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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相信任何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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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为什么把我送到这儿来?”我说。
    “在此之前你被安置在普通病房里,跟其他人一样有张床位,那时有些周末你会在家里过,根本在一起,可是你变得越来越难管了。”
    “难管?”
    “你会走丢。本不得不把屋子的大门锁起来。有几次你变得歇斯底里,坚信他伤了你,你是被强行锁起来的。当你回到病房后好了一阵子,可是后来你在那里也出现了类似的行为。”
    “所以他们必须找到办法把我关起来。”我说。我们已经走到了一个护理站。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一台计算机上输入东西。我们走过去,他抬起头说医生马上就来。他请我们坐下,我瞄了瞄他的脸——歪鼻子、金色耳钉——希望能有些线索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什么也没有。这个病房似乎完全是陌生的。
    “对了。”纳什医生说,“有一次你失踪了大概4个半小时。警察找到了你,在一条运河旁,你的身上只穿着睡衣和袍子。本不得不去警局接你。你不肯跟任何一个护士走,他们没有选择。”
    他告诉我那以后本马上着手张罗给我换病房。“他认为精神科病房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他是对的,真的。你对你自己活着其他人都没有危险,整天跟病情比你严重的病人在一起甚至可能让你的情况变得更糟。他写信给医生、医院院长、你的下院议员,可是没有别的去处。”
    “接着,”他说,“有个给脑部受重伤的人开设的住宿中西成立了。他努力游说,有人对你进行了评估而且认定合适,不过费用成了问题。本不得不暂时离职来照顾你,因为付不起钱,但他没有放弃。显然他威胁要把你的故事向媒体公布,于是就此开了一些会议、有了一些申诉,不过最后他们同意支付费用,你作为一个病人进入了中心,政府同意只要你还没有完全康复便会为你支付住院期间的费用。你是在大约10年前搬到那里的。”
    我想到了我的丈夫,努力想象他写一封封信、四处张罗、拉起声势。似乎并不可能。今天早上我遇见的男人似乎非常谦恭。不是软弱,而是随和。他不像那种兴风作浪的人。
    我不是唯一一个被我的伤改变了个性的人,我想。
    “中心相当小。”纳什医生说,“只是在康复中心的一些房间,住户并不多。很多人来帮着照顾你,在那儿你多了一些独立性,处境很安全,情形也改善了。”
    “但我没有跟本住在一起?”
    “没有。他住在家里。他需要继续工作,他没有办法兼顾照顾你和工作两样事情。他决定——”
    一幕回忆突然闪现,把我拖回了过去。一切都略微有点模糊,笼罩着一层雾,图像亮得耀眼,我几乎想要把目光挪开。我看见我自己走过跟这里同样的走廊,被人领回一个房间里,我隐约知道这间屋子是我的。我穿着拖鞋和一件后背系扣的蓝色长袍,跟我在一起的是个黑皮肤女人,穿着制服。“去吧,亲爱的,”她对我说,“看看谁来看你了!”她放开了我的手,领着我向床边走去。
    床边坐着一群陌生人,看着我。我看到一个黑发男人和一个戴贝雷帽的女人,却看不清他们的脸。我没有进对房间,我想说。弄错了。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个孩子——大概四五岁——站了起来。刚才他一直坐在床边上。他向我跑过来,喊着“妈咪”,我发现他在跟我说话,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他是谁。亚当。我蹲下身,他扑进我的怀里,我抱着他吻了他的头顶,接着站了起来。“你们是谁?”我对床边那群人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起来。戴贝雷帽的女人站起来说:“克丽丝,克里斯。是我。你直到我是谁,不是吗?”她向我走过来,我发现她也在哭。
    “不。”我说,“不!滚出去!滚出去!”我转身离开房间,可是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站在我背后——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到那儿的,我开始哭了起来。我跌坐在地板上,可是那个小孩还在,抱着我的膝盖。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一直在叫我妈咪,叫了一遍又一遍。妈咪,妈咪,妈咪,而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他是谁,或者为什么抱着我……
    一只手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赶紧往后缩,仿佛它刺痛了我。有人在说话。“克丽丝?你没事吧?威尔逊医生来了。”
    我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一个身穿白色外套的女人站在我们的面前。“纳什医生。”她说着握了握他的手,然后向我转过身来。“克丽丝?”
    “是的。”我说。奜釩小說網首彂
    “很高兴见到你。”她说,“我是希拉里、威尔逊。”我握住了她的手。她比我的年纪稍大一些:头发开始发白,脖子上吊着一副系在金链上的半月形眼镜。“你好。”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确信以前曾经见过她。她向着走廊点点头。“我们走吧!”
    她的办公室宽阔,摆着一排排书,堆着不少盒子,纸从盒子里摊了出来。她坐到一张办公桌后面,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两张椅子,我和纳什医生坐了下去。我看着她从办公桌上一堆文件里取出一个卷宗打开。“现在,亲爱的,”她说,“让我们来看看。”
    我的形象凝固了,我认识她。躺在扫描仪里的时候我见过她的照片,虽然那时我没有认出她,但现在我认出来了。我来过这里,来过很多次,坐在我现在坐的地方,就在这把椅子或者类似的一张椅子里,看着她一边优雅地举着眼镜透过镜片读着,一边在档案上做笔记。
    “我以前见过你……”我说,“我记得……”纳什医生扭头看看我,又看看威尔逊医生。
    “是的。”她说,“是的,你见过我。不过不是太频繁。”她解释说我搬出去时她才开始在这里工作不久,而且最初我甚至都不是她的病人。“当然你记得我非常令人高兴,”她说,“你住在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纳什医生向前靠了靠,说如果看看我以前住的房间可能会有些帮助。她点点头,眯着眼睛查看着档案,过了一分钟她说她不知道是哪一间。“有可能你轮着换了不少房间。”她说,“很多病人都这样。我们能不能问问你的丈夫?档案上说他和你的儿子几乎每天都来看你。”
    今天早上我已经读过关于亚当的事情,在听到他的名字时我感到一阵开心,同时心里也觉得有点宽慰:他越长越大时我还是见过好几次的。可是我摇了摇头。“不。”我说,“我宁愿不给本打电话。”
    威尔逊医生没有坚持:“你的一个叫克莱尔的朋友似乎也常来。问她怎么样?”
    我摇摇头:“我们没有联系了。”
    “啊。”她说,“真遗憾,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当时的情形。”她瞄了瞄她的笔记,握起了两只手,“你的治疗主要是由一名精神科顾问医生主持的。你接受过催眠,不过恐怕效果有限,而且不能持久。”她又继续读档案。“你接受的药物治疗不多,有时候会有镇静剂,不过主要用于帮助你入睡——这里有些时候很嘈杂,你应该可以想象。”她说。
    我想起了刚才我想象中的号叫,好奇我自己是否一度是那副摸样。“当时我是什么样子?”我说,“我开心吗?”
    她露出了微笑。“总的来说,是的。你人缘不错,似乎跟一个护士特别要好。”
    “她叫什么名字?”
    她扫了扫笔记:“恐怕这上面没有说。你经常打单人纸牌。”
    “单人纸牌?”
    “一种纸牌游戏。也许待会纳什医生可以解释给你听?”她抬起了头。“根据笔记,你偶尔会有暴力行为。”她说,“不要惊慌,在你这种情况下在所难免。头部受过严重外伤的人往往会表现出暴力倾向,尤其是当大脑中管理自我约束的部分受损时。另外,像你这样患有失忆症的患者常常有一种倾向,我们称为“虚构”。周围的事情似乎对他们来说没有道理,因此他们觉得有必要虚构一些细节,细节可能是关于他们自己和周围的人,关于他们的经历或者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据推断是因为他们希望填补记忆的空白。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可是如果失意者的幻想发生矛盾时,往往会导致暴力行为。生活对你来说一定十分迷惑,尤其是有人来看你的时候。”
    来访的人。突然间我怕我打过自己的儿子。
    “我做了什么?”
    “你偶尔会打工作人员。”她说。
    “不是亚当?我的儿子?”
    “笔记上没有说,没有。”我叹了口气,并没有完全放心。“我们有几页你当时记的日记。”她说,“看看这些东西会不会对你有点帮助?你可能会更理解当时的困惑。”
    这感觉有点危险。我看了一下纳什医生,他点了点头,她把一张蓝色的纸推到我的面前,我接过来,刚开始甚至怕得不敢看它。
    我开始读那页纸,上面写满了凌乱潦草的字迹。纸面顶端的字母写得清清楚楚,规整地排在纸上印着的一条条线里,可是在接近底部的地方字迹变得又大又乱,一个字足有几英寸高,一行只写了几个。尽管害怕可能看到的东西,我还是读了起来。
    早上8点15分,第一条记录写着:我已经醒了。本在这儿。在这条记录正下方我写着:早上8点17分。不要管上一条记录。那是别人写的。在下面我写着:8点20分,现在我才醒了。刚才没有。本在这儿。
    我的眼睛又向页面下方扫过去。9点45分,我刚刚醒了,这绝对是第一次醒,接着在几行之后,10点7分,现在我绝对醒了。所有的记录都是骗人的。我现在才醒。
    我抬起头:“这真的是我吗?”
    “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似乎一直感觉刚刚从很长很深的睡眠里醒来,看看这个。”威尔逊医生指着我面前的纸,开始念上面的记录。“我一直在谁。就像死了。我刚刚才醒过来。第一次,我又可以看见了。显然他们鼓励你记下你的感觉,以便让你记得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担心你只不过是确信所有以前的记录都是别人心的。你开始认为这里的人在那你做实验,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关起来。”
    我又看了看那张纸。整张纸上写满了几乎相同的记录,每一条的时间差只有几分钟。我觉得自己身上发凉。
    “难道我的情况真的这么糟糕?”我说。我的话似乎在自己脑海里回荡。
    “有一段时间,是的。”纳什医生说,“你的笔记表明你只能将记忆保留几秒钟,有时候一两分钟。这么多年来,这段时间逐渐变得越来越长。”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写了这个。这似乎是某个头脑完全混杂、一片凌乱的人写的。我又看了一遍那些话。就像死了。
    “对不起。”我说,“我不能——”
    威尔逊医生从我手里拿走了那页纸:“我了解,克丽丝。让人难过,我——”
    这时恐惧涌了过来。我站起来,可是房间已经开始旋转。“我想走了。”我说,“这不是我。它不会是我,我——我不会打人的,永远不会。我只是——”
    纳什医生也站了起来,还有威尔逊医生。她走上前撞到了她的办公桌,把文件碰飞到了地板上,一张照片落到了地面。“上帝啊——”我说,她低头蹲下来用另一张纸盖住了它,不过我看见的已经足够多了。
    “这是我吗?”我说,声音拔高了,变成了尖叫,“是我吗?”
    比鄰侑魚収藏于緋訉電籽圕論墵。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头部。她的头发向后梳,露出了脸。刚开始看上去她好像戴着一副万圣节面具,她睁着一只眼睛看着相机,另外一只却闭着,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紫色淤痕,两片嘴唇都肿胀着,是粉红色,上面有割伤的裂口。她的两颊肿胀,让她的脸变成了一副奇形怪状的模样。我想到了压碎的果子,腐烂胀破的李子。
    “那是我吗?”我尖叫道。尽管那张脸扭曲肿胀,我能看出那是我。
     我的记忆从那里分开,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平静的、心平气和的,它看着另一半的我乱窜乱跳、尖叫着,纳什医生和威尔逊医生不得不强行抓住我。你真的应该守规矩,它似乎在说。这太丢人了。
    但另一半更加强大,它成功地掌控了身体,变成了真正的我。我喊出了声,一次有一次,转身向门口跑去,纳什医生跟着我追。我拉开门奔跑,虽然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一道被闩住的门出现了。警报声。有个男人在追我。我的儿子在哭。我曾经做过这些,我想。我曾经经历过这一切。
    我的记忆变成了空白。
    他们肯定是让我安静了下来,说服我跟着纳什医生一起离开;我接下来的记忆是在他的车里,他开着车,我坐在他的旁边。天空开始集起了云,街道变成了灰色,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平展起来。他在讲话,但我集中不了精神,仿佛我的脑子绊了一跤,跌到了什么东西上,现在跟不上来。我看着窗外,看着那些购物和遛狗的人,看着推婴儿车和自行车的人,想知道这一切——苦苦地寻求真相——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是的,它可以帮我好转,但我能希望得到多少?我不期望有一天像个正常的人醒来知道一切,知道对以后的日子有什么计划,知道经过了什么样的曲折才达到此时此地,才变成现在的我。我所能期望的是有一天照镜子的时候将不再结结实实地吃上一惊,会记得我嫁给了一个叫本的男人,失去了一个叫亚当的儿子,我不需要看到一本自己的小说才知道我写过一本。
    但即使要求这么少,却仍然似乎遥不可及。我想到了在“费舍尔病房”看见的一幕幕。疯狂和痛苦。完全混乱的头脑。我离那里比离康复要近,我想。也许,对我来说学会带着种种病情生活是最好的。我可以告诉纳什医生不想再见到他,可以烧掉日志,埋葬掉我已经了解的真相,把它们跟那些未知的事实一起彻底藏起来。我可以逃离过去却不会后悔——在短短几个小时以后我甚至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有过日志和医生——然后我可以简单地活着。一天接着一天,互不相关。是的,偶尔关于亚当的回忆会浮出水面,我将会有悲伤和痛苦的一天,会记得我错过了些什么,但它不会持久。不久我会睡着,悄悄地忘记一切。那会是多么容易,我想,比这容易得多。
    我想到了刚刚见到的照片。那副摸样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是谁那样对我?为什么?我想起了关于酒店房间的记忆。它还在那儿,隔着一层,够不着。今天上午我在日志里读到我有理由相信自己有过外遇,可是现在我发现——即使这是真的——我也记不起那个男人是谁。我只知道一个名字,在几天前刚醒的时候记起来的,以后却不知道还能不能记起更多东西,即使我想要回忆。
    纳什医生还在说话。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打断了他。“我在好转吗?”我说。
    有一会儿他没有回答,接着说:“你觉得你在好转吗?”
    我怎么觉得?我说不好。“我不知道。是的,我想是的。有时候我能记起过去的事情,记起一些回忆中的片段,读日志的时候会找回来。它们感觉起来是真实的。我记得克莱尔、亚东、我的母亲。但是,他们就像我抓不住的线,像气球,我还没有来得及拉住它们已经飘上了天。我记不起我的婚礼,记不起亚当迈的第一步、说的第一个字。我记不起他入校、毕业。所有事情。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去了他的毕业典礼,也许本觉得带我去没有意义。”我吸了一口气。“我甚至记不起得知他的死讯时的情形,也不记得埋他的时候。”我哭了起来,“我觉得我要疯了。有时我甚至不认为他死了。你能相信吗?有时候我想本在这件事上也骗了我,跟其他所有事情一样。”
    “其他所有事情?”
    “是的。”我说,“我的小说。那次袭击。我失去记忆的原因。所有事情。”
    “可是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了一个念头。“因为我有外遇了?”我说,“因为我对他不忠?”
    “克丽丝。”他说,“这不可能,你不觉得吗?”
    我没有说什么,他当然是对的。在内心深处我不相信他的谎言是为了报复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理由很可能更加平淡。
    “知道吧,”纳什医生说,“我觉得你在好转,你在记起事情,比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频繁多了。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绝对是一种有进展的表现。它们代表着——”
    我向他转过身:“进展?你把这个叫做进展”现在我几乎是在喊,愤怒从体内喷涌而出,仿佛我再也装不下它了。“如果进展就是这样,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有进展。”泪水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我不想要!”
    我闭上了眼睛,任凭悲伤肆虐。不知道为什么无助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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