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没有死?”
“像他那样强悍的吸血鬼是不容易死的呢。”斯涅芬表示世故地笑了一笑。
黛丝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抬头问道:“斯涅芬,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特……蕾莎。”
“莫奈德很爱她?”
“简直像亲生女儿一样的。”
离开后,黛丝特很长一段时间都还想着这个故事。
她不敢相信,他们会有这么多的纠葛,现在居然还生存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久之后她也陆续听别人说起这件往事,和斯涅芬说的大致相仿,有些补充,也有些不同的说法:
杰伦告诉她,“他们三个生活在一起,组成了世上最奇特的一个家庭,两个父亲一个女儿。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美好时光。”那么不像斯涅芬说的,塔文森一味欺侮特蕾莎了?
菲靳则说,那女孩并不是塔文森亲手处死的。在血族的王国里,谋害同类本来就会被处以极刑的,塔文森的朋友们只不过执行了这个戒律,惩罚了犯戒的特蕾莎。
古茨坦夫甚至告诉她,其实是莫奈德自己将她变成了吸血鬼,整件事都同塔文森扯不上丝毫关系。
还有人说,相互阴谋陷害的当然是这两个成年吸血鬼,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作为?这两个人居然还好意思把过往推到一个孩子头上。
……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种不同的说法?”
“你要明白,阅心术只是一种微弱的感应,好像人类的直觉,并不是阅读报纸头版头条。而就算明明白白同一段文字,每个阅读者的视角和感受都会有差异,何况这种模糊的感应?每个人的理解力和领悟力都不相同,感应出来的内容自然也就千差万别了。”
当晚,古茨坦夫来到了黛丝特的房间,“法老想见你。”他简单地说,脸上不露任何表情。“闭上眼睛。”
黛丝特刚刚阖上眼睛,就飘起来了。古茨坦夫只挽着她的一条手臂,就把她带到了空中。黛丝特腾云驾雾般在空中微微旋动,那种轻盈的感觉是她毕生从没有感受过的。“我们……是在飞吗?”
“到了。”黛丝特慢慢睁开眼睛,是一个小房间。没有家具,没有装饰,而且空无一人,静得让人窒息。
一个柔和而有磁力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听说你想变成我们中的一员?我是说——真正的吸血鬼?”
黛丝特一时语塞。是谁这么嘴快,小小的一句废话居然惊动了法老。
“你知道我令他们不得强行把你变成吸血鬼是你的护身符吗?你可知道若没有这道符你早就做了几次吸血鬼了吗?”声音停顿了一下,“不要滥用你的权利,不要错失珍贵的东西。这是我的忠告。好好想明白再作决定吧,这可是无法逆转的。”
这柔和的声音仿佛有着穿透人心的魔力,黛丝特的每个毛孔都陶醉其中,有些恍惚。
“想清楚?”她喃喃重复道。
“凡人变成吸血鬼的过程,又叫初拥,需要吸血鬼五分之一以上的原血,而你只得到了莫奈德十二分之一的血,所以你仍有机会做一个普通人。”
柔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知道吗?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活着?可他们只是想想而已,不必真的找到答案。他们的一生如此短促,生命刚刚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旋即就一闪而灭无影无踪了。何况多的是蝇营狗苟的麻烦小事,被教育、成长侵占去了一大块人生,接下来又要成家立业,争名夺利,被好多复杂的人事纠葛、烦恼杂事重重包围着,而他们自身旺盛的无明欲望,贪嗔爱欲痴,又会形成无数的恩怨情愁,织成一张无比细密的小孔眼大网将人团团罩住……因而他们不必知道原因、目的、理由、意义……生老病死,一生也很快就走到终点了。在这短暂而忙碌的生命过程中,可能仅仅在几个失眠的寂夜,拷问人生意义的困惑才会偶然降临,片刻之后又因琐事缠身而被人抛诸脑后了。
“可我们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恰恰相反,我们手中掌握的是永恒,自身的麻烦琐事却相对减少,那就必须为存在找到一个支点、一个理由、一个主题,否则我们如何面对漫漫浩浩、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长生?那就会变成一种莫名的苦役。相信我,天堂里的苦役是最不堪承受的。我的缔造者,就是在痛苦的寻觅中慢慢僵死的。一天又一天,一日复一日,终于压力达到极限,骆驼被最后一根轻质的麦穗彻底压垮,于是就这样毁灭了自己。而且你要知道,我们内心丰富,生活却相对简单,我们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应酬俗人,可以说过的是形而上的日子,于是满把满捧这么多时间,主要都用来面对赤裸裸的真我,要想糊里糊涂蒙混过去,人的一生或许可以,对于我们,用来应付永恒就太不够,太单薄,也,太可笑了。”
第八章 镜花
黛丝特恍恍惚惚地回来,有好一阵子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法老的样貌不曾见到,那个富有穿透力的柔和嗓音却挥之不去,在心房雾一般四处飘渺。那段有些晦涩的话包含着那么多智慧,令黛丝特不免生出了些畏惧。然而,当时她对法老所提醒的心理准备其实还毫无概念。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一个词:永生。
黛丝特发现,与他们青春的外貌不相符合的是,这里所有人都有着数字庞大的年龄。而且被黛丝特一问,他们就哄笑起来。
“别和我们谈什么年岁,你会觉得活在一堆妖精中。”
“我们本来就是一堆妖精嘛,呵呵。”
她私下里问过塔文森,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告诉了她。
“这个问题非常乏味无趣,对我们来说,年龄完全没有世俗上的意义。但好吧,我已经四百一十八岁了,如果你真这么想知道的话。”
黛丝特盯着塔文森没有半点皱纹的光滑额头、富有活力的身体看了半天,惊异莫名。
“好啦,看是看不出来的呢,傻孩子!”塔文森被她的天真逗乐了,呵呵笑了起来。
黛丝特发现他们对自己的年龄计算得非常精确,同时却讳莫如深。为什么?每个人一年还要庆贺两次生日,一次戴白的领结,一次戴黑的,相同的是都没有什么兴致庆贺,生日几乎是他们情绪最为低落的时候。为什么?
但她对这个神秘群落的好奇心还在与日俱增。这些天来的居住,她更加熟悉了西司廷的内外环境,并且对吸血鬼的生活模式获得了初步的概念。世间万物都要新陈代谢,都要随着光阴的变迁一步一步走向腐朽衰亡——唯一的例外就是吸血鬼。
他们奇异的血液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好似障眼法一般,使他们巧妙地避过了光阴对他们发生任何作用,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们所有的细胞都拒绝分裂,抵抗改变。所以他们也就远离了疾病、衰老和死亡,永远精力充沛,青春永驻。他们是年轻的、俊美的、聪慧的、健康的、强壮的,并且永远如此。
黛丝特好奇地问过塔文森,“你们真的永远不会死吗?”
“哦不,我们也不是万能的。首先需要警惕的就是阳光,只要接触到这种可怖的东西……”塔文森做了一个表示绝望的抹脖动作,“当然类似的,还有火焰。其次,被利器洞穿心脏,血液长久不能循环,也会死;被其他吸血鬼吸光身上的陈血或自己不慎吸取了死人的血,那也就差不多完蛋了!除此之外,哈哈,再没什么奈何得了我们。”他动作优美地跳起舞来,鸽步如风,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呵呵笑道,“总而言之就是,只要你不忤逆死神,你是死不了的。”
这天黛丝特刚起身,就看到塔文森在她窗外徘徊。
“快点,亲爱的,我有一个好玩的礼物给你呢!”黛丝特在他的几番催促下急急地梳洗、更衣,心里也有点好奇。
塔文森把她带到了树林里。微风轻轻地吹着,林间只有树叶簌簌作响,更显宁静。走着走着,黛丝特回身望了一眼,西司廷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大的晦暗侧影。空气有几分潮湿,一弯淡淡的残月映在天上。
“你该不是带着我离家出走吧?”黛丝特开了个玩笑。
“不是不是。”塔文森摇头,正色说,“私奔要郑重挑个好日子,”他眨眨眼睛,“下一次!至于今天嘛,我有个小玩艺儿要送给你。”
“你别为我太费心了。一向所赐甚厚,无以为报。”
塔文森摆摆手制止她说下去,只强调说:“你会喜欢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黛丝特欣赏着林中的景致,徐徐迎着清新的空气,惬意地微仰起脸,不再说话。
塔文森的皮靴忽然踏重了几步,黛丝特回脸望他。塔文森赞许道:“你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却这样沉得住气。女人都很好奇,但你竟不问问我是什么礼物,却在这里欣赏风景。为了奖励你,请看……”
黛丝特看见一棵大树下系着一头小象,不由惊喜地轻呼一声。
这头小象非常小,皮色还是红红的,仿佛很害怕似的,长长的鼻子不住地蹭着自己的身体。塔文森还给它背上装了一个粉红色锦缎的坐垫,头上挂着粉红的一小排流苏,看上去更是可爱,像是一个玩具小象。
“我已经养了它两个多星期了,听说它脾气还不错。”
黛丝特甜甜一笑,“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
黛丝特伸出一个指头,小心地在象背上摸了一下,摸到了象皮的褶皱。
“想不想骑着它?现在它浑身上下都被刷洗得干干净净的了。”
黛丝特点了点头,塔文森一把将她悬空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小象背上,轻巧得几乎像托举一根羽毛。
“走吧!”塔文森轻拍了小象一下。没想到它一动也不动。
“走啊!” 塔文森有点奇怪,更大力地拍拍它,小象仍然固执地站着不动。黛丝特轻笑了起来。
“我看这个小家伙得叫Lazy了,这么个懒家伙。”塔文森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有人饲养了能说会道的鹦鹉,当众表演时却哑口无言,鹦鹉主人讪讪的心情大概和塔文森现在的颇为相似。他更加发力地在小象屁股上击了一掌。
没想到小象立刻回身猛地一撞,塔文森猝不及防地撞倒在一棵橡树上,额头流下血来。
黛丝特惊呼一声,“你没事吧?”又对小象说,“快放我下来!”小象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让她可以下来。
黛丝特奔到塔文森身边。他已经躺倒在树下,一动不动了。
“塔文森!塔文森!” 黛丝特叫道,急急把他的头抱到自己膝上细察伤势。
可是没有伤口。连刚才分明看到的一道血迹也不见踪影。塔文森整个身子都是好端端的,全身上下一个伤口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黛丝特还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凝在了眼角。
枕在她腿上的人忽然间呵呵大笑了起来,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还把黛丝特顺势抱了起来,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好姑娘,我没事的。”
黛丝特红了脸,赶紧把他推开,站了起来。
“你别生气,我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嘛。” 他几乎没笑岔了气,到现在还没停下来。
“我不觉得好玩好笑。”她别过脸去。塔文森柔声哄了半天,又说,“刚才我流血并不是假的呢,只不过吸血鬼是不会留下任何伤口的。只要几秒钟,伤口就会自动愈合的。”
黛丝特亲眼目睹的,就是血族永恒不变的奇迹了。他们血液中抗拒变化的奇特因子是如此顽固,甚至一个小小的溃口也无法多停留一秒,眨眼间就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他们所有的毛发也是如此,停留在他们最初变成吸血鬼时的模样,既不会变长,也拒绝任何修剪。
黛丝特好奇地听他讲着吸血鬼王国种种不可思议的神秘现象……
她重新坐上了象背,这时他们发现,小象对黛丝特竟然俯首帖耳,或行或止无不从命。黛丝特自然非常开心。她抱抱小象,在它树叶一样的耳朵上吻了一下,对塔文森说,“你的礼物太棒啦。嗯,从你的话,就叫它雷兹好了。”
塔文森陪着象背上的黛丝特,一路随意闲聊,“关于长生嘛,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是我在维罗纳的时候听酒馆里的一个婆娘说的,当然是谁说的并不重要。从前有个寻求长生的小伙子,来到了一片森林,林中的老人说,他的剪刀修剪完树林前,可以保证小伙子是不会死的,但那青年并不满足这样的寿命,继续赶路;又到了海边,一个老人说,鸭子喝干海水之前,他是不会死的,青年仍然不满足……过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了长生之地,和一个老人在长生宫殿里住了好多好多年。
“有一天,他忽然起念回家看看,老人给了他一匹神马,说决不可离开马鞍。青年就踏上了返回的路,一路上看到荒冢白骨,十分感叹。不想,这时遇到了一个马车夫,车上满是旧鞋子。车夫说他的轮子陷到沟里了,青年想下马帮他推车,双脚刚刚落地,车夫就一把抓住了他,说:‘我就是死神,看见那些破鞋子吗?这都是为了追赶你而磨破的!所有的人都必须落在我的掌心里啊。’于是年轻人顿时化为了一具死尸。”
黛丝特大睁着双眼,“你是想说,你们永远在马鞍上不下来,所以不用担心死神的拼命追赶?”
“哦,那也不完全是。我们都会使障眼法,死神老儿根本瞧不见我们,又岂能奈何得了我们?哈哈……”跟着便是一阵得意的大笑,这时他们已回到房间,塔文森又到钢琴上信手弹了一段欢快的华尔兹。
塔文森并没有夸大其词,时光之神的巨眼的确受着他们障眼法的蒙蔽,似乎永远看不见这个异类。在这个地球上,是生物就要细胞分裂,是鬼神就没有具体形骸,但吸血鬼偏偏例外。他们有物质化的躯体,但非生非死,不同于任何物种。他们游离于生物链上的任何一环,是自然界演化的毒瘤,是上帝造物的疏漏,是不属于人、鬼、神任何一种的异类。只有当阳光突然射向他们的身体,那股愚弄造化的、强悍顽固的因子一下子被暴露给了时光之神,于是他们秘密偷窃来的生命一下子就枯萎了。得到的报复就是瞬间的灰飞烟灭,连一根骨头都不会留下。
对于这种尴尬的边缘境地,没有一个吸血鬼不深深体会到的。塔文森的解释通常就是,“我们?我们什么也不是!”但这在他看来也决不会妨碍他享受鲜血时的好胃口。
意识到这一切后,黛丝特越来越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是带着崇拜和羡慕来看吸血鬼的吗?自己的身上竟然也流淌着部分的神奇血液呢!
西维诺曾经凝视着黛丝特,认真地说,“顺从你优美的天性吧,让我赐予你无上的瑰宝吧,你生来就属于我们一族。”他对黛丝特倒是一见如故,青眼有加。
“你是说,把我也变成……可我为什么要当吸血鬼呢?”黛丝特天真而轻快地笑了,似乎这个可能性根本不存在。是啊,法老的话言犹在耳呢。
“让我替你把生命的水杯永远斟满吧,让你享用亘古和永恒,从容啜饮生的甜蜜。让我把你令人心碎的美用珊瑚、用琥珀永恒地凝固下来吧,让上苍的杰作不受死神的腐坏和侵蚀。” 他缓慢而郑重地说道。
“但我现在就真实地呼吸着、活着,为什么要取走一样东西,替之以另一样呢?不,我不贪心,人类的生命虽然危如朝露,如白驹过隙,如南柯黄粱,但我已经满足。”
西维诺摇头,“是了,现在你无法懂得。该怎样令你明白呢?真是一个悖论,在你变成吸血鬼之前你无法领受它的好处。做人和做吸血鬼是一回事吗?似乎是,其实又不是。”
他蹙眉沉思了一下。“请设想一下:假设你慕名而来,进了一个很好的馆子,可不巧点错了菜,那你就很容易错以为那个馆子很糟糕了,是不是?其实问题不在馆子本身,是你点错了菜嘛。你若选择做人就是这种情形,生活在玫瑰园都没法子受用其甜美。人间充满烦恼苦难,而我们看似和人生活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但我们不用与现实短兵相接。做人的烦冗、琐碎,生计的苦累、艰辛,老、病对于肉体的折磨……我们吸血鬼一一幸免。怎么说呢,好比深海中的几万种鱼类看似自由地住在同一片汪洋里,但海洋的压强形成了无形无色却森严分明的边界。终其一生,它们将各自身处海洋的不同地带,过着迥异的生活。”
黛丝特在心里默默想象着,那些鱼儿们尽管处于同一片汪洋,无形的限制和束缚却造就了完全相异的天地。由此她真正明白了哪怕吸血鬼和人类处于地球的同一片天空之下,他们的生活内容和形态也可能是截然不同的。西维诺感应到她内心的理解完全正确,不由颔首微笑。
黛丝特若有所思,“可你知道吗?法老他……并不赞成我当吸血鬼。”
西维诺沉默了片刻。“他体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