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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摸了我一下 作者:周德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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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静悄悄的,一层和二层没有一点声音,周角怀疑除了他和她,这个楼里的人都不在。
  站在这个拐角处,周角可以看到三楼301室和302室的门,它们都黑糊糊地关着。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三楼上死了两个女人,现在,只有米环一个人住在这里,她竟然不害怕。
  周角的目光慢慢滑下来,盯住了她脖子上围的那条围脖。
  那是一条白毛线织的围脖,七十年代很流行的那种,长长的,厚厚的,在脖子上绕一圈,一头垂在胸前,一头垂在背后。这种笨重的围脖早过时了。
  现在这个月份,大街上的女孩都穿上了裙子,露出了大腿,而米环半夜三更却戴上了围脖,这不是很怪吗?
  周角蓦地想起了躺在火葬场里的米绢,她的脑袋被缝在了身体上,可以看见歪歪斜斜的线绳和黑糊糊的接口……“米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戴围脖干什么?”
  米环伸手摸了摸围脖,说:“怎么,不好看?”
  周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能不能把它摘下来一下?”
  米环站在楼梯上,比周角高几级。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周角的眼睛,表情迅速变得冰冷:“我摘下来,你敢看吗?”
  周角哆嗦了一下,小声说:“为什么不敢看?”
  这时候,楼道里的灯一下就灭了,陷入了一片漆黑。
  米环突然笑起来。
  “你……”
  “停电了,你看不到了。不过,你可以过来用手摸摸。”
  周角本能地退了一步。
  在黑暗中,他听见米环一步步走下来:“你过来呀!”
  他撒腿就朝楼下跑,却听见米环的脚步迎面从楼下走上来,低低地说:“来吧,过来摸摸!”
  周角嚎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早上,周角下楼买早点,看见衣小天和闵四杰站在一起说着什么。
  闵四杰看见了他,立即问:“哎,昨夜你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周角说:“听见了!”
  衣小天说:“我们都听见了。”
  周角问:“你们听是不是汪瓜子的声音?”
  闵四杰说:“就是她!”
  正说着,米环走了出来。她平时从来不跟楼里的人打交道,见了面只是笑笑而已。
  闵四杰叫住了她,问:“昨晚你听没听到?”
  她安静地问:“什么?”
  “闹鬼的声音啊,远一声近一声的。”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说完,她低头就走了。
  周角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刚才应该仔细看看她的脖子。
  泥 人(1)为了不把这个故事写成侦破小说,我尽量回避描写警方那根线。现在,我简单讲述一下他们那面的情况:
  他们把玫瑰小区1号楼的两起特大杀人案并了案。
  尽管两起案件的杀人方法不同——米绢是被毒死的,而汪瓜子是被扼住喉咙窒息而死,凶手又用刀割下了她的脑袋,但两起案件有几点共同之处:
  一、两个被害者都是电视主持人。
  二、她们都住在同一栋楼里。
  三、她们都没有被强奸,她们的现金和首饰也没有丢失。
  四、警方在现场没找到凶手留下的脚印和指纹,在死者身上也没找到凶手的一滴血迹,一根毛发,或者一丝衣服上的纤维。
  巧的是,这两起案子相隔正好三百天。
  警方成立了并字“三·七”专案组,通过紧锣密鼓地调查和走访,最终排除了仇杀和情杀的可能,判断为变态杀人。
  而很多迹象都表明,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1号楼里的人。
  他们怀疑就是李径文干的,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最后,只好把他放了。
  李径文回来之后,闵四杰的心就提起来了,像一只气球,按也按不下去。
  闵四杰开始反复做一个噩梦,梦见他走在一片黑糊糊的荒野里,李径文紧紧跟在他背后。
  李径文的脸黑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闵四杰走,他也走;闵四杰停,他也停。
  这天半夜,闵四杰又做那个梦了。他从梦中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他睁开眼睛,越想越害怕。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老婆和儿子的呼吸声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好像来自门口,很轻微,可他还是听到了。
  那好像是鞋底蹭了一下地面,好像是衣角刮了一下墙壁……他警惕地下了地,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想朝外看一下。
  他趴在门上看,猫眼里黑糊糊的。
  楼道里是声音感应灯,现在夜深人静,外面应该黑着,如果那灯亮了反而不正常,那就证明楼道里有人存在。
  可是,闵四杰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头,因为猫眼只是中间黑着,四周一圈却有点亮。
  这是怎么回事?
  闵四杰想了想,脑袋一下就炸了——外面有个人一直趴在猫眼上!闵四杰差点瘫软,反身轻轻靠在门旁的墙上喘息,为了不发出声音,他的嘴巴张得很大,能塞进一个完整的馒头。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深更半夜一直趴在别人家的猫眼上。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天天夜里都站在门外。
  刚才,门外的人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音,震亮了楼道里的灯,而闵四杰也听到了,这才发现了这个恐怖的秘密……过了好长时间,他轻轻转过身,发现猫眼里彻底黑了。
  但是,他断定门外的人没有离开,因为他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应该还趴在猫眼上。
  现在,灯灭了。
  闵四杰和这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他和他只隔一层门。
  闵四杰现在猛地拉开门,就会看到这个人的脸,但是他不敢。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他趴在猫眼上,突然用手猛敲两下门。敲门声会让楼道的灯亮起来,而门外这个人受了惊,转身就会走开。他一离开猫眼,闵四杰就能看清他是谁了。
  可是,闵四杰同样不敢。
  最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李径文。
  因此,报警是没有用的,因为李径文就住在对门,警察上楼的时候,他一闪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子去。
  闵四杰再也睡不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而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能睡得着?
  他始终没有弄出一点声响,门外也始终没有一点声响。
  就这样,他一直熬到天亮。
  他再次爬起来,轻轻来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楼道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泥 人(2)闵四杰没有对老婆说起这件事,半夜时,他也没敢再走近过那个猫眼。不过,他坚信那个人夜夜都站在门外。
  每天晚上,他都要反复检查一下门锁。
  他变得缄默起来。
  他猜测,下一个掉脑袋的人就是他。
  这天,他突然破釜沉舟地想,应该走进李径文的家,跟他谈一谈。
  下班之后,闵四杰来到李径文的门前,把脑袋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敲响了门。
  门开了,李径文看见了闵四杰,立即欠了欠身子,谦虚地叫了声:“闵老师。”
  闵四杰一边走进屋一边说:“你干什么呢?”
  “没事儿。”
  闵四杰在沙发上坐下来。
  李径文端来一杯水,轻轻放在他面前,也坐下来。
  闵四杰看见茶几上有个刚刚捏成的泥人,有鼻子有眼有嘴,而且脑袋上还有头发,跟真人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闵四杰感到这个泥人有些吓人。
  “闵老师,您有事吗?”
  “没有,我来随便坐坐。你们最近忙吧?”
  “不忙。”
  “我们也不忙。不过,最近我老失眠,一夜一夜睡不着。”
  “是吗?我也失眠。”
  “实在睡不着,我就看书,这几天把约翰·格里森姆的几本悬念小说都看完了——你睡不着干什么?”
  “我……捏泥人。”
  “这泥人是你捏的?”
  “是啊。”
  “你跟谁学的?”
  “没有人教我,自己捏着玩儿的。”
  “你以前捏过吗?”
  “我从小就捏。”
  闵四杰小心地拿起那个泥人,说:“捏的真不错……咦,这个泥人好像有点眼熟。”
  “是吗?”
  “我想想它像谁……”
  闵四杰拿着那个泥人反复端详,怎么都想不起它到底像谁。
  李径文笑了出来。
  闵四杰看了看他,问:“你笑什么?”
  “您不觉得它像您吗?”
  闵四杰的脑袋轰一下就大了——这个泥人还真的很像他!
  他放下泥人,干笑了一下,说:“有点像,确实有点像……”
  “不管是画画的,还是搞雕塑的,他们创作人物的时候,经常把身边的人作为模特儿,我也一样,捏这个泥人的时候,大脑里就浮现出您的影子了。”李径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泥人。
  “你是不是把很多熟人都当过模特儿?”
  李径文抬起眼,看着闵四杰,静静地答道:“是。比如,米绢,汪瓜子,我都捏过。”
  闵四杰的双腿不停地抖起来。
  李径文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他又一次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她们都死了……”
  闵四杰本来是想来说一说他上次打李径文的事,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现在,他却不敢说了。
  “好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他不自然地说。
  “坐一会儿吧,反正我们都失眠,睡也睡不着。”
  “不了,太晚了。”说完,闵四杰站起身,朝外走。
  李径文也站起来,一边送他一边说:“那您慢走。”
  闵四杰对身后保持着警惕,他感觉李径文离他很近。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噩梦。
  他绷着全身的神经,走到门口,冷不丁回过身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李径文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贴着他。
  闵四杰伸手拉开门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个比较硬实的武器:“前些天的夜里,你听没听见那个闹鬼的声音?”
  李径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听见了。”
  “看来这栋楼还得出事儿。”
  “是啊,还得出事儿。”
  泥 人(3)次日,闵四杰很晚才回家。
  他一眼就看见,李径文的门上贴上了一张画:《钟馗捉鬼图》。穿着蓝衫的钟馗,龇牙咧嘴,双目圆睁,揪断了一个恶鬼的脑袋。那个恶鬼虽然一分为二了,嘴里依然啃着一只白净的人手,血淋淋的。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这张古怪的画令人毛骨悚然。
  他进了屋,老婆就说:“你看到对门贴什么了吗?”
  “看到了。”
  “明天,你也去买一张。那汪瓜子进不了他家,就会进咱们家!”
  “哪儿有卖的?”
  “仿古一条街。”
  第二天,闵四杰就跑到了仿古一条街,买回了一张钟馗像,贴在了门上,把那个猫眼挡住了。
  他买的是《钟馗镇妖图》:钟馗头上戴着乌纱帽,身上穿着肥大的红衣,腰间束着玉带,耸眉驼背,面染朱砂,是模仿戏台上那位鬼殿神君钟馗的造型。
  第三天上午,一层周角的门上也多了一张画:《钟馗冲冠图》。画上的钟馗胡子飞扬,暴跳如雷,显得更加丑陋。
  同一天晚上,一层衣小天的门上也贴上了一张《钟馗迎福图》。画上的钟馗高举着宝剑,斜上方飞来一只蝙蝠,意思是驱逐邪气,迎来福气……一张画肯定挡不住冥冥中的灾祸。
  这些三流画师粗制滥造的钟馗画像,暴露了几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恐惧更多是源于一种愧疚。
  不管怎么说,一层二层都是男人,汪瓜子被害的时候,除了衣小天不在场,所有的男人都当了缩头乌龟。
  她是谁?(1)这天,周角下班时,在楼道门口看见了衣小天。
  他骑着自行车刚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画。
  打过招呼之后,周角随口问:“你拿的是什么呀?”
  “啊,钟馗像。”
  接着,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尽管家家都贴上了钟馗,但是,大家都没有当面说过这件事,互相心照不宣,对此都避而不谈。
  “你不是贴了吗?”周角问。
  “这些日子,米环在外地录节目,不在家,我想着帮她也贴一张,别落下她一个。”
  “对,应该这样。”
  晚上,周角悄悄爬上三楼看了看。
  衣小天已经把那张画贴在了米环的门上,是一张《钟馗神威图》:钟馗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似乎坚决不允许任何“不干净”的东西进入这个门。
  他忽然觉得,衣小天贴这张画,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他一定也发觉了米环有点不对头。
  次日一大早,周角上班时,又碰到了衣小天,他推着自行车正要走。周角说:“我看见你在米环门上贴的那个钟馗了,样子真凶。”
  “那是我专门挑的。”
  “米环见了,说不定吓得不敢进那个门了。”他笑着试探了一句。
  “她的胆子可不那么小。”
  停了停,周角突然说:“这个楼里,还有一个门上空着。”
  “都贴了呀。”
  “还有……”
  “噢,你是说汪瓜子那套房子呀?”
  周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对。”
  “那个房子没人住,不用贴。”
  周角低声说:“假如她再回来,在楼道里转来转去,哪个门都进不去,最后,她就会钻进她自己的那个门里。”
  衣小天瞪大了眼睛。
  周角拍拍他的肩,说:“这一张我去买。”
  果然,周角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了仿古一条街,走进了上次他买钟馗像的那家书画店。
  “老板,还有钟馗像吗?”
  “没有了。”
  周角愣了一下:“没有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钟馗的画卖得特别快。”
  “你再看看!”
  “好吧,你等一下。”
  老板说着,转身走进了后面的库房。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走出来:“真的没有了。”
  周角莫名其妙地有些恼怒:“你是卖画的,怎么能没有货呢?”
  “昨天晚上,来了一个人,一下把所有的钟馗像都买走了,今天我们还没有去进货。”
  听了这话,周角的全身一冷。
  “是女的吗?”他问。
  “对呀,她戴着一条厚厚的围脖——你们是一家的?”
  “不是……”
  周角说完,仓皇地离开了这家书画店。
  天色已经很暗了,厚厚的乌云布满了天空,隐隐有雷声。
  周角回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他没有吃饭,躺在床上,耳朵警觉地聆听着楼道里的动静。
  这栋楼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钟馗,只有一个门空着,它在三楼。自从那套房子的主人半个月前被杀之后,它一直空着……他在大脑里反复回想那个买走所有钟馗像的女人。
  她是谁?
  米绢?
  米环?
  汪瓜子?
  过了午夜,那个恐怖的声音又在雨声中隐约地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他马上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五,又到了“欢乐家家传”节目播出的日子!
  她是谁?(2)今天,这个声音似乎更加遥远,更加模糊,好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周角想,一定是门上的那张钟馗像起了作用!
  过了一阵子,那凄厉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凄冷的雨声。
  周角静静地躺着,心里发誓:哪怕跑遍整个三爻市,也要再买到一张钟馗像!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天亮之后,雨还没有停。
  周角爬起来,红着眼睛敲开了衣小天的门。
  衣小天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说:“你怎么起这么早哇?”
  “昨天夜里那个声音又来了,你听见了吧?”
  “怎么没听见,我后半夜才睡着!真是邪了!”
  “还有更邪的呢!”周角把昨天他买画的事说了一遍。
  衣小天早就没有了睡意,他想了想说:“别着急,我认识一个画家,今天我就找他去,让他帮忙画一张。”
  “那就拜托你了。”
  当天晚上,衣小天就把画拿了回来。
  这是一张《钟馗嫁妹图》:丑陋的钟馗走在最前面,背后是四个红衣男子,他们抬着一顶大花轿,周围有一群高矮胖瘦的吹鼓手,卖力地吹喇叭……画面大红大绿,喜气洋洋。
  衣小天把它端端正正地贴在了汪瓜子的门上,转身对周角说:“好了,没事了。”
  然后,他就下楼了。
  他走下半层,回头看了看,周角还在盯着那张画看。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个花轿。”
  “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什么。”
  说着,周角也下来了。
  回到家,周角还在想画上的那个花轿。
  那花轿是红色的,画着金黄色的龙凤。前面的帘子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不知道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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