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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羞愤别过头去，泪如断线的珠子
流璟邪笑，“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还不行么？别哭了……我有耐心，等着你情动、心动，身心合一地主动爬上我的身……”
。
“娘……”夭夭奔进流璟安排在王府外的小院，一把抱住娘，泪如雨下。与娘多日不见，所幸娘气色尚好。
“知道你在王府一切都好，娘也就放心了。要多谢小王爷，他派人一路接娘来。更派人照顾娘。”
夭夭娘笑着，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孩子啊，是娘对不起你。娘知道你要强，这么多年来就算饿死，你都没有卖身为奴。可是现在，只为了给娘治这痨病，你才委屈了自己啊……”
“娘……”夭夭难过极了，“您别这样说，这都是女儿应该的。女儿进了王府，没法子陪伴在娘身边。女儿什么委屈都忍得，就是不放心娘。”
“傻孩子……”夭夭娘努力笑开，“王府有规矩的，下人的家人哪儿能跟着一起进去？在府里，你跟你二姐姐要彼此多帮衬着。”
“夭夭姑娘你放心吧，小王爷嘱咐了，老太太吃穿用度全用最好的，万不能让老太太受了委屈。”一位衣着朴素的大娘笑着走进来，“就连老太太吃的药，都是小王爷亲自合了送来的。”
药？
夭夭拿过娘身畔小几上的白瓷瓶。打开瓶塞，一股异香扑面而来，一粒粒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幽光闪烁。
夭夭细嗅，除了滋阴润肺的药物香气之外，更有一丝血腥之气……
他果然守信。
正文 萤火
夭夭告别了娘，茫茫然走进人群之中。满街灯火，阑珊而明，夭夭的眼前却仿佛重见滨州翠色的田野。阡陌上走来白衣的学子，当中那个少年笑容清朗、白衣胜雪。他灿烂笑着，纯白衣袂随风轻舞。
她真不该，怎么会总想起自己要不起的人。
“夭夭？这是往哪里去？”忽听耳畔有人唤她，夭夭转头，万千灯火里，白马素衣笑容璀璨。
夭夭摇摇头，“没事。回去看我娘，正要回王府去。”
白马素衣皱眉，“你不开心。”
夭夭扯起嘴角苦笑了下，“哪里啊，没事。”
“跟我来！”白马素衣红唇一挑，不由分说扯起夭夭就向前去。
高高坐上京郊北山，京城万家灯火齐在眼前。白马素衣便笑，“看天上漫天星斗，人间又是万家灯火，会不会觉得自己就在群星之中？”
山风迎面吹来，卷走了夭夭心中郁结。俯仰之间，真的只觉身在浩大天地之间，所有的不快便也都变成了小小星子，远远地，再不值一提。
夭夭便也笑起，“我倒希望，这天地之间都是萤火虫。”
风中，素衣侧眸望夭夭，“为什么希望是萤火虫？”
夭夭回眸，望素衣满头银丝在夜色之中飘摇，俊逸得直如九天神祗，“咳，不说了吧。省得公子你笑话。”
“说吧，我想听。”
银色的双瞳，白日里看起来是会淡了些，可是趁着幽深夜色，却格外耀眼。便也像是漫天的星子坠落了两颗在他眼里，那样耀眼而奇异的光华。
“我小时跟娘住在野地里的破瓦寒窑中。周围一户人家也没有，我从小到大身边除了娘之外更无一个朋友。每天夜里，我们没有油来点灯，我又睡不着，娘便带着我坐到田埂上来。”
“那个时候，田野里就会飞起美丽的萤火虫来。就在那一片萤火之中，娘会搂着我，给我唱好听的歌儿，给我讲她小时候快乐的事情……那个时候我最爱借着萤火虫朦胧的光去看娘的侧脸，真是好美啊……”
迎面风来，夭夭只觉颊上一凉，竟还是流了泪的。她忙用衣袖抹了抹脸颊，不好意思地朝白马素衣笑笑，“那是我记忆里最美丽的时刻，所以我那时便梦想，如果有一天，我的身边、天地之间都飞满了萤火虫，那该有多好。”
素衣半晌无言，忽地别过头去。
夭夭脸红，“让公子你见笑了。”
“呵……”素衣缓缓开言，“我哪里还会见笑？夭夭，我是在羡慕你。”
不知是不是野旷天低，繁星璀璨，便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能轻易拉近，素衣竟然也坦然说起了自己的心事，“其实夭夭我很羡慕你。就算你那时没有朋友，没有房子，甚至没有一盏灯，可是你毕竟还有娘亲的怀抱与笑颜。可是我呢，虽然也算得南越国王子，却其实根本连自己的娘都没见过……”
正文 星坠
“怎么会？”夭夭大惊。本以为是高贵的王子，哪里想过竟然是这样可怜！
“看看我的样子。”素衣咬牙扯着自己的银发，“我生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我父王和他那些女人们便都说我娘生了个妖孽！为了保下我，我娘明知王后有阴谋，却也没有反抗，拖着刚生完我的身子便被活活扔进了虿盆！”
“虿盆……商妲己的法子。我娘被万条毒蛇穿心而死！”
夭夭惊住，泪更如断线了的珠子簌簌落下来，“素衣公子……都怪我，提起这些伤心的事情。”
素衣强撑一笑，“哪里能怪你？这么多年来，这种痛苦只有我自己一人背着。长大后又被父王送来做质子，虽然还有所谓的王子身份，我却是个连乞丐都不如的可怜虫。”
夭夭用力摇头，“素衣公子你别这样说。你不知道，你的银发银瞳有多美。”夭夭说着抬手指星辰，“看，就是这样的啊，光华灼灼，清贵无比。素衣公子，你才不是什么妖孽，你定然是天上的星宿转世来了人间。所以你娘无罪，你娘其实是上天选定的人啊。”
“还有”，夭夭握紧手指，“你娘她一直没有离开你。请你抬头看天上那闪烁的星子，其中有一对便是你娘的眼睛啊……她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守护着你。她希望你快乐，你也一定要笑着面对她老人家哦！”
夜风拂过，星光迷离如雨。有闪亮的珠子从素衣面上滑落，一滴滴，跌入风里。
夭夭也随着落下泪来，“索性哭出来，大哭一场就好了！这里没有人，没人会听见。”
天边，倏然滑过流星。璀璨的，带出一条闪亮的光带。
紧接着又是一颗，再一颗……颗颗流星滑开黑暗，留下一片星光璀璨。
夭夭抹泪，“看，流星！是上天在流眼泪吧。是老天爷也在陪着你，一起流泪。所以公子，你不是孤身一人……”
下了北山，素衣一路送夭夭回来。前边再过一趟街就是北苑王府大门，遥遥可见王府前红灯辉映。夭夭红着脸再请辞，“素衣公子就送到这里吧，快请回。”
夜色幽蓝，远远近近灯火璀璨。素衣银发银瞳站在夜色里，一弯红唇风华无限，“好，就到这里吧。”
“那，我走了。”夭夭扭了扭手指，红着脸转身便向前去。
本是个意外碰见的人，更谈不上熟识，却在今晚蓦然觉得距离拉近了太多。
很奇异的感觉，一如做梦。
却没想到北苑王府大门前非但没有夜深人静，反倒是灯火如昼、人声喧哗。门前停着十几辆大马车，数十个士兵与下人打扮的人抬着上百个楠木大箱子进府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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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郡主
夭夭走上前跟守门小厮打听。小厮脸上朝那些人堆着客套的笑，一边回答夭夭，“是王爷、王妃要回来了！这是先打发人打前站，将一应家什先送回来些。这半月，每日都要来这么些。下个月初六，王爷他们就回来了！”
北苑王及家眷一直都在封地，这次兴师动众地回京，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夭夭心底咯噔一声：莫非流璟篡位的日子定了？
夭夭走回流璟的院子去，却见夜色里匆匆走来一个穿着下人服色的小厮。夭夭多留心了下，只觉那小厮的面貌过于清秀，唇角抿着的那抹笑太过诡异。
夭夭不放心地跟在那小厮身后，一路走向流璟房间去。流璟正坐在灯下看着一封书信，眉头微蹙。
夭夭看那小厮一点停住脚步的意思都没有，急忙抢先咳嗽了一声。
听见夭夭的咳嗽，流璟在灯光里转过眸子来便是一笑。那一笑，便仿佛春花开遍，“你回来了？”
夭夭一怔，还没等她答话，她身边那蓝衣小厮却一声欢叫，归巢的小燕子一般，一头扎进了流璟的怀里去，“表哥，原来还是被你发现了！坏人，想我了吧？”
夭夭怔在门阶上，不知该继续前进，还是就此退去。
流璟也怔住。眸子本全都盯在夭夭面上，硬生生抽回，望那怀里的人儿，微皱眉，“哟，看看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艳惊四座的娉婷郡主？你怎来了？还穿着小厮的衣裳？”
“讨厌，表哥你坏死了……”
门外的夭夭停住脚步。娉婷？夭夭想起听雪月几个丫头闲说起的话，原来这位就是东厢王爷的掌珠娉婷郡主了。东厢王妃是北苑王爷的妹妹，所以娉婷郡主唤流璟为表哥。
姑舅亲，自然是亲上加亲。夭夭一笑，便转身下阶去。看来此时流璟的房中定不需要人伺候了。
月上中天，夭夭在榻上翻过来调过去地睡不着，只觉莫名地心慌意乱。索性披衣起床推门而出。
已是夏了，夜里都有夏暖之气从大地之上氤氲而出，顺着花草茎蔓爬上。夭夭无目的地一路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王府北花园“倚水阁”外。
高高的院墙，更有翠叶藤萝从瓦片上一路蜿蜒而下，月光之中朦胧看去，像是一条条青色长蛇。隔着院墙有清冽破水之声传来，开始是一声，渐渐汇成一片，交织成一片水声欢腾。
夭夭怔住。
管家嘱咐过，倚水阁乃是王府禁地，非执流璟腰牌不得擅入。可是这样燠热的夏夜里，听见这般清冽的水声，总是莫大的诱。惑。夭夭便摞起几块瓦片来，踏着攀上去，眼睛刚好露出青藤，看见院子里的情形——
天，她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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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吃味
天，她看见了什么！
那些跟随在流璟身边保护的青龙卫们，个个褪了身上的青衣，直扑入水中去。看他们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戏水，分明是他们本来就生自水中！他们在水中自由地翻转、穿梭，夭夭只觉心跳都要停了。
侍卫的名称叫做“青龙卫”。她还曾笑，说“龙”只有天子才可用，就算流璟是个小王爷，这样用起来也算僭越的。当时流璟却只是挑高了眉尖，邪邪望她。
青龙卫……眼前这帮侍卫徜徉在水中的样子，倒真的像极了一条条水中蛟龙！
“啧，看着他们一个个精壮的身子，很解馋呢，是不是？”夜色花香里，幽幽响起流璟的嗓音。夭夭一哆嗦，脚下的瓦片便都瓦解，将她整个人跌落下来！
夭夭以为秦流璟能接她一下，没想到他反倒向后退了一步，让她整个硬生生跌在了地上！
夭夭忍着臀上的疼，扬眸恨恨地去望他。月色星光披满他发顶，葳蕤繁花缀满他身后，秦流璟穿了件银红的长衫，乌黑的发丝尽披散在肩背上，邪魅得像个妖孽。
妖孽……夭夭一凛，急忙爬起身来！
他不睡觉出来，要去哪里！
听见院外有声，青龙卫们迅速奔出。见是秦流璟，忙上前行礼，“小王爷，可有事？”
秦流璟只望着夭夭，邪佞一笑，“没事。我只是怕她看多了你们，长针眼。”
夭夭被流璟拖着手腕向回走。银白月光将他银红长衣染得更加邪魅。夭夭咬牙，“你放开我！”
“不放。”流璟回头，狡黠而笑，“除非你告诉我——你明明跟娉婷一起到书房来，怎么就一转头跑了？”
夭夭使劲甩手，却甩不开，只能回答，“既然郡主千里迢迢而来，我哪里还能不避开，好让郡主跟小王爷叙叙旧？”
月光之下，秦流璟眸子里却闪过一道黠光，“撒谎！你，吃味了……”
静夜无风，借着大地蒸腾起的热气，周围花草的芳香全都随着蔓延而起，萦绕在夭夭身际。夭夭只觉头晕。她抬头望他，“小王爷，很好笑。”
流璟含笑，挑高眼梢斜睨来，“不承认？”
夭夭垂下眸子，只觉可笑，“小王爷，你是在花丛里呆久了，便以为这天下女子都对你有意，是么？。”
夜色宁静，远远地传来蛙唱虫鸣。夭夭静静抬首，目光仿佛高高飘过院墙去，飞向那一片稻香田野。
夭夭静静一笑，“就算是奴婢这样不堪的人心中，也自有自己倾慕的人呢。他虽不及小王爷身份高贵、姿容倾世，却也是奴婢心中最完美的人。”
“你再说一遍！”流璟砰地捉住夭夭的手腕，凤眸闪着寒光垂下来凝住她双眸，“你再说一遍！你在我身边，竟然心里还想着别人！”
正文 认输
“那个人是谁？难道真是常冷河之子常云鹤？”
这算什么？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么？他是谁，她又是谁！这种身份的差距，真是太可笑了吧……
夭夭笑，眼角起了泪花，“小王爷请放心，欠了你的，奴婢不会推搪。小王爷想要什么？是奴婢这身子，还是奴婢全部的精气？奴婢知道自己的本分，只要我娘身子好起来，奴婢定然将身子连同这条命都给了小王爷，以了此债！”
“只是……”，夭夭抬眸，桀骜耀眼，“只是小王爷却没资格管奴婢的心！奴婢心里念着谁人、喜欢谁人，都与小王爷无关！”
夭夭转头离去。她明白，她今生早已与常云鹤无缘。如果她真的欠了秦流璟一场桃花债，她会还他！
“嘁……”流璟的笑声在夜色里漾开，如梦如雾，“夭夭，你够狠！我不过只说了一句你吃味，你便回身将千把万把刀子一刀一刀捅进我心里来！让我——连呼疼的机会都没有。”
飒飒脚步声追上夭夭来，流璟的嗓音柔曼如琴弦，“好，我认输。我又败给你了，行么？此时吃味的，确有一人，却不是你。”
。
“表哥，你去哪了？”出于下人本分，夭夭一路陪着流璟回卧房，却见娉婷郡主立在台阶上，只穿一件杏黄的古香缎长褛，长发以金钗松松一绾。
夭夭皱眉，连忙低下头去。娉婷郡主的话是说给流璟听，可是那双如寒刀一般的眸子却冷冷盯在她身上。
“要你管！”流璟云语气不善，直接越过娉婷郡主，走入卧房去。
“表哥！”娉婷郡主气得跺脚。流璟却理都不理。
“那你呢？”娉婷郡主一腔怒火都奔着夭夭去。
夭夭一叹，将腰间的镂空錾银熏香球摆了摆，“夜里有小虫子，奴婢自然要带着熏球跟着小王爷些。”
娉婷郡主无奈，却又跨出一步，“我记得今晚本不该你值夜，我表哥出去散步怎么会这样巧地便就遇上你？你个丫头晚上不睡觉，难道不是起来勾。引爷们儿的？！”
夭夭攥紧衣襟。却还是转眸一笑，“郡主又怎会来？”娉婷也是个女子，娉婷也夤夜来到男子的卧房……夭夭轻叹，还是止住了更凌厉的回话，“王府有王府的规矩，郡主别为难奴婢。”
“你！”娉婷郡主气得满面通红。
夭夭朝娉婷郡主福了福身，从她身畔轻轻走过。
娉婷郡主立在夜色里回眸冷冷望夭夭。她已经知道千芳园中如今最受宠的便是那个蔷薇内人花艳芳。而表哥这个最在乎的贴身丫头正是那华艳芳的堂妹。花家的女人，果然都是狐狸精。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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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刺客
“流璟，你真的想好了？常家上下可是二十三条命……”
秦流璟今儿有客，是河北节度使邱印风的公子邱长天。邱长天与秦流璟一样，都因为老子在京外任上，所以他自己一人在京中宅子里闹翻了天。秦流璟是蓄芳集翠弄起个“千芳园”来，邱长天则是夜夜宿在青楼里，赢得个青楼薄幸名。
夭夭端茶方走入廊檐下，便隐约透过绿窗纱听见邱长天的语声。
常家……
夭夭不觉止步，心中莫名想到常云鹤。却也只能苦笑摇头，这天下姓常的人多了，怎么就是他了？
房中话语声却突然截住，秦流璟慵懒嗓音轻来，“窗外是谁？”
夭夭连忙应声，“小王爷，是奴婢来奉茶。”
走进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