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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
《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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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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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早期佚文一组
汪曾祺
编者按:
2007年5月16日是汪曾祺先生逝世10周年的纪念日。50年代初汪先生曾任《北京文艺》(《北京文学》前身)编辑部主任。80年代初他在《北京文学》上发表的小说《受戒》《大淖记事》成为中国当代文学不可忽视的重要作品。他也被视为大器晚成的奇迹。汪曾祺的人生经历、创作实绩是我们解读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人格及命运的参证。本刊特选载他发表于1946年的一组佚文,尽管我们要在30多年以后才知道这个年轻作者对于中国文学意味着什么,但其当时充沛的才气,精妙的修辞,依然令人敬慕,相信对于众多汪迷及研究者来说也当是一份惊喜。
花·果子·旅行日记抄
我想有—个瓶,一个土陶蛋青色厚釉小坛子。
木香附萼的瓣子有一点青色。木香野,不宜插瓶,我今天更觉得,然而我怕也要插一回,知其不可而为,这里没有别的花。
(山上野生牛月菊只有铜钱大,出奇的瘦瘠,不会有人插到草帽上去的。而直到今天我才看见一棵勿忘侬草是真正蓝的,可是只有那么一棵。矢车菊和一种黄色菊科花都如吃杂粮长大的脏孩子,要经过很大的努力与克制才能喜欢它。)
过王家桥,桥头花如雪,在一片墨绿色上。我忽然很难过,不喜欢。我要颜色,这跟我旺盛的食欲是同源的。
我要水果。水果!梨,苹果,我不怀念你们。黄熟的香蕉,紫赤的杨梅,蒲桃,呵蒲桃,最好是蒲桃,新摘的,雨后,白亮的磁盘。黄果和橘子,都干瘪了,我只记得皮里的辛味。
精美的食物本身就是欲望。浓厚的酒,深沉的颜色。我要用重重的杯子喝。沉醉是一点也不粗暴的,沉醉极其自然。
我渴望更丰腴的东西,香的,甜的,肉感的。
纪德的书总是那么多骨。我忘不了他的像。
葛莱齐拉里有些青的果子,而且是成串的。
(七日)
把梅得赛斯的“银行家和他的太太”和哈尔司法朗司的“吉普赛”嵌在墙上。
说法朗司是最了解人类的笑的,不错。他画的那么准确,一个吉普赛,一个吉普赛的笑。好像这是一个随时可变的笑。不可测的笑。不可测的波希米人。她笑得那么真,那么熟。(狡滑么,多真的狡滑)
把那个银行家的太太和她放在一起,多滑稽的事!
我把书摊在阳光下,一个极小极小的虫子,比蚜虫还小,珊瑚色的在书叶上疾旋,画碗口大的圈子。我以最大速度用手指画,还是跟不上她,她不停的旋,一个认真的小疯子,我只有望着它摇摇头。
(八日)
我满有夏天的感情。像一个果子渍透了蜜酒。这一种昏晕是醉。我如一只苍蝇在熟透的葡萄上,半天,我不动。我并不望一片叶子遮荫我。
苍蝇在我砚池中吃墨呢,伸长她的嘴,头一点一点的。
我想起海港,金色和绿色的海港,和怀念西方人所描写的东方,盐味和腐烂的果子气味。如果必要,给他一点褐色作为影子吧。
我只坐过一次海船,那时我一切情绪尚未成熟。我不像个旅客,我没有一个烟斗。旅客的袋里有各种果子的余味。一个最穷的旅客袋里必有买三个果子的钱。果汁滴在他襟袖上,不同的斑点。
我想学游泳,下午三点钟。
气压太低,我把门窗都打开。
(九日)
我如一个人在不知名小镇上旅馆中住了几天,意外的逗留,极其忧愁。黄昏时天空作葡萄灰色,如同未干的水彩画。麦田显得深郁得多,暗得多。山色蓝灰。有一个人独立在山巅,轮廓整齐,如同剪出。我并不想爬上去,因为他已经在那里了。
念N不已。我不知道这一生中还能跟她散步一次否?
把头放在这本册子上,假如我就这么睡着了,死了,坐在椅子里……
携手跑下山坡,山坡碧绿,坡下花如盛宴……回去,喝瓶里甘凉的水。我们同感到那个凉,彼此了解同样的慰安……风吹着我们,吹着长发向后飘,她的头扬起……
水从壶里倒出来乃是一种欢悦,杯子很快就满了;满了,是好的。倒水的声音比酒瓶塞子飞出去另是—种感动。
我喝水。把一个绿色小虫子喝下去还不知道,他从我舌头上跳出来。
醒得并不晚,只是不想起来。有甚么唤我呢,没有!一切不再新鲜。叫一个人整天看一片麦田,一片绿,是何等的惩罚!当然不两天,我又会惊异于它的改观,可是这两天它似乎睡了绿,如一个人睡着了老。天仍是极暗闷,不艳丽,也不庄严,病态的沉默。我需要一点花。
我需要花。
抽烟过多,关了门,关了窗。我恨透了这个牌子,一种毫无道理的苦味。
醒来,仍睡,昏昏沉沉的,这在精神上生理上都无好处。
下午出去走了走,空气清润,若经微雨,村前槐花盛开,我忽然蹦蹦跳跳起来。一种解放的快乐。风似乎一经接触我身体即融化了。
听司忒老司音乐,并未专心。
我还没有笑,一整天。只是我无病的身体与好空气造出的愉快,这愉快一时虽贴近我,但没有一种明亮的欢情从我身里透出来。
每天如此,自然会浸入我体内的,但愿。
对于旅行的欲望如是之强烈。
草屋顶上树的影子,太阳是好的。
(十日)
三十四年记。在黄土坡
三十五年抄。在白马庙
街上的孩子
一
街上看见小儿祈雨,二十多个孩子,大的十来岁,最小的才四五岁,抬着两顶柏枝扎成的亭子轿子之类东西,里面烧香,香烟从密密的柏叶之间袅袅透出,气味极浓。前面几个敲糖锣小鼓,多半徒手。敲小鼓的两个,他们很想敲出一个调子,可是老有参差。看他们眼睛,他们为此苦恼。一心努力于维持凑合那个节奏,似已忘却一切。到别人同声高唱那支求雨的歌谣时,便赶紧煞住鼓声和着一起唱。当大人一说“求雨去”,这声音熏沐他们,让他们结晶。这使他们快乐,一种难得的不凡的经验,一种享受。而从享受,从忘记一切的沉酣状态正可以引出热诚。他们念“小小儿童哭哀哀,撒下秧苗不得栽”,是倾全部感情而叫出来的,他们全身肌肉都颤动。这些孩子脸上都有一种怪样的严肃,一种悲剧的严肃,好像正做着一件了不起的事。这些香烟,柏枝,哑哑的锣鼓;这支简单的歌,这穿在纷乱喧闹中的一股为一种“神圣”所聚的力,像大海中一股暗流,这在他们身上产生一种近似疯狂的情绪。
二
自从一个学生物的朋友告诉我,蝗虫有五只眼睛,两只复眼,(复眼,想想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东西的时候!)三只单眼,我就一直很想告诉一个孩子。
我们在大街上,在武成路,晚上八点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我们一路走过来,一路东张西望。我们发现许多很有趣的事情。我们同时驻足了:两个孩子,在八点多钟的武成路,在汽车,无线电,电灯,在黄色显得是纯白,红色发了一点紫的武成路边上,两个孩子蹲着。他们蹲在那里,正像蹲在一棵大树的阴影底下,在一边潺潺的溪水旁边一样。他们干甚么?嘿,他们在找石缝里的土狗子哩!
三
我们在小西门外一个小酒馆的檐外看见一个卖种子的。他有不少种子,扁豆,油菜,葫芦,丝瓜,包谷,甜椒,茄子,还有那种开美丽蓝色单瓣小花,结了籽儿乡下人放在粑粑里吃的东西,许多不知名,不认识的东西,每一样都极其干净漂亮,有乡下人来买,用手点点这个抓抓那个,卖的人就跟着看看这,看看那,彼此细细的谈着。这些种子把他们沟通起来。他们正在合作,共同完成一个爱情,爱那些种子。他们依照他们习惯,都蹲着,都抽金堂叶子烟。你正说,总觉得卖种子的比一般乡下人要“高”,一种令人感动的职业,而我们一回头,我们看见另外一件事。
一个大约十四五岁孩子,坐在他家米铺子门前堆积的米包上,他面前四五尺人行道上有一张对折的关金券。从那孩子的脸上蹊跷表情,你发现那张票子拴了一根黑线,线牵在那孩子藏在背后的手里。我们看了半天,并未有人去捡,有几个人经过,都没看见。那孩子(孩子!)始终挂一脸那种古怪表情,他等待胜利,一个狂喜就要炸出来,不大禁压得住,他用力闭他的嘴,嘴角刻纹,他领下肌肉都紧张了。他的自满(自满于杰作的发明?)比谲秘多。这孩子!无疑有一种魔鬼的聪明。我简直不知对他怎么好。我想刷他一个耳光么?没有,我没有。真是,见你的鬼,我走了!
六月十八日昆明
理发师《风景》之三
我有个长辈,每剪一次指甲,总好好的保存起来。我于是总怕他死。人死了,留下一堆指甲,多恶心的事!这种心理真是难于了解,人为甚么对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东西那么爱惜呢?也真是怪,说起鬼物来,尤其是书上,都有极长的指甲,这大概中外都差不多,同样也是长的,是头发。头发指甲之所以可怕,大概正因为是表示生命的。(有人告诉我,死了之后指甲头发都还能长)人大概隐隐中有一种对生命的恐惧,于是我想起自己的不爱理发。我一觉察我的思想要引到一个方向去,且将得到一个甚么不通的结论,我就赶紧把它叫回来。没有那个事,我之不理发与主啊死的都无关系。
也不知是谁给理发店订了那么个特别标记,一根圆柱上画出红蓝白三色相间的旋纹。这给人一种眩晕感觉,若是通上电,不歇的转,那就更教人不舒服,这自然让你想起生活的纷扰来,但有一次我真教这东西给我欢喜。一天晚上,铺子都关了,街上已断行人,路灯照着空荡荡的马路,而远远的一个理发店标记,在冷静之中孤零零的动,动一下子把你跟世界拉得很近,犹如大漠孤烟。理发店的标记与理发店是一个巧合,这个东西的来源如何,与其问一个社会人类学专家,不如请一个诗人把他的想象告诉我们。这个东西很能说明理发店的意义,不论哪一方面的。我大概不能住在木桶里晒太阳,我不想建议把天下理发店都取消。
理发这一行,大概由来颇久,是一种很古的职业,我颇欲知道他们的祖师是谁,打听迄今,尚未明白,他们的社会地位,本来似乎不大高。凡理发师,多世代相承,很少改业出头的,这是一种注定的卑微了,所以一到过年,他们门楣上多贴“鼎上生涯”四字,这是一种消极反抗,也正宣说出他们的委曲。别的地方怎样的,我不清楚,我们那里理发师大都兼做吹鼓手,凡剃头人家子弟必先练习敲铜锣手鼓,跟在喜丧阵仗中走个几年,到会吹唢呐笛子时,剃头手艺也同时学成了。吹鼓手呢,更是一种供驱走人物了,是姑娘们所不愿嫁的。故乡童谣唱道:
姑娘姑娘真不丑,
一嫁嫁个吹鼓手。
吃人家饭,喝人家酒,
坐人家大门口!
其中“吃人家饭,喝人家酒”也有唱为:“吃冷饭,吃冷酒”的,我无从辩订到底该怎样的。且刻画各有尖刻辛酸,亦难以评其优劣,自然理发师(即吹鼓手)老婆总会娶到一个的,而且常常年轻好看,原因是理发师都干干净净,会打扮收拾;知音识曲,懂得风情;且因生活磨炼,脾性柔和;谨谨慎慎的,穿吃不会成大问题,聪明的女孩子愿意嫁这么一个男人的也有,并多能敬重丈夫,不以坐人家大门口为意。若在大街上听着他在队仗中滴溜溜吹得精熟出色,心里可能还极感激快慰。事实上这个职业被目为低贱,全是一个错误制度所产生的荒谬看法。一个职业,都有他的高贵,理发店的春联“走进来乌纱宰相,摇出去白面书生”,文雅一点的则是“不教白发催人老,更喜春风满面生”,说得切当。小时候我极高兴到一个理发店里坐坐,他们忙碌时我还为拉那种纸糊的风扇。小时候我对理发店是喜欢的。
等我岁数稍大,世界变了,各种行业也跟着变。社会已不复是原来的社会,差异虽不太大,亦不为小,其间有些行业升腾了,有些低落下来,有些名目虽一般,性质却已改换。始终依父兄门风,师傅传授,照老法子工作,老法子生活的,大概已颇不多。一个内地小城中也只有铜匠的,锡匠的特别响器,瞎子的铛,阉鸡阉猪人的糖锣,带给人一分悠远从容感觉,走在路上,间或也能见一个钉碗的,之故之故拉他的金刚钻;一个补锅的,用一个布卷在灰上一揉,托起一小勺殷红的熔铁,嗤的一声焊在一口三眼龟大里锅上;一个皮匠,把刀在他的脑后头发椿子上光一光,这可以让你看半天,你看他们工作,也看他们人,他们是一种“遗民”,永远固执而沉默的慢慢的走,让你觉得许多事情值得深思。这好像扯得有点嫌远了。我只是想变动得失于调节,是不是一个问题。自然医治失调症的药,也只有继续听他变。这问题不简单,不是我们这个常识脑子弄得清楚的。遗憾的是,卷在那个波浪里,似乎所有理发师都变了气质,即使在小城里,理发师早已不是那种压抑的,带一点悲哀的人物了。理发店也不复是笼布温和的,在黄昏中照着一块阳光的地方了,这见仁见智,不妨各有看法。而我私人有时是颇为不甘心的。
现在的理发师,虽仍是老理发师后代,但这个职业已经“革新”过了。现在的理发业,跟那个特别标记一样是外国来的。这些理发店与“摩登”这个名词不可分,且俨然是构成“摩登”的一部分,是“摩登”本身,在一个都市里,他们的势力很大,他们可以随便教整个都市改观,只要在那里多绕一个圈子,把那里的一卷翻得更高些。 ,理发店里玩意儿真多,日新月异,愈出愈奇。这些东西,不但形状不凡,发出来的声音也十分复杂,营营扎扎,呜呜拉拉。前前后后,镜子一层又一层反射,愈益加重其紧张与一种恐怖。许多摩登人坐在里面,或搔首弄姿,顾盼自怜,越看越美,或小不如意,怒形于色,脸色铁青;焦躁,疲倦,不安,装模作样。理发师呢,把两个嘴角向上拉,拉,唉,不行,又落下去了!他四处找剪子,找呀找,剪子明明在手边小几上,他可茫茫然,已经忘记他找的是甚么东西了,这时他不像个理发师。而忽然我醒来了,操起剪子克又克又动作起来。他面前一个一个头,这个头有几根白发,那个秃了一块,嗨,这光得像个枣核儿,那一个,怎么回事,他像是才理了出去的?克又克又,他耍着剪子,忽然,他停住了,他努目而看着那个头,且用手拨弄拨弄,仿佛那个头上有个大蚂蚁窝,成千成万蚂蚁爬出来!
于是我总不大愿意上理发店,但还不是真正原因,怕上理发店是“逃避现实”,逃避现实不好。我相信我神经还不衰落,很可以“面对”,而且你不见我还能在理发店里看风景么?我至少比那些理发师耐得住。不想理发的最大原因,真正原因,是他们不会理发,理得不好。我有时落落拓拓,容易为人误认为是一个不爱惜自己形容的人,实在我可比许多人更讲究。这些理发师既不能发挥自己才能,运用巧思;也不善利用材料,不爱我的头,他们只是一种器具使用者,而我们的头便不论生张熟李,弄成一式一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