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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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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清晨到了,就来辕门伺候。”荷生欣然道:“你等恭顺可嘉,静待本帅奏闻奖赏吧。”哈巴里磕头称谢。就吩咐杭守,延入行馆,优待去了。

此时天已靠晚,自辕门以至帐中,灯张百合,炬列万行,火焰中刀矛林立,各将领明盔亮甲,奕奕有光,将那分明别队五色的战袄、五色的旗帜,愈显得对对分门。荷生高坐帐中,披件团龙黄绫马褂,帐里旁列捧剑捧令两侍儿,如花似玉,帐前雁翅般武巡捕数十人,俱是鱼鳞文战袍,团花马褂,一呼百跪,一诺千声,真显得大将军威重如山。

当下哈巴里随着杭守,逡巡而出。上面接叠连声传呼:“抓进冯茀田!”下面答应如雷鸣一般,将冯茀田跪在当面。荷生问道:“你是冯茀田么?”这孩子已慌得说不出话,一晌才应道:“是。”以后问他,都不能答应。还是推上伪王娘和那伪丞相,才一一画了招词。荷生吩咐:“打上囚笼。”只听得高唱掩门,早炮响鼓鸣,荷生进去了。

次日传令卓然、果斋,带了囚笼先行。第二日,荷生与采秋起马。这回却走了官站,各道节度迎送供帐,交错道路,这不用说。荷生登舟,却一天走不了三五十里路,慢慢的召见父老,抚循难民,给发赏犒。采秋也还处见有妇孺,便召来询问一番,与些银锞子,老羸的人,更加厚遗。以此十里一泊,五里一停,自八月十五杭州起马,直至十月初一才到金陵。恰好钦使韦小珠也到了。

你道小珠怎充钦使呢?小珠自十七岁入学后,便奉讳了。为是江南道茀,老夫人就不准他出门,只作书谢了谡如。后来谡如经略西北,小珠却力学五年,壬戌登了乡榜第三名,航海会试,又高高中了第十名进士,朝考一等第二,殿试一甲第三。谡如、荷生时常均有音问往来,早为痴珠欣慰。本年各道乡试,小珠得了陕西试差。此番进京复命,奉旨前往江东,册封诸将,犒劳大军,赒恤难民。

荷生、谡如大喜,差员远接,凡供给护卫,大家晓得是痴珠儿子,个个尽心。舟次石头,荷生、谡如带领文武各官,排队奉迎。请过圣安,与小珠见面,真有虎贲重逢、苏瑰有子之感,不觉睫泪盈盈。小珠更觉衔哀欲涕,奈系公座,不便私谈。迓入行馆,荷生、谡如便与小珠执手一恸。

是夜三人开宴,招及鹤仙,款款情话,更深才散。次日黎明读诏,大家俯伏坛下,只听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维金陵之小丑,敢黑子之负隅,抗颜行者十一年,延腹疾于十三道。怨深臣庶,债结鬼神,自外生成,久留苞孽。往者游氛不戒,大帅无功,爱撤儿戏之兵,特技忠持之彦。

雷符星斗,光颜自有族旗;文画葩瓜,贺齐列成干橹。结李摩云之垒,成算在胸;焚卢明月之屯,奇兵拔帜。如太阳之沃雪,所过皆销;譬大旱之望云,崇朝而雨。于是功成扫穴,捷奏甘泉,当南风解温于薰琴,正秋露垂珠于盾墨。陈牲告庙,慰列祖在天之灵;晋册承欢,加慈母深宫之膳。无可宽者元恶,伫送槛车;有必报者丰功,远稽彝典。敬奉两宫懿训,式颁五等崇封。

於乎!臣为主生,功因将立。代吴定策,惟羊祜无愧张华;平蔡刊碑,在昌黎何私裴度。金钗阿杜,艳贵妾于盘龙;铁戟崔家,施郎君之行马。赏荣于室,荫远其门。溯不获已而用兵,天其临汝;有非常功而介贲,礼亦宜之。钦此。”读毕谢恩。大家延小珠行礼,小珠俱以父执相见。

此时明相晋了公爵,荷生封侯,谡如、鹤仙封伯,卓然等俱得爵有差。采秋、瑶华均受一品夫人封典,常食提督总兵全俸。柳青、胭脂也得二品封。春纤赐号贞慧仙妃,建祠钟山,以掌珠、宝书从祀。小岑携了丹翚,剑秋携了曼云,都到金陵,与采秋、瑶华相聚。大营调着安徽男班、姑苏女班各十部演戏,高宴三日。自大将军以至走卒,无不雀忭。小珠传旨,犒劳胜兵,每名十两,赒卹难民,每名三两,大抵在二百万以上。

过了数日,荷生进京献俘,小珠进京复命。谡如大家或回原任,或处新任,都分手了。当下并州余翊,擢了江左节度,也是故人,延个大著作摆起平定金陵碑文,将上石了,荷生取阅,笑向谡如道:“韦痴珠已死,谁能挥斥丰碑与你纪勋呢。”临行,自作六个大字付给谡如,说道:“只此六字,抵得铺张扬厉一千余言,就那块石镌上,做个亭子盖覆吧。”大家看是“靖江镇海之碑”六字。正是:   

一片燕然石,词芜义不尊。

西京遗响寂,风雨忆文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无人无我一衲西归 是色是空双棺南下

话说荷生班师,与小珠一路同行,极其款洽,就是采秋,也自十分敬礼。荷生到京,皇上御门,大赦天下,行郊劳礼,行受俘礼,召见七次,谕令入阁办事。荷生面求赏假一年,归省坟墓,就也准了。

此时幕僚如爱山、翊甫、雨农辈,各得了官,或留京或留江左。小珠缘散馆在即,不得同行。荷生只带采秋与青萍,别了小珠,及到太原,恰是乙丑端节,红卿喜出望外。这夜搴云楼排上高宴,寄园里灯彩辉煌,钗鬟杂沓,就如蓬莱仙岛一般,也不用说了。接着鹤仙回任太原,谡如、紫沧假归。这几家银鞍骏马,绣伞锦衣,奕奕往来,真个楞严聚十种之仙,车骑咽宣阳之里。 荷生却深居简出,只访了心印,略询别后起居,便袖出一束,说道:“戎马风涛,此事遂废,但宿愿十年,扪心负负,遂不敢不自献其丑,上人瞧吧。”心印接过,展开朗诵道:

“并门韦公祠碑记

呜呼!天下之人伙矣,委琐龌龊,鲜不足道。有豪杰者出,天辄抑之,使不得正是非、核名实,以行其志于天下,车抑郁谋亻宅亻祭而置之死,是可哀也。虽然,哀莫大于心死。彼其心光方聚于天为星辰,散于地为珠玉。呜呼!余死友东越韦公莹,字痴珠,弱冠登贤书,值时多故,每读朝廷忧民之诏、选将之书,辄咨嗟累日,愤不欲食。 会酒酣耳熟,则罄其足之所素经、口之所欲言,倾囊倒箧而出之。尝慨然曰:‘国家版图寥阔,譬诸上农大贾之家,食指累累,安坐而食,而货财之所由生,耕稼之所由事,主人翁并不颐指而使之,田连阡陌,钱叠邱山,宁有济乎?’又谓:‘贤才国家之宝,以鹰犬奴隶待之,将遁世名高;况令其卑躬屈节,启口以求一荐达?是不肖鄙夫之所为,而谓贤者为之乎!’迄今诵其言,犹觉须眉间勃勃有生气焉。 丁巳,公游并门,年四十矣。校书刘梧仙者,侍酒座,倾心事之。明年戊午立秋日,公死,梧仙遂殉。佛说因缘,此殆有因有缘乎?

或曰:‘太原竹竿岭,有夫妻庙,相传有夫妇推车至此,力尽而毙,虎守其尸,里人异之,词为山神。请以此例祠公。’余曰:‘名不正,则言不顺。’或曰:‘浙西湖有双烈祠。故老言京师少年崔升,偕妻陈氏至杭州,投亲不遇,饥不得食,一绳并命。钱塘令为葬万松岭侧,有驱虎逐疫诸灵迹,里人以其功德在民,祠之。请以此例祠公。’余曰:‘此匹夫匹妇之为谅,不足以况公。’或曰:‘公之游山右也,宿草凉驿,梦人双鸳祠。然则援夫妻庙、双烈祠以祀公,犹梦也夫!’余曰:‘有是裁,妖梦是践。’或曰:‘苏文忠侍妾朝云,从公谪惠州,死,公葬之栖禅塔下。今丰湖苏公祠,有朝云像,是可仿以祠公。’余曰:‘诺哉。’

余与公订交并门,始终与梧仙同。梧仙能以身殉,余请以柳巷寄园为公祠,侍梧仙于其侧,题曰韦公祠,是则余殉公之义也。呜呼!公不死矣。 时岁次乙丑,秋八月上浣,富川韩彝撰文,雁门杜梦仙书丹。”诵毕,又复阅一过,说道:“大人高词磊落,痴珠真个不死。贫僧既受大人付托,便俟此文上石,算做功行圆满吧。”荷生就订明日,偕到竹竿岭坟上一别,心印也答应了。 次日,荷生仍来汾神庙,与心印共坐一车,一瓣心香,数行情泪,因吟锦秋墩旧作向心印道:“痴珠赏识我,就是这首诗。”心印道:“这不就是‘寂寞独怜荒冢在’么?”两人黯然一会。荷生说道:“痴珠虽死,却有个好儿子出来,不日就到,这也算得寂寞中热闹。我却怎好哩?百年以后,不是个‘寂寞荒冢’么!”心印笑道:“儿孙自是儿孙的事,大人晚子罢了。”说毕,随取出一个锦袱,包件东酉,递给荷生道:“大人检点,自然明白。”遂骑驴而去。

看官,你道他给荷生什么东西?原来就是九龙佩。痴珠临终时,就赠给心印,后来询知这佩来历,这会交还荷生。荷生回来搴云楼检开,中附一笺,写有一词,便与红卿、采秋同看。词云:

愁从想处归,爱向缘边起。色相空空,何处寻蒙翳?人生过隙驹,苦守着断雨零风不自知。还只道秦关百二是千年业,那里有不散的华筵、不了的棋?看毕,三人感叹。 荷生就将九龙佩交还红卿,道:“十五年前,你与我灞桥分手,解佩赠我,我后来就给了秋痕。不想秋痕却倾身事了痴珠,将这佩赠给他,如今又还在我两人手里。可见天下事一动不如一静。”红卿道:“痴珠由川再至长安,我就没见.说是住了一夜,匆匆去了,却原来有这里一段因果。我那年来时,长安很有人托我购他诗文集哩。”荷生道:“你不说,我却忘了。这权后来当交心印留在祠内,我们印出数百部带去吧。”采秋道:“小珠说是散馆后便来,怎的又延搁一个月哩?”荷生道:“怕是又有什么差使。”当下三人说些闲话,也与红卿说那蕴空一签一偈的灵异,就各自安寝。

荷生与采秋并枕,却梦见痴珠做了大将军,秋痕护印,督兵二十万,申讨回疆。荷生觉得自己是替他掌文案,谡如、卓然、果斋等人都做他偏稗,春纤、掌珠、宝书也做先锋。正看着皇上亲行拜将推毂等礼,何等热闹,却给大炮震醒。搓开睡眼,天已亮了,是曹节度衙门亮炮。历将梦境记忆,说与采秋听。采秋却也是一样的梦,这也算奇。

此时藕斋也死了,采秋亲送父母灵柩,回转雁门。荷生便把愉园收整,做个柳贞慧仙妃祠,附祀掌珠、宝书。忽得小珠都中来书,说是病了。荷生虽为关怀,却急于言归,遂令老苍头贾忠及穆升等,将衣装装骡三千余口,带着二百名精兵,先行押解回家。自己俟着采秋雁门转身,便领红卿带一百名健妇,也自东归。 到家拜招谢恩,就告了病,吁请开缺。构一座园亭,比寄园小些,却有愉园三四倍大,也有一楼,仿佛柳巷,就也唤做春镜楼,与采秋居住。隔院是个薛荔仙馆,便给红卿居住。红卿、采秋敬事正夫人柳氏,极其相得。荷生低回往事,追忆旧游,恍惚如烟,迷离似梦,编出十二出传奇,名为《花月痕》。第二出是个《菊宴》,赶着重阳节,令家伶开场演唱。

这并州寄园,荷生托谡如改做韦公祠,不数日就也竣工。心印早将碑文上石,坚在轩轩草堂右庑。这日谡如迎主入祠,是夜心印沐浴更衣,召集徒子徒孙,念个偈道:     

人相我相,一切俱无。

是大解脱,是古真如。

安身一榻,代步一驴。

驴归造化,榻赠吾徒。

便坐化了。次日,心印那匹黑驴竟自倒毙。

再说小珠晋京复命,接着春闱,又得房差,闱后散馆,得授编修,便陈情乞假。皇上特思给与封典,驰驿奉柩回南,赏假一年,择婚完娶。

小珠谢恩回寓,却病了两个月,以此挨至九月,才素服匍匐入晋。秃头迎上,小珠一见秃头,便自恸哭。秃头叩头下去,就也哭出声来。小珠含哀扶起,抚慰一番,问起竹竿岭邱垄,两人又自大哭。 是日进城,就在汾神庙西院卸装。心印已是坐化了。次日清晨,秃头引至竹竿岭坟上,小珠抢地呼天,与秃头哭个泪尽声干。继而巡视四围,哀哀而哭。旷野风高,哭声酸楚,善人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猬集观看,也自泪落不止,都说道:“有这样一个好儿子前来搬取灵柩,韦老爷地下也喜欢了。”便有老年男妇前来劝止秃头,转令功止小珠。时已亭午,小珠跌坐坟下,哭个不住。末后秃头与跟人劝止,大众百口同声,小珠方停了哭,谢了善人村父老,就到秃头家来。 此时跛脚已生一男一女,都出来叩见。傍晚,秃头将痴珠、秋痕两幅遗照,检奉小珠。小珠起身,惨然展视,又自痛哭一番,着秃头打扫净室供上,磕了三个头.就在净室住下了。在小珠原意,便不进城。次日,谡如知道,驰马而来,再三劝阻,迎回自家行馆,十分款接。

第二日,小珠便随谡如,来谒柳巷祠堂。见轩轩草堂正面一座沉香雕花的龛,约有九尺多高,内奉先人坐像,龛前主题云“故东越孝廉韦公痴珠神座”。东边立一女像,也有小主题云“故秋心院校书刘秋痕之位”。小珠含泪磕了三个头,便与谡如商量,搬住搴云楼,洒泪说道:“先君远游日多,小子稚弱,生既未侍晨昏,没复未亲含殓,奉讳以后,大母以道茀不许奔丧,通籍以还。小子复以王事驰驱,不能得闲,茕茕在疚,以迄于今。昨宿坟山,老伯忄享停垂诲,促令进城。此地有祠有像,小子再图安逸,不想朝夕侍奉,这不孝之罪,真是擢发难数了。”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谡如也自伤心,只得曲从其意,吩咐跟人,将汾神庙行装及秃头眷口,一起移入,谆嘱小珠道:“你病初愈,孤身万里外,上有重眠岂容不自珍重,转们先灵?”小珠收泪答应,遂分手而去。

此时日子善科守,调补太原,晏子秀升县,调署阳曲,都是旧交。就是曹节度以下,知道小珠到了,也来慰问。小珠免不得要出来官场应酬。当经子善、子秀说合,小珠与靓儿结姻,阿珍与小珠庶出一妹,名唤淑婉结姻。随差干弁,持信前往东越,请过婆媳两夫人示下,准了择吉两边互行纳聘。

转盼之间,便是冬天,摄纟衰告灵,择吉启殡。先一日,就在轩轩草堂开了一天吊,并州大小官员及绅衿,无一不到。次日,小珠徒步出城,临穴抚棺,擗踊哀嚎。遂奉两柩,蒙以绣花大红呢,加以锦幄,暂驻东门玉华宫,自行跟人住宿,朝夕二奠。谡如要与小珠同行,就也择日挈眷回南,将玉华宫李夫人灵柩收整,却是要先二日,谡如便缩了两站,等候小珠。

这日痴珠丹囗启行,一路仅是官绅及小珠同年祖送祭席,自玉华宫起,排有数里。小珠一一磕头谢了,赶上谡如大队人马。及到樊城登舟,该地官场及故旧,又是一番路祭,十分热闹。一日,到得金陵,谡如就祖坟安葬了李夫人,将家事交付阿宝夫妇,然后偕叶夫人,带着阿珍、靓儿,与小珠向东越来。 已是雨寅二月,一舸两棺,安抵红桥下。郭夫人率小郎以及族姻,迎入小西湖家调开吊。寻将秋痕遗挂展玩,叹道:“以此韶龄,甘心从死,我怎忍薄视之?”卜吉安葬,奉老夫人命,将秋痕灵辆随茜雯附入左扩,奉主于家。

定多都毕,小珠才释素服,办起喜事。小珠是个玉堂归娶,在东越只算得第三人,那风华典丽,可不必言。就淑婉招赘阿珍,也是富艳无比。这年八月,谡如挈了叶夫人、阿珍夫妇,赴任淮北。

小珠直俟老夫人百年以后,才奉了郭夫人,挈靓儿入都供职。不一年,赏加头品顶戴,册封倭国新女主踏里采。朝议令挈妻室同行,靓儿也得女提督衔,持节赍皇太后、皇后恩旨,副以紫沧夫妇,由长江登火轮船,弯入粤东香山岛。放洋遇风,吹入香海洋玉宇琼楼中,父子重逢,翁媳再见。瑶华缘与靓儿同舟,也得与秋痕相见。世外三人,都得岛中人赠的珍宝。一夜海风大起,瞬息之间便到倭国,与紫沧轮船相会。追忆其地,历历在目。奈海山苍苍,海水茫茫,无从重访。这也是一则实事,并非做书的人画蛇添足,为此奇谈。正是:

言必有物,不类齐谐。

丝抽乙乙,抒轴予怀。

诸君听小子讲书,不必就散,尚有一回袅袅余音哩。

第五十二回 秋心院遗迹话故人 花月痕戏场醒幻梦

话说西安王漱玉,做了四十余年孝廉,进京候选,得个教官。归路迂道太原,寓在菜市街至诚堂饭店。时值八月十五,饭店隔壁邵家扶乩,漱玉也来。只见乩上斜斜的两行,写得甚草。邵家的人认得,誊了出来,是首词。漱玉念道: 炉香茗碗,消受闲庭院。镜里蛾眉天样远,画帘外雨丝风片。一声落叶,莫问秋深浅。更何处、寻排遣?前尘后事思量遍。 念华跪下,欲有所问。只见乩上运动,写道:“起来。故人别来无恙?”随又写了两三行。

漱玉站在邵家的人背后,见誊出是两首七绝,道:    

镜合钗分事有无,浮生踪迹太模糊。

黄尘白骨都成梦。回首全抨劫已枯。

海上鲸鱼气吐吞,蓬瀛深浅阻昆仑。

谁知十斛鲛人泪,不化明珠化血痕。

又见誊出一首七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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