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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庄晓然的心抽紧了,这个时候她最怕有事,她的这种状态能做什么事?却因为说话的是大哥,她不忍心拒绝。
想请你帮我贷……点款。
贷款?你贷款干什么?
有——急用。是果园要急用。你帮我多贷点。
得多少?
十……十六七万。庄晓天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老实人一急就结巴。
庄晓然疑惑地看着大哥。庄晓天尽力装出自然的样子,躲闪妹妹的目光。庄晓然突然间明白了,大哥贷款真正的用途。她的心一下子酸涩难忍,可怜的大哥,为使母亲尽快从医药费的阴影里走出来,抹平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裂痕,竟然借用自己家果园的名义用贷款来独自解决问题。一个小小的果园几年都挣不下几万块钱,又哪用得了投资进去十几万?何况这几年,庄晓天的果园一直被他打理得还可以,根本不需要贷款。被庄晓虎两巴掌打得心灰意冷,打得自以为已心硬如铁的庄晓然再也忍不住了,她失声痛哭起来。她这般伤心,是大哥的举动使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情。有次,她去代销店买本子,看到一帮小孩围着卖雪糕冰棍的柜台,正津津有味地吃雪糕。雪糕是什么味道,庄晓然从未尝过,最酷热的夏天,她连两分钱的冰棍都很少吃到,家里情况很艰难,母亲没有闲钱给她买。唯一吃过的一次,还是她帮一个同学做完了当天的功课,同学让她在冰棍上小小地咬了一口。那又清又凉又甜的味道顺着嗓子眼慢慢滑进了心里头,那真是叫人回味无穷啊。可惜,那一小口冰棍在舌尖上停留的时间太短,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直回味得那味道淡得再无法回味。同学舔着冰棍还直说难吃,说雪糕比冰棍不知好吃几百倍呢,又甜又软又香,吃多少都不嫌够。庄晓然不知道,那比冰棍好吃几百倍的雪糕又是怎样的味道。没有收入来源的母亲,绝对不会给他们兄妹买根冰棍吃的,雪糕更别想了。但庄晓然知道雪糕的价格:一毛!娘哎,那可是一斤半盐的价钱,一家人可以吃大半个月呢。那天,庄晓然不知哪儿来的胆量,买完本子,用剩下的钱买了一根雪糕。她想尝一下蛋黄色的雪糕到底是什么味道。雪糕的确很好吃,可她并没能尝出来美味,她的心思全放在回家怎么给母亲交代上了,雪糕的味道,竟不比冰棍强出多少。庄晓然很懊恼,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吃呢。她想了一路,回到家,她先发制人,把自己弄得泪水涟涟,伤心地告诉母亲,商店找给她的是两个五分的硬币,她上了趟厕所,钱掉进了粪池。母亲丢下手里正在翻炒的菜,两眼刀子一样劈向女儿。庄晓然低下头躲开母亲的目光,等待着一顿痛骂或者挨打。可是没有,过了半天母亲才有气无力地问她,你能肯定?她点点头。母亲追问,是哪个厕所?庄晓然不敢说是学校的厕所,那样会穿帮,她是放学后去的代销店,就说是街巷口的公厕。母亲当即放下炒菜的铲子,抓起捞面条的笊篱,拉着她去街巷口的粪池子打捞。庄晓然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做,又不敢改口,这时大哥闻讯跑来,根本捞不到,他脱掉长长的上衣,蹲在粪池边,庄晓然怎么也没想到,大哥竟然捞出一个五分、两个二分、一个一分的硬币来,刚好凑够一毛。钱捞到了,母亲也不追究是两个还是四个硬币,更懒得关心庄晓天手心里的那些硬币为什么是干净的,她只要数字对就行。后来,庄晓然才弄清楚,是大哥怕她挨打,把自己几年积攒的硬币捏在手里顶了账。
庄晓然哭得伤心欲绝,没有人在乎的大哥总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悄没声息地站在她的背后替她撑着,而她现在,却认为自己是个被兄弟姐妹抛弃了的人。
庄晓然哭得投入,她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伤感、委屈、愤懑,还有对陈家豪的痛恨,全化作哭声,哭得惊天动地。庄晓天慌神了,看着妹妹伤心,他心疼,打小他最喜欢二妹庄晓然,在庄家也只有这个妹妹对他最好,从不歧视他,甚至,他在外面受了别人的欺负,庄晓然会奔出去和人家大吵一通,她曾狠着脸说,谁要再敢欺负她大哥,她一定饶不了谁。其实,当时的庄晓然对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就是她的嘴上有点功夫。她说的那些话是一个年少无知的孩子的话,但在庄晓天的心里,却能深深感动。这会儿,庄晓天嘴拙,不知道怎么劝妹妹,只能跟着庄晓然一起流泪。
经过这么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庄晓然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内心积攒数日的郁闷之气似乎也淡化开了。她把庄晓天推进卫生间,拧好毛巾叫他洗把脸,给他泡好茶。这时的庄晓天放松了一点,终于在庄晓然的推让下,才在沙发上坐下。
庄晓然拉着大哥的手说道,哥,你的心思我知道,我有你这个哥,是我,不,是我们弟妹的福分。
这一说,兄妹俩的泪水又下来了。在父亲的医药费这件事上,庄家兄妹最应该淡然面对的是庄晓天,可偏偏只有他不逃避不躲闪,尽心尽力地承担着兄长的责任。面对这个为父亲的医药费要用贷款来偿还的兄长,庄晓然觉得她这个父亲的亲生女儿,还有姐姐、妹妹、弟弟,都应该感到羞愧。想到这里,庄晓然抹把泪强作笑颜,轻轻地说道,看我,又忍不住了,大哥,你别难受,我说的是真心话,自从爸生病,你是照顾他最多的,在爸的丧事上,你也比我们都要尽力,爸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反而,是我和晓丽晓雯晓虎四个人……唉,不说那些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回来这几天,我心里没平静过,我自认为对庄家是尽心尽力的,怎么到最后反倒弄出一身的不是来?庄晓虎凭什么打我?这个结怎么也解不开。可刚才从你身上我突然明白了,晓虎那两巴掌打得不是没有道理,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任谁心里都会对我有气的。爸爸是我们兄弟姐妹的,高档医院又是我执意要爸爸住的,最后的欠条是我叫晓虎写的,十七万一下子压在他身上,是受不了。又加上晓雯的丈夫……
庄晓天打断说,二妹,我绝对不信你会勾引晓雯的……
庄晓然摆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这事自会水落石出的。大哥,你今天来得真好,我心里的结,被你打开了。我原不想再管咱家里的事了,反正我是个出了嫁的女儿,不管也就不管了。但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我还得承担起咱们家的责任,咱爸咱妈一辈子不容易,在芙蓉里谁都可以看我们家不顺眼,我一直不服气,想在芙蓉里给爸妈争个脸面。到今天,咱兄弟姐妹五人,都长大成人过上了自己的日子,可是,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够好,你——老大,基本能维持生活;老二靠做钟点工和骑三轮车拉货挣俩钱,养孩子上学;老四日子好过点,可碰上那么一个丈夫,至今我连他干什么都没弄清楚,谁知道以后……就说老五吧,刚买了期房,单位又不景气……唉,说白了,还是我比大家好过点。大哥,说什么也不会叫你贷款还爸爸医药费的!刚才我也想了,我是不能躲开的,这件事里,最应该负起责任的是我,而不是大哥你。
可……这事压得咱妈喘不过气来,她心都快碎了。再说了,这么一大笔钱,你……二妹,你还是想办法帮我贷些款吧,好歹我还有个果园呢。明年我还打算再多租些地种些别的,钱会赚得比今年多。庄晓天不忍妹妹一人扛下责任,还想帮她分担。
大哥,我没本事贷来这么多钱。庄晓然坚定地说,但我有办法还上这笔钱。
五
庄晓然要留大哥在省城住几天,反正她这几天也不用去上班,想和大哥说说话。庄晓天执意不肯,说家里事多,妈又病着,他要赶回去照顾,连顿饭都不肯吃。庄晓然没办法,只好听任大哥的。
庄晓天走后,庄晓然给家里打电话,问母亲受伤的情况。
黄雅琴听到女儿的声音,在电话里哭得喘不匀气。她给小三子打过无数次电话,可是都没人接,打手机又没开机,她知道这次老五把小三子的心伤死、伤透了,小三子不愿意与任何人联系,包括她这个母亲。黄雅琴越想越难受,有时,她会因为难受,脑子变得晕乎乎,她的思维从子女们闹得一塌糊涂那刻起,跳跃性很大,时不时处于混乱状态,有时,她都分不清谁对谁错,不知道该怪谁才对。
庄晓然从母亲一边哭一边颠三倒四的诉说里,感到很内疚,自己也不想想,她的态度对母亲影响有多大。一回到省城,只觉得自己委屈,切断电话,不与家里联系,叫母亲经受了多少煎熬啊。庄晓然陪母亲在电话上又痛哭了一通。好不容易劝住母亲,挂断电话,庄晓然想都没想拨通了陈家豪的手机。
庄晓然告诉陈家豪,她同意离婚,不过,她有个条件。
陈家豪很有涵养,没在电话上问庄晓然的条件。他淡淡地说了句,这件事等我回去再说,好吗?
庄晓然倒有点急切,追问陈家豪,你不是盼着这一天吗,现在我同意,你倒不急了,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条件?
陈家豪说,无论什么条件,得看是否切合实际,合情合理,是不是?所以,我现在不想问你的条件。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也有过真感情的,我不想为离婚闹得反目成仇。
这就是陈家豪,临离婚了,他昔日的风度又重现出来。挂断电话,庄晓然号啕大哭。
陈家豪下班回来,将一沓纸放到庄晓然面前,说,这是家里所有财产的证明,你看看。我们两人的进项只有工资,每月加在一起共四千五百块,你都交给了我。购房首付的八万元,是我个人以前的积蓄,房子月供一千七百二十块,每月还剩两千七百八十。除过生活费用,还有买衣服,人情往来等花销,每月能余一千块钱左右,一年也就剩下万把块,四年共存款四万一,存折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按法律规定,夫妻双方财产平均分配,存款好分,二一添作五,也就是说我们各得两万零五百……
怎么才这点钱?庄晓然的心凉了半截。她原想着,同意离婚,能从陈家豪那里分一大笔钱,为父亲的医药费救急,没想到只有这点钱。
陈家豪说,这账都能算得清,工资是死的,我们俩人都没灰色收入,你要不信,可以查四年来的工资单,我都保存着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庄晓然赶紧申明。陈家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还疑惑,就有点胡搅蛮缠了。
陈家豪说,咱俩都是平民百姓,没什么值钱的财产,只有这套房子,这都是我们俩人的钱购置的,应该平分才对。别的东西好说,可这房子有点难办,月供是十年,还差六年到期,现在,到底是把房子处理给你,还是给我,都是个难题。我们俩一时都拿不出这么多的钱付给对方,再说,月供叫一个人背着压力太大,还得吃饭穿衣呀,是不是?你说说,有什么想法?
庄晓然摇摇头说,我还真没想好,听你说吧。
陈家豪疑惑地看了庄晓然一眼,说,到这时候了,你肯定有你的打算。好,你不说,那我就先说了。我的意思是,房子暂时还由我们俩人付月供,一人一半,房子的使用权也是一人一半,如果我们俩谁有能力接手,就折价给对方。你看这样行吗?
庄晓然木然地看着客厅墙上的挂画发呆。她的确没想这么多,也没想到离婚会这么复杂。看来,组织一个家很容易,两人只要投缘,有钱没钱没关系,只要去办个结婚证就行了。可分开一个家,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纠缠在一起,家是双方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用心维护的,要在一时半会儿的时间里掰开它,确实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不简单又能怎样?还不是该算得算,该清得清?除了彼此的记忆,这世上还有什么掰不清的啊!庄晓然凄然地摇摇头,她能有什么意见?她只想着离婚能得到一笔钱。
我没什么好说的,庄晓然说,如果我把房子让出来,你能马上给我这笔钱吗?我现在急需要钱!
陈家豪说,我刚才已经给你说清楚了,首付是我一个人掏的钱,就是你把房子让出来给我,计算下来,你也得不到多少。况且,我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钱给你,分给我的存款也就两万多一点。我也只能先欠你的。
陈家豪把茶几上的证明材料拿起来,边看边说,你不是说有个条件吗,现在不妨说说看。
庄晓然把目光收回来,稳了稳心,看着陈家豪说,是你提出要离婚的,你知道我不想离,我同意离是为成全你和那个闻燕,你得付给我一笔损失费。
。
。25:06
陈家豪表现得很平静,正色道,你损失了什么?要说得有道理,我不会耍赖的。
我损失的多了,家庭,婚姻,正常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和你一起过了四年,我损失了四年青春岁月,这是用金钱买都买不回来的。庄晓然也平静地说。
从面上来说,庄晓然实在找不出可以多要钱的理由,家庭的财政状况她不甚清楚,也只能从陈家豪婚外情这块着手了。这个时候,她该强硬地为自己力争,不然,吃亏的只能是她。
陈家豪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应付庄晓然的办法,他点上一支烟,慢慢地抽着说,你说这话时也不想想,要说损失,我可比你大得多,你结婚前生下私生女,你别忘了,我跟你可是初婚,我才损失了青春岁月呢。过了四年蒙蔽的婚姻生活,我冤不冤屈?你要不提,我还不来气,要说,你得赔给我损失费才对。
庄晓然跳起来,尖叫道,陈家豪,你给我闭嘴!这是一个男人说的话吗?你搞婚外情还搞出理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简直跟无赖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陈家豪把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下一甩,呼地站起来,张了张嘴,却心平气和地说,庄晓然,我不想和你吵架的,劝你不要大喊大叫,嗓门大不代表你有道理。我是怎样的人,你的定论不算数,所以,请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不和你闹,咱们是协议离婚,如果协议不成,可以起诉,让法院裁决。中国是个法制国家,《婚姻法》写得明明白白,相信不会专门为你加上青春损失费这个条款的。
你……庄晓然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指着陈家豪,却不知说什么好。
争强好胜的庄晓然,败在了陈家豪的阵营前。最叫她难受的,不是陈家豪对她所说的这些话,而是她讨不到更多的钱。
六
庄晓天专门找五弟谈了一次。起初,庄晓虎不愿见这个同母异父的大哥。庄晓天很有耐心,三番五次上门,蹲在弟弟家新房门口不走,邻居还以为是上门要钱的残疾人,帮着要轰走。这下,庄晓虎在家里呆不住了,开门把大哥让进屋。庄晓天拿拖鞋换上,轻手轻脚地跟着弟弟走进客厅。
庄晓虎从小跟二姐庄晓然关系不错,他和庄晓然一样,很同情这个同母异父的大哥。只是,这会儿他不想和大哥谈父亲医药费的事。他很烦躁,郁闷,压抑,委屈。十七万多医药费欠条是他写的,医院拿着他押的身份证催款,他不烦躁压抑才怪呢。为了这借条,同居的女友要跟他闹分手,天上掉馅饼的事砸不着他,怎么掉石头就偏偏砸中了他?他也是被逼到绝境了,不然怎会动手打自己最尊敬的二姐。那一刻,他只认为这一切压力全是二姐施加给他的,他恨死了她,他平日的懦弱、胆小不见了,心里只有愤怒,只有不平,他不顾一切,冲动地上去甩给她两巴掌。过后,他吓傻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他被自己的鲁莽行为吓得不敢出门,不敢见任何人。他把自己困在家里,拔掉电话线,整天开着电视机,却没正经看节目,他是在为那两巴掌害怕、内疚。同时,他也怕医院给他打电话催账。
庄晓天没有责怪弟弟。他从不责怪任何人,遇到什么事,他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从不敢怀疑别人。所以,庄晓天进屋后第一句给弟弟说的话竟然是,都是大哥不对,还来烦扰你。
庄晓虎没吭声。
庄晓天又说,前两天我去趟省城,找你二姐了。
庄晓虎明显紧张了,他手没地方搁,摸摸茶几,又从下面拿出一只空茶杯,慌乱地说,哥,你渴吧?喝茶。发现茶杯是空的,他脸憋得通红,起身要去厨房倒水,被庄晓天拦住了。
你看,哥来给你添乱呢。庄晓天说,五弟,你二姐可没有一点怪你的意思,她还为你开脱呢,说她欠考虑,叫你打的欠条,你压力太大,才……那样对她的。她说要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想想,就不会怪你了。
真的?庄晓虎疑惑了,他当然清楚二姐是何等要强的人,她怎么会轻易原谅他呢。
庄晓天见庄晓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就说,大哥啥时候说过假话?二姐还叫我劝说你哩,叫你别往心里去,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从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无论发生过什么事,千万不要伤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