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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完全是一个天才,彻头彻尾的天才。你不会知道你的价值,因为你是无价的。你的母亲是个幸福的女人,她培养了一个你这样优秀的儿子。我多希望我也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德国哲学家说,女人分为两种:母亲型的和妓女型的,这完全是因为不同的价值观形成的不同的心理。彼特拉科娃似乎兼而有之,确切地讲她二者兼备,她把阿列克看成既是儿子,又是情人。
“去我办公室吧!”彼特拉科娃说。
“不,不……”阿列克慌忙拒绝。
“你害怕?”
“怕什么?”
“如果不怕,那就走吧!”彼特拉科娃设了语言圈套,阿列克不得不跟在后面往她办公室走。
彼特拉科娃从办公室的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威士忌和两只酒杯,倒上酒。“来,让我们为这一对双胞胎喝一杯!”此时,阿列克才觉得自己很累,整整站了4个小时,还伴随着高度的精神紧张。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像一根高压电线似的。喝完手中的酒,紧张劲儿还没有过去。彼特拉科娃坐到旁边,还好,她没有坐到他膝盖上。
“去我家吧。”她安静地发出邀请。
“我不去。”阿列克看着她的脸,很坚决地拒绝了。
“为什么?”她摘下眼镜,露出因为惊讶而睁得大大的双眼,“要知道,你不需要和我结婚,我有丈夫;你也不需要在我身上花费时间,我也要忙于工作;你也不需要为我花钱,我有钱。”
“那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嗯……一点儿肉体上的需要,一点儿精神上的需要。”
“我不能这么做。为这一点儿肉体上和精神上的需要,不停地看时间,匆匆忙忙地来去,欺骗……你首先就会厌恶我,我也会讨厌自己的。”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和丈夫离婚。”
阿列克盯着她的双眼,那是一种孩童时期无畏的眼神。阿列克小时候就是带着这种无所畏惧的精神从屋顶上跳下来的。
“不,我不想。”阿列克回答,“我不能背叛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
她的问题透着无知。他又怎么会不想呢?他们有共同的事业,有高涨的激情,他们能在一起多好呀!
“我的妻子有病,她瘫痪了。”
“但是你没有瘫痪!难道你想把自己和她捆在一起?”
阿列克没有马上明白她的意思,然后明白了,又给自己倒上了酒。
“她救了我的命,她是天使……”
“哈,好一个神秘论者!”彼特拉科娃耸耸肩膀,“莫斯科每天发生18起交通事故,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阿列克看着地板,想起很久前的那一幕,感觉就像在眼前:拉夫面包车直直冲撞过来,他们的司机,那个可爱的小伙子死了。因为违反交通规则导致了意外事故,而他的座位较为有利使他活下来了。这就是全部。
“我不会这么做,尤莉亚。”阿列克第一次只称呼她的名字,“我不能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为什么,只不过因为我对于你来说太老了。你28岁,而我38岁。”彼特拉科娃低下了头,阿列克看见,她哭了。这个总是洋溢着自信的彼特拉科娃,有天赋的外科医生,近乎完美的女人为了某个人哭了……
阿列克不知所措,“不是这样的,这你是知道的,”因为矛盾的心理他着急起来,“我……也喜欢你,只不过我害怕会爱上你,可我不能这样做……”
彼特拉科娃像洗脸那样用手把脸擦了擦,坐了一会儿,恢复了常态。她冷静地说:“算了,你想这样就这样吧,我们之间没有开始。”接下来两个人之间沉寂了很久。“如果你和我……”彼特拉科娃停下来,选择合适的措辞,“如果你和我相爱了,这将是极大的幸福,接着我们又要面对不可能在一起的黑暗。幸福的颜色罩在黑暗上就会中和,得到灰色。而现在……你看窗外,灰色的天,这是两种颜色中和在一起了。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我们为这个干一杯!”
窗外的确弥漫着灰色。他们分手了,各回各家。阿列克开车去了郊外别墅。
18
丽达夫妇和别拉顿娜都坐在郊外别墅的露台上。
“阿列克知道你们刚从美国回来。”安娜介绍说。
“在美国那儿玩得怎么样?”阿列克一边坐下,一边礼貌地问。实际上他对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正想着彼特拉科娃。他不是竭力忘记她,而是把她拉进记忆里。想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发音,甚至音与音之间、句与句之间的停顿。这一切只有同她交流的时候才具有意义,那完全是另一种交流,好像走进了某个国度。美国?美国关他什么事?丽达他们可以去了美国再也不回来,这与他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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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6
“那儿没什么意思,这里呢,也让人厌烦。”格拉诺夫斯基回答。
“他们很快要飞去以色列了。”安娜羡慕地说。
“你们会留在那里吗?”阿列克直率地问。
“那儿不认我,他们认为我是俄罗斯人,因为我的母亲是俄罗斯人。犹太人以母亲的民族定族别。”
“在那里别人认为他是俄罗斯人,而在这里又被认为是犹太人,怎么都不合适。”丽达说。
“对,现在的人们民族自觉意识高涨。”别拉顿娜肯定地说。
“你应该为自己是俄罗斯人而骄傲,就像你为自己出生在任何一天都骄傲一样。看看你今天取得的成就吧!”
大家都看着他。“你现在为俄罗斯科学界工作,为俄罗斯科学作出了贡献,那么你就被认为是俄罗斯人。而那个花5000卢布雇凶杀人的普罗霍洛夫,谁认他是俄罗斯人?他谁也不是,他压根儿就不是人。”
“这不能一锅端呀,这是两码事。”别拉顿娜打断他,“俄罗斯民族是伟大的民族!”
“那中国人呢?中国人就不伟大?”阿列克站起身,离开了。
“他怎么了?”格拉诺夫斯基问。
“累了。”丽达回答。
众人都不说话了。眼泪涌上了安娜的眼睛,她的儿子累了。事实上,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呀!
大家都沉默着,1分钟过去了,或者2分钟。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事儿。格拉诺夫斯基想的是科学,他想,到底在哪里继续从事科学事业。或者,到美国去?美国现在很安定,钱也多。但是,在这里他还是个高级学者,而在那里他算什么?不过是只大盒子里的小纽扣,他会失落,自尊心会受到伤害。而格拉诺夫斯基的生活是和自尊连在一起的,不论在哪里生活,自尊心都不能受到伤害。
丽达在想,如果美国给格拉诺夫斯基提供工作,那她也不去。这样格拉诺夫斯基就必须在科学事业和妻子中间选一个。不知道,他会选择哪一个。但如果美国方面给的薪金很高,那她也可以考虑一下。
别拉顿娜盘算着怎么能让连奇克回家来,暂时什么办法也没有想出来。获得了自由的连奇克精神焕发,现在很难让他再回来。
安娜突然想起来,“不说坏话,不做坏事”实际上是耶稣遗训上的东西,实质都是一样的,“朋友妻不可欺,不可杀,不可抢……”有趣的发现!就是说,所有的一切过去都已发生过,而现在又重现了。是的,这一切都曾发生过。一切。
19
阿列克坐在伊拉身边的地板上,背对着她。狗斜眼看了看他们没有跑过来,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做得很对,没有接受彼特拉科娃,保全了自己稳定、纯净的生活。可是,世界也没有因此而发生什么:天空没有出现珠光色的云朵,没有新生婴儿落地,没有树连根拔起,烦躁的生活也还在继续。伊拉平躺在他的背后,就像两点之间的连线。伊拉一直都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从斯塔夫罗波列来,纯洁、直率,阿列克因为这个而爱她。但现在,她身上的这些特性都陷入绝境,只留下她的身体躺在那里,像两点之间的连线,别的,一无所有。而彼特拉科娃是一个具有无数点的多面体,她很复杂,阿列克爱上了她的复杂。彼特拉科娃追求他,能得到这样一个女人的爱情难道不是上天的恩赐吗?他没有接受,是他的损失。阿列克站起身,拿了外衣和皮包往外走。
“你去哪儿?”安娜喊。
“明天我要早点儿到医院!”阿列克回答。
“明天早晨我们早早叫你!”安娜提议。
“不用了,我想出去走走。”
阿列克拐出了楼门。楼边儿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车,车号是“17—40”。“差20到17— 60。”阿列克大脑里算着,但突然愣住了,他想起这是彼特拉科娃的车。他走过来,彼特拉科娃打开车门,他坐到了旁边。彼特拉科娃驱车前行,他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车里很沉闷。车拐到没有路的地方,钻入了松林。车颠簸着。
彼特拉科娃松开方向盘,阿列克拥抱住她。她在他怀里颤抖了一下,就像从自动流水线的机器里“咯噔”一下冒出来。
20
11月底下了第一场雪。
伊拉已经可以在屋里走动了,只是还没有开始说话,也许,她还是觉得周围的环境太陌生。
阿列克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工作太忙了,晚上值夜班。而有时候刚在家一会儿,科室主任彼特拉科娃就打来电话让他去上班,好像科室里就再没有其他的医生了。有一次,安娜实在忍不住就在电话里对她说:“你干脆就取代他妻子的位置算了!”这话让彼特拉科娃很吃惊,她回答:“为什么?我不想取代任何人的位置!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好。”这真是一条深海鲨鱼!如果她要吞下阿列克,安娜能看见的也只有他的鞋跟了。
在一个美好的日子,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安娜决定把伊拉带出去,让她和狗一起走走。她给伊拉穿好衣服,扣好所有的纽扣,领她出去,把狗的缰绳放到她手里,然后自己拐回家透过窗子观察他们。
狗很大,伊拉很虚弱,不知道他们到底谁牵谁。狗不知看到了什么让它感兴趣的东西,猛地往前一冲,把伊拉拽着往前趔趄了几步。“狗!”安娜惊吓得大叫了一声,慌忙打开窗子,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狗扬起头,在众多的窗户中寻找自家的。安娜用手指比划着吓唬它,狗定定地盯着她威胁式的手势。伊拉也扬起了脸,这么说,她听到了。安娜看着这两张扬向她的面孔——人的和狗的,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她的家人,除此,她一无所有。阿列克已经连同脚后跟被吞掉了,只剩下这两个。他们没有她会无所适从,她没有他们也是一样。世上不需要任何人是不可能的。
狗听见了,但不害怕她。狗一般不是根据人的语言来领会意图,而是根据当时的情景。当时的情景很温馨,很晴朗,像那天的天空一样。
21
伊拉站在熟悉的星球上。这是大地,她认出来了,这是树,房子,人。往上,在那些反着光的窗户中间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等她的人,挥动着手指,微笑着。再往上是蓝蓝的天空,碧空如洗,伊拉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原载《译林》2007年第2期
本刊责编关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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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落
温亚军
一
庄晓然是哭着离开家的。
依庄晓然的性格,绝不会容许弟弟打她两巴掌,就能轻易罢休的。凭什么呀?你庄晓虎虽是庄家唯一的男丁,可你又为庄家做过什么?性格懦弱,什么事还不唯她姐妹是从?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给她——庄家的主心骨庄晓然两巴掌?真是长能耐了!那一刻,屋子里静极了,庄晓然愣怔之下,心中的怒火呼哧呼哧往上冒,眼睛都红了。她忍耐着怎样的委屈和焦虑操持父亲的后事,难道换来的就是两巴掌?庄晓然愤怒得全身颤抖,手都举起来了,要把这两巴掌狠狠地还给庄晓虎。
可是,随着庄晓虎甩在庄晓然脸上的两声脆响,母亲黄雅琴像抽去所有的支撑似的,被子女们的打闹气昏过去了。老大庄晓天冲上去托住昏过去的母亲,把她抱到床上,又颠着长短不一的瘸腿一蹦一跳地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弟妹之间,嘴里不知喃喃些什么,对着庄晓然连连磕头。咚咚的磕头声又一次使屋里变得相对安静起来。看着昏死过去的母亲和跪在地上的大哥,庄晓然的手终于没能落下去,她把嘴唇咬出了血,指甲掐进手心里,目光钢钉似的射向弟弟。庄晓虎全然没了往日的唯唯诺诺,他硬硬地接住庄晓然射来的钢钉,但当他看到姐姐脸上正由青变红、痕迹鲜明的手掌印时,目光还是不堪重负地闪了一下。庄晓然重重地吸着气,患了哮喘似的,她颤颤地伸出手,把大哥从地上扶起,咬着牙说,大哥,你起来吧,我不和庄晓虎闹,但他得给一个打我的理由。
听这话,庄晓虎有些变软的目光又硬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放声吼道,你还要理由?好,我告诉你理由——庄晓然,你要尽孝心我们没意见,可你明知道爸爸得的是绝症,没法治的,却要显示你的能耐,逼着爸爸住进那个豪华医院,是,那是荣耀,芙蓉里没有一个人住过那么高级的医院,谁都会说庄家有你这么能干的女儿。可结果怎样?没把爸爸挽救住,他老人家该受的罪一样没落下,还花了一大堆医药费。你庄晓然不是有能耐吗?就应该把这钱掏了。可你倒好,捞一堆好名声,却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叫我在欠条上签名,押上身份证,医院天天催我要十七万块钱,还说我要再限期不还,就到法院告我。我到哪儿去弄这么多钱?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要我一个人背?你啥事没有,光会指手画脚这个干吗那个干吗,自己还有闲心在爸爸丧事期间去勾引三姐夫。你,你除了算计自家人,打自家人的主意外,还有别的能耐没有?庄晓然,你还算个人吗,啊?
庄晓然蒙了,弟弟的话像把利刃,比他的两巴掌更尖锐锋利,毫不留情地戳在她的心上。庄晓然明白了,她所有的操持,在姐姐妹妹和弟弟的眼里仅仅是她个人的一场奢华演出,是为她自己脸上贴金的。在芙蓉里生活的是庄家的其他人,而不是久居省城的她,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讨一份荣耀?她委屈,更心痛,她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可她的本意又怎么会像庄晓虎说的那样不堪?庄晓然浑身的血液冰冻一般,大脑处于空白状态,根本无法回击庄晓虎的质问。她四肢无力,像一个即将窒息的落水者被拖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终于,她再也撑持不住,泪水喷涌而出。大哥张着嘴紧张地看着妹妹,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再给妹妹跪下磕头的状态。庄晓然泪眼婆娑地看了眼站在床边的姐姐庄晓丽和妹妹庄晓雯,她们两人神色平静,目光很冷地望着她。已经醒过来的黄雅琴也微微侧起身,用哀怨的目光瞅着女儿,除了潸然泪下,什么话都没说。庄晓然摇摇头,不做任何解释,突然转身,夺门而出。
庄晓虎像刚长跑回来似的,累塌了,蹲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庄晓丽和庄晓雯依然以刚才的姿势望着门外,她们眼神里的冷淡,突然间变得茫然起来。庄晓天看看弟弟妹妹们的脸色,要冲出去追二妹,却被他的老婆一把扯住胳膊。庄晓天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甩开老婆的手。气得老婆跺脚,但总算没再扯住他。
奔出家门,庄晓然却恍惚了。这是十月底一个温暖祥和的中午,街巷上异常宁静,没有人声狗吠,更没有来回走动的人影,像是刻意要留给庄晓然一个逃避的空间,街巷上空荡荡的,连一丝秋风都没有。阳光明媚得有些妖艳,照得肮脏的芙蓉里街巷生出一份明丽来。庄晓然从来没看到这么安静的芙蓉里,这使她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个芙蓉里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芙蓉里。曾经的芙蓉里不仅是邋遢肮脏,而且还是喧闹的,是那种夹杂着生活味道的喧闹,叫人感到亲切却又厌烦。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一刻,庄晓然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这时,庄晓天追了出来,他的腿脚不灵便,一急更不利索,身子忽高忽低,像摇床似的。庄晓然瞅了一眼向她摇过来的大哥,心一横,不管不顾大哥在后面的呼喊声,咬着唇碎着心跑走了。
弟弟的两巴掌,不,是庄晓虎和着泪水的那些话,把庄晓然击得一败涂地。眼泪一直伴着庄晓然坐火车回到省城。一进家门,迎面扑来的静寂将她裹住,她觉得全身就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内容,身体里忽然间空了,没了支撑,仅剩一副空荡荡的皮囊。这时的她才感到疲惫像秋雨似的一丝一丝地渗进来,渗进她的脑,她的心,带着深深的寒意。庄晓然打个寒战,眼皮像是雨水泡烂的泥土,稠稠地粘在了一起,她甩掉鞋,身上的脏衣服都顾不上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