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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春风斗古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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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孟小姐的同样采用了简易的方法——由小燕给她一封信,叫她直奔千里堤敌工站。但她这一行惹出很多麻烦。 
  原来这位孔梦华小姐的父亲在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工作,哥哥跟国民党跑到重庆,未婚爱人投奔了八路军。在从父从兄从夫的选择上,她选择了后者。她对抗战和时局的看法是:中国亡不了,鬼子长不了,国民党好不了,八路军少不了。在迎宾旅馆她的情绪虽大,但她并不害怕,觉得哪一派里都有后台。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说:山里生活受不住,烧饭要自己砍柴,渴了要喝冷苦水,小米饭砂子多,住上半年肚里集成个小碌碡。夜里没灯,全村在公所里挂着根冒烟的草绳,人们从那里排队取火……平原上吃的是白面,穿的是细布衣服,走起路来还可骑自行车,她认为平原的生活是她能够忍受的最低标准,坚决要求到平原工作。她想:即使爱人不在平原,可以打电报调他过来。当接到小燕给她的介绍信时,她没有顾虑也不害怕,怀着观光旅行的心情,离开了旅馆。 
  孟小姐走一阵歇一阵,边走边打听,太阳落山的时候,她路遇了敌工干事。仗凭信件,他接待了她。由于距敌工站很远,他竟就近领她到古家庄杨晓冬家里去。 
  暮色苍茫中,杨老太太接见了陌生的来客。这样一位服装很新气派挺洋的小姐被地方干部领来,老太太怕家贫舍陋慢待了人家。孟小姐倒没丝毫拘束。她初到乡间,一切觉得新鲜,精神十分兴奋,拉开话匣子,天南地北信口开河大吹一阵。无论讲什么都拿北京来作比较。指着菜油灯,她说:这家什挺好玩的,比起北京的电灯来,顶多有一烛光,不过电灯不怕风,这玩艺儿可不行。说着一口气吹灭了灯,老太太点着时,她站的远些,又吹灭了,如是三次之后,她哈哈大笑,笑时摊开两手碰倒桌上那杯开水。老人微笑了一下,忙擦净桌子。接着她大讲在危险环境下如何搞地下工作,敌人怎样侦查追捕,她又怎样泰泰然然地应付过去。这些都是她按照惊险影片编造出来的。老太太听了,心中好生不快,觉得她太特别,比起她来,银环是多么温柔端雅的孩子。见对方还在狂情纵意的吹嘘,便脱口说:“黄豆里边也掺着黑豆,十个指头不一般齐,俺家也有在都市搞地下工作的,他们可没你说的这么排场。” 
  孟小姐陶醉到得意忘形的程度,对老太太这些有棱角的话,没有理会;倒觉得“排场”两字对她是一种夸奖。一再追问老太太的儿子叫什么,在哪个都市搞地下工作。老太太被迫无奈,便说儿子在“七七”事变前曾在省城工作过。孟小姐当然不满足,继续追询,这次出城是什么关系送她们的,老太太知不知道?敌工干事先是向老太太递眼色,最后不得不正面制止她。这样一来,给谈笑风生的小姐头上泼一瓢冷水,她显出优越感和自尊心,再也不向谁说话了。 
  孟小姐到达新光县后,教育科长十分喜爱她的才华,羡慕她读过教育系,愿意留她就地参加工作;还答应负责给她爱人联络。她觉得这里领导赏识,生活条件尚能凑合,还有靠近都市的方便,便答应留下来。姓孟的这一次古家庄住宿,又在靠近敌区分配工作,又缺乏教育和警惕。后来给革命工作造成了重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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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眼看要过阴历年,韩燕来家没钱置买年货,欠苗家垫证明书的钱也没还,为这件事,燕来同周伯伯又吵了嘴。两人都主张过年要还账,只是还的方法不同,燕来要卖那副多余的外带,周伯伯要卖他种的黄芽韭。当时意见没统一,燕来就偷偷地把外带卖给打鼓儿的。老人知道后,登时吵起来:“叫他们敲竹杠,我白活半辈子啦,还不晓得打鼓儿的把戏,你给他赶只大肥猪去,连头蹄下水钱都收不回来。”他怒气冲冲地从燕来手里要出钱来,立马追风赶到打鼓儿家里,掷下钱收回外带。回家后,他象跟谁呕气一样地说:“暖房的菜蔬,不是我养种出来的?玉皇爷出来也不能说没我的份。”他气咻咻的,也不通知园主,径自开门割了满满一担韭菜。试着挑了挑,沉甸甸的估计有百斤上下。“够挑的了。”他锁上暖房,顾不得回来吃早饭,挑起双筐直奔菜市。路上,他心里盘算怎样卖法。卖给菜摊,出手快点,就得按批发价;要是打街零卖呢,自然多卖钱,只是消耗时间。正在思前想后,没提防迎面开来一辆摩托车,驾驶员是一个日本通讯兵。原先,这鬼子看到前面有个挑担的挡住去路,倒是捺了捺喇叭,但喇叭响过之后,挑菜人闪躲得不快。鬼子心中不悦,勉强又捺了一次,当挑菜人闪躲的速度不合理想的时候,鬼子冒火了:是你拦阻我的进路,难道皇军还为你煞车?他竟加大油门照直前进。 
  周伯伯发现迎面的黄衣鬼子照直驶车飞奔前来,吓的头发根子发乍,想朝前躲又想朝后退,一时拿不定主意。百斤重担压在肩上,使他失掉了时间。猛听克嚓一响,扁担离肩,菜筐飞出,头脑嗡的一声,周伯伯失去了知觉…… 
  十步开外,有个值勤的伪交通警,他是事件的目击人。起初没看清是什么人开车,他想:你这开车的,真不讲理,就说你响过喇叭,老汉闪躲不及,就该煞车,怎么拿人命开玩笑。他认为这是给他职务上添麻烦找岔子,一股不平之气促使他打出手势,叫对方停车。不料发了疯的摩托,象猜透他的心思,怒吼一声,笔直向他扑来。伪警察见势不好,一个箭步向外跳闪,车子“日”的一声擦身掠过。在一口粘稠的唾沫飞到脸颊的同时,他听到司机狠狠地骂了句:“巴格!”他低下头发见青棉裤上被撕开半尺长的口子,白棉花露出来。抚摩着棉裤,他象做了一场恶梦。忽然神志清楚了,知道操这样语言的人,在沦陷的中国土地上,不用说撞死个卖菜的穷人,就连撞死他值勤有责的警察也是不犯法的。 
  “幸亏没拦住他,果真那样,当场挨揍还是小事,上司知道,来条反抗皇军的罪名,连饭碗也打碎了呢。”他想到这里,气头消灭了,心情也转变了,不再恨肇事的鬼子,也不怜悯倒在马路上的老汉,恨的倒是他自己,“你小鬼能管阎王的事?”经过自疚之后,忽然又高兴了:“亏我心灵眼快年纪轻呵!要不,这个年……”他看到遍地都有撞散了的青韭,乘乱腾的空子,偷拣起两把掖在腰兜,蹑足潜踪地躲开了。 
  人群里,有西下洼的长生,是个卖苦力的,跟周伯伯熟识。他叫来一辆三轮,送周伯伯到附近的小医院,又亲自去给韩家送信。 
  韩燕来到医院的时候,大夫已给周伯伯作了临时处置。撞伤部位在左大腿,大夫意见:伤者应该住院,否则危险不小。住院须交五十元的保证金。韩燕来跟长生商量了一下,打算借债也要治伤。交保证金的消息被周伯伯听到了,他突然睁大眼睛很坚决地说:“我这条命都不值五十元钱,快把我抬回家去。休养两天,我还干活哩。”大家劝说无效,只得依从了他。 
  这场风波,给韩家生活带来更多的困难,光是急诊费和医药费整整花了十元,还没算来回的车钱。除花掉那担韭菜折款以外,燕来手里存的六七元差不多也搭净了。可是要解决的事半点也没解决。当燕来再次提出卖外带的时候,老人没话说了,只是叮嘱:“买值卖值,别仨瓜俩枣的扔了它!” 
  旧社会里,对于穷人,一切的厄运和不幸都会蝉联发生的。韩燕来拿着外带到紫河街破烂市,直蹲了两个钟头,没有一人过问,看着天近中午,他烦躁了:这得等到几时?干脆还卖给打鼓儿的算啦,满差能差几个钱,斤斤两两的干啥,别叫杨叔叔在家老等着,万一耽误了他的事,捡芝麻丢西瓜更不合算。他打定主意,把外带套在肩上,站起身要走。 
  正在这当儿,迎面有两个穿便衣的叫住他:“站一站!你的外带是哪里来的?” 
  韩燕来不痛快地作了回答。 
  来人中穿长衫的眼一翻瞪:“你卖东西为什么又要走?”韩燕来生气地说:“我自己的东西,愿卖就卖,要走就走!” 
  “没那么简单,不早不晚,偏是查私货的当儿你才走?” 
  燕来觉得十分委屈,本想发作,知道查私货的人是吃官饭的,便耐心地述说理由。谁知对方根本不理睬他的话,向同来的伙伴递了个眼色,两个家伙抢前一步,猛然用力去夺车带。“有这一副,那九副都得朝你要!”他们气势汹汹地紧紧握着车带,看来他们这一辈子是不想松手了。韩燕来由小长大从没受过这种侮辱,虽说是一副车带,它关系着家庭和个人的名誉,也关系着杨叔叔和周伯伯的生活命运,他不顾一切用力回夺,双方撕撕掳掳,最后扭到派出所。由派出所又转送到分局,分局里早坐着个坏家伙,声言他是龟山经理派来的原告,没容韩燕来分辩理由,伪分局的一个什么科长,立刻作出结论:车带归还原告,还要韩燕来承认是偷的。韩燕来才要分辩,就见这个伪科长,眼睛一睁一闭,眉毛一低一扬,操着京腔加日本调的混杂语言:“怎么者,你这小偷的干活,不要脑袋啦,胶皮行业都归龟山经理管辖,你不知道龟山大日本经理的厉害?”说着派人把燕来押在拘留室。 
  断黑,燕来被释放了。在回家的路上,他心里十分憋气,感到没脸见人,一时头晕眼胀,周身发烧,恨不得有医生给放放血才解气。迎面有家小酒馆,他想起十个钟头没吃饭了,摸摸衣袋里还有零钱,身不由己地走进去。以前他对杨叔叔作过保证,坚决戒酒。现在,心里这样烦乱,早把一切誓言撇在九霄云外了。酒家问他时,他指着四两的酒杯伸出两个手指头。辣酒浇愁,最易上脑,半斤洒没喝完,伏在桌上沉醉了。迷糊中,酒家把他叫醒,算完酒账,找回五角钱,他踉踉跄跄走出门来。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些,他想起今天受到的侮辱,这样空手回家,还有脸见人?说书唱戏,虽说有贪官恶霸欺压良民的。可是,就在那个时代,有多少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他们杀贪官除恶霸,痛痛快快的活着。今天,韩燕来革命了,还受这份腌脏气,不光丢掉杨叔叔的脸,连祖宗三代的脸也丢净了。他叫着自己的名字:“韩燕来呀韩燕来,你五尺五的汉子,就这样忍气吞声善罢甘休吗?不!你是鬼子经理也好,冒牌的汉奸商人也好,我要把丢掉的东西找回来。” 
  经过分析,他估计抢他外带的这些家伙,准是伪经济警察和轮带商人勾结起来干的,他想到橡胶洋行去找,但他们人多势众,赤手空拳怎能讨出公道呢!边想边往前走,忽然发现道旁一家铺子挂着刀剪铺的招牌,玻璃罩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刀剪,电灯照的闪闪发光。骤然之间,触动了他的心事。稍停一下,他迈进门去,逐一观瞧。各种刀子都标着价码,标着五角的是七寸长的攮刀,他拣了一把端在手里,象是衡量它的分量。 
  “掌柜的!这家什能杀鸡不?” 
  “杀鸡?”掌柜的透出委屈的表情。“老弟!你怎么啦,没看招牌呀!这是真正老王麻子的……”他用江湖口吻卖弄着王麻子的等级;象说山东快书那么流利,他一连串说了王麻子、真王麻子、老王麻子……最高级的才是他这真正老王麻子的牌号。当看到顾客脸色透出不尚虚名贵乎实用的时候,他笑着说:“兄弟!可能你没开过宰杀行,这把刀,要说宰牛是有点吹呼,杀猪是十拿九稳的。” 
  韩燕来一句话也没说,掏出仅有的五角钱,抛在柜台上,拿起刀来便走。街上,很多商店关了门,他隔着门缝窥察了很多家,象大海捞针一样寻不到一点迹象。他闭住眼睛冷静思考了一下:偌大的都市,瞎摸乱撞不行!事情出在紫河街,总归在那一带,马跑过有蹄印,鸟飞过有影儿,除非你钻天入地,否则管你什么老板,就是日本鬼子龟山,老子也……他加快了脚步,右手探入衣兜里,紧紧握住那件报仇的武器,脑海里闪出一幅称心的图画:他冒充顾客进入橡胶行了,那个原告大肚子老板被他哄到无人黑暗角落,嗖的一声亮出匕首,象老鹰捉小鸡似的掐住对方的脖子:“睁开狗眼,认识我姓韩的。不!用不着提名道姓,干脆说:还了老子的车带也不肯完,记牢,今后不准作坏事,敢说半个不字,削下你的脑袋,当夜壶使唤。……”他陶醉在复仇的幻想里,毫不在意地闯过日本宪兵队,铁栅栏内那个站岗的日本兵,睁圆惊疑的眼睛,对他注视了许久。 
  他跨过市府后街,穿了两道胡同,到达紫河街。刚登上丁字路口,想起附近胡同里有两家橡胶商人。“也许就是他们干的。”他返身钻进这个平素很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名称的胡同。时间已是十点以后了,胡同深处有几只路灯,灯光微弱,看看要被周围的黑暗吞噬进去。燕来踱进胡同几步,发现侧面门缝里透出灯光,估计是橡胶商人,走到跟前一瞧,是两个戴眼镜的鞋匠正在纳鞋底,一时又感到自己记错了地方,撤步就往回走。正在这时,听得胡同口有人问: 
  “干什么的?”从声音里,不象普通人问话。韩燕来按照城市生活的经验,回答:“我住在这胡同里,出来解手的。”想到自己带的那件东西,心里直嘀咕:要来搜身怎么办。还好,问话的人没近前来,他乘此机会朝着相反方向溜走。路上留神细听,身后没人跟进,私下正在庆幸,不料快出胡同时,迎面突然有人挡住: 
  “干么去!” 
  “到紫河街买点吃的!” 
  “慌张什么?”迎面说话的人已站在电灯下,韩燕来看见来人那两道满带凶气的八字眉,一双滴溜乱转的猴儿眼,猴儿眼正眯细着朝黑暗中搜索韩燕来的形状。象突然发现浑身斑点、扬头吐舌的毒蛇一样,韩燕来猛然想起:来人就是二十天前在路西捆打他的那个戴黑眼镜的特务。他打了个寒噤,登时倒退了一步。“真要被他认出来,个人、家庭、杨叔叔、革命工作,嘿呀,这还了得?……”欲待转身回走,身后有人跟来了,还不住地乱打电筒。眼前的特务用捕捉猎物的姿势逼近跟前了。这时韩燕来的醉意完全消失,急中生智,咽了口唾沫,细声说:“我是老百姓,啥也没带着,不信你看!……”骗得对方伸长脖子窥探时,他猛抢一步,对准八字眉心,狠狠地打出一拳。对方眼冒金星,“哎哟”一声,跌倒在地。韩燕来夺开道路冲出胡同口。 
  被击中的这个家伙正是蓝毛,因为捕杀抗日人员有“功”,受到日本人的赏识,被提拔到侦缉队。这小子新官上任又逢年关,想在日本人面前献殷勤,显示自己,便亲自带队深夜查勤。想不到头一天夜里,便领受了这样沉重的当头一拳。他感到头颅似乎被敲碎了,当时仆倒在地,神志稍一清楚,顾不得起身,马上从袋里掏出口笛,拚命地嘶吹。 
  韩燕来冲出胡同口有五十米,听见有人向他鸣枪发射。吓的他疾转身躯钻到小巷里去,刚想蹲下躲避,听得后面有成群成伙的人呼喝着追赶前来。他没命地朝里面跑。跑着跑着抬头一看,巷口尽头,路灯照着一块蓝色搪瓷牌,上写“此巷不通行”。这一来使他万分焦急,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一时感到头顶上的电灯光线特别强烈,敌人只要追进胡同,很远就可能发见他。心里一急,俯身捡起块砖头,猛朝灯泡投掷,灯泡破灭后,才意识到灯杆靠近的是高墙,一秒钟也没迟缓,他用猴儿爬竿的手段,攀上墙头。敌人追进胡同的时候,他已爬上了毗邻的房顶。 
  为了减少音响,他脱掉鞋,弯下身子,轻轻伏行,爬过很多平房和瓦房后,他蹲下来,听了听四下都很安静。抬头望天,天空繁星密布,四下空旷凄冷,唯有紫河街南面的奎星阁,高高伸入云际。看到奎星阁,他知道离开闯祸的地方很远了。这时候他那颗沸腾的心才稍微镇静。低下头,发见自己是骑在一堵很高的围墙上,围墙南面是高大的瓦房,兀自静悄悄地酣睡了。北面是一套独立的小庭院,坐北朝南,里面还有灯亮,灯光被窗帏遮住,在深夜雾气弥漫中,看去是黄澄澄灰蒙蒙的。 
  “要是屋里的人都睡熟了,可以通过这家浅宅院,下墙逃走。……”他的想法没完,感到点灯的屋里有音响。侧耳细听,象是有人撕掳和争夺什么,偶尔还夹杂着低声喝斥。“自己满屁股流鲜血,还能管别人长痔疮。”他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当屋里这种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好奇心加上青年人的火爆脾气,使他无法控制自己了,瞧了瞧前面靠墙地方,有砖砌的花池,若从那里下去,不费事也不会发出音响,贴着墙根可以挨近窗户。他按着所想的出溜下墙,踮着脚尖挨近玻璃窗,眯细起眼睛隔着窗帏露缝处来个木匠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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