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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牌 (单文档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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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他还是见过许多玻璃。当时他们的物质供应线已经快中断了,部分原因是因为法僧的叛军实行了禁运袭击。但大部分原因,他想,是因为世界在向前发展,在转换了。法僧只不过是这个巨大变化的征象,不是原因。
  他到处都可以看见他们的映像——在墙上,在玻璃面的柜台上,在柜台后面长长的镜子里;他甚至可以看见他们映在优雅的玻璃酒杯里弯曲缩小的身影,那种钟形酒杯悬挂在酒吧的顶架上……玻璃如同节日里的装饰品般华丽而易碎。
  一个角落里摆放着一盏灯具似的东西,像是雕刻出来的,那玩意儿升起来,变幻着颜色,升起来,变颜色,升起来,再变颜色;金色变成绿色;绿色变成黄色;黄色变成红色;红色又变回金色。那上面用线条勾勒的大写字母他能认出,却一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ROCKO… LA。
  别去想了。这儿不就是要做生意嘛。他不是旅游者;他决不能让自己的举止表现得像一个旅游者似的,不管这些东西有多么神奇。
  那个带他们进来的家伙显然就是开车送他们来这儿的人的兄弟,那辆车埃蒂叫它厢式运货车(可能是先运他们来这儿的意思吧,枪侠猜想)。那人比司机高很多,也许还年轻五岁。他的枪藏在衣服里面。
  “亨利在哪儿?”埃蒂问。“我要见亨利。”他提高了嗓门。“亨利!
  嗨,亨利!“
  没人回答;只是挂在酒杯架上的玻璃杯似乎发出了人耳无法辨识的微微震颤。
  “巴拉扎先生想要先和你谈谈。”
  “你们把他的嘴巴塞住了拴在一个什么地方了,是不是?”埃蒂问,没等克劳迪奥开口回答,埃蒂就笑了起来。“不,我在想什么呢——你们把他砸死了,就这么回事。你们这帮人想要亨利闭嘴干嘛还要费心用绳子和布头捆住他呢?好吧,带我去见巴拉扎,我们来把这事儿了结吧。”
  4
  枪侠看着巴拉扎桌上的纸牌塔想道:又是一个标志吗?
  巴拉扎没往上瞧——这纸牌塔已经高到不必抬头往上看了——看不到顶了。他的表情是愉快而热情的。
  “埃蒂,”他说。“很高兴见到你,孩子。我听说你在肯尼迪机场遇到点麻烦。”
  “我不是你的孩子。”埃蒂断然地说。
  巴拉扎做了一个不起眼的手势,那动作表示的意思是,这可有点滑稽,令人伤感也难以置信,好像在说:你伤害了我,埃蒂,你这样说话伤害我了。
  “让我们来把事情了结吧,”埃蒂说,“你知道这事儿会有两个结果,小是这样就是那样;或者是条子打发我来,或者是他们放我走。
  你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两个小时内就把我弄趴下的。你也知道他们要足把我弄到四十三街去的话,我得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
  “那么是不是他们派你来的呢,埃蒂?”巴拉扎温和地问。
  “不。他们让我走了。他们跟着我。但我没让他们跟住。”
  “所以你就把货给甩了,”巴拉扎说,“那真是太妙了。你必须告诉我,你在飞机上用什么法子把两磅可卡因给扔掉了。这可能是最有用的信息了。简直就是一个上了锁的房间里的神秘故事。”
  “我没扔掉,”埃蒂说,“但也不在我这儿。”
  “那么是谁拿了?”克劳迪奥问道,然而在他兄弟阴郁而凶狠的注视下,他刷地一下脸红了。
  “他拿了,”埃蒂说着,笑了,越过纸塔指着恩里柯·巴拉扎。“已经送到这儿了。”
  这是埃蒂被带进办公室后,巴拉扎脸上第一次闪现出来的真实表情:惊奇。不过他这神态稍纵即逝。又是一脸文雅的微笑。
  “好啊,”他说,“那么具体地点也许是稍后告知,等你见到了你的哥哥和你的货以后。但那地儿兴许是在冰岛。我们该怎么去那儿呢?”
  “不,”埃蒂说。“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就在这儿。已经拿到你的办公室里了。就像我们事先讲好的那样。这年头,说来还是有人相信做人应该讲信用,原先怎么说好的就该怎么去了结。你们去稀奇吧,我知道,但这千真万确。”
  他们几个都发愣地瞪着他。
  我干得怎么样,罗兰?埃蒂问。
  我觉得你干得不错。但别让这个巴拉扎稳住神儿,埃蒂。我觉得他很危险。
  你也这么想,哈?不错,这点我比你清楚,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很危险。他妈的非常危险。
  他又看着巴拉扎,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你成了条子留神的人,而不是我。如果他们这会儿闯进来向你出示搜查令,你会突然发觉自己连腿都不用掰开就被操了,巴拉扎先生。”
  巴拉扎抽出两张牌。他那双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然后把牌搁到一边。这不过是一分钟的事情,但罗兰看出来了,埃蒂也看出来了。那是一种吃不准的表情——甚至有点害怕,也许——在脸上闪现过,但马上就消失了。
  “注意你说话的方式,埃蒂!也留神你自己的模样,我的时间和耐心对于胡说八道都是有限度的,你记住。”
  杰克·安多利尼看上去很警觉。
  “他和他们搞了个小小的交易,巴拉扎先生!这小屎球把可克(原文coke,指可卡因)
  给转移了,他们假装审问他的时候就把那玩意儿栽到这儿了。“
  “没人来过,”巴拉扎说。“没人能挨近这地方,杰克,你知道的。
  连鸽子从屋顶飞过蜂鸣器都会叫起来。“
  “可是——”
  “虽说他们有可能会在某个地方给我们栽赃,但他们里头也有不少我们的人,我们三天之内也能在他们的案子里捅上十五个窟窿。
  我们会了解那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整个过程是怎么回事。“
  巴拉扎回看着埃蒂。
  “埃蒂,”他说,“给你十五秒钟来停止你这胡吹瞎侃。到时候我得把西米·德莱托喊过来扁你一顿。这顿暴扁之后,他一转身出去,你就会从隔壁房间里听到他扁你兄弟的声音。”
  埃蒂好像僵在那儿了。
  放松,枪侠轻声地说,他同时想到,能够对他造成最大的伤害就是提及他兄弟的名字。那就像是在戳一处裸露的伤口。
  “我要去盥洗室,”埃蒂说。他隔着老远指着左边角落里那个房间,那扇门像是墙上的一块嵌板,根本不易察觉。“我得独自进去。
  等我出来,就交付一磅你的可卡因。一半的货。你可以验一下。然后,你把亨利带到这儿,带到我能看得见的地方。等我见了他,看见他挺好,你就把我们的货交给他,让你的一个绅士开车把他送回家。
  他走的时候,我和……“罗兰,他几乎说了出来,”……我和我俩认识的谁谁谁就呆在这儿,在你眼皮子底下看你搭这玩意儿。一等亨利回家,而且一切妥当——那也就是说,没人站在那儿把枪子儿射进他耳朵里——他得打电话来,得说上几句。这是我离开之前要处理的事儿。只是以防万一。“
  枪侠检视一下埃蒂的意识,掂量着这是不是他真实的想法。他觉得是真的。或者,至少埃蒂真是这么想的。罗兰注意剑埃蒂真的是相信如果说了不恰当的话,他的兄弟亨利就得遭殃。对这一点枪侠还不是很确定。
  “你肯定以为我还相信圣诞老人呢。”巴拉扎说。
  “我知道你不信。”
  “克劳迪奥。搜他一下,杰克,你到我洗手间里去搜一下。角角落落都搜搜。”
  “难道那里边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吗?”安多利尼问。
  巴拉扎沉默良久,用那双棕色眼睛仔细打量着安多利尼。“那儿后墙上有一小块嵌板,后面是一个药品柜,”他说。“我在那儿搁了些私人物品。可那地方要塞进一磅可卡因还嫌不够大,不过你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杰克离开了,当他进入那个密闭的小房问时,枪侠瞥见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就是曾照亮空中飞车上那个私室的白光。随后那门就关上了。
  巴拉扎又在朝埃蒂眨眼。
  “你为什么要疯疯癫癫地扯这番谎话?”他几乎是用悲哀的口气问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
  “看着我的脸,”埃蒂平静地说,“告诉我,我是在撒谎?”
  巴拉扎照着埃蒂说的那样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挪开目光,两手深深地插进裤子口袋里,把裤腰都拽下去了,隐隐露出了他那乡下人的屁股。他这姿态是表示遗憾表示悲哀的一种方式——对一个犯了错的儿子的遗憾和悲哀——但在他转过身之前,罗兰已经看见了巴拉扎脸上的表情,那没有什么遗憾和悲哀。巴拉扎对着埃蒂的面孔时,他让埃蒂看见的表情不是遗憾的悲哀,只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忐忑不安。
  “脱光了。”克劳迪奥说,这会儿他拿枪对着埃蒂。
  埃蒂开始脱衣服。
  5
  我不喜欢这样,巴拉扎想道,他在等着杰克·安多利尼从洗手间里出来。他有点害怕了。突然问不仅是胳膊下面在出汗,胯下在出汗,他这些部位即使在最冷的冬天也会出汗,但这会儿他竟然浑身都是汗了。埃蒂一向是那种瘾君子的做派——一个聪明的瘾君子还是瘾君子,就是那种会被毒鱼钩子扎住卵蛋牵到任何地方去的人——可是这次同来他好像变得,像是个……像什么?像是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了。
  像是什么人把另一套五脏六腑塞进了他的腹腔里。
  是的。这就是了。还有这毒品这操他妈的毒品,杰克正把洗手问翻个底朝天,克劳迪奥像是监狱里凶狠的虐待狂似的搜着埃蒂的身;埃蒂神定气闲地站在那儿——克劳迪奥时不时往手掌心里吐唾沫,已经是第四次了,还擤着鼻涕往右手上抹,那只手朝埃蒂的屁眼里捅进去,直到深及手腕,还又往里边捅进一到两英寸——巴拉扎以前绝对不相信哪个瘾君子会有这样的表现——不管是埃蒂还是其他什么人。
  他的洗手问里没找出毒品,埃蒂身上乃至他体内都没有。埃蒂的衣服里也没有,他的外套,他的旅行袋里都没有。这么看来其实狗屁都不是,只是虚张声势。
  看着我的脸,告诉我,我是在撒谎?
  他正是这么做的。他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张惴惴不安的脸。而他眼里的埃蒂·迪恩却是如此坦然自信:他想到洗手问里去,出来时会带给巴拉扎一半的货。
  巴拉扎几乎要相信了。
  克劳迪奥那只手抽了出来,带出埃蒂·迪恩屁眼里卟的一声响。
  克劳迪奥那嘴巴扭动得像一根打了结的钓鱼线。
  “快,杰克,这小子的屎沾在我手上了!”克劳迪奥气恼地大喊大叫。
  “要是知道你要往我这地方查看,最后一次拉屎时我得用一条椅子腿把屁眼弄干净,”埃蒂温和地说,“那样的话你手伸出来也会干净些,我也不用站在这儿感觉像是被斐迪南的公牛操了似的。”
  “杰克!”
  “到楼下厨房里去,把你自己洗洗干净,”巴拉扎平静地说,“埃蒂和我没有理由要互相伤害,是不是,埃蒂?”
  “是啊。”
  “他是干净的,不管怎么说,”克劳迪奥说,“嗯,我说的干净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身上没带着什么。你完全可以相信这一点。”
  他举着那只脏手走出去,像是捧了条死鱼。
  埃蒂平静地看着巴拉扎,后者正在想着哈瑞·霍迪尼,想着布莱克斯通(美国魔术师),还有道格·海宁(加拿大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美国魔术师)。人们总是说魔术表演就像杂耍一样根本没什么人气了,但是那次在亚特兰大,海宁那位巨星,还有科波菲尔那小子表演魔术,人群挤得水泄不通,那场面正好让巴拉扎赶上了。巴拉扎头一回在街角目睹扑克牌戏法表演时就喜欢上了魔术师。他们通常先将一样什么东西展示在你面前——能让全体观众都看见并引起欢呼?他们会邀请观众上来,以确认这只兔子或是鸽子或是一个光着胸脯的妞儿或是不管什么东西出现的地方刚才完全空无一物。更让人惊奇的是,他们还让人瞧个明白,那里面没什么可以藏东西地方。
  我想他可能已经得手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我不在乎。
  我只是明白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不喜欢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都他妈该死。
  6
  乔治·比昂迪也没什么可喜欢的。他担心埃蒂·迪恩会不会为这事儿而发起疯来。
  乔治在某种程度上相信会有这种可能——西米走进会计办公室去熄灯,发现亨利死了。悄无声息地死了,没有骚动,没有忙乱,没有惊扰。他只是像一棵蒲公英一样在微风中飘走了。乔治觉得亨利可能是克劳迪奥在厨房洗手那当儿死去的。
  “亨利?”乔治当时凑在亨利的耳边轻轻唤他。他嘴巴凑得那么近,就像是在影剧院里吻一个姑娘的耳朵呢,这他妈真叫人恶心,尤其是当你想到这家伙可能已经死了——这就是那种昏睡恐惧症,或是甭管他们把这称做什么——他必须知道是怎么回事,巴拉扎办公室和这个会计办公室之间的墙壁很薄。
  “出什么事了,乔治?”特里克斯·波斯蒂诺问。
  “闭嘴。”西米说。他的声音像一辆闷声驶过的卡车。
  他们不做声了。
  乔治把手伸进亨利的衬衫里。噢,越来越不对了,越来越不对了。和一个姑娘在影剧院里搞事的样子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桓。现在他正要把她弄得兴奋起来,是他而不是她,这不仅是昏睡恐惧症,简直是他妈的同性恋昏睡恐惧症,亨利那皮包骨头的吸毒者的胸口已经不再一起一伏,那里头没什么东西还在扑通一扑通一扑通。因为亨利·迪恩玩完了,因为亨利·迪恩的球赛在第七个回合被取消掉了。他身上没什么还能动弹的东西了,除了手表。
  他裹入了西米·德莱托那身浓重的老乡村橄榄油和大蒜气味里。
  “事情有麻烦了。”乔治悄声说。
  7
  杰克出了盥洗室。
  “那儿没毒品,”他说,他毫无表情地看着埃蒂。“如果你还指望着窗子,那你最好死了心吧,那儿安着十根钢筋的网笼。”
  “我可不在窗子上打主意,货确实在那里面,”埃蒂平静地说,“只是你不知道在哪儿找。”
  “对不起,巴拉扎先生,”安多利尼说,“这样的胡说八道我已经听够了。”
  巴拉扎在仔细研究埃蒂,好像没听到安多利尼在说话。他琢磨得很深。
  想到魔术师从帽子里拽出了兔子。
  你叫上一个观众前去看明白了帽子里空无一物。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改变的吗?没人看见帽子里的戏法,除了魔术师,当然是这样啦。那小子怎么说来着?我要走进你的洗手间里去。我自己进去。
  魔术是怎么变的向来不是他想知道的事;弄明白了就会败坏兴致。
  通常是这样。
  然而,这回不一样,这样的把戏是他等不及想要戳穿的。
  “好吧,”他对埃蒂说。“如果确实在那儿,你去拿来。就像现在这样进去,光着屁股。”
  “行啊。”埃蒂说着便朝洗手间的门走去。
  “但不是你一个人,”巴拉扎说。埃蒂马上站住了,他的身子陡然变得僵硬起来,好像巴拉扎用一根看不见的鱼叉击中了他,巴拉扎也明白地看见了。这似乎是第一次没顺着这小子的路子走。“杰克跟你一块儿进去。”
  “不,”埃蒂马上说,“这小是我——”
  “埃蒂,”巴拉扎温雅地说,“你别对我说不。这是你惟一永远不可以逞能的事儿。”
  8
  没关系,枪侠说。让他来。
  但是……但是……
  埃蒂近乎惊慌起来。这不是因为刚才巴拉扎突然掷来一个曲线球(原文curve…Ball,美国口语中有“诡计”、“花招”的意思);而是对亨利的担忧在咬啮着他的心,这种担忧越来越重地压在心上,压过了其他一切事情,他需要来一针。
  让他来吧。没关系的。听着:
  埃蒂听着。
  9
  巴拉扎看着他,这个瘦削的赤裸着身子的家伙,只消打量一眼就能判定这人是个典型的瘾君子——下陷的胸部,低垂的肩膀,脑袋歪向一边,他这么对着巴拉扎,似乎他的某种自信已经蒸发掉了。他好像在聆听只有他才能听到的某种声音。
  同样的念头也在安多利尼的脑子里闪过,但他想的是另一种套路:是什么东西?他像是早年美国无线电公司那种胜利唱片上的狗(指胜利公司出品的唱片上的标志,那图案是一只狗和一台带喇叭的留声机)!
  寇尔曾对他说过埃蒂眼睛的事儿。突然,杰克·安多利尼真希望自己当时是听见他说什么了。
  一只手里是希望,另一只手里是狗屎,他想。
  这时埃蒂不可能一直听着他脑子里的声音。
  “好啊,”他说,“来吧。杰克。我要给你看世界第八大奇迹。”他脸上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杰克·安多利尼和恩里柯·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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