。
“如果我看不起你，干吗要为你和刘名传翻脸？如果你爸爸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