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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响尾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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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顺手带走那只金质烟盒跟这手表?称为接收员的人,会有如是廉洁吗?不会吧?

他在想,看来这件事的主因,并不像为了单纯的劫财!

不去管它,这只表,总还值点钱,人弃我取,收下吧,何必太客气!

他向死尸道了个歉,把这魔凡陀表,谦逊地装进了衣袋。这是他所接收下的剩余接收品之第二件。

他又开始检查尸体的伤口。

尸体的衬衫上,那个子弹洞,并没有焦灼痕。可见发枪的距离,并不太近。看来那个业余刽子手,正是隔着方桌,向死者开枪的。为了便于察看起见,他把桌子上的那把长锋剪刀顺手抓过来,在尸体的衬衫上开了一个小方孔,他俯首,细视。

伤口在右乳之上。哎呀,那个弹孔,扯得如此之大,那是一支什么枪,会制造出这样的成绩来?

旋转了一下那张转椅,他把那具倔强的尸体用力推得俯下些,看一看,背部有没有子弹的出口?嗯,有的。好吧,一不做,二不休,他在衬衫背部再剪了一个小方洞,以使空气格外可以流通些。细看,子弹的出口偏于脊骨之右,地位较入口略低,这显示子弹成一斜线穿过死者的躯体,而且凶手在发枪时,枪口是微微向下的。

他猛然仰直身子,目光凝注着对面那只转椅的右方,这地位,也就是他最初站在那里用电筒照见这具死尸的地位。他想,显然的,枪弹正是从这一个角度上发射过来的。那么,当时这间屋子里,除了坐着两位来宾以外,可能还有第三位来宾在着。那个人显然是站着开枪的。虽然说,起先坐着的人,后来也可以站起来开枪,可是看情势,那不如说另有第三人比较更为近情。

他一边忖度,一边蹲着身子。在转椅之后,去找那颗子弹。他在墙下找到了他的目的物,又在附近找到了那枚弹壳。细细看时,那是一种军用手枪的钢头子弹,式样有点特别。他口里轻吹着哨子,把这枪弹与弹壳放在掌心之内,轻轻抛起来,掂着它的份量,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发现死者的右边的西装裤带里,也露出着一支枪柄。抽出来一看,那是一支德国制的7。65mm口径的“Leuger”枪。枪膛里余存着五颗子弹,而保险机却扣住着没有开。这,似乎可以说明死者备着枪而不想拔枪抵抗的几个原因之一个,那原因之一或许是:情势上来不及。

第08章 怪声

还有,这只枪内的子弹,跟射杀死者的那一颗子弹,完全一样。而且,这种“Leuger”枪,出名有个恶毒的特点。它能在被射者的身体上制造出一个很大的伤口来。可知凶手用的枪,跟死者所备的这一支枪正是同式的。

据他所知,这种枪,在上海地面上很不习见。他记得以前曾经听说过,纳粹恶魔快要屈膝之前,有一批留住于上海的德国秘密工作者,被他们的盟友——日本侏儒,以亲善的态度缴掉了械,所缴下的枪械之中,就包括着一批这样的手枪。其后,日本侏儒却把这批枪的一小部分,分发给了几个高级的中国走狗,以供残杀中国志士之用,这是这种枪的唯一的来路。除此以外,在别一条路上,不会有这东西。由此一点,可以推知,这位刚被送回家的陈妙根先生,过去,他跟日本侏儒也曾有过关系。进一步可以推知,那个凶手,也正是死者同伙中的一个人。像这样的推测,大概离题不会太远吧。

这时,那个坏蛋张槐林的名字,不觉又在他的脑角,轻轻地一闪。

他把这支枪,连同那颗子弹与弹壳,一同送进他自己的衣袋。嗯,这也算是倒霉的接收品之一。

他继续轻吹口哨,从尸体右侧绕过了方桌,踱到尸体的斜对方,就在那只轻便沙发之中坐定下来。接上他的烟,闭眼、养神、沉思。

窗外,雨的尾巴没有停,簌簌簌,簌簌簌。

公园路上偶然还有粘腻的车轮在滑过。

室内所有,只是静寂、静寂,再加上静寂。

静寂带来了一个问题,使他感到讶异,他知道这种穿大洞的“Leuger”枪,发枪之际,声音相当大。即使说,这屋子的二层楼上完全没有人,难道,三层楼与楼底,竟也没有人?就算这宅洋楼里面整个没有人,但在发枪的时候,公园路上的行人,应该没有完全断绝,附近的邻居应该不曾整个睡静,为什么竟没有人被这巨大的枪声所惊动?并且,那个大胆的凶手,为什么竟也并不顾虑到这一点?

他的眼球转动了一阵。

砰砰砰,砰砰砰!他的耳边好像浮起了一片幻声。他在露出微笑,他明白了。

他以静待理发那样怠惰的姿态,安坐在那只克罗米沙发之中,深夜的寂寞,使他止不住连连打哈欠。于是,他把疲倦的眼光,不经意地再度溜上桌面。

有一小叠对折着的一万元票面的伪币,在那具电话台机之下,塞住了一小角。起先,他早已看见,而并不曾加以注意。这时,他从沙发上面无聊地站起来把这叠纸币,抓到手里随便翻了翻。这叠纸币,除了最外层的伪钞,内中还有几张法币,几张美金,与两张一元的美钞。数目的价值,大概只够换几听纸烟。一个接收员是难得也会廉洁一下的,为了表示偶然的廉洁起见,他以不值一顾的态度,随手把这一小叠纸币,仍旧抛回到桌面上。

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再值得注意。雨仍在滴沥,死尸在沉睡,他的眼皮在加重。

看手表,时间已近一点三十分。

假使自己并不准备跟这死尸做长夜之谈的话,这该是可以动身的时候了,他想。

好吧,开步走。

丢掉了烟尾,伸个懒腰。轻轻吹着口哨,走到门口,当他拔出短闩,把那扇门开成一道狭缝时,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重新又回到尸体的一边他揭起那方玻璃板,把那大批女人的照片,捋在一起,叠齐整,全数装进了他的衣袋。

这一举动,并无深意,那不过因为他是一个“色的爱好者”,他很愿意继承死者之遗志,把这一组收藏品,好好保留起来。散失了是未免可惜的。

顺便,他把那叠已经扔弃的纸币,一同装进了他的钱夹——记着,那只是顺便而已。

他向那位密斯脱陈,轻轻道声晚安,然后,拉开门,头也不回,扬长而出。

甬道里面还跟刚才一样静。

为了避免飞檐走壁的麻烦起见,他不打算再走原路。他大模大样走向那楼梯口,大模大样从楼梯上走下来。

快要走尽楼梯的时候,蓦地,他被一种来自黑暗中的细微而又沉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那种声音非常奇怪,像是一个鬼,躲在黑暗之中轻轻叹着气!

哎呀!这是什么声音哪?

他赶快把脚步粘住在梯级上。

细听,凭他的经验,他立刻听出,楼下正有什么人,被人塞住了嘴,禁闭了起来。不用多说,这是那些“来宾们”的杰作之另一种。

很多人知道,鲁平,他是一个具有仁慈心肠的人。依他的本意,当然,他很愿意费点手脚,把这被禁闭的人解放出来。但是,他也知道:中国有种传统哲学,它会告诉你说,假如你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被撞倒的孩子,最聪明的办法,那莫如赶快躲避,你要多事,哼,你得负责。

一个聪明人,会愿意代负这种撞倒孩子的责任吗?不要多管闲事,走吧,朋友!

他退还到了楼梯口,想了想,他重新回上楼梯,重新回进那条甬道,重新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这不是尸室的门,而是最初他所通过的那扇卧室的,他重新退入了那间卧室之中。

他在那只流线型的梳妆台站定下来,看了看,却把妆台上的两小管口红,最后装进了衣袋,大概,这也是“顺便”吧?

然后,他从长窗里面踏上那座湿淋淋的阳台,仍旧利用那部理想的梯子,轻轻攀缘而下。

好吧,条子、美钞、股票,乘兴而来。死尸、惊恐、忙碌,败兴而归。一种免不掉的失望的心理,重新袭击上了他的心坎,使他不复顾及行动的悠闲。墙上的藤萝,积满着雨水,淋淋漓漓,把他那套漂亮的西装,弄成了一身湿。

他的样子,变成狼狈非常,不再像是一位正从鸡尾酒会上走出来的大官员。

假使这个时候,遇到一个人,看出了他的上台与下野时之不同,他要感到脸红了吧。

好在,转转眼,他的高大的身影,却已消逝于黑暗中,不会有人再看见。

第09章 纸币之谜

下一天的上午。

鲁平独自坐在一间小而精致的书室内,在悄悄然研究上夜里发生于公园路上的那件血案。他相信,假使他有兴致,愿意查究一下真相的话,至少,对于探访的路线,他是有点把握的。

那么,他愿不愿意,就以一个贼的身份,代表尊严的法律把那杀人凶手抓回来呢?

不错,他很乐意于把那个凶手找回来。但是,他却并不愿意代法律张罗。他一向认为:法律者也,那只是某些聪明人在某种尴尬局势之下所制造成的一种类似符箓那样的东西。符箓,也许可以吓吓笨鬼,但却绝对不能吓退那些凶横而又狡诈的恶鬼;非但不能吓退,甚至,有好多的恶鬼,却是专门躲藏于符箓之后,在搬演他们的鬼把戏的!法律这种东西,其最大的效用,比之符箓也正差不多。因此,要他维护法律,谢谢,他却没有这样好的胃口!他所着眼的是,只想找到那个以“Leuger”枪为玩具的“生命的玩笑者”,拍拍他,让他把已吮进的血,全数呕出来,于他却已感到满足了。

然而,这是需要花费一点儿相当的时间的。

问题是,找到凶手之后,能不能把那只保险箱中的赃物拿回来呢?拿回来的,能不能是赃物的全部呢?就算是全部吧,为了区区一千万元左右的数目,值不值得费上更多的麻烦呢?

他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只是摇头而又摇头,一整个的上午,他曾摇了好几次的头。

总之,他对这件事的兴趣,一丈高的水,已经退去了八尺半。

他准备无条件地放弃了。

但是,一到下午,他的已丧失的兴趣,却让那叠奇怪的纸币,重新吸引了起来。

那叠纸币,是他在尸室中的电话台机之下捡到的。上夜里的某一瞬间,他曾对这东西引起过一点儿小小的注意,因之,顺手牵羊,把它们塞进了衣袋。

今天,他偶然重新翻检,却使他感到了越看越奇怪。

那叠纸币,的确相当的可怪。不,该说是非常的可怪!

纸币的总数一共是十三张,内中包括:一万元的伪钞两张,一千元的法币五张,一百元的法币一张,十元票面的美金三张;最奇怪的是,内中还有美钞,那是一元券两张。

整个看来,这纸币是非常混乱的,混乱得跟现实社会上的人物一样,大人、先生、流氓、混蛋,什么都有。而纸币,也是美金、法币、美钞、伪币,一应俱全。这真杂乱得可观。但从另一方面看,这纸币却又是非常整齐的,因为,这纸币的叠法,那是万归万,千归千,百归百,十归十,单归单;单数叠在十数上,十数叠在百数上,百数叠在千数上,千数叠在万数上,最后却又对折起来,粗看,只像是薄薄的一叠储备票。

为什么要把这些杂乱的纸币,整理成这样的方式呢?他在想,会不会这里面含藏着什么作用呢?

想想,这是不会的,不要神经过敏吧!但是,看看,实在使他感到太可怪。

他狂吸纸烟,纸烟并没有帮助他找到一个所以然。

他无聊地在旧书桌之前坐下,提起笔来。信手乱涂。他在一张白纸上面信手写着:伪钞二万元,法币五千一百元,美金三十元,美金二元。以后,又把票面上的数目胡乱加在一起,写成二万五千一百三十二元,一连写了好多个。

但是,这有什么意思呢?

最后他把这数目改写成阿拉伯数字25132,又写下了好多个。他无聊得大打呵欠。

一个外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疲倦,他通完话,抛下听筒在室内盘旋,吸烟,吹口哨。偶然他的身子站定在书桌前,视线却让那张乱涂过一阵的纸头吸住了。

他的眼珠闪出了光华。

他突然发觉,这个数字,很像一个电话号码。他想,会不会那曾杂乱而又整齐的纸币,真的隐藏着一个电话号码呢?

这样想时,有一种离奇的幻想,立刻闪进了他的脑内:

隔夜他曾推测,当那命案未发生之前,那间尸室中,至少曾有三个人,面对着死者。三人之中有一个人带着枪,或者不止一个人带着枪。死者虽也有枪,但已不及拔出。而且,电话、电铃,都已被割断,死者整个命,已被紧握在死神的手掌中,连呼救的机会也没有了。当时,死者处于这样的局势之下,他将发生怎样的念想呢?或许他会这样想:逃命,已经是不可能,退而求其次,能不能设法,留下点什么线索来,好让人家知道谁是杀死他的人。如上的想法,会有可能吗?是的,这或许是可能的。而且,在许多所谓侦探小说上,的确有过类似这样的方法的。据他所知,死者是个相当机警的人,可能他会抄袭一下这种方法,或竟自己发明这种方法的。

那么,这叠奇异的纸币,真的有些意思吗?

而主要的一点是,那叠纸币,恰巧又是被压在电话台机的一角之下,好像有意提示人家,对于电话加以注意似的。

如上的想法,虽然太幻秘,看来倒也头头是道咧。

不去管它是幻想,是理想,或是事实,拨一个这样的号码试试看,也不碍。

他以上海人所谓“打棚”的心理,跳向电话机边,照式拨了一个号码:25132。

他抓着话筒,兴奋而又好奇地倾听着。

嗡嗡嗡,有人在通话。稍停,再拨,还是嗡嗡嗡。

那只电话看来相当忙。

第三次拨,电话接通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对方悻悻然地问:“找谁?”

“你们是……”他反问。

“海蓬路二十四号。”对方立刻附加:“李小姐不在家!”“搭损”,电话挂断了。

奇怪,没有人提到什么张小姐或李小姐,而对方,却自动地说明“李小姐不在家!”可见那只电话,打给所谓李小姐的人相当多。够了!单这一句,已经够了!这时,他的脑内,立刻又跳出了隔夜在尸室中所看到的一些东西:第一是沾染口红的纸烟尾,第二是玻璃板下被移动的女人的照片。至少,这里有一个女人已经出现了。嗯,看来幻想已不再是幻想,可能幻想将要成为事实了。

他兴奋得快要跳跃起来!赶快再打电话。

这一次,他的电话是打给他的部下小韩——韩小伟,是一个二十四岁的机警活跃的青年,聪明胜过海狗,对于上海市内的人与事,知道得比仙人还要多。他的绰号叫作“上海百科全书”。不一会儿,他听得那部“百科全书”在电话里问道:“谁?歇夫(Ckef法文首领之谓)吗?有何吩咐?”

“在你的“百科全书”上翻一翻,海蓬路二十四号,住的是什么人?假使你的版本上没有的话,你能不能设法查一查?”

“你问海蓬路二十四号?让我想一想,嗯,这……”对方略一沉吟:“这用不着查。那是一名孤单的花园小洋房,主人姓曹。”

鲁平在想,看来,那宅屋子一定很有名,否则,那部“百科全书”,不会记得如此清楚的。他说:

“啊,主人姓曹。那个屋子里,有没有一位姓李的小姐?大概是木子李。”

“有的,黎小姐。”对方立刻说,但是他又改正:“你记错了。那是黎明的黎。咦!歇夫,难道你连这位大名鼎鼎的交际花都不知道?”

“不胜惭愧之至!”这边带点讥讽:“她的芳名叫什么?请你指教。”

“啊,她的名字像你一样,多得不计其数:黎之华,黎桂珍,黎明眸,黎亚男,黎兰,黎……”

“不要再黎吧,我喜欢合,不喜欢离。”这边赶快阻止:“她的常用的名字叫什么?”

“黎亚男。”

“她漂亮吗?”

“漂亮极了!那还用说吗?”鲁平感觉到对方的馋涎,快要从电线上流过来。

“她有抹口红的习惯没有?”

“一杯水果圣代上面,不加上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那是缺少色调上的和谐的。你说对不对?哈哈!”

“她吸纸烟吗?”

“瘾头几乎跟你一样大。”

“你知不知道,这位黎小姐,她跟那个姓曹的屋主,是什么关系?”

“嗯,这,这倒不大清楚。大概她是寄寓在那个姓曹的家里的。而现在,她却差不多成了那宅屋子的主人了。”

“你知道那宅屋子的电话号码吗?”

“当然,那是四七一一啊!”

“什么?”鲁平说,“四七一-?四个字的电话号码?”

“我是说,那只电话的号码,知道的人相当多,差不多是带着点四七一一的香味的。”对方在含笑:“且慢,让我想想看,好像二五……”

“二五一三二,对不对。”这边立刻给他接上。

“对对对,二五一三二。”

这时,鲁平兴奋得快要大叫。他紧抓着话筒高声说:“喂喂,小韩,你有方法调查一下这朵交际花常到的地方吗?”

“大概可以的。”

“那么,你赶快把她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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