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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瞪大眼睛：”流川枫，你说话要讲良心，这种宝贝你说没用。他不但可以自生温暖，又可以夜发莹光，还能测百毒，价值连城呢，你，你，你……“
流川枫冷笑一声：”自生温暖又如何，难道拿着他冬天就不冷了。夜发莹光干什么，晚上我回家要睡觉，如在户部做事，蜡烛是户部支出，用不着我的银子，它发光，我又无什么好处得。反而亮得人睡不着觉。要让旁人瞧见光亮，摸上门来，反而是怀壁招祸，所为何来。说到测毒更是可笑。我在家中所吃的都是自己做的，哪会中毒。其他时间就是在赴宴了。虽然我不大应人的邀约，但如果洋平请我，我或许会去，难道你要我在人家的宴会上拿着这块玉在所有吃的东西里面浸一浸吗？或者你要我在国宴时，当着所有君臣的面，拿着这东西把每样吃的都试一试毒。这种蠢事，只有白痴才做。说到价值连城，那更没意思了。他再珍贵我也不能卖，又不能当，又不能押，更不能送人。谁叫这是皇帝赏的呢。那他再珍贵于我又有什么意义。你还不如赏我三百两银子实际一点。更何况这是君王所赐，我还不能当他不存在藏起来，每日上朝要戴，到别人府上要戴，在隆重的场合更要戴，而且不能弄脏不能弄破，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严重起来足以掉脑袋。以后我不管干什么都要提心吊胆怕这块玉有什么损坏。我的皇上，你就是看我不顺眼，要害我，也不必用这样的法子。“
樱木张口结舌，简直说不出话来。要斗嘴他哪里说得过流川，而且流川一番话说来虽奇，倒似乎确有理由在，这种东西他戴在身上自然没事，赐给臣子，确可以给人不小的负担。但负担虽大，可荣耀更大啊，怎么到了流川嘴里就变样了。偏偏他竟是半句也反驳不得。
亏得他咬紧牙根，拼着担大干系要将宝玉送给流川，偏偏流川不但不领情，反倒尽数他的不是。一时只觉又气又冤，却又不知如何发泄才好。
流川把玉放在他面前：”你拿回去吧。“
樱木盯紧了他，眼睛快冒火了（早忘了本来对他伤势的温柔和怜惜）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行，我送人的东西从来不收回，何亏这件事已经记档改不过来了。“他气得就差抡着拳头要打人了。这只狐狸，真是白费了他一片苦心。可气归气，玉是绝对不能收回的，这是原则问题。否则他的面子何在。
流川原是有心想要将玉还回去，可是看他的气得头发都快直了，再闹下去，只怕这帅府就要莫名其妙被烧着，只得作罢。悻悻然把玉收入怀中，不再说下去了。
樱木见他屈服，这才觉心里舒服，他是皇帝，当然有大量，就不和这只不识趣的狐狸计较了：”你知道吗，我已经知道那伤你之人是陵南逍遥候，名叫仙道彰。虽然现在没有抓到他，不过他应该还没能逃离城去，只是藏在某处，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他揪出来，给你报仇。“
流川闻言凝眸望向他：”抓到陵南一位有能力的候爷在战略上对我们自然好处，但没有必要因为我的事而如此。战争是两个国家的事，其间不应个私人仇恨，如果战争受私人仇恨左右那就太可怕了。我受伤算得了什么。那么多湘北战士都死在战场上，他日罢战之后，难道他们的朋友兄弟还要在陵南军中找杀死他们的仇人吗？在战争中，根本不该有个人的恩仇，否则灾难和杀戮会永无止息。再说，即使以个人而言也没有仇，他虽伤了我，我也同样伤了他。他虽毁了军粮，可我们也因此可以在数日内就夺下了江阳城，我们并没有损失不是吗？“
樱木正色点关，和方才被流川气得五内暴燥的样子全然不同。只要是有道理的话，他就听，即使说这话的人这只又可恨又可气的狐狸。但听是一回事，心里想是一回事，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要想他忘记流川在他面前数日为伤重所苦的样子那是不可能的，要他不追究更是不可能的。不过这话他聪明得不当着流川的面说出来。否则必会引来这位尚书义正辞严的教训，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的。
流川正色又道：”答应我，即使要捉人，也不要太过大张旗鼓过份扰民，陵南的百姓也可怜，此刻必如惊弓之鸟一般家家人抱在一起发抖，我们不宜令他们惊忧加重。“
樱木大力点头：”当然当然，你以为我是那种暴戾的人吗？“
流川默然无语，眉宇间有一丝无奈，几缕疲惫，良久才说：”我累了。“
樱木讪讪地站起来，抓抓头道：”你，你睡吧，我，我……“后来又想不出要说什么话，只得出去了。
但流川没有睡，他也无法睡得着。今夜，江阳城的百姓，怕也没有几个人可以睡得着吧。
身上仍在隐隐作疼，他受的伤仍没有好。毕竟他是个文士，这等内伤不是几天内就可以好的。但是他并不怨恨仙道彰。各为其主，各有立场，根本不存在私人恩怨。仙道彰做为一个皇族，为了国家却亲赴战地，以身犯险，其实是极为令人敬佩的，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智勇也令人惊叹。只可惜这种人却是敌人而无法当朋友。在湘北军眼中，仙道彰打伤了他，又毁了军粮，实是罪大恶极，一抓到他必不轻饶，但在陵南军眼中，他为国冒险，毁粮伤敌，却是一等一的大功。所谓功过是非，实不是简单可以下论断的。他现在如未逃出城，那就极可能藏在民家，否则早已被发现了。可是樱木即立意要抓他，自然会一家家搜查按户藉对照追下去。不但仙道要倒霉，藏他的百姓一家只怕也难脱干系。但事实仙道是忠于国家的勇者，那敢于在大军控城时将他藏起来的人也同样是高贵勇敢之士，这样的人要遭难，即使他身为敌人，亦是不忍。
但他没有理由阻拦樱木，战争不允许个人的恩怨左右也不应受各人喜恶影响。无论如何，湘北军手上的陵南高层人物越多，湘北对付陵南的筹码就越多，他无论如何不能因私废公。但心情却终是越发沉重。樱木离开流川的房间，只是皱紧浓眉，烦恼无穷。平生不愿为无干的事费精神，但有关流川的事却无论如何放不下，久思不解，终忍不住抓了洋平来问：”流川好象很不高兴，这是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攻克了江阳城了吗？“
洋平轻叹一声：”流川和我们不同。我们从小都受过战争的训练，都知道如何做一个将军，如何面对战争和死亡。我们已习惯和死亡相伴，习惯随时看到生命的灭亡，一切在我们看来已平常和麻木，可是他不同，他不能适应。你别看他一副冷冰冰没感情的样子，杀起贪官更不手软，实际上对方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他的心比豆腐也硬不到哪里去。“
樱木默然，良久，才长叹一声：”好吧，等他伤好了，我就派人送他回京去，他确实不能长留沙场。这里终是有太多危险，万一有个一时护卫不周，也是不好。“
洋平看他一眼，忽问：”那个仙道彰还捉不捉？“
樱木虎目闪亮冷笑一声：”捉，一定要捉到他。“
之三十
江阳城是陵南第一坚城，亦是陵南最大最繁华的城池之一。往里里城内店家林立，市集十分热闹。江阳城中的美食向来名传于外，江阳城的布庄绣坊手艺之精之佳也是闻名天下，江阳城内的字画行古董店里同样生意兴隆，不知多少文人雅士或多财豪客来此寻名家真迹和珍贵古董赏玩摆设。其繁华向为天下所知。
湘北军自夺江阳一来，一来确是不愿扰民安乐，二来也要摆出亲民的样子来让天下人看，所以一再下令，各家店铺必须正常开张，不许关门闭户，有意营造成繁华热闹一如往常的景象，也好让世人知道湘北军善待被占城中的百姓。
但百姓虽不敢抗命，照样开店，照样营生，可每日被异国的军队控制，满眼都是异国的军士，哪个还能笑得出声，谁又有空逛街游玩买东西呢。本来百姓们还有个盼王师解救朝廷应对的念头，可是陵南都城急忙忙来了大臣植草带着厚礼前来卑词议和，却被湘北军挡在城外，根本连见都不见。令得江阳城甚至全陵南百姓都知道湘北军大胜之下是不可能轻易罢兵的，被占区外的百姓惊慌失措，靠着江阳较近的地方逃难之人日夜不绝，陵南国都中君臣的恐慌更是可想而知，而江阳城中阴沉的气氛更是有增无减。百姓几乎是个个闭门不出，就是不得已要买生活必须品，也匆匆而去匆匆而归，江阳城的大街小巷从早到晚都是空荡荡一片，仅有几个行人中有一大半还是湘北军士，另外一小半倒是江阳城的老百姓，人人阴着脸大气也不敢喘地走路，大街上常常除了脚步声，湘北军偶尔的招呼说话声，就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街上店铺白白开着大门，整日不会有一个客人上门。除了买柴米油盐等日用品之所，其他店中的人整日里百无聊赖，拿眼瞅着大街发愣。
在这个处于异国人所控制的城池中，哪个老百姓还有心上酒店逛茶楼做衣裳买首饰啊。
相比之下专卖字画古董的琉璃馆更加是门可罗雀了。这家陵南国中最有名的古董字画店里十几个伙计，闲来无事一个个蹲在门口，压低了声音聊天。
”他妈的，这帮子湘北人，搞什么鬼名堂，咱们老百姓关上门过安稳日子都不行，居然家家都得开着店门在这儿干耗。“
”这还不明白，这叫打肿了我们的脸来装他们的门面，让人家知道湘北军治军好，管理得好，咱们江阳城所有人生活都正常得很……“
”正常个屁，这群湘北狗，他们是不会把咱们受的罪放在心上的。开什么店，这年月，谁还有心思来买……“正在小声骂骂嚷嚷的伙计，忽然住了嘴，口里在骂湘北狗，前方还真来了一个湘北人，明明对那强占城池的敌国人等恨得要死，可看着那样一个人骑着马迎面而来，别说是嘴里骂出来，就是脑子里无数粗俗的三字经，还有那专骂湘北人的名词全都忘了，便是在肚子里偷偷骂一声，都觉着骂不出口了。
陵南国最有名的古董字画的店的大老板是个女子，一个千娇百媚又读书万卷聪明慧黠至极的女子。相田弥生的名字在陵南实在是掷地有声，就算是王公贵族，亦常有耳闻，整个陵南的望族巨富中还找不出几家没和她打过生意交道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多才多智事业有成的女子，面对当头的国难，面对好友的危难，亦觉一筹莫展。
此刻身在琉璃馆里间书房的她目光紧紧注视眼前闭目运功的仙道已经有足足一个时辰没有移动了。
看着仙道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吁了一口气。弥生也忍不住问：”怎么样？“
仙道苦笑了一下：”我终于可以把体内的毒全部压下来了，以目前的情况，我应该可以让它在三天内不至于发作，三天，已经可以做许多事了。“
弥生摇头，不赞同地道：”你原不应如此，这样强将毒势压下，以后发作起来将会更加厉害。“
仙道长叹：”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要将毒力一丝丝逼出体外至少须半个月时间静休运功，可时不予我啊。湘北军已占了江阳城，又得了城中存粮，随时可能向京城进发。余下几城根本不足以抵挡湘北军之危，如今我陵南看来只不过是失了几座城池，大部份国土仍在我军控制下。可是本城一战，只怕陵南军军心尽丧了，鱼住元帅等人被擒，朝中实无可用的良将，朝中君臣又都是些只知安享富贵不能面对危难的庸徒。到时必然会急不可待得离京避祸。京中皇驾一逃，陵南便是有百万雄师，叫他们又有什么志气和决心去对抗湘北军呢。所以决对不能再让湘北军打下去了。事实上本来湘北军这几日就该开拔了。一来他们要让长时间围城的军队略做休整，二来也是想要把我找出来，才推迟了他们继续前进的步伐。我猜那湘北王必是深喜流川枫的，因此才恨我入骨，一家家按户藉搜查，若非这琉璃馆中的密室造得严密，没有被发现，不但是我，便是这琉璃馆上下人都没有一个可以逃脱大难了。在如此时刻，又岂能容得我们再行偷安。“
弥生秀眉微蹙：”我又何尝不知不能让湘北军再打下去了，否则陵南有亡国之祸，所以屡次找机会想将城中存粮烧毁，可是湘北军防得严密，不但不能成功，反而差点折了好几个兄弟。“
仙道忙摇头：”你切不可再妄然行动，否则一旦让湘北人查出暗中和他们捣乱的是琉璃馆就完了，事实上，以湘北军的对军粮防护之严，再想毁粮几不可能。如今能让湘北军停止进兵甚至收兵回国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说到后来他顿了一顿才接下去道”行刺湘北王！“
弥生会心点头：”怪不得你要强运内力压下毒力，为的就是这个。不错，湘北王年轻，本身并无谪亲兄弟，又没有儿子，一旦他身死，湘北国内必然大乱，皇位没有合理的继承人，其他皇族近枝都会明争暗斗，朝中臣子各自选择新主依附结党互斗，谁也不会再有心情去和别国开战，所有军中将领都只能紧急撤兵回国。只是此事说来容易，湘北王是一国之君，帅府中守卫森严，湘北王本人也素有勇名，非比寻常。你虽武功高强，要想行刺他，只怕未必可行。且不说你行刺成功的可能性太小，即使成功，只怕你也难以自万军之中脱身。“
仙道毅然道；”不行也要试一试，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方法了，国难至此，亦容不得我顾虑个人安危了。如果不是我，江阳城还不至于这么快陷于敌手，陷全城百姓于水火，皆我一人之罪，如今我也只能学荆柯图穷一击，看能否解民于困厄救国于危亡了。“
弥生默然注视他良久，忽然一笑：”罢了罢了，我也早知劝不了你。那帅府防护甚严以你一人之力潜入不易，即然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就让我们所有人助你吸引那些护卫的注意力，让你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以求可以一击功成吧。“
仙道动容道：”弥生……“
弥生一笑止住他的话头：”你不必再说了，你是王孙公子，我不过是女商人，但国难当头，你不怕死，难道我相田弥生就怕死了不成，这琉璃馆上上下下亦没有一个怕死的，便是这江阳城中还不知有多少怀一腔热血，只要能赶走外寇，不惜随时抛洒之人呢，你仙道候爷切莫要轻视了天下人。“
仙道微微一笑，起身对弥生深施一礼：”弥生你是女中豪杰，自毅然将我藏入密室，便已将生死置于度外，我又何敢轻视于你。“
二人相视，不由都会心一笑。虽然他们的心情都因国难而沉重，虽然仙道的计划未必可以成功就算成功只怕他们自身也难保安然，但在这个被敌人所占的城池中，在满眼都是异国军队时，知道身旁还有同心同意的良伴知友，感到对方那和自己一样已然沸腾的热血，在至大的沉重中，亦觉欢欣。
可是这一点笑意在听到门上传来暗示紧急情况的三长两短几下敲门声后就立刻消逝了。
弥生扬声问：”什么事？“
外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湘北人来了……“
仙道与弥生同时脸色一变，但都有点儿奇怪的感觉。弥生素知自江阳城被占以来，这些手下人都管湘北人叫湘北狗的，怎么忽然一下子客气起来了，而仙道的感觉则是，这一声中只有惊奇，却并没有焦急，看来虽然有湘北人来，倒并非什么危险的事突然发生了。
弥生上前轻轻打开门，望向外面：”小六子，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门外那精壮伙计道：”刚才有个湘北人骑马过来，在店门外下马就往店里进来。那人没穿盔甲，看起来也不象个当兵的，怎么看怎么有股子清贵气，应该是个官，可说是官，也不会有那样的将军。他进来了，就四外看，看字看画，口里还时不时问两句，倒象个一般的客人，看不出一点不对头来，我们还怕是事发了，偷偷注意了一下，湘北军一切正常，外面只有来来往往少量的湘北散军，并没有任何看似包围咱们琉璃馆的重兵，他们几个在外头应付着那人，我特地来报一声。“
弥生想了一想，方叹道：”看来，湘北军中倒也有雅士，在这征战之时，居然来逛琉璃馆，你们小心应付，切莫露出破绽来，若是他看中了什么，实在不行，只当是破财消灾，不收他的银子，送了他都成。如今我们在人家的控制之中，不得不低头，总有一天，这笔帐要一点点向他们要回来。“
小六子应了一声，却没移步子。
弥生立时问：”还有什么？“
小六子脸上露出一种迷惑之色，皱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着这个人不同寻常，要说有什么不同，可除了他长得较常人好看一些又说不出来。小姐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头可是恨死了那帮子湘北人，可不知为什么，只一眼瞧见他，竟觉着恨不起来。那人实在是太特别了一点，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