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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 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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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厉南星回家过年,还在机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还记得我么?”
他静静的看着蓝色的手机屏幕。怎么能说不记得,虽然整整一年不见了。
原来陆小凤也刚刚到S市,择日不如撞日,就近找个快餐店坐坐,聊两句吧。
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
对话相当干巴巴相当心不在焉。
“过来玩还是?”这是厉南星主动问的。
“回来看看。”毕竟曾在这里度过了大学四年的美好时光,总是有点惦念的。这是陆小凤的心理活动。
“嗯。”
“最近还好么?”这是陆小凤主动问的。
“还好。”厉南星反问,“你呢?”
陆小凤一笑,胡子一翘,“还成,就是应酬多了点。”
“嗯,比较适合你。”他是天生的明星,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类型。
陆小凤的笑容苦涩了,声音愈加变小,“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也就那么回事儿……”
厉南星没有听见,因为手机响了。叮叮咚咚的铃声是《天下大乱》。
“天不灵地不灵天下大乱发神经,你太入迷我太清醒十万八千里,我干杯你随意管它野火烧不尽,今夕何夕随心所遇无事一身轻,雾里看风景爱与恨分明,风里来浪里去别在意……”
选这首铃声的人想必容貌甜美,性格活泼开朗,喜欢笑很容易掉眼泪。
是适合他的人吧。
陆小凤叼着吸管吸去杯中最后一口橙汁,厉南星的电话还没有讲完。
透过肯德基窗明几净的玻璃门,厉南星颀长消瘦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唇边的小胡子抖动两下,陆小凤专心将吸管口咬成扁扁的一条。
厉南星握着手机走回座位上,口气一如既往的清淡,“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小凤也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厉南星拎着运动包,头也不回的走进阳光中。
再无其他。
×××
足足一年没回来的家,说是家也并非如此,毕竟父母都已迁居海外,只剩下他一个人。
清冷的房间,徒徒四壁。他简单收拾了床和书桌,才将笔记本拿出来,便接到了金逐流的电话。
金逐流在社会摸爬滚打一整年似乎也没丝毫改变,声音依然脆亮,还是那么生机勃勃。
他与史红英大学一毕业就领了证住到了一起,因为史红英有了身孕才办了酒席。
金逐流说,你是我儿子的干爹,赖不掉!赶快带大大的红包过来吃年夜饭!
大学毕业后,相熟的同窗都各自纷飞,留在M市的也只剩下金逐流。
金逐流为了爱情留下来。
厉南星则放弃了大好的工作岗位,选择了背井离乡。
厉南星沉默的看着面前黑银相间的笔记本。
那个喜欢抱着他的手臂,笑容甜美说“我要陪你一起过大年夜,就算不能陪在身边,也要在网络上第一个对你说过年好”的小女子,如今也不在了。
还是去吧,一个人过年太安静了。

他将礼盒和啤酒递给金逐流的时候,后者好奇的往门口张望,“就你一个人?不是说……”
厉南星淡淡笑了笑,“分开了。”
“诶?”金逐流一脸错愕,“上次电话里不是说那个女孩子挺可爱的,怎么……”史红英一个桔子塞进他嘴巴里,仍没能堵住他的好奇,“就分了?”
“合则聚,不合则散。”厉南星说。
史红英尴尬的拍拍自家老公的脑袋,口气有点点宠溺,“总是长不大,真头疼。”
金逐流反身一把抱住她,孩子般“老婆老婆”叫个不停。
厉南星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坐在肯德基里,习惯将吸管咬得扁扁的男人。
那个人也喜欢忽然转身抱人,“南星南星”一叠连声的叫,在他唇上用力一啄之后,光速逃遁。
定格,再定格。
直到坐在肯德基中那个人的影像泛开淡淡的陈旧的黄|色。
望回去,只有人依旧。
×××
年夜饭很丰盛,厉南星吃的很安静,两杯啤酒下肚有些醉了,有些情绪的东西浮上来便压不下去了。
他只能摇头苦笑,起身告辞。
“我送你!”金逐流不放心。
厉南星拍拍他的肩膀,“我打车走,没关系。”
金逐流只能继续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摇摇晃晃的出门。
“没关系的,有人比你更紧张。”史红英说,然后转会头去继续津津有味的看春晚。
×××
车窗外的璀璨烟花映在车内沉寂的面庞上,时而灿烂时而苍白。
厉南星静静凝视着窗外。
不过离开一年,他生活了二十几的城市已然变得十分陌生。是太多波澜让人身心俱疲,亦或是,人是极其善忘的动物?
回家的路很长,无数记忆的碎片纷纷扬扬覆盖其上、
如果人没有回忆,是不是就不必面对?
真是傻话。
认识陆小凤纯属意外。
他是法学院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学富五车,绯闻同样五车。他是文学院默默无闻的存在。
一个舌灿莲花一个沉默寡言。
如果不是厉南星太专心看书走错了路撞见陆小凤和女孩子拥吻,那个火热的程度让他呆若木鸡,说了抱歉忘了离开,于是理所当然被揪住请吃饭赔罪,然后……谁让他活该吃错了对方的面,被一句“间接接吻”惹怒,接下梁子。
也许故事会有所不同吧。
也许也就没有之后的林林种种了。
“喂,你这样真难看。”再次见面,陆小凤伸手一把拖下正在艰难爬向上铺的厉南星,“崴了脚的家伙就乖乖睡下铺吧。”
厉南星错愕。
眉毛胡子一跳一抖,陆小凤笑了,“真瘦啊。”
大二换寝,法学院和文学院怎么凑成一堆的,至今仍是个千古之谜。
这个谜团太大,以至于厉南星忽略了对方从何而知自己晨练崴了脚这个小小的疑问,不过,那其实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个看似好心的换铺行为,从此奠定了某四眉君有事没事仰倒在厉南星床上打盹发呆兼顾让人不得不CJ路过的某些行为的基础。(= =)
如果不是花满楼因为眼疾忽然退学,也就不会出现三个人的寝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住的尴尬局面,而随着这份尴尬而来的逍遥自在一直延续到大学毕业。
碎片太多无从整理,回忆也总是很轻很淡。
期末考在即,背书背到昏昏欲睡的厉南星忽然被人用力抱住,细碎而温暖的吻落在脖颈上,下颚然后是唇。同样细碎的是他的名字,“南星,南星……”
心里的炽热被撩起,脑袋混沌又清醒。于是听到有人在低声笑,“真有效,果然不困了!”
那人颊上深深的酒窝刺眼又可恶,用力戳过去。
于是有人哀嚎连连。“谋杀亲夫!”
真想踹他屁股!
又于是,有人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哀怨,“南星,不如做点爱做的事……然后再读书吧?”
厉南星轻轻叹口气,终于伸出了脚。
“一共二十块。”出租车司机扬声打断他的冥想。
交钱下车,回忆无以为继。
夜因为烟花而明媚,楼道里却很暗,感应灯又坏了,幸好只是二楼。
厉南星扶着墙小心翼翼上楼,抬头便看见有人站在他家门口。
陆小凤举起手中的速食盒,“一个人吃饺子,太闷了。”
那张一向英俊的脸映了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即使笑着亦宛如修罗。
谁是谁的阿修罗?

下。

厉南星觉得自己真的是醉了,舌头木掉,连饺子是什么味的都尝不出来了。傻傻的只顾着往嘴里不停的塞饺子。
手腕忽然被抓住了,抢下手中剩下的小半截饺子,有人轻声叹气,“果然醉的很厉害。”
厉南星努力睁大眼,面前的人影从一个变成两个,从两个变成四个,无数个。他伸出手一把捏住那张晃来晃去的脸,一口咬了过去。
陆小凤倒吸口冷气,痞声痞气地说:“你挑衅……我就不客气了……”
蓦然整个人被钳制在沙发靠背和手臂之间,方才还不停晃动的脸压了下来,厉南星用力眨眼的同时,呼吸全数被掠了去。
温暖而温柔的唇,舌拨开了齿,义无反顾的侵袭掠夺,纠缠到无法呼吸。
宛如河岸翻滚的鱼,厉南星靠坐在沙发中大口呼吸。
陆小凤吧唧吧唧嘴,“饭店老板湖绿我,原来还有白菜馅的。”
厉南星使尽全力一拳招呼在陆小凤的小腹上,下个瞬间便被呲牙咧嘴的陆小凤撂倒在沙发上。
死命按住他的肩膀,陆小凤脸上的酒窝不见了,“你发什么疯?”
挣扎不脱,厉南星逐渐安静下来,原本清亮的眸光变得朦朦胧胧的。
他忽然轻声问:“凤凰……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

分手,甚至没有太多挣扎,无非是就业和家庭的原因,即使有不短的四年同窗三年同寝做根基。然而,再深的感情在现实面前依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陆小凤的身世显赫,陆氏集团的大少爷,毕业后需要回到Q市继承家业。
厉南星知道之后只说了句,“知道了。”
于是,只能分手了。
谁也没有权利阻碍别人的大好前途,你怎知若干年后自己不会被恨之入骨?

×××

陆小凤不知该如何回答。
窗外烟花盛放,仿佛他们的爱情,又绚烂又薄命。
厉南星说:“明天是春分。”从此白昼开始渐渐长过黑夜,大地回暖。
他疲倦的闭上眼,想要睡去。
窗外火树银花,炮声震天,无人沉睡的大年夜他只想死猪般摊平昏睡。
“南星,南星……”
有个声音在炮声中不舍的呼唤,仿佛来自记忆最深处。
厉南星皱了皱眉。
那个万般熟悉的声音俯在耳畔,“我去给你冲点蜂蜜水。”
厉南星伸手勾住那个愈加远去的声源,干涸的唇撞了上去。

×××

或许是他先诱惑了他,或许是他先纠缠了他,唇舌相缠手指相缠,于是呼吸乱了,心跳也就乱了。
窗外依然炮声鼎沸,一波连着一波,仿佛永无休止,誓要将沉睡一冬的春天唤醒。
有个声音回荡在厉南星的脑海,轻声低喃——
太阳不死的话,天就一定会亮起来,总会亮的。

×××

整夜的火树银花,梦里无尽的烟霞烈火,有人在耳边轻声低喃,“南星……南星……”
那只是梦,睁开眼,万事皆空。不过是春梦了无痕。
春分时分春梦至,倒也应景。
厉南星又躺了好一会才起身抓过睡袍套上。腰酸背疼,想必是昨天摸黑上楼撞到了哪里。
冷水泼上脸,宿醉依旧头晕依旧。
锁骨处的红痕张牙舞爪,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乱了一小拍。
打开客厅的窗,让初至的春风刮满一室,凉凉的不冷。也许在房间的某个角落躲着侥幸存活的蚊子吧,等下吃过早饭要记得买杀虫剂。
大年初一,实在没有什么店铺开门。厉南星在小超市买了个汉堡,看着微波炉昏黄的灯光中汉堡缓慢旋转,心里有些什么点点涌出来。
人们都穿着崭新的春装拎着沉甸甸的礼品盒,牵着同样笑意盈盈的小孩子走亲戚去拜年。出租车是同样的满载,从面前飞驰而过,掀起阵阵尾气与尘土。
嘴里的汉堡忽然变得没滋没味,厉南星包好剩下的汉堡留做午饭。
读书时经常光顾的租书店竟然开着,不如去借几本书杀杀时间,反正过了初五也该回去了,还有五天而已。
书店门前挂着的风铃还是蓝色的海豚,只是日久经年变成了淡淡的灰色,不变的是迎着风叮叮咚咚的脆响。看店的老伯趴在柜台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录音机里啦啦啦的唱着——
“小白说陪我陪到老,爱迪生是谁不重要,从小不会当电灯泡,数学和几何学不好,感情这东西不玩三角,有烦恼借爱德华剪刀,天上地下统统都OUT,谈恋爱不象冒险岛,天塌下来我当被罩……”
耳边依稀响起昨夜梦里那个人走调到青藏高原的声音,很有爱的哼哼——
“西湖边; 那座桥,来报道,因为从前际遇的三笑,让人要神魂又颠倒,孔子老; 说得妙,三人行就是必有电灯泡,不是刘备和曹操,一定是小白到……”
那个难听的程度,足以让看店老伯挥舞扫把来赶人。
厉南星偏头看去,看店老伯依然趴在柜台里昏昏欲睡,录音机唱起了下半段。他微微怔忡,原来那家伙的调果然是走到青藏高原去了……
书架里摆着许多新书,从清穿明穿三国穿到研究生考试资料,一应俱全。
毕业之后一直忙工作,很少有大块的空闲捧书本啃,下了班还要陪仲燕燕吃饭逛街看电影,回到家早已筋疲力尽,好多个夜晚都是抱着专业资料沉沉睡去。
现在,终于有时间了。
他蹲在两个书架间,细心选出想要看的书。流行的几本,古典的几本,经济类的心理类的再几本……
录音机里的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
有人清幽幽的唱:还有多少回忆藏着多少秘密,在我心里翻来覆去什么叫Zuo爱情,还有多少回忆藏着多少秘密,在你心里我也许只是你欣赏的风景……
厉南星抽出压在书架最低层的《咬文嚼字》,拍去上面厚厚的积灰。泛开来,一只简笔小鸡蹲在角落笑眯眯的看着他。
记忆中,有人转动指间的钢笔,笑嘻嘻的说:这个是我。然后小鸡头顶多了颗憨态可掬的星星。这个是你。
然后呢?
然后……
直接扑倒扑倒大作战。
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厉南星将厚厚一叠书放在柜台上。
看店老伯揉揉眼睛醒过来,戴上老花镜翻开记帐册子,“年轻人,大过年的还看书?放假就多休息休息吧……”
厉南星很礼貌的笑笑,“看看书就好。”
看店老伯摇头,“要去约会哦,春天到了哦……”
春天……
厉南星扭头看向门外,果然阳光明媚。
明媚的阳光中有人一手拎着煎饼果子一手拎着豆腐脑走过来,走到近前灿烂一笑。
“找到了,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他颊边的酒窝又圆又大,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小心翼翼拎起手中的食物,“你昨天说想吃煎饼果子,虽然大过年的,好歹还是买到了。”
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谁说春分之后,白昼开始渐渐长过黑夜,大地回暖。
是谁说太阳不死的话,天就一定会亮起来,总会亮的。
是谁说如果不是梦,就会很疼。
厉南星伸手狠狠捏了一把。
陆小凤痛得眼泪汪汪却无手反击,一手煎饼果子一手豆腐脑,两手都要硬啊!
于是,有人圆圆的酒窝凑近再凑近,一直凑到他忍不住勾起的唇角边,吧唧啄一下。然后迅速闭上眼,等着恼怒的巴掌扇下来。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有人偏着头,红了脸,眼睛有满满的笑意。
咳。
不必客气了。
空出一只手揽住人,细密密的吻上去。
高耸的书堆拦挡住书店里唯一的眼线,录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

片段中有些散落 有些深刻的错
就快懂这一秒钟 怎么举动怎么好好和你过

你知道你曾经让人被爱并且经过
毕竟是有着怯怯但能给的沉默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
我最喜欢你

“我回来了。”
“嗯,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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