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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冲到流川面前本来很想一拳打过去,最后想到自己是强壮武人,不应该恃力欺负一个文弱书生,所以勉强忍着正在发痒的拳头恨恨问:“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晴子?”
“晴子?”流川枫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还是没想起晴子是何许人也,自然现出一片茫然“晴子是谁?”
“混帐,狐狸,你还跟我装糊涂。”樱木气得用力将流川按在墙上,对着他拼命大吼。
他双手就象铁钳一样按得流川枫双肩生疼,若是旁人,见到皇帝对自己如此生气,早已吓得魂飞天外了,哪里还顾得上疼痛。可流川枫却不是常人,相反,眼眸中已露出了隐隐怒意。
要知他容貌俊美,常常引人生出歪念。偏他以布衣之身得皇帝破格提拔宠信,更让人更恨又妒,暗地里不知传出多少谣言,深宫中更有许多美人嫉恨于他。官场上,皇宫中,有关他的事,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在后妃们口中传说的狐狸精,他也不是没有听过,不是不知道。
只是他立身至正,原不惧于旁人诽谤,可是想不到,一国君主,竟然当着他的面,用这样的称呼如此侮辱他。
他当然不知道樱木这狐狸二字纯粹是脱口而出根本没有多想过,更与后妃们口中的意思不同,只道是他有意折辱。流川枫怒气一生,才不管他是不是皇帝,冷然开言:“请问圣上,这和国家兴亡,或是本次与陵南的大战有关吗?”
“当然有关!”樱木气势如虹地大吼,吼完了才愣住,知道自己失言了,一时气势大丧。
流川枫冷然伸手将他按着自己的手拔开。
因着樱木被流川枫这句话压住了气势,手上也使不出多大力道,不但被他拔开了手,就连流川没有依礼下跪也没有注意。
而流川刚才没有跪是因为太吃惊了,现在却是因为太过生气,所以什么礼法都不在乎了。
樱木本是沙场无敌的勇将,此刻更是满腔怒火而来,没来由得,让流川冰也似的眸光一瞪,倒是有些心虚了,至此细想一番,倒是自己没有理。他又哪里甘心认错,只得强词说:“你到哪里去了,害我等了你这么久?”
流川枫翻了个白眼,你这个皇帝好端端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居然还来怪我。
此时洋平已拾起流川手上散落的册子,仔细一看,无不是户部的卷宗,忙说:“流川尚书可能是刚刚才在户部回来?现在肯定很忙,这些公事还要带回家来办。”
樱木哼了一声:“就是这样也不应该让我在这里等他……”说到后来忽然醒悟过来,脸上顿时火辣辣一片。
当此之际,国家危难,强敌叩关,众臣无不为出兵之事忙乱,流川枫身为人臣在户部忙至深夜才一脸倦容地回来,而且还带了一大堆事回家再办。可他这个当皇帝的人,却为着争风吃醋的事,跑到臣下家里,对着一个为国家累得半死还如此清贫的良臣怒目挥拳。
流川枫冷眼看着他,也不肯给他留半点余地:“臣再请问圣上,这晴子是什么人,与国家大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可以让圣上在如此深夜亲来臣下的住所。”
樱木本是气势汹汹前来问罪,此刻被流川这冷然逼问,反倒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洋平忙上来打圆场,低声对流川道:“流川尚书,先帝对你有知遇之恩,尚书也为国为君多尽心力,正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千古国士之风。圣上初登大宝,许多事尚不熟悉,或有违理背法之处,流川尚书也该看在先帝份上,对圣上不要逼迫太甚,更何况尚书对圣上如此说话,已有失臣子之份。”
流川枫冷笑:“水户大人果然是无双国士,难怪深受圣上信重。只是水户大人你即知有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不知可曾听过另外一句话?”说到这里,他目光越发凌厉,字字千钧“士可杀,不可辱!”
洋平被他一句话顶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在心头暗叹,怪不得朝中官员听到流川枫三个字就皱眉头,这人也太难缠了,固执起来,竟连半点面子也不肯给皇帝留下。
流川枫目光冷冷锁定樱木:“敢问圣上,即然此事与国事无关,圣上你身为一国之君,深夜潜至臣下府地,毁坏门户,狂吼喝问些儿女之私,问大臣如审贼,到底是何道理?”
洋平见樱木不但脸上发烧,连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暗道,这个流川枫竟是比边关的十万陵南大军还厉害,竟能把皇帝逼到这份上,待要勉强开口劝解,流川枫已先一步道:“安邦定国,护佑万民,君王之道。运筹谋划,以维国运,文官之责。沙场征战,保国卫家,武将之要。水户大人你即是昔日伴太子守关的名将,又是如今圣上信重的爱臣,眼见圣上如此有违为君之道,为什么不行阻拦,反而相伴,你这又算是什么人臣之道。”
洋平苦笑对樱木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流川枫辞锋如刀,皇上啊皇上,你恕我帮你不得。
流川再把目光转回已被问得满脸通红的樱木:“漫说我实在不知什么晴子,纵然知道,又纵然有着什么关系,又与圣上何干,为何竟劳圣上深夜以如此形式动问。请恕臣下愚昧不明,还请圣上有以教我。”
樱木窘极大吼:“我虽然是皇帝,难道不能以平常人的身份来问你吗?”
“即是你不穿龙袍,不摆鸾驾,只着青衣便服,以平常人的身份前来,就更加不该毁坏门户,而且无端逼迫,以强力加诸人身,这等行为,与强盗何异?”流川枫的言辞比眸光更凌厉。
樱木万万想不到自己堂堂的皇帝,竟让自己的臣子比做了强盗,颤抖的手指流川枫:“你,你敢这样对皇帝说话?”
“方才圣上还是说是平常人的身分前来,如今怎么又变成皇帝了。”流川一句话堵得樱木无话可说“如果你是在朝堂之上宫室之内下安邦定国之旨意,为维护湘北数代基业而下令,我自然视你为皇帝,凛然遵命。你即已青衣便布,私闯官宅,任意侮人,又叫何人视你为皇帝。湘北又岂会有这样不知理不知法的皇帝。我流川枫堂堂男儿自问对国家尽忠,对君王尽责,岂能任人如此羞辱。”
他目光淡淡一扫:“请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出去,否则我就要大叫捉强盗了,还有,明日请把毁坏我家所有东西的银两赔来,我宦囊有限,经不起突如其来的损失。”说完看也不看他二人,就直往里屋走。
樱木这辈子没让人这样教训过,最后竟是轻描淡写,将他往外赶,怎不叫他气煞了,想也不想,一把按住流川,扬起那石头也能打碎的铁拳,狠狠打了下去。
之九
流川枫虽是文弱之身,面对这等足可以使千万人心惊胆战的天子之怒霸王气势却是连眼也不眨一下。
拳头狠狠地擦着他的脸重重打在墙上,樱木全身颤抖,双眼之中早已燃起了熊熊烈火,但终究没有再打第二拳。
樱木虽性子暴燥,却实非暴戾无道的之人,以前身为王太子时也从未仗恃欺人过,如今论身份他是皇帝,有什么人杀不得,纵不以君臣而论,以他的勇武要杀流川也是易如反掌,但流川他字字句句扣着个理字,令得樱木发作不得。
也只得一个流川,竟然如此毫不放松地以理以法来逼问皇帝,换了旁人,面对着盛怒的帝王,心里纵有万千道理,又哪里说得出一字一句来。
樱木自牙缝里磨出三个字:“我们走!”也不回头去看洋平,一阵风也似地出去了。
洋平满头的冷汗,看了流川一眼,也急急忙忙追出去了。
流川枫看看身后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壁,想起樱木方才那一拳之猛心下亦是暗惊。可是这个皇帝在如此盛怒之下尚能克制,倒也奇怪。历来皇帝多少肆无忌惮杀戮极烈的,就是因为他们手掌天下重权,无论做出什么事也无人可以惩罚得了他们,所以他们也就不必克制约束他们自己。这个看似暴燥易怒的皇帝明明已怒至极点,居然还能强抑愤怒,不曾真正伤害自己倒实在难得。只是……
流川枫皱了皱眉,他还是没能弄明白,这位皇帝好端端跑到自己家里来气冲冲问什么晴子是什么意思?
洋平跟着脸色铁青的樱木也不知走了多久了,心中实觉这件事太过可笑了。
象樱木这种在战场上永远一往无前绝不后退的勇武帝王居然会被自己的文弱臣子如此训斥一番再赶出门去,说出来有谁能相信。
“洋平!”樱木的声音是洋平从未听过的奇异语调。
洋平应了一声,上前一步。
樱木望向洋平,眼神也同样奇异:“他不当我是皇帝,他居然真的不当我是皇帝。”
对于他来说,这种感觉真是太过稀奇了。从小到大,从来不曾有人对他疾言厉色,就是以前和洋平一干朋友嘻戏,他们多多少少也还是让着自己一些,迁就自己一些的,便是父皇母后,对于自己也是多加宠爱,舍不得说一句重话,自从当了皇帝以后,所有人在自己面前更是恭敬万分,便是每每对洋平等人言及朋友之交,他们几个也还是尽量守着臣子的本份。可是,这个流川,却是完完全全当他做一个平等的人,平常的人,毫不留情地痛斥。樱木这辈子没有被人这样骂过,而且流川又说得句句有理,令得他脑子一片混乱,居然就这样傻乎乎地被流川气得走了。
此时细细回想一番,倒也没想到皇帝的尊严受了严重的影响,反倒是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种奇异至极的感觉。
洋平听了樱木的话,心中也是同意,只觉似流川枫这样的人真真是百世难寻,微微沉吟才道:“那流川枫是正人直人,也是良臣能吏,而且此人关于公私竟是分得极清,在公事上,他处处谨尊王命,维护国家,在私事上,却不容任何人稍为折辱,即使是圣上也一样。这等人物,绝非权势尊荣可以屈之的,要降服这样的人,要有真正的才能令他敬,要与他推心置腹与他亲,还要信其能力,付予重任使他感。”
樱木跺脚:“我现在想的不是要怎么收服他,我是想怎么可以扳回这一局。”想了一想又道“不行,我还没问清楚晴子的事,怎么就要回宫了,我还是要回去找他说清楚。”说着也不理洋平,扭头又往回走。
洋平心里猛叹气,知樱木从小到大没被人骂得这么狠过,这一回倒让流川骂得糊里糊涂居然就肯回宫了,本想就这样回宫交差了事吧,谁知他半路上居然又醒过来,这一去,不知又要挨多少痛骂呢?
那个流川枫也真是太古怪了。
洋平心中虽不情愿,也知劝不回樱木,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回去。
樱木一路跑一路想自己怎么就让一个臣子骂得居然乖乖离开了呢,越想越是不服气,越不服气越是跑得快,把个洋平远远甩了下来。只遥遥看见他的影子。眼见樱木来到那被他打坏了大门的院门口,忽然大吼一声,冲了进去。
洋平与樱木自幼相交,又伴他在边关数年,知他甚深,相距虽远,也能感到樱木全身上下在这一瞬间突然间冒出的那股足以毁灭一切的杀气。洋平心头暗凛,该不会是樱木这一路上越想越气,只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胆大的流川枫杀了吧?
他心中一紧,忙加快身法,也冲进院中,口中大喊:“陛下不可……”
一句话没有说完,人已冲进院中,眼见院中情形,巨震之下,睁大眼睛竟说不出话来。
之十
流川枫眼见当朝的皇帝莫名其妙来到自己家里莫名其妙发一顿火又莫名其妙地走了,竟然还能保持心神平静,俯下身来,把刚刚洒落了一地的文书一一拾起。
忽听风声入耳,人影闪动,只道樱木又回来了,谁知抬眸一看,不知何时,身旁已多了三个手持雪亮钢刀的黑衣蒙面人。
流川枫心中暗惊,但这些年来,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对于某些危险也早有心理准备,只看了一眼,便继神情不动,继续去拾他的文书。
这三人原待一冲进来,就立刻血刃夺命,谁料这月色下孤伶伶的俊美男子竟是连眼角也不瞄他们一下,反倒怔了一怔,迟疑着不敢立时动手了。
其中一人,猛觉他们气势尽为这看来瘦弱的男子所夺,忙大喝一声问:“你可是户部尚书流川枫?”流川枫从容不迫地挺腰站起,目光冷冷一扫三人:“我是流川枫,官做得不小,人却穷得要命,想来你们到此也不是为财。若要我的首级,尽管取去便是。”话音一落,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径自转身往厅里走。
几个刺客万万料不到竟会受到如此轻视,怒恨之下也顾不得再探虚实,三把刀同时冲着流川枫砍过去。
樱木冲进来时正好看见雪亮的刀锋下流川清俊得不似凡人的脸。这位勇冠天下的帝王根本不曾思索,出于本能地大喝一声,声如雷震。
三名刺客闻此喝声,同时全身一震,攻势缓得一缓,只这一缓之间,樱木已如飞扑到。双拳如流星一般正正击上了雪亮的刀锋。
樱木在流川身上受了这辈子从不曾受过的叱骂,那一肚子气正憋得难受,正巧碰上这三个倒霉蛋,那满腔怒火还不借着这铁拳发泄到他们身上。
樱木的血肉之拳与白刃毫无花巧地碰到了一起,两把百炼精钢的利刀同时折断,两名刺客还来不及感到害怕,樱木的拳已没有半点停顿直接就击在了他们的胸口,把这两人击得胸骨尽碎,倒飞三尺,方才落下。
另外一名刺客魂飞魄散,哪里还能记得要杀流川枫,飞身便逃,但樱木的身影已立时拦到了面前,又是简简单单却又避无可避的一拳击出。
幸得刚刚跟进来的洋平大喊一声:“留活口。”樱木闻声之下拳上的力道及时收回一大。即使如此,那刺客也是立时狂喷鲜血,跌落在地,半点动弹不得。
樱木满意地收回拳头,回头冲着流川枫得意洋洋地说:“看,这一回可是本天才救了你,你要怎么感激我?”流川看他此刻模样,心中暗暗叹气,实在看不出这个人有半点皇帝的样子,忍了又忍,才把白痴两个字忍住没有骂出来。
洋平却无心理会这一君一臣,上前揪起那个半死的刺客,一把拉开蒙面巾,喝问:“你受什么人指使?快说。”值此有关湘北国运的大战在即,主掌湘北钱粮的流川遇刺将会直接影响到这一战的胜负,也难怪洋平会紧张万分了。心里已在暗暗思忖不知是不是陵南的有力人物已在湘北帝都活动了。
樱木哼了一声也凑过来问:“你最好乖乖说出来,否则就让你再尝尝我的拳头。”流川见此情景也走了过来,蹲在那刺客身旁,看似也要逼问他,忽然间一把拾起那刺客手中落下来的刀,迅雷不及掩耳地猛力一斩,那本来只剩下半条命的刺客立刻一命吾乎了。
樱木与洋平只道他也一心想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他,哪料得到他竟会有这一刀,措手不及之下,这两个武艺超群之人竟眼睁睁看着一个文弱书生在他们眼前将唯一的活口杀了。
洋平还直着眼发呆,樱木已哇哇大叫起来,再次将流川枫一把揪住,恶狠狠说:“臭狐狸,你干什么?”流川听他又喊出狐狸二字,心中愈发不快,但此时也不便发作,只冷冷说:“把刺客杀了即可,没什么必要查下去了。”樱木的拳头非常非常地痒了起来,眼中所射出的怒火足以催毁一切:“混蛋,什么叫没必要?我看是你有什么怕人追查的亏心事吧。今儿你要不给我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我可饶不了你。”流川低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只是这一声哼,已比任何言语更能激起樱木的火气了,他再也无法控制拳头狠狠地冲流川打下去。
幸而洋平及时大喊一声:“陛下,你来看。”
之十一
樱木怔怔瞪视着洋平刚才自刺客身上搜捡而出的腰牌,目光凌厉至令人心胆俱战。
洋平心头暗叹,万万料不到来刺杀当朝尚书的人竟是宫中的带刀护卫。他与樱木虽长年在外,宫中许多护卫并不认识,但这块腰牌已明确地证明了此人的身份。自己早该料到,湘北决定用兵也只是这一两日的事,陵南纵有奸细也不可能如此之快地行动。而朝中诸臣虽多记恨流川,但值此大战在际,也绝不敢做什么会影响战局影响国运的蠢事,更不会笨到在没有弄明白新君性子时就擅杀大臣。只有全然不怕帝王降罪,地位尊贵,但身处深宫之中,并不懂天下大局,只知计较眼前小事的妇人才会动此杀念。也只有那个人才可以支使地动大内侍卫。细想起来,利用晴子挑动樱木的仇恨之心,要借他之手除去流川的必是国舅的主意。但太后是妇人见识,因着以往有关先帝的流言本来就仇视流川,怕他不死,才又暗派了侍卫。如果樱木不杀流川,就由这些侍卫动手。这些侍卫想必也以为这是手到即成之事,所以并未多做准备,连可以证明身份的腰牌也没有取下就急急来了,也因此才让自己看穿了整件事。
刚才在洋平发现腰牌的那一瞬几乎想立刻藏起来不让樱木看见,若不是眼见樱木气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