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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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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利高里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扭过头去。衬衫领子勒进筋肉发达、被太阳晒黑了的脖子,勒出了一道白印。
  “你当心点儿,小伙子,”老头子已经是凶狠地、气冲冲地继续说道,“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的。司捷潘是咱们的邻居,我不准你调戏他的老婆。这会造孽的,我预先警告你:要是叫我察觉了——我要用鞭子抽你!”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把手指头攥成疙疙瘩瘩的拳头,眯缝着鼓出的眼睛,看着儿子的脸变得煞白。
  “都是谣言!”葛利高里目不转睛地直盯着父亲发青的鼻梁,含糊不清地嘟哝说,那声音好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
  “你给我住嘴。”
  “人们什么话都编得出来……”
  “住嘴,狗崽子!”
  葛利高里弯身划起桨来,小船一冲一冲地前进。水在船尾打着旋儿,哗哗地响着。
  一直到码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船快要靠岸的时候,父亲又提醒说:“留神,别忘了,要不——从今天起,就再别去游戏场。一步也不一许走出院子。就是这样。”葛利高里没有说话。他把小船靠了岸,问道:”把鱼拿回家交给娘儿们吗?“
  “拿去卖给商人吧,”老头子口气温和了一些,“钱留着你买烟抽吧。”
  葛利高里咬着嘴唇,走在父亲后面。“你算了吧,爸爸,就是你把我的脚捆起来,今天我还是要上游戏场去,”他一面恶狠狠地盯着父亲扁平的后脑勺子,一面心里想。
  葛利高里在家里仔细地把鲤鱼鳞上的干沙子洗净,用柳条拴着鱼鳃。
  他在大门口遇见了同年龄的好友米吉卡·科尔舒诺夫。米吉卡一面走着,一面玩弄着镶着银饰的皮带头,两只圆滚滚的、土黄色的眼睛,在细窄的眼缝里闪着黄澄澄的油亮的光泽。两个瞳人像猫眼似的朝上翻着,因此米吉卡的目光就显得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你拿着鱼上哪儿去?”
  “这是今天的战利品。拿到买卖人那里去。”
  “给莫霍夫家吗?”“是给他家。”
  米吉卡用眼睛估量了一下鲤鱼的重量。
  “有十五俄磅吧?”
  “还多半磅呢。我称过啦。”
  “带我一块儿去吧,我会帮你做买卖的。”
  “走吧。”
  “请客吗?”
  “那好说,别说废话啦。”
  做完祷告回来的人散满了街道。
  沙米利家的三弟兄也在路上并排走着。
  大哥,独臂的阿列克谢,走在中间。窄小的制服领子把他那筋肉发达的脖颈勒得笔直,卷曲、稀疏的小山羊胡子神气活现地往一边翘着,左眼神经质地眨个不停。很久以前,在射击场上,阿列克谢手里的步枪炸裂了,枪栓的碎块打伤了他的腮帮于。从那时起,这只眼睛就有事没事地眨个不停;浅蓝色的伤痕横过脸颊,一直伸到头发里去。左手被从肘部炸去,但是阿列克谢却能很巧妙、准确地用一只手卷烟:他把烟荷包夹在凸出的胸膛上,用牙咬下一块够用的纸片,把纸片半卷起,倒进烟草,手指头便巧妙地、简直是难以察觉地卷了起来。你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阿列克谢已经眨着眼睛叼起卷好的烟,在向人借火了。
  他虽然仅有一只胳膊,但却是村子里最好的拳击家。他的拳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桃南瓜那样大。可是有一次耕地的时候,他对公牛生起气来,因为鞭子丢掉了,就用拳头捶了公牛一下。公牛倒在犁沟里,从耳朵里流出血来,好容易才把牛治好了。两个兄弟,一个叫马丁,一个叫普罗霍尔,都很像阿列克谢,就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也是那样身材短粗,像棵橡树,不同的是他们都有两只胳膊。
  葛利高里跟沙米利弟兄们打招呼,米吉卡却把脑袋扭得咯吧咯吧地响,走了过去。这是因为谢肉节时在拳斗场上,阿廖什卡·沙米利毫不怜惜米吉卡的娇嫩牙齿,照着脸上猛击一拳,米吉卡就把两个槽牙吐在被皮靴上的铁后跟踏碎的蓝灰色冰块上。
  阿列克谢走到他们跟前,一连眨了五次眼睛。
  “是卖劈柴棍子吗?”
  “你买吧。”
  “要多少钱?”
  “一对公牛,外加一个媳妇。”
  阿列克谢皱着眉,把那半截胳膊挥了一下。
  “怪物,啊呀,怪物!……噢哈哈,外加一个媳妇……你还要牛犊子吗?”
  “你自个留着传种接代吧,不然的话,你们沙米利家就会绝种啦,”葛利高里粗野地嘲笑说。
  广场上,教堂围墙旁边聚了一群人。教会长老正在人群里把一只鹅举在头顶上,喊叫道:“半个卢布,有人给过价钱啦。谁还肯多出?”
  鹅扭动着长脖子,藐视地眯缝着碧玉般的眼睛。
  旁边的一个圈子里,一位灰白头发。胸前挂满十字章和奖章的小老头正在挥舞胳膊。
  “我家的格里沙卡爷爷又在讲土耳其战争的故事啦,”米吉卡向那边瞟了一眼,“咱们去听听吗、‘”咱们听故事的时候,鲤鱼可就要臭啦,鼓胀起来。“
  “胀起来会加重分量.对咱们有利。”
  在广场上,消防棚子后面,露出莫霍夫家的绿色房顶,消防棚里扔着几辆断了车杆的。水桶干裂的消防车。走过消防棚的时候,葛利高里啐了一日唾沫,掩住鼻子。从破烂的消防车后面走出一个老头子,他嘴里叼着皮带扣,一边走,一边扣着肥大的灯笼裤的扣子。
  “憋不住啦?”米吉卡挖苦地问道。
  老头子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从嘴里拿出皮带扣,问道:“跟你有什么相干?”
  “应当把你的鼻子按进屎里去!把大胡子,你的大胡子在里面蘸蘸才好!叫你的老太婆洗一个星期也洗不干净。”
  “我把你这个坏小子按进去广老头子发火了。
  米吉卡停了下来,像怕阳光一样眯缝起猫似的眼睛。
  “瞧,你有多文明。你给我滚开,狗崽子!你在这里纠缠什么?不然,我要拿皮带抽你啦!”
  葛利高里跟米吉卡说笑着,走到莫霍夫家的台阶下边。栏杆上密密麻麻地雕着一嘟噜一嘟噜的野葡萄。台阶上洒满斑斑点点的懒洋洋的阴影。
  “你瞧呀,米特里,人家过的什么日子……”
  “门把手都是镀金的。”米吉卡推开通到阳台的门,唠叨说:“要把刚才那位老大爷送到这里就好了……”
  “谁呀?”阳台上有人问他们。
  葛利高里胆怯地头一个走了进去。鲤鱼的尾巴扫着油漆的地板。
  “您找谁?”
  一个姑娘坐在藤摇椅上。她手里端着一个装着杨梅的碟子。葛利高里一声不响地望着她那丰满的、吃过杨梅的红艳的心形嘴唇。姑娘低下头,打量着走进来的人。
  米吉卡立即来帮葛利高里说话。他先咳嗽了一声。
  “你们买鱼吗?”
  “鱼?我这就去说一声。”
  她摇了一下椅子,站起身来,两只光脚穿的绣花拖鞋,啪喀啪喀响了起来。阳光照透了她的洁白的衣裙,于是米吉卡看见了两条胖腿的模糊轮廓和衬裙上摆动着的宽花边。两条光腿肚那种滑腻、白嫩样子使他感到惊讶,只有两个圆圆的脚后跟上的皮肤略呈乳黄色。
  米吉卡推了推葛利高里。
  “瞧,葛利什卡,你看这裙子……像玻璃一样,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姑娘从过道的门里走过来,轻轻地坐在圈椅里。
  “请到厨房里去吧。”
  葛利高里踮着脚尖向屋子里走去。米吉卡伸出一只脚站在那里,眯缝着眼睛瞅着把姑娘的头发分成了两个金黄色半圆形的那道白印。姑娘则用顽皮不安的眼睛打量着他。
  “您是本地人吗?”
  “是本地人。”
  “是谁家呢?”
  “科尔舒诺夫家。”
  “您叫什么名字?”
  “米特里。”
  她仔细地看了看自己那粉红色。晶莹的脚趾甲,就赶紧把两条腿蜷起来。
  “你们俩是谁钓的鱼呀?”
  “葛利高里,我的好朋友。”
  “您也钓鱼吗?”
  “高兴的时候我也钓。”
  “用钓竿吗?”
  “也用钓竿钓,照我们的说法,叫做用钩竿钓。”
  “我也想去钓钓鱼,”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好办,要是你高兴,咱们就去。”
  “当真吗?不开玩笑。我们怎么来安排呀?”
  “要很早就起身。”
  “我起得来,不过得有人叫醒我。”
  “叫醒你是可以的……但是你爸爸呢?”
  “爸爸怎么的广米吉卡笑了。
  “别把我当贼捉!……还会放狗咬。”
  “您净说胡话!我一个人睡在角上的屋子里。就是这个窗户。”她用手指头指了指。“您来了,敲敲我的窗户,我就起来啦。”
  厨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犹豫忐忑的,是葛利高里的声音;重浊、油滑的,是女厨子的声音。
  米吉卡玩弄着哥萨克皮带上的发乌的银片,默默不语。
  “您结婚了吗?”姑娘问道,露着隐约的笑容。
  “你问这干什么广”没有什么,觉得有趣罢了。“
  “没有,还是光棍儿。”
  米吉卡的脸忽然涨红了,可是她微微含笑,玩弄着垂在地板上的温室栽培的杨梅枝条,问道:“怎么样,米佳,姑娘们爱您吗广”有些爱我,也有些不爱。“
  “请您说说……为什么您的眼睛很像猫眼睛呢广”像……猫眼睛?“米吉卡终于给弄得狼狈不堪了。
  “一点不错,完全像猫眼睛。”
  “准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我对此不负任何责任。”
  “米佳,为什么还不给您娶亲呢?”
  米吉卡窘了一会儿,立刻就镇定下来,觉得她的话里有一种难以觉察的讽刺意味,黄眼睛就闪烁起来。
  “我的媳妇儿还没有长大呢。”
  她惊异地把眉毛向上一挑,脸涨得通红,站了起来。
  传来一阵从街上走到台阶上来的脚步声。
  她那掺杂着嘲弄的、一闪而过的微笑像芝麻一样刺疼了米吉卡。主人,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莫霍夫,轻轻地踏着肥大的软羊皮靴子,威严地挺着肥胖的身躯,从站到一旁去的米吉卡面前走过。
  “是找我吗广他走过去的时候问道,连脑袋都没有扭一扭。
  “他们是送鱼来的。爸爸。”
  葛利高里空着手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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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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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一遍鸡叫过后,葛利高里才从游戏场回来。一股发了酸的酒花气味,夹杂着香喷喷的干圣母草味儿从门洞里向他扑来。
  他踮起脚尖走进内室去,脱了衣服,小心地把缝着裤绦的礼服裤子挂起来,画过十字,躺了下去。地板上一片被窗棂的阴影切开的。朦胧的金色月光。墙角里,绣花手巾下的银圣像闪着黯淡的光芒。床上面的挂衣架上,一群被惊动的苍蝇不住地嗡嗡叫着。
  他刚要睡着,哥哥的孩于在厨房里哇哇地哭起来了。
  摇篮像没有上油的大板车一样,吱扭吱扭响起来。达丽亚半睡不醒地嘟哝说:“住声,你这个坏孩子!你不睡,也不叫人睡。”她低声唱起来:
  小傻瓜,
  你上哪去啦?
  我照看马去啦。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匹
  备着镇金鞍子的马……
  葛利高里在有节奏的催眠曲声中迷迷糊糊地睡去,想起了:“明天彼得罗就要去参加野营啦。剩下达什卡和孩子……大概,我们割草的时候他不会在家啦。”
  他把脑袋埋进热烘烘的枕头里,歌声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他耳朵里钻:
  你的马在什么地方啊?
  在大门外头哪。
  大门在什么地方呀?
  洪水冲走啦。
  一阵嘹亮的马嘶声把葛利高里惊醒了。从叫的声音上听出来这是彼得罗的战马。
  刚刚睡醒,手指头一点劲儿也没有,半天才把衬衣扣子扣上,几乎又在悠扬的歌声中睡去:
  鹅在什么地方啊?
  钻到芦苇丛里去啦。
  芦苇丛在什么地方呀?
  姑娘们割掉啦。
  姑娘们在什么地方啊?
  姑娘们嫁给哥萨克啦。
  哥萨克们在什么地方呀?
  打仗去啦……
  睡得胡里胡涂的葛利高里摸进了马棚,把马牵到胡同里去。脸碰到蜘蛛网上,痒酥酥的,睡意也就突然消逝了。
  月光在波浪滚滚的顿河上斜铺了一条谁也不能走的路。河面上晨雾迷漫,天上却是一片繁星。马在后面小心地移动着脚步。往水边去的斜坡很不好走。对岸有鸭子的叫声,岸畔的泥水滩里,一条捕食小鱼的鲶鱼在翻腾。
  葛利高里在水边站了半天。河岸散发着淡淡的潮湿、腐烂气息。从马的嘴唇上不断地落下滴滴水珠。葛利高里心里是一片甜蜜的空虚。无忧无虑,心旷神恰。他往回走着,向日出的地方望去,那里黎明前的昏暗已经在消逝。
  在马棚边他遇到了母亲。
  “是你吗,葛利什卡?”
  “还能是谁呀广”饮过马了吗?“
  “饮过啦,”葛利高里不高兴地回答。
  母亲把身子向后挺着,用围裙兜着引火用的干牛粪块,老态龙钟地挪动着两条瘦弱的光腿。
  “你去把阿司塔霍夫两口子叫醒吧。司捷潘要跟咱们的彼得罗一块儿走。”
  清晨的寒气像绷紧的颤动着的弹簧一样刺进了葛利高里的身躯,像有蚂蚁在身上爬似的。他奔上三级台阶,来到阿司塔霍夫家一踩直响的门廊上。门没有上闩。司捷潘睡在厨房里的地铺上,妻子的脑袋夹在他的腋下。
  在破晓的昏暗中,葛利高里看见了阿克西妮亚那一直撩到膝盖以上的衬衣和两条不容臊地伸出的、像烨树皮一样白皙的大腿。他呆呆地看着,觉得嘴里发于,脑袋像铜钟似的在嗡嗡地响。
  他又偷偷地扫了一眼,用一种变了调的声音沙哑地喊道:“喂,有人吗?起来吧广阿克西妮亚哼哼着醒来。
  “哎呀,谁呀?是谁来啦?”她匆忙地摸索着,用一只赤裸的胳膊在两腿中间慌乱地向下拉着衬衣。枕头上留下了一圈儿睡梦中流出来的口水斑迹;娘儿们黎明的时候睡得最香。
  “是我。母亲让我来叫醒你们……”
  “我们马上……你可不要进屋来……有跳蚤,我们只好睡在地上。司捷潘,起来吧,听见吗?”
  葛利高里从她说话的声音里听出,她很窘,便赶快走开。
  这次村子里共有三十名哥萨克去参加五月野营。集合地点在校场上。还不到七点钟,一辆辆帆布篷大车、步行的和骑马的哥萨克,带着全副装备,穿着五月野营的帆布上衣,便已陆续向校场涌来。
  彼得罗在台阶上赶着缝一条开了缝的马缰绳。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在彼得罗的战马旁边转转,——往马槽里撒着燕麦,偶尔叫喊几声:“杜妮亚什卡,于粮袋你缝上了吗?猪油撒上盐了吗?”
  红光满面的杜妮亚什卡像只小燕似的,从厨房到上房,在院子里来回穿梭,听到父亲呼唤,笑嘻嘻地摆着手叫道:“老爸爸,您好好于自己的事儿吧,我会给哥哥装好的,管保到切尔卡斯克也掉不出来。”
  “还没有吃完吗?”彼得罗用唾沫把麻线蘸湿,头向马点了一下,问道。
  “还在吃哪,”父亲庄重地回答说,同时用粗糙的手巴掌检查着马鞍的垫于。“要知道,一块小木片或者一根小草棍粘在鞍垫子上,只须跑一程路就会把马背磨出血来。”
  “爸爸,枣红马吃完了,您就去饮饮它。”
  “葛利什卡会牵到顿河边去饮的。喂,葛利高里,牵马去饮饮广身躯高大细长、筋肉强壮、额上有颗白星的顿河种骏马撒着欢儿走去。葛利高里把它牵到板门外,左手轻轻一扶马背,就跃身上马,疾驰而去。到河边下坡处,他想要勒住,但是马已经跑溜了腿,越跑越快,一溜烟似的飞奔到坡底下去。葛利高里看到一个女人挑着水桶,正走下斜坡,他向后挺着身子,几乎已经躺在马背上,策马拐出小路,冲到水边,后面扬起一阵灰尘。
  阿克西妮亚摇摇摆摆地从山坡上走下来,老远就大声喊道:“疯鬼!差一点儿叫马踩着我!你等着吧,我去告诉你爹,你是怎么骑马的。”
  “好啦,我的好邻居,别骂啦。把男人送去野营以后,你家里也许还用得着我呢。”
  “这么个疯鬼,我有啥用你的广”等到割草的时候,你就会来求我啦,“葛利高里笑着说。
  阿克西妮亚扁担不离肩,站在跳板上麻利地汲了一桶水,然后把被风吹起的裙子夹在两膝中间,瞟了葛利高里一眼。
  “怎么,你的司捷潘要走了吗?”葛利高里问道。
  “跟你有什么相干?”
  “好大的脾气……难道问问也不行吗?”
  “要走啦。怎么样?”
  “那你就要守活寡啦?”
  “是呀。”
  马的嘴唇离开了水面,向顿河对岸望着,大声地嚼着嘴上流下的水,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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