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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涔涔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我似乎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个人，是死神转世么？
怎会这般可怕！
46。
“皇上说笑了。”
阴晴不定的性子，反复无常的作为，又这般刚愎自用。姜洛离几乎要把我所有的耐心磨干净了。这种人，一味的迎合他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皇上那天带着那么多人，赶在二世子同奴婢大婚前，急招奴婢入宫司长随，不正是彰显着皇恩浩荡，生怕奴婢没了机会讨得这封赏么？”
姜洛离挑起眉，并不出声，只是斜睨着我。
“而如今，奴婢虽言语有失，却罪不至死，若浦一入宫便没了小命，怕是皇上的一片苦心至此付诸流水，而天下那些沐浴皇恩，一心向着皇上，等着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会因此寒了心了。”
我垂着眼睑，一番话说得几乎泣血。
你瞧，我是在为你着想，你这么挤兑我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得干什么，我们还得感激你的皇恩浩荡。倘若这样儿再能给我们编排点罪名，放眼天下，还有谁会服你？！
“抬起头来看朕。”
头顶传来威严霸道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下，不得已把眼皮抬起。下巴还是被掐的生疼。
“好一幅颠倒是非的伶牙俐齿，好一张祸乱天下的绝色脸孔……你当你心里的那点儿心思唬得住我么？你们谁做了什么，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语无伦次外加自以为是。
我禁不住对他一番腹诽。面上却依旧是惶恐的神情。既不能太针锋相对，也不能过分的诚惶诚恐。这种程度也太难拿捏了，前者是他忌惮的，后者是他厌恶的，两种表现都可能会激起他的杀意。
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太精辟了。这会儿我宁可面对一头斑斓猛虎，也好过面对这么一个神经病。
“皇上英明神武，怎么会有人敢欺瞒皇上呢？”
“敢？以前谁不敢，现在谁又敢？哈哈……敢？你们当真不敢么？”
姜洛离语气阴冷，歇斯底里的不知想要表达什么，语无伦次，声音里面却透露出切齿的怨恨。我心中一动，有些明白他会有这种脾气的缘由。姜洛离与风古原同年，今年不过二十二岁。且身份同先帝相同，都是宫人所出，母亲非是受过正式册封的妃嫔。在这皇宫之内，毫无地位，想是自小便看尽了人情冷暖。况且，他自出生便一直生活在蓝仲的淫威之下，挂着个太子的名号忍耐了十几年，竟然真的博得了蓝仲的信任，让蓝老贼对他没半点防备，在蓝仲的策划下成功地成为了下一任的帝王。怕是在登记时候，蓝老贼还在以为自己又找了一个脓包的傀儡了。
姜洛离这心机之深，耐力之久，真是让人咋舌。待到他顺利登上帝位后，觑准时机，迅雷不及掩耳的便将蓝仲彻底剿灭，更说明他狠辣，以及翻脸无情。
他对蓝仲的仇恨，自然不是一朝一夕，所以才会灭贼之后，因为迁怒而做出屠杀蓝姓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一个童年生活在这么复杂环境下的人，心理怎么可能会健康。
“在算计什么？想怎么对付朕么？”
我的沉吟不语，竟然也引起了姜洛离的猜忌。他怕是有被害妄想症吧。
“皇上多虑了，不管以前如何，现在皇上已是万人之上，该思虑，该自危的是奴婢这些臣民，而非皇上。”
一个人，如果为了生存，不得已终日生活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下，习惯了提心吊胆，习惯了随时会有致命的危险，自然很容易变得疑神疑鬼。
下巴上的力道有些松动，环绕的肃杀之气也变得缓和起来——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句马屁拍对地方了。
“知道朕为什么要易容做上将军么？”
姜洛离一改先前的质问语气，音色变得柔和起来。我却一阵寒意从脊背冒起，隐隐的从心底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
“你这么聪明，朕给你个机会，猜猜看。”
见我默不作声，姜洛离竟然语带轻佻的更近一步。
“奴婢愚鲁，怎敢擅自揣测圣意？”我不露声色的后退一步，却落入一只枯瘦的大掌中。
“你怕朕？”
姜洛离吐出的热气喷在额头上，让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奴……奴婢不敢，奴婢是震慑陛下的威严。”
“那就猜猜看。”
姜洛离将自身圈成一个牢笼，把我禁锢在内，语气轻佻。罪恶的念头，不言而喻。
“军权至关重要，皇上自是不能交给其他人。皇上带兵又未免太过引人注意，自是换个身份妥当些。”
我有些慌乱，连珠炮般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果然有些见识。”姜洛离的手指不安分的在我的脸上滑动，让我紧紧绷起神经。
我该怎么办？
如今唯一可以自保的金针已不在手中，姜洛离即便不是我的对手，可是着皇宫内院，到处都是侍卫，我这只三脚猫，能逃的出么？
可是，我能逃么？倘若我逃走，和一开始便听从风古原的安排有什么两样？雷继成只是撤离了两百里，如今威胁仍在，而我已经领旨入宫，这种情形下逃走，怕是罪名比一开始更大。
我垂着眼睑，脑子飞速的运转着——也只得这一个办法了。
我弯下身，做了一个强烈呕吐的动作，故意发出了十分恶心的声音。
姜洛离立刻放开我，将我推得远远地。
“大胆！”
我没站稳，一个趔趄被推倒在地，却顾不得疼痛，继续干呕，然后装作被呕得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姜洛离愤怒地大声叱喝。
装病！无论管不管用，装了再说。
“奴婢……下……咳咳……下车的时候……咳咳……摔到……”
我剧烈地干呕，剧烈地咳嗽，顺手将头发也拉乱了些，然后成功的看到姜洛离眼中越来越浓的嫌恶。
我继续认真的做戏，冒充脑震荡。等着姜洛离忍受不了，唤人来将我赶下去。
呼——
一阵怪风刮过，室内变得一片漆黑。
这里是姜洛离的书房，不过一两只烛火而已。一点风动，便熄灭了。
我吃了一惊，忽然觉着有些窒息。黑暗中一阵疾风卷过，有人抱起了我。
“什么人！”
黑暗中姜洛离的喝声响起。
而我被动的被人抱着，完全陷入了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心底的恐惧在无限扩大。谁？是谁？究竟是谁？
我挣扎着，失了理智的拼命挣扎。强劲的力道将我紧紧禁锢在臂膀中。
“我是来救你的。”懊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惊，门外却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耳边呼呼的风声响起，守在门口的侍卫已经闯了进来。
“抓刺客！”
不知是谁一声爆喝。整个书房里里外外立刻骚动起来。
耳边响起一声低咒，一阵剧烈的晃动，我已被他扛在肩上。他揽住我，提起真气腾空而起，脚下一阵腾挪，被踢中的侍卫纷纷应声倒地。又是一阵腾空，转眼我们便已冲出了书房。
我被扛在肩上，面朝着地面，一动都不能动。只看见宫灯的映照下，纷乱的影子，越来越多。
“抓刺客！”
“抓刺客！”
“抓刺客！”
呼喝声此起彼伏，这许多的人，口水也可以将我们淹死了，更何况各个杀气腾腾？不过是落入狼窝的两只绵羊，却还想着怎么逃出生天？
亮晃晃的刀片齐刷刷的向他脚下砍来。
“小心，脚下！。”
他又是一阵腾挪，勉强躲开。无论他的轻身功夫有多高明，奈何要扛着我这个“面口袋”，还要时刻小心我不会被人伤到，已经有些精疲力竭。
等到他力竭了，便是我们的死期了。
明晃晃的刀光，让我登时清醒起来。
“放下我，你赶快逃！”我在他耳边低吼。
“现在你根本没有机会带我走，如果力竭落在他手里，你不仅会死，还会连累我也丧命。但你若逃走了，他定然会留下我的命做诱饵再来引你上钩，那时才有机会。”
腰身上的力道猛地重了起来。
“好！”
话音落，我已被他腾空抛起，一群侍卫大惊失色，纷纷丢下刀，将我接住。余光处一条黑色身影迅速退去，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阴影。
原来那晚的人——是他。
为什么是他呢？
瞥到一袭明黄的身影的接近，我眼睛一翻，仰面便躺了下去。
此时不昏，更待何时？
47。
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纷乱，忽然胸前的衣襟收紧，后背腾空起来。这个姿势委实不舒服。我紧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放松。
“把她带下去！”
暴躁的声音响起，胸前的衣襟顿时松了下来，后背重重撞在地上。我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哼出声来。
我闭着眼睛，宫灯的光影在眼前不停的闪过，抬着我的人，脚步稳健，手上的力道却掐得我生疼。终于一番折腾之后，吱呀一声响动，眼前罩上一片阴影。身上忽然一松，我心慌地感觉到自己被抛出了一个弧度。
咚——
在我落地之前，已经传来了大门落锁的声音，于是我终没有忍住，哎呦出声。
不是牢房。
尤甚牢房。
漆黑的房间，没有烛火。大门紧闭，窗棂的格子只能透进些星星点点的光芒。这是个普通的房间。我的神经却立刻紧张起来，一阵寒意流遍全身，寒毛也竖了起来。
这该死的幽闭恐惧症！
我以为已经痊愈的毛病，今晚竟让两次袭击了我。我恐惧的从地上爬起，手脚并用的爬到门边，想让那星点的光芒洒在身上，却怎么都赶不走那一阵强似一阵的恐惧。
我颤抖着，陈旧的木门被我晃得吱吱作响，阴暗的寂静中，更显得莫名诡谲。
“古原……古原……古原……”
我反复念着他的名字，闭上眼睛，用力回想着我们相处的那些开心的片段——我还有古原壮胆法，我一定能挺过今晚。
黑暗之中，其他感官变得异常灵敏起来。隐约感觉对面气息异常，似有一阵无形的压力袭来。惊惧陡然起来，我倏忽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眸子，暗夜中闪动的星点光芒，诡谲无常。
我吓得魂魄几乎散尽，刚想要惊呼，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及时的掩了下去。
“是我。”
耳边响起一个被刻意压低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让我错愕。可是眼前的黑暗让我根本没法判断他的面容。我甫被丢进来，大门便落了锁，他是怎么进来的？况且，我刚刚明明已经看到他的远离的身影了，他怎会忽然又出现在这里？不合理，太不合理！
“滚！滚开！”
我拼命的挥打着手臂，这恶魔！这暗夜的恶魔！
一双手臂被牢牢钳住，整个人也腾空起来。黑暗中不辨方向，只觉着我被人带入房间的更深处，耳边只听到衣服的悉索声。
我被轻轻放在一个柔软的所在。然后是咔咔的石头撞击声声音。
哧——
一阵硫磺的味道传来，温暖的一豆光亮，点亮了眼前的一小方天地。我盯着那跳动的火光，慢慢拾回了我的魂魄。
“不是让你离开么？怎么还在这里？”
我抬起眼皮，冷冷望着对面站着的人。那双邪魅的桃花眼，他的主人一如既往的扬起嘴角，勾出一个蛊惑人的弧度。
“还真是判若两人啊——丫头。”
见我拧起眉瞪了他一眼，他袖起手臂，啧啧出声，“我改变主意了，我觉着还是刚刚那个楚楚可怜的你，更找人疼些……”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废话的？”我不耐烦的打断他。
“我来……自是不能让你落在那个病秧子手里，”姒源忽然神秘兮兮的靠近我，我嫌恶的向后躲开，他倒也不以为忤，继续说道，“那个皇帝……那里……不行的，我怎么能让这么个废人把着你这个宝贝？对着丫头你，难道凭着他只看不做？”
姒源越说越不像话，我忍无可忍地接口道：“我入宫是做女官，不是做妃嫔。你这种污秽之人满脑子就没有别的东西？”
“那瞎子——他居然会同意送你入宫？”
姒源的声音忽然有些冰冷，一改刚刚的调侃没正行。
“这是我夫妻二人的事情，与你无关。”
“夫妻？”姒源鼻腔中轻嗤一声，“几万兵马的压力就能拱手把自己的妻子送给皇上，真是个好相公！”
“那是我的意思，与他无关，更与你无关！”我怎么能容忍有人污蔑风古原，“我若要来谁也拦不住。”
望着姒源错愕的神情，我想起他绑架我时的百般羞辱，想起姬敏言因他而逝，想起在蛮荒的种种，狠由心生，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你也知道如今姜氏诛尽天下蓝姓人，尤其你与蓝老贼还有血缘关系，倘若被小皇帝发现你这个蓝老贼的外孙，不知道会不会把你抽骨剥皮？”
我心中有了新的计算——不能让他死，但是这种念头让我心情十分复杂，对他更加咬牙切齿起来。
“你威胁我？”姒源满眼的不可置信，仿佛我是个怪物，“丫头！你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我说过，这个是我的意思。”
“不行！”姒源的眉头紧紧拧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严肃的他，“你必须离开这里，不管那个病秧子会发什么疯，你都必须离开这里！他那种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后若他兵败，你定然是他第一个用来泄愤的人。不行！”
我诧异的凝视着姒源，他眼中的关切是真的，不带丝毫戏谑，他——是真的关心我。
“你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已经明白我入宫的理由，也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的。况且，你恐怕也明白，以姜洛离对你外公的仇恨，他定然会将矛头先指向你西藩。而上次我们两败俱伤，如今西藩的兵力怕是也抵御不住小皇帝的攻击吧。”
姒源定定看着我，沉默不语。
“你刚刚说，以后他会兵败，这话不假，姜氏如今确然已经势如危卵，可是我们三藩势力如今何尝不是不堪一击？”
“你想说什么？”姒源的眼波流转，已经察觉出我的企图了。
“世子可知势单力薄这个词？”
“你……”姒源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向晚愿放下往日恩怨，尽力斡旋三藩合力之事。”
放下，我必须放下。
那次在帐顶偷听到雷继成的说辞，我已然被他说动了。在混乱的时局中，面对强敌，如果要坚持挺立到最后，唯一的办法便是弱弱联合。弱者之间或者实力相当，但是联合起来便足矣同强大的敌手向抗衡。而且三藩从地理上，恰好将都护四郡包围其中，前后夹击，占尽地利之势。而如今姜氏的实力也不过只剩下隐晦不明的暗门势力，还有的便是军力。但是，国家民生惨淡，姜洛离满脑子只想剿匪灭逆，依然横征暴敛，扩充军力。可是只靠军力又如何兴盛国家？所以虽然这个北炎的彻底土崩瓦解是迟早的事，如今的三藩却没有一个可以同姜氏抵抗一阵，却树大招风，极有可能最先被姜氏一个个的掐死。而最先被掐死的必然是蓝老贼的亲眷——西藩。
姒源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似是在细细品味我的话。
“向晚不过也是消息营隐士之一，姜氏诡诈，如今我正犯愁如何同外界联系，不想世子来的正是时候。当请世子带封信给风古原，我将双方诚意写明，他定然也会支持。”
我哧的一声，撕下一大片衣襟，凑近灯火，然后将食指送入口中。这间破屋子连纸笔都没有。
我刚要用力咬下，却见姒源伸过手来，手心掬着一汪鲜血。
我心头一暖，没做他想，便沾着他的血迹书写了四个字。
——联姒抵姜
我想了想，将自己的头发在灯火上烧断一节，挽在一起，连同布帛一同交给姒源。
姒源接过东西，半晌无语。
“你赶快离开这里。倘若被小皇帝发现，可就糟糕了。”我看着他竟然发起了愣，开始催促他。
“你，和我一起走！”
“不行！”
姒源再不理会我，抓起我的手腕就将我向外拉。
“喂！”
怎么了这是，不是刚刚都说的好好地么！
我一番挣扎，一脚踢翻了放油灯的桌子，咣当一声巨响，床幔也被点燃了。
48。
火舌舔着床幔，迅速将整个床吞噬。而这一方斗室，也在火光的映照下，终于让我一窥究竟。这一方卧室，连接着先前我们进来时的那一个小小前厅。狭窄，闭塞，连窗子也没有。而这局促的空间内，却挂满帐幔。许是因为这里是安排给女官的住所，所以刻意弄得妩媚飘逸些，可此刻，却足矣引燃这整个房间。
“快走！”
姒源死死拉着我，将我从被火焰吞噬的床上拖了下来。
转眼等我们跌跌撞撞的跑到外间，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