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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不生，铺满了龙族的尸骨。
舒巴特突然间就悲痛起来，颤抖着飞过那一具具骸骨，仔细辨认后，还真让他认出了几个长辈。舒巴特之前没有掉落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张谨翼被那些骨架给震撼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长着小嘴巴，呆呆仰望那些巨大的生物，想象他们生前威风凛凛的模样。
除了地府，再没有比墓地更能让人感受到死亡的地方了。
洛凌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之前回到她生前的位面，都没想着去祭拜一下她自己。大概是因为她知道还活着吧，所以无意间就忘了自己已经死去。
“这是什么？”舒巴特忽然问道。
第704章 鬼差升职记（三十八）
一圈圈巨龙骸骨阻挡，洛凌看不到舒巴特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就拉着张谨翼飞了过去。
舒巴特悬停在龙墓的正中央，低头瞪着地面，洛凌一来，他又转头瞪视洛凌，“这是陷阱的一部分？”
“真漂亮！”
先开口的是张谨翼，惊叹的语气，一点儿都不体谅舒巴特的心情。
舒巴特心里倒是生出了认同来。
一副巨龙骸骨中，正盛开着一朵妖冶的红色花朵，花蕊明黄如温暖的阳光，茎叶翠绿如上等的翡翠，舒展开的长条状花瓣沾满了整个巨龙的胸骨内部，并无香味，那姿态，却勾人至极。
舒巴特的愤怒不难理解。在阴暗潮湿的屠龙陷阱内出现了这么一朵花，他怎么能不生出怀疑来？
“这是龙草。”洛凌脸上也有惊讶之色。
“什么东西？”舒巴特心中一紧。他从未听说过这种植物，听名字，难不成是专门克制巨龙的？
“龙尸上才会长出来的植物。需要一头死时实力十分强悍，且尸体保存完成的巨龙，才有可能在尸体腐烂后，孕育出这种植物。生长速度很慢，生长环境要求是没有阳光的潮湿地方，在生长过程中，必须还要有巨龙尸体滋养。”洛凌给舒巴特讲解。
“他们是为了这个做了陷阱？”舒巴特怒吼。
“不是。你忘了这里只进不出吗？更何况，龙草对其他生物没有用。”洛凌淡淡道。
龙草不是这个位面特有的植物，任何有巨龙的位面都有可能诞生龙草。这是洛神创造巨龙时的副产品，但看过洛神那些笔记的洛凌知道，洛神不是刻意创造出这种神奇植物的。它的出现本身是巧合，它也不可能被人工培养。集体龙墓的存在是巨龙族为了龙草刻意定下的习俗，之后各位面龙族繁衍、交流，有的地方同样有了龙墓，有的没有，有的即使有龙墓，也不知道龙草的作用。
“什么叫对其他生物没用？它是用来做什么的？”舒巴特觉得这一朵大花十分碍眼，好像吸食他同胞尸体的食腐植物，是对龙族的亵渎。
“它能让龙族复活。”洛凌平静地扔出一枚重磅炸弹。
舒巴特浑身一抖，“复活？”
“对，复活。尸体或灵魂，吃了之后都能完整复活。”洛凌想到了洛神的空间。这种能力像是神灵技能的综合结果，而且是时间、空间、灵魂三种能力。或许就是洛神在创造巨龙的时候，时之境插手做了“恶作剧”，才有了龙草这种东西。
“准确来说，是它的果子能让巨龙复活。”洛凌看舒巴特眼睛放光，轻飘飘地又泼出来一盆凉水。
“果子？它还没结果吧？”舒巴特盯着龙草盘旋了一圈。
“知道它为什么叫龙草吗？”
舒巴特的飞行停住了，眼神阴晴不定地看着洛凌。
“龙草本身就很稀少，见过它开花的凤毛麟角，至于果子，只存在在神话中。”洛凌没有卖关子。
龙草的果实在《下界位面通史》中也只出现过四次，每次都是在s级位面，每次都意味着巨龙族将诞生一位堪比神明的强者。当然，不排除另一种情况，就是巨龙吃了果实复活，但它什么英勇事迹都没留下，就没被《下界位面通史》记录下。
“它什么时候能结果？”舒巴特紧张地问道。
“我不知道。它的成长速度太慢了，而且对环境要求非常高，随时可能死亡。”洛凌摇头，“你要留在这儿等待吗？”
舒巴特犹豫起来，“我留下来也什么都做不了吧？”
“是啊，你什么都做不了，也就是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洛凌看向舒巴特，“你要如何决定？”
舒巴特叹气，“走吧。”
洛凌这会儿对这只聒噪的红龙改观了几分。难怪能成为精灵王的坐骑，有实力、有头脑，最重要的是，有理智。这种理智才是最难能可贵。其实，舒巴特变成幽灵后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这些优秀的品质。要不是成为了精灵王的坐骑，他原本在那场光与暗的战争中会有更引人注目的表现吧？
“它快要结果了。”张谨翼突然语出惊人。
舒巴特和洛凌都愣住了。
“要结果了？”洛凌疑惑地看向张谨翼。
“小孩，你可不要戏弄我，不然我就一口吃掉你。”舒巴特呲着牙威胁。
“我看到了。它要结果，然后马上就要死了。”张谨翼说道。
洛凌怔怔问道：“你能看到未来？不，你能看到生命力？”
张谨翼点了下小脑袋，“嗯。外公说我能看到生命力。”他黯然地垂下头。咖啡蹭着张谨翼，喵喵叫着，好像在安慰他。
洛凌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小孩能看到活物的生命力，也就能看到生死。即使生于张家那样的家族，对孩子来说，这也不是能欣喜或坦然接受的超能力，而是一种可怕的梦魇。就像舒巴特刚才说的，“什么都做不了”，能看到却做不了，眼睁睁目睹死亡的发生，是一种折磨。
成为鬼差，留在地府，对张谨翼来说是解脱。即使以后出外勤，对那些不认识的人，他也不会生出过于丰富的情感。
“会好的。这是种很有用的能力。”洛凌揉了揉张谨翼的脑袋。
如果张谨翼活下去，有一天，他或许能依靠张家人的传承，改变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状况。张家为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洛凌这个外人无从评价对错。
“嗯。先祖也这么说。”张谨翼心情转好，“我能帮上很多忙。”
“对，你能帮上很多忙。”洛凌笑了笑。
舒巴特催问道：“很快是多久？多久能结果？”
“你急什么？碰到这种事情已经是撞大运了，你该好好感谢命运。”洛凌说道。
“还要感谢你们。”舒巴特难得正经。
张谨翼笑了起来，笑脸红扑扑的。
说话间，那个“很快”就到了。
张开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蜷缩成一颗红色的珠子，严丝合缝，浑然天成，圆润而剔透，完全想不到是花瓣聚成的。
“这就是果实吗？”舒巴特颤抖着问道。
“是。采下来，别急着吃，我们先出去。”
“为什么？”舒巴特甩着尾巴。
“这里对活物只进不出，你忘了？”洛凌没好气。
“哦。那可以把东西带出去？”舒巴特小心翼翼地用两根爪子探入龙骨中，捏下了那颗红艳艳的果实。
果实和茎干分离，那翠绿的茎干瞬间就枯萎，消失了。
“可以。龙骨也能带出去。”洛凌回答，转身往外走。
舒巴特的动作一顿，警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第705章 鬼差升职记（三十九）
洛凌头也没回，“你想多了，我不是死灵法师，对龙骨没兴趣。”
舒巴特讪讪，灰溜溜地跟上了洛凌。
一行人出了龙墓，舒巴特迫不及待地就吞下了那颗小果子。对巨龙来说，那颗果子也就跟一只小飞虫差不多，吃进嘴巴里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在一秒后，舒巴特就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力量在自己体内爆裂开，好似飓风和雷电在身体中肆虐。不，这是在灵魂中肆虐！舒巴特狂吼一声，面目狰狞，但无论他如何挣扎，那种痛楚都如附骨之疽，无法摆脱。因为他是幽灵，他身体的暴躁举动甚至无法影响到海水。这一幕从恐怖变成了滑稽。
张谨翼拉住了洛凌的衣摆，“叉烧会没事的吧？”
“会没事的。”洛凌很淡定。
舒巴特这样痛了十几分钟，洛凌和张谨翼都看到他的身体出现了质感，从原来的鬼魂状态转变到了有实体的状态，海水随着他的动作翻腾，原来悠闲从他们身边游过的海兽也逃窜开，远离了这片海域。
舒巴特毫无所觉。他只知道自己好痛，甚至有想过洛凌是不是欺骗了他，但他很快就没工夫去思考，疼痛剥离了他的思考能力。当舒巴特的思绪回归，他发现自己在缓缓下沉，洛凌、张谨翼和那只猫都不见了。
舒巴特有被欺骗的恨意，本能地扇动翅膀，停止了下沉的趋势。这么一动，他感觉到了海水的阻力。舒巴特呆住了，停止扇动双翼后，他沉重庞大的身体再次开始下沉。
舒巴特连忙在海水中飞舞，破开了海水。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真的复活了！他活过来了！
舒巴特发出了一声龙吟，震荡开一圈水波。
舒畅地游了好一会儿，舒巴特回过神来，寻找起了洛凌。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活人是看不到幽灵的，也看不到鬼差。
“你们还在吗？”舒巴特焦急地问道。
幽暗的海洋深处中亮起了一道光。那是光明元素的光芒。
舒巴特的眼眶有些湿润。
光芒摇曳，好似告别时的挥手。
舒巴特赶紧说道：“我还答应过你，带你去找族长呢！”
光芒上下摆动，像是点头。
舒巴特的碎碎念又开始了：“你可以用元素构成字体吧？而且你可以托梦，我们还能交流的。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就成为卑贱的骨龙了。”
那团光跟着舒巴特，并无反应。
舒巴特感觉到了寂寞。原来洛凌就不怎么搭理他，张谨翼一个小孩，和他说不到一块儿去，咖啡就更不用说了。可这样生死分别，阴阳相隔后，他真切感受到了寂寞，甚至怀念张谨翼一本正经叫自己叉烧时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不，是几百年都听不到了。得到他死亡那一天，才能再次相见吧。
水声传来。
舒巴特感觉到了水浪波动，抬头看到了一只青色巨龙。
“舒巴特！”青色巨龙惊喜地叫道。
“诺塔。”舒巴特感慨万千地喊了一声。
“我就知道刚才那声音是你！哈哈哈！那群混蛋精灵，居然说你死了！还变成骨龙了！我一定要揍威戈萨一顿！”诺塔高兴地说道，用龙头撞了撞舒巴特的脑袋。
两只龙的翅膀交叠在一起拍打两下，表达了亲密之情。
“我的确是死了。”舒巴特垂下眼，不着痕迹地瞥了身后消失的光明元素，“先去见族长吧。”
诺塔愣住了，“哦。”
两只龙冲出了海洋，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海水从他们的鳞甲滑落，反射阳光后，如同一片流星。
舒巴特想到了被洛凌释放出来的星辰，再次心生感慨。
诺塔奇怪地看着安静的舒巴特，心中有些担忧。
飞往龙窟的过程中，舒巴特遇到了许多同胞，都和诺塔一样惊喜，向舒巴特表达了关心和亲昵。舒巴特感觉很愉快，可又有种怅然若失。
龙族的现任族长是一头水系的蓝龙，蓝得仿佛深海，神秘莫测。他看到舒巴特的时候，欣慰地笑了，见舒巴特有话要说，就屏退了其他族人。
舒巴特没有提到洛凌，“我的确被杀死，被炼制成了骨龙，但在最后一刻，那柄雷电凝聚的巨剑落下时，我的意识陷入了黑暗，苏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龙墓之中。”
“龙墓？”族长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舒巴特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那里恢复了很久，能够动弹后，就从龙墓中出来，一脱离了龙墓，我就感受到了一种剧烈痛苦，痛苦过去，就发现自己活了过来。”
“过去也有族人被黑暗势力吞噬，变成骨龙，却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难道是和大陆上那个传言有关？”族长沉吟着。
舒巴特装傻也是一把好手，“什么传言？”
“光明神被光明神教那位命运之子莱因哈特背叛，封印在了亡灵深渊，现在苏醒过来，命令大陆上的各种族杀死莱因哈特。”族长一副嘲笑的口气，作为高傲的巨龙族，当然不喜欢什么光明神、什么命运之子，他马上又拉下脸，“原以为这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现在出现了你的事情，这事情，我们巨龙一族恐怕要牵涉其中了。”
舒巴特劝道：“族长，这是我们巨龙一族的机会。”
“哦？你这样认为？”族长问道。
“是的。光明神教经此一役，一定会大受打击，人类的势力会被削弱，那正是其他种族的机会。”舒巴特谏言。
巨龙一族对统治世界没兴趣，但他们不喜欢有东西压在自己头上。光明神教就是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个碍眼的东西，如果可以，巨龙族想要让光明神教彻底消失。不能让光明神教消失，打压一番也是好的。
族长没有明确表示，只让舒巴特先回去休息。
舒巴特的视线扫过洞窟一圈，心想洛凌他们应该跟着进来，等着给族长托梦了，也就告辞离开了。
当夜，龙族族长的确是做了梦，梦到了“光明神”的“求助”。
舒巴特和同胞们欢庆了自己的死而复生，回到自己的洞窟后，又感受到了那种寂寞。
“你们还在吗？”舒巴特轻声问道。
洞窟内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舒巴特失望，闭上眼睛，自死后，第一次睡眠。他梦到了洛凌、张谨翼和咖啡，两人一猫对他告别。
“再见。”
“再见，叉烧。”
“喵喵。”
这大概是舒巴特最奇妙的一段经历。他嘴角含笑，回忆着这一路点点滴滴，决定明天苏醒过来，按照张谨翼的说法，给他们烧纸。烧什么纸呢？就用最贵的精灵树叶吧。
第706章 鬼差升职记（四十）
“兰冰鬼差！”一个兽人模样的鬼差火急火燎地冲到了洛凌面前，身为鬼魂，居然还呼哧呼哧地喘气。
“怎么了？”洛凌心头一沉。
“你让我们盯着的那个男婴出问题了！”鬼差叫道。
洛凌二话不说，抱起了张谨翼，捞起了黑猫，瞬息间就从龙岛回到了银泉森林，又三步并作两步，到达了那个平民区。
“主角”的父亲家门口飘着个惶恐不安的鬼差，见到洛凌，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没风度地拼命挥手，边挥手，边跑到了洛凌面前。
“兰、兰冰鬼差！”鬼差结结巴巴，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洛凌没感受到那屋子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气息，就越过了鬼差，进入了屋内。
屋子还是那么简陋，可屋子里坐着的人却让这里有了种蓬荜生辉的感觉。不是夸张的拍马屁，而是真的熠熠生辉。
那是，含蓄内敛，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光明元素。
洛凌盯着那个生长速度不正常的男孩，一副要吃人的恶狠狠表情。
张谨翼抱住了洛凌的脖子，咖啡用尾巴勾住了洛凌的手臂，一人一猫都紧张兮兮的。
男孩一笑，竟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风度翩翩，让人误以为是某位神降临人间。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洛凌重重吐出一口气。
时之境脸皮也是厚，不以为然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洛凌将张谨翼放了下来，牵着他走过去坐下，“你又要干什么？”
时之境的视线从洛凌移动到了张谨翼身上。
张谨翼好奇看了眼时之境。
洛凌手一拉，将张谨翼搂进怀里，保护的姿态显而易见。
时之境的眼神沉了下来，“那个凡人的后裔？”
张谨翼神经紧绷。即使时之境没有说出张的名字，他也敏感地猜到了时之境是在称呼张。
洛凌撇嘴，“你要干什么？”
“工作啊。”时之境坦荡荡地回答。
洛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阿达的父亲有什么愿望？”
一个养出英雄儿子的平民，有什么愿望？说起来，阿达的父亲叫什么来着？洛凌压根没记住这个在生死簿上只有生卒年月的凡人的名字。
发现这一点后，洛凌皱起了眉头。
“地府是地府，神界是神界。”时之境平静地说出一句话。
“愿望是什么？”洛凌继续刚才的问题。
“他嫉妒自己的儿子。”时之境嘴角挂着浅笑。
洛凌哑然。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又让人心生鄙夷。
一个父亲，没有欣慰骄傲儿子的功绩，而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