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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 作者:赵熙之(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1-23正文完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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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他忽闻得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踏血,越过尸体,迎着蕴满血腥气的风,穿过罗城子城,朝他奔来。
    与那声音一道逼近的,还有一支钢头弩箭,箭头几乎是转瞬间就穿透了副使的胸膛。
    握着那匕首的手顿时失了气力,副使沉沉压下来,王夫南差点呕出血来。
    他睁眼看天,夜幕将要撤回,曙光将至,但风却不停,吹得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马蹄声在他耳旁停下,许稷翻身下马将副使翻到一旁,将他拖起来。
    两个人几乎都面目模糊,血与汗混杂,头发乱蓬蓬,身上衣裳也不再齐整干净。王夫南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他几乎耗尽了力气,就只这样看着许稷。
    此时只能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许稷面上毫无波澜,最终只闭了闭眼,将手掌按在他肩头伤处,手臂收紧,沉默地拥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许稷:使府守住了,我也活着回来了,你看我都是说到做到的。王夫南
    ——*——*——*——*——*——*——
    番号很乱的情况下,只能用口令,在古代也称作将军令。
    军中口令,一般是由最高指挥官在最后时刻颁布,而由其亲信近卫系统的官员逐次传达下去。从此在口令有效期内,可视为身份辨别的标志。
    为什么要口令?
    据说是“战斗中如果双方列阵,那么依靠阵营的位置即可知道其归属,但是事实上战斗一展开,往往陷入混战,大将可能还能依靠旗号辨识,但是小卒间若非如日本武士那样背后插认旗,否则猝然相遇,即无法识别,只能靠问对方口令,知道的是自己人,不知道的就是敌人,杀了再说。”
    比如说,曹操就用过“鸡肋”的口令,又比如官渡之战中,曹操的许攸之助突袭了乌巢导致曹军的胜利,偷袭部队打着袁军的旗号,顺利到达乌巢而未被识破,可以肯定也同时获得了袁军口令的。
   

☆、第55章 五五多事年

天实在是太冷了。
    混沌不清的风涌进夹城,一呼一吸间,胸腔里尽是汹涌血气。许稷按着那冷硬甲衣;手心的血也渐渐转冷,她几乎感受不到他心脏的跳动,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只察觉到沉甸甸的疲惫压在她肩头。
    不要死,振作一点。
    她想撑他起来;却根本挪不动;几次努力尽是徒劳。
    好在有小卒及时赶到;将已经昏迷的王夫南抬进牙城;又速去喊郎中来诊治。
    夹城内又只剩了许稷一个人;她走去牵了马;手握缰绳站在那血途中,想起一些事,那些她在母亲小札里读到的,大意是说人命比想象中坚强;却也比预料中脆弱。坚强在于不知它何时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脆弱在于太容易消逝,像手中握着的一根丝线,稍不留神就滑走了,想抓却再也抓不到。
    而她写下这些的时候,父亲已经失去了音讯。
    抓不住会怎样呢?许稷没有继续往下想。
    她看向牙城的入口,对早消失在视线里的王夫南几不可闻说了一声“谢谢你还活着”,之后就转过身,牵马离开了夹城。
    天边渐渐有了光亮,前面的叛乱还未结束,都指挥使领着牙兵收尾,将还活着的叛军敌军统统抓了起来。
    看样子似乎赢得了卫城的胜利,实际上却输得十分惨烈。许稷有生以来第一次从这样的场景中徒步走过,消失的鲜活的生命,因为立场与利益血战到死,有真正的对错吗?她尽管有片刻迷惘,却还是要往前走下去。
    因泰宁使府多位僚佐被杀,王夫南又重伤卧床,使府一时间缺人带领,都指挥使便将许稷请了回来,这时许稷已接连三天没睡了。
    她见缝插针在马车里眯了会儿,到了使府便跳下车,由牙兵领着往里去。
    与都指挥使及判官一道将这两日所查情况梳理了一遍,许稷将纲要递给支使:“按这个起草上报文书,之后拿给我。”
    她疲惫不堪,走出门又问都指挥使:“大帅醒了吗?”
    都指挥使摇头:“血止住了,脉搏也还好,但就是醒不过来。某觉得大帅很沮丧,说实话前几日那样的状况,在他眼里其实已算惨败。但当时那景况,除了硬拼还有甚么其他办法?难道将使府拱手让给河北痞子吗?”
    许稷抬手按住隐隐胀疼的额角:“知道了,我去看一看。”
    她低着头大步行去王夫南寝屋,庶仆赶忙退下,只留他二人。许稷坐在榻前胡凳上,等了一会儿,后来熬不住,于是手撑额头闭目睡。支离梦境像破碎铃声,细细杂杂叮叮铛铛,让人更累。
    天暗下来,最后连可怜暮光也一点点撤走,屋子便沉入了无边际的黑暗当中。
    王夫南先醒了过来,试图翻动身体,却隐约看见坐在胡凳上的一个人:“从嘉……”
    声音低哑,却仍将许稷唤醒。
    许稷猛地坐正看过去:“醒了?”随即又起身走过去,在床侧坐下,自然而然地端过案上茶碗,舀了一小勺水递过去:“不管冷热,先将就着饮一口吧。”
    王夫南将那水饮下,许稷便要去点灯,可王夫南却伸手按住她手腕:“谢谢你。”
    “在高密时你也救过我与千缨,就当是还人情了。”她轻描淡写说着,又迅速岔开话题:“这几日我已大约查了个明白。河北眼下一团糟,叛军逃兵无数,原魏博及横海几个失势牙将带散兵南下,一路招讨流民匪贼,与泰宁副使勾结,打算将泰宁府吃下,所以才有了那晚的兵变。”
    她毫不避讳接着道:“眼下的结果是,使府损失惨重,僚佐起码被杀了一半,至于士卒损失则更严重。善后工作很麻烦,抚慰金这笔开销就令人焦头烂额,州府不可能替你支这笔钱,希望你尽快处理。”没有一句安慰,有的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魏王呢?”
    “安全。”
    尽管许稷言简意赅,没有多加解释说明,却无端值得相信。
    她做事比预想中要可靠得多。
    许稷忽不再说话,她伸手端过案上茶碗,将余下冷水一饮而尽,随即低了头。
    因身处暗中不必在意自己及对方的表情,她开口道:“这次使府遭遇不测,某有失职之处,某将来必会多加注意入城可疑人员,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当然大帅也有失职之处,倘若能及时发现副使的变节心思,恐也不会酿此悲剧。”
    都有失职,都需要反省。但眼下状况已是既定事实,只一味追责并无太大意义,路还是要想办法走下去。
    她说话的口吻越变越官方,每到这时,就像是要离他远去。
    王夫南甚至都做好了她起身离开的心理准备,可她却忽然侧过身,对他说:“今日是除夕,新年要来了,这个年似乎会很艰难,大帅做好准备了吗?”
    王夫南这才察觉她握住了自己的手,那只手不大,也不甚温暖,却也有力。
    是鼓励。
    王夫南点点头,觉得她说完最后的话当真要走了,可她却没有,反是忽然俯身将头埋了下来。
    他一愣,才想起来她是学许久之前的自己。
    那时在高密,他也是这么将头埋在她肩窝,渴望能暂时安放长久以来的疲惫,想要获取一点点力量。
    许稷很累了,方才撑着说完那些话,脑子早已混混沌沌。
    她快撑不住了,想寻个温暖可靠的地方睡上一觉,王夫南这里就是个现成的好地方。
    “从嘉?”
    “别说话,我头太沉了,就借地方睡一会儿。” 她做得比王夫南更无赖更随心所欲,像个四处留情的风流官人,丝毫不将这样的亲近放在心上。
    除夕没有热汤饭,也没有家人围炉夜谈的温馨,两个身在沂州的异乡人却只能以这种疲惫又奇怪的方式熬过去。
    尽管许稷睡得毫不在意,但她仍然避开了他伤处的那侧肩头。
    ——*——*——*——*——
    新帝即位,改元并大赦天下,又赐钱予左右神策军,每人百缗。
    然魏王却失踪了。
    失踪的说法很是微妙,既不是一定还活着,也不是已经死了。
    留了个大余地,却分明是躲入了无人可寻的暗处。
    朝野皆为之唏嘘,阉党则烦得要命,到底死了没有呢?
    不知道,无可查。
    有人说死在了大青山东梁那场混战里,有人又说看他往北边跑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而该谣言的始作俑者许稷,这时正忙着和泰宁使府回易务分利钱。叶子祯替回易务发了一笔横财,顺利从河北折回,不由沾沾自喜,坐在公房里想要向许稷邀功。
    结果等了半天,许稷却一句表扬的话都不说。叶子祯像个孩子似的坐到她面前,按住她的算盘道:“你不能夸夸我吗?”
    “你是小孩子吗?”
    叶子祯点点头,并将手一伸,袖子一捋,展示一条刀疤:“看到没,差点丢了条胳膊回来,河北人太狠了。说起来,朝廷是打算彻底放弃河北了吗?”
    “不是朝廷想放弃,是不得不。”许稷继续算账,“连年战事灾荒已将国库耗尽,如今财政紧迫,馈运困难,想讨伐也没这力气,只会喊边上的方镇帮着揍。可哪个方镇这么好心?个个都自保心重得要命,没好处谁愿意蹚浑水。”
    “倒是有理。不过——”叶子祯忧虑地皱皱俊眉,“河北这种斗法,最后还是我们倒霉啊。挨这么近,到头来免不了被揍。我听说使府损失惨重,正是被那帮河北痞子搞的,他们能来一次,就会来第二次啊。到那时怎么办?如今使府的兵力恐怕远不如之前了吧。”
    “兵力少有兵力少的打法。”许稷皱眉咬指甲,“你给我的账对吗?算下来有问题。”
    “你还懂兵法哪?”叶子祯完全没有抓住她的重点,“以少取胜这种事不都是奇才才办得到吗?比如我姑父卫将军,以千人从五万敌军中突围,那才是本事哪。王夫南有这本事吗?”
    “本事不够运气凑。”许稷头也不抬,将另一边的簿子拿过来重算:“我给王夫南算过命了,他最近运道应该不错。”
    “也是,凭空就让他分走这么一大笔钱,的确是撞狗屎运了。”叶子祯略有些忿忿,又对许稷道:“你不能做个假账骗骗他吗?扣下来的钱我俩分了。”
    许稷忽抬头起身:“大帅怎么来了?”
    叶子祯闻言吓一大跳,赶紧拍拍漂亮的屁股跳起来,回头一看却鬼个人也没有,不禁破口骂许稷“死骗子”。许稷趁机抱着算盘账簿从窗户逃离了公房,逃离了聒噪的叶子祯……
    正月里头,整个京城还处在国丧的氛围中,千缨却开始了两头跑的日子。练绘没能放出来,练老夫人急得一病不起,然她又格外惦记樱娘,千缨只好时不时带小丫头去探望老夫人。
    因跑得太频繁,难免引出一些是非。
    就在正月快走到尽头时,不知是谁举告到了御史台,说侍御史练绘与沂州录事参军许稷之妻王氏私通,言之凿凿,且将从何开始都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说幼女千缨正是二人私通所生。
    按疏议所言,和奸者各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①
    倘若属实,不仅练绘会被继续关在牢里,且千缨也逃不过牢狱灾。
    作者有话要说:
    许稷:千缨别怕!
    ——*——*——*——*——*——*——
    ①原文出自唐律疏议,不过我改了一下。
    唐朝可能是历史上对通。奸罪处罚很轻的朝代了,其他朝代可以抓现行直接杀掉的,还有就是宫刑之类的了。
    不过唐也有不按律的,举个栗子
    高阳公主嫁名相房玄龄之子房遗爱
    其与名僧辨机私通,私情暴露后
    辨机被腰斩,高阳公主半疯
   

☆、第56章 五六言祸起

练绘与千缨私通被举告一事捅出来不过半天,王家内宅竟然全都知道了。这种事简直比瘟疫传得还快,在相对保守的高门大户中;倘若传起闲话来,反而要比外面传得更为恶毒。
    韦氏身体刚好一些,出门去别家还个东西;就被阴阳怪气的指指点点吓晕过去了。王光敏还未回家;当事者千缨更是一无所知。
    樱娘生病,千缨与庶仆妻吃过午饭便带她去看郎中;到薄暮时分却还没有回来,庶仆便赶紧出门去找。
    街鼓声将尽;王光敏终于忙完衙门里一堆琐务打了点酒回来;刚进门便发觉耳房小厮看他的眼神不对。他瞪一眼:“怎么了?”耳房小厮忙摆手:“没甚么没甚么……”
    他于是拎着酒囊哼着小曲儿往里去,至自家院门口;见双门紧阖,抬手就是梆梆梆三下:“快开门!”里边却甚么动静也无;王光敏抬脚就是一踹,院内冷冷清清,没一间屋子是亮着灯的。
    他撂下酒囊就冲进韦氏的房间,却见韦氏卧床昏迷,怎么也喊不醒。王光敏速点了灯,恰这时庶仆及庶仆妻急急忙忙进了院门,一见屋内亮起了灯,走过去就在外面噗通跪下。
    王光敏吓了一跳,庶仆妻抱着小樱娘哭道:“十八娘被、被万年县的人带走了哪……说是犯了甚么和奸罪,非要……”
    “甚么东西?!”王光敏打断她,“你再说一遍!”
    庶仆妻哆哆嗦嗦又重复了一遍,王光敏扑通往凉凉地板上一坐,廊下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樱娘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她一直昏昏睡着,醒来却不见阿娘,只看到庶仆妻不停淌眼泪,就问怎么了,庶仆妻又不敢和她说甚么,擦擦眼泪,将她哄入睡抱回来。在这当口,小家伙却醒了,趴在庶仆妻肩头不停地咳嗽。
    重浊咳嗽声将廊下死寂打破,樱娘挨着庶仆妻,咳得窄窄肩背都在发颤。
    王光敏醒过神,顿时将怨气都怪到了她头上,起身从庶仆妻怀里夺过小家伙,将她往廊下一放,气呼呼道:“你走!都是你才有这些事!早就说我王家怎么能留别人家的孩子住,千缨还偏不听劝!现在好了吧?破事全他娘的来了!”
    樱娘听出了怒气,隐约明白自己好像犯了甚么了不得的错,于是双手捂住口鼻,怕咳嗽声会惹得王光敏更生气。她整个人缩在大棉袍里,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眼眶红了一圈,她想要阿娘,她只想要阿娘……
    然放眼望去,哪里有她的阿娘呢?
    庶仆妻看不下去,可又不敢火上浇油,遂转移话题道:“听说韦娘子不大好,可要去喊郎中来?”
    王光敏倏忽记起房中的韦氏来,瞪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樱娘,甩袖转头进去了。
    庶仆赶紧去喊郎中,庶仆妻见状赶紧抱过樱娘,将她带回千缨的屋子,灯也不敢点,只说:“家中出了些事,你不要怕,就在这里待着,晚些时候给你拿药吃,记住了吗?”
    樱娘懵懵点点头,骤听得外边有人大喊:“到哪儿去了?!还不赶紧烧热水来!”庶仆妻听得催促声,随手扯过毯子将小家伙一裹,急忙忙就走了出去。
    门咚地一关,樱娘惊得一缩。没有点灯又无其他人声的房间,此时黑黢黢一片,与平日比起来像是突然变了样子。阿娘在的时候不会不点灯,也不会这样冷这样可怖……阿娘遇到甚么事?她在哪里呢?还好吗?
    与此同时,万年县衙门却彻夜进行着审问。
    千缨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自然拒不承认。然不论她怎样解释,万年县尉却认定她没讲实话。这盆污水泼得太突然太荒唐了,且这种事根本无法举证真假。
    万年县尉问了一连串诸如“你与练绘认识多久”、“是甚么时候好上的?”、 “你为何三天两头去练宅?”、“上月你去探监是为何?”、“樱娘可确实是你与他私通所生?”
    千缨一一回答,努力撇清自己与练绘之间的私人关系,并特意强调樱娘是领养的孩子。
    那县尉见她态度这般坚决,又问“那么是否是他对你先做出不轨之举你不得不应和?”、“他有无利用职权对威胁过你?”等问题。
    千缨仍旧称否。
    那县尉遂诱导说:“你空口否认并无法洗脱嫌疑,和奸罪按律要徒二年,但倘若是练绘强迫你,便不能定此罪,你也可免去这二年牢狱灾。”言下之意分明是劝千缨自保,将污水都泼给练绘。
    但千缨不愿承认未做过的事。
    她与练绘之间清清白白,为何要承认二人之间有甚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那县尉见她如此不识趣,便不再给好脸色,撕破面皮令衙役将她带下去,说明日开堂由明府再审。
    千缨心中惦记樱娘,又担心家人听到这消息会受刺激。韦氏身体不好,王光敏又是臭脾气,真不知会闹出甚么事来。
    然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被衙役丢进最杂最乱的一间女监,一众狼狈罪妇见丢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官家娘子,顿时涌上去一顿厮打,将平日里对门阀世族的仇愤一股脑儿全撒了过去。
    千缨起初还与她们厮打,但毕竟仅有两只手两只脚,斗不过一群女人,且力气也尽了。最后头发被扯乱,嗓音嘶哑鼻青脸肿,只能老实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
    至半夜,女监里多数人已经睡了,打鼾声此起彼伏,也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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