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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退两难的拂臣
拂臣出现之日,就是君王危亡之时。拂臣以君臣俱伤的非常手段,拯救国家社稷于万难,不论成败与否,都失去了在同一君王下共生的天地。
明人唐顺之著有《信陵君救赵论》,从六国救亡的角度,肯定信陵君窃符救赵无罪有功。他说:“夫强秦之暴亟矣,今悉兵以临赵,赵必亡。赵,魏之障也,赵亡,则魏且为之后。赵、魏,又楚、燕、齐诸国之障也,赵、魏亡,则楚、燕、齐诸国为之后。天下之势,未有岌岌于此者也。故救赵者,亦以救魏;救一国者,亦以救六国也。窃魏之符以纾魏之患,借一国之师以分六国之灾,夫奚不可者。”行文铿锵紧凑,持论切中肯綮,不乏历史眼光。
长平之战以前,燕国弱小,齐国衰退,秦国在秦昭王的坚强领导下,先后得到穰侯魏冉和谋士张禄的策划协助,任用天才的军事将领白起,先击败韩、魏联军,后攻占楚国的国都鄢郢。前260年秦、赵长平之战爆发,秦军又在白起的统领下,将赵军主力消灭,天下已经没有可与秦国抗衡的国家了。秦军围困邯郸,赵国岌岌可危。当时形势下,赵国是阻止秦国吞并六国的最重要屏障,一旦赵国灭亡,韩国、魏国和燕国失去后援和依凭,亡国指日可待。韩国、魏国和燕国归秦,楚国和齐国就直接面临秦军的包围,战不能胜,守不能保,也只有被消灭的命运。从而,以多国间战略的角度论,援救赵国,就是保卫魏国,也就是保卫六国;以历史的结果而论,信陵君救赵的成功,使秦国吞并六国的时间,推迟了四十年。大梁不至于早成废墟,安釐王生前免于成为秦军俘虏,都不可不谓是信陵君的功绩。信陵君窃符救赵,大有功于魏国和六国,断无非议的余地。
然而,唐文先扬后抑,转而却从君臣论的角度,指责信陵君窃符救赵的行为专重人际间恩信,无视魏王的权力威望,是人臣植党,背公卖恩。他说:“自世之衰,人皆习于背公死党之行,而忘守节奉公之道,有重相而无威君,有私仇而无义愤。”唐生此议,以明代君主极权的专制臣道,衡量战国纷争时代的君臣关系,失之远矣。
荀子是信陵君的同时代人,他著有《臣道》一文,称信陵君是社稷之臣,国君之宝,是明君之所尊厚的拂臣。荀子以为,君主有错谋错事,即将危及国家社稷之时,能够救亡存危、解救国难者,唯有谏、争、辅、拂四臣。谏臣,就是劝谏之臣。谏臣以礼劝谏君主,用则留,不用则去。争臣,就是死争之臣。争臣以生死强谏君主,用则生,不用则死。辅臣,就是辅矫之臣。辅臣能够合谋同力,率领群臣强力匡正国君,国君虽然不安,却不能不接受,国家的祸患由此得以解除,最终得到君尊国安的结果。拂臣,就是拂弼之臣。拂臣抗拒君王的命令,窃取君王的权力,纠正君王的错误,安定国家于危难之时,解除君王于失政之辱,最终大利于国家社稷。
信陵君窃符救赵之时,赵、魏唇亡齿寒的大局已明,晋鄙军出动抵境,魏王中途畏惧狐疑,导致魏军鼠首两端,时局陷于非常,失去正常解决的余裕。非常之时,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人,用非常的手段才能解决。当此之时,信陵君行拂臣之行,窃符救赵,虽然拂逆了国君的权力和意志,却安定了国家社稷。臣道的根本,是从道不从君,国家社稷在先,君主帝王在后。当此之时,信陵君先谏诤后拂行,违逆然后有功,功成之后,遣军归还魏王,自己选择了客居赵国的政治流亡。他的行为,不顾生死而无私心,忠诚无畏而至于大公,可谓通于臣道之极致,臻于四臣之峰巅。
峰巅极致,也是危险的顶点。拂臣之行,已经抵达臣道的极限,虽然挽救了国家社稷的危难,却动摇了君王统治的根基,也断绝了继续为人臣的后路。信陵君身处战国,得门客之助,高游侠之行,他明智地选择了客居赵国的流亡生活,既是高风亮节,也是拂臣的善终。数十年后,项羽抗拒楚怀王之命,杀宋义夺军救赵,重演信陵君杀晋鄙救赵的故事,再次做了拂臣。不过,项羽事成以后杀怀王自立,选择了夺权革命,欲行霸王之道,改变危险局势重建天下,虽然一时成功,最后没有善终。我整理历史,观览历代英雄,感拂臣行事艰难,结局险恶,非年轻气盛、血气刚烈而置生死于不顾之人不能行之。信陵君窃符救赵时的年龄,想来当在三十来岁。项羽杀宋义渡河救赵,只有二十六岁。两千多年后,张学良将军扣押蒋介石发动西安事变,做了现代的拂臣。他当时的年龄,是三十五岁;他的命运,是终身囚禁。
我不禁感慨,历史以不同的形式重演,历史有仿佛的相似,类似的结构之下,不变的人性编织大同小异的史剧。荀子称拂臣是国君之宝,是明君之所尊厚,未免是理想化的设想。历史上没有一位君王能够容忍拂臣,拂臣出现之日,就是君王危亡之时。拂臣以君臣俱伤的非常手段,拯救国家社稷于万难,不论成败与否,都失去了在同一君王下共生的天地。
沛县归了秦国
刘邦回归正道,由游侠出任地方小吏,是迫于时局的变动。公元前224年,楚国的淮北之地全部被秦军占领,刘邦的家乡沛县也在其中。
刘邦作为楚国人,在楚国的沛县生活了三十二年,度过了他的前半生。其中,在楚考烈王治下度过了十八年,在楚幽王治下度过了十年,最后四年,是在楚王负刍治下度过的。三十二年的楚国楚人生活,刘邦无缘于仕途,没有从军打仗,没有出任过乡官小吏,也不曾致力于农耕商贩,殖产置业。读书写字计算,刘邦是从小学过的,不过,也只是能读能写能算而已,至于进一步师从学者求学上进,如同异母少弟刘交一样,也不是他的喜好。成年以后的刘邦,以游侠自任,无职无业,他外出浪荡游历,上下结交豪杰,不为父兄所喜爱,也不为乡里社会称道认可,完全游离于主流正道之外,被视为无赖。无赖无赖,滑头而不成材。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浪子并非都能回头,回头的浪子,各有各的原由。刘邦回归正道,由游侠出任地方小吏,是迫于时局的变动。公元前224年,也就是秦王政二十三年,楚王负刍四年,秦将王翦、蒙武统领六十万大军进攻楚国,楚将项燕兵败,楚国的淮北之地全部被秦军占领,刘邦的家乡沛县也在其中。亡楚归秦,对于沛县地方丰邑乡里来说,算是一次重大的政治革命;对于游侠刘邦来说,也是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折。
秦是法治国家,严密的法律和高效率的官僚机构是其战胜六国、统一天下的法宝。秦军占领淮北以后,依照多年来推行的政策,摧毁旧有的楚国地方政府,设置泗水郡统领淮北。沛县作为泗水郡属县的编制,也开始于这个时候。新的郡县政府,迅速按照秦的户籍什伍制度重新编制乡里社会,五家一伍,十家一什,与军队的什伍编制连动,将集权政府的行政控制彻底地落实到家户人头上。秦的户籍什伍制度,以小家庭为单位,登记人口财产,征收赋税和兵役劳役,人人固定在户籍所在的土地上,邻里之间互相监督连坐,不得随意脱籍流动。在这种新制度的实行过程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无业游民了,特别是作为无业游民之代表的游侠,几乎是失去了生存的余地。
秦国法治的理论基础是法家思想。法家以游侠为流民之雄,视之为扰乱国家制度的害虫,明令严加取缔。沛县所在的楚魏交界地区,历来是吏治松弛、游侠盛行的老大难地区,新政权建立以后,对于管区内的游侠不法之徒厉行镇压打击,自是当然的事情。刘邦跟从过的名侠张耳,就曾经长期活跃在魏国大梁外黄一带,秦军攻占魏国后,马上就成了秦政府通缉的对象,隐身逃亡,不知去向。时局变迁之下,游侠刘邦面临重大选择,要么纳入新的体制当中,固定居所职业,重新做人,要么逃亡流徙,成为帝国法外的亡命罪人。
法治国家的秦国,事事处处以法律章程办事。法律章程,虽然冷酷无情,对于不同地域、不同阶层、有不同社会关系的人来说,又是一视同仁而公平的。沛县归属于秦以后,按照秦国的官制,新来的县令以及县的主要官僚,由秦国政府直接任命,不用当地人,属下的官吏,则在当地人中推举考选任命。秦国郡县小吏的选任,有多种途径,可以由军队的军吏转任,可以由地方依据一定的财产和行为标准推荐,也可以通过考试选拔。沛县是新占领的地区,秦军是外来的军队,军吏的转任有限,似乎比不上推荐和考试便于施行。通过推荐和考试来选拔小吏,为当地人参与当地政权打开了门户,也为一般的编户齐民进入政权开通了机会。
孔老夫子有教导说,三十而立。沛县亡楚归秦时,刘邦已经过了三十。年过三十的刘邦,游侠的路被堵死,务农又无兴趣,推荐出仕,需要德行和乡里的称誉,刘邦别无出路,他选择了考试出仕。秦选考小吏,分文武两途,文吏主要考读写计算,武吏则须会剑术武艺。读写计算,刘邦是从小就学过的,虽说后来丢生了,重新捡起来并不困难;剑术武艺,是游侠的立身之本,刘邦更是绰绰有余。大概在秦王政二十四年(前223)左右,在诸种因素交错之下,刘邦参加了地方小吏的选考,考试合格,被任命为沛县下属的泗水亭亭长。这一年,刘邦三十四岁。
政权交替,社会动荡的时候,正是鱼龙混杂、牛鬼蛇神出没的时机。那些旧日不为社会所称道认同的流氓无赖,正好得到新生出头的机会。毕竟是改朝换代了,旧账一笔勾销,弟兄们皆可借革命重新再来一回。亡楚属秦,对于楚国的贵族官僚来说,是国破家亡的不幸和耻辱;对于市井小民的刘邦来说,只是换了一种生计。由游侠到小吏,对于刘邦的人生来说,意义非同寻常,他由体制外进入到体制内,对于对抗和统治两方都有了切身的体验。这种正反两面的体验,从他的未来来看,可谓是受益不尽的财富。
泗水亭长和他的哥们儿
秦末随同刘邦起兵,后来成为汉帝国开国功臣的一大批人物,多是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结识的沛县中下级官吏。
亭是秦汉时代政府的末端组织之一,遍布全国,主要设置于交通要道处,大致每十里(相当于今天的三公里)设置一亭。亭本来是为军事交通设置的机构,后来逐渐演变为兼具军事交通和治安行政的基层政府机构。就亭的交通职能而言,亭有亭舍,负责接待往来的交通使者停留住宿,政府邮件的收发传递也由亭传系统担当。就亭的地方行政职能而言,亭所在地区,称为亭部,亭负责亭部地区的治安,担当维持秩序、追捕盗贼的责任。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亭是邮政交通站兼派出所。亭一般设有亭长一人,下属有求盗一人,负责治安;有亭父一人,负责亭舍的开闭扫除管理等杂务。亭是准军事机构,弓弩、戟盾、刀剑、甲铠等武器是日常配备的。亭长是武职,或者由退役军人担任,或者由选考合格的武吏出任。因为是派出机构,由县主吏掾,也就是县政府办公室直接统辖。
泗水亭在沛县的东部,地处县城东郊的要道,故址靠近现在的微山湖。不过,微山湖是后来才有的湖泊,秦汉时代,这里是多湿地沼泽的低洼地带。刘邦的生地是在丰邑,丰邑在沛县的西部,与泗水亭东西相隔百十里路。被任命为泗水亭长以后,刘邦一个人离开老家,晃晃悠悠单身赴任去了。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在青少年时期形成的个性习惯,大概一生都难以改变。入仕为吏以前的刘邦,是乡里游侠。游侠的基本,是云游四方,结交朋友,讲究哥们儿义气。如今做了官府小吏,得受为吏之道、官吏之法的诸多管束,宛若美猴王做了弼马温,不得再胡作非为。政府法令严密,为吏公务在身,四处浪荡是不行了;不过,酒还是要喝,朋友还是要交的。
游侠时代的交友,多是民间的兄弟哥们儿,如沛县的大哥王陵、丰邑的跟班卢绾之类。自从做了泗水亭长,大小算是一地之长,佩印着冠,披甲带剑,一手持竹简命令,一手持捆人绳索,手下还有两三下属丁卒使唤,宛如美国西部电影中的乡警保安官,实在是有些威风得起来。水涨船高,其势使然。刘邦的往来圈子,自然地由地痞流氓扩展到沛县政府的末端属吏。这些人际关系,又成了他的一大财富。秦末随同刘邦起兵,后来成为汉帝国开国功臣的一大批人物,多是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结识的沛县中下级官吏。
在沛县官吏中,与刘邦交往最早的,当数萧何。萧何,沛县丰邑人,与刘邦同县同乡。刘邦与萧何的结识交往,可以一直追溯到楚国时代刘姓与萧姓的乡里往来。萧何大概比刘邦年纪稍大,与刘邦是完全不同性格不同类型的人。萧姓为丰邑大姓,有宗族数十家,是本地古来的旧族。萧何是丰邑萧姓一族的模范人物,为人谨慎有法,办事干练,长于管理行政。乡里内外、上上下下的关系事务,他都一五一十打点得井井有条。
入秦以来,萧何出仕为吏,由于善于文法吏事,一路受上级主管赏识,升任沛县主吏掾,也就是县政府的办公室主任,负责县府事务,主持人事,县下属吏的考核升迁进退,都在管辖之中。秦帝国政府,对于政府官吏有严格的考核制度,年年评定业绩,决定奖惩位次。萧何曾经考核评定为全郡第一,大受泗水郡的监察长官——郡御史的赏识,以为人才难得,准备推荐萧何到中央政府供职。后来,经萧何再三推辞,此事方才作罢。能吏萧何的定评,沛县时代就已经成型。
刘邦还没有做泗水亭长时,多次不法犯事,萧何看在同乡的面上,都替他遮掩过去了。刘邦做了泗水亭长,仍然是不时越轨,触法犯事。萧何是主吏掾,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好多事情,又在县里替他说情化解。年轻时的刘邦是浪荡游侠,不为乡里所喜,泗水亭长的刘邦也完全没有循吏上进的趋向,依然是好酒好色,桀骜无礼,狂言妄为。萧何虽然是看不惯刘邦的这些行为,但是,以萧何之明,他也欣赏刘邦敢做敢为、有事能够担当的个性。他能感觉得到,刘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下能够仗气使人,深入三教九流,在身边聚集一帮铁杆哥们儿,上能够折节低首,远从张耳,兄事王陵,入仕为吏以来,虽然不循规矩,但却有力,在沛县吏卒当中,也是忽视不得的一方人物。在偶然的几次同席交谈中,萧何发现刘邦表面上虽然傲慢无礼,但是内慧有肚量,哪怕在酩酊醉饮、狂言妄语中,对于有理切中的话几乎马上就能省悟,或者默然,或者陈谢请从,断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众多沛县吏民人物中,萧何对刘邦是另眼相看的。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泗水亭长任上的刘邦去首都咸阳服徭役一年,远行久在外,有所交际往来的沛县属吏纷纷前来送行。按照惯例,大家都以铜钱三百封一红包赠送,刘邦打开萧何的红包,里面却整整齐齐地装了五百铜钱。秦汉时代,官吏都是按月领取工资,叫作月俸。亭长一类的基层小吏,月俸只有几百铜钱,多少年难得一次加薪,加十五钱就是皇帝亲自下诏书的大恩典了。人送三百钱,已经是与工资匹敌的重礼,萧何是上司,破例送五百,是特别有所表示。这件事,刘邦终身未曾忘却,后来打下天下论功行赏时,他特别为萧何增加二千户的封邑,明言就是为了报答这二百钱,颇有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侠风。
夏侯婴是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新结识的兄弟伙。夏侯婴也是沛县人,刘邦任泗水亭长时,夏侯婴为沛县的厩司御,就是沛县政府马车队的车夫,经常驾驶马车接送使者客人、传递文书邮件经过泗水亭。往来多了,夏侯婴颇感与刘邦意气相投,每当送完客人经过泗水亭,总是停车下马,与刘邦欢谈长语,忘了时间。夏侯婴后来也上进,通过了县吏的任用选拔,正式做了县政府的小吏,与刘邦的关系更加亲密。
有一次,刘邦与夏侯婴对剑游戏,不慎失手伤了夏侯婴,被人告发了。按照秦王朝的法律,身为官吏伤人,要严厉追究刑事责任,加重定罪。为了避免重罪,刘邦否认自己伤害了夏侯婴,夏侯婴也作证不是受到刘邦的伤害。此事涉嫌官吏互相包庇,狼狈为奸,被上面深究严查,夏侯婴为此入狱将近一年,被拷问鞭笞达数百次,始终咬紧牙关,拒不供认。由于没有证据口供,夏侯婴最终被释放,刘邦也逃脱了追究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