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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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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我上星期一不能来会客。”她抚了抚仍肿胀的唇角。“我被我那没出息的前夫揍了一顿。”她挤出一丝苦笑。“我一星期没办法出门,奥莉芙,连来找你都没办法。我那种模样出门会丢人现眼,你知道。” 
  奥莉芙盯着她的伤势看了几秒钟,然后望着桌上的香烟。她贪婪地抽出一根烟,夹在两片厚唇间。“我被关在隔离房,”她说着,把烟点燃,“那些王八蛋不准我抽烟。她们还想把我饿扁。”她恶狠狠地瞄了身后一眼。“王八蛋!你杀了他?” 
  罗莎望着她,她和奥莉芙所说的每句话都会被上报。“当然没有。” 
  奥莉芙用夹着烟的手把额前的散发拂开。她的头发分开处有尼古丁的黄渍,显然她常这么拂头发。“我也不认为你会杀他,”她轻蔑地说,“这种事可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轻松。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怎么犯案的?” 
  “有。” 
  “他们为什么肯让你来会客?” 
  “因为我告诉监狱长,不管你做了什么事,都与我无关。本来就与我无关,对吧?”她用一只脚在桌面下碰奥莉芙的脚。“是不是什么人惹火了你?” 
  “那个混账牧师,”奥莉芙怒气冲冲地说,也眨了眨眼。“他跟我说,如果我能跪下来说:‘哈利路亚,我忏悔。’那上帝在天堂一定会手舞足蹈。笨蛋。他老是想用这种低能的方法向罪犯传道。他说什么‘如果有一个罪人悔改,天堂一定会欢声雷动’,我们根本听不进去。”她听到身后传来嗤之以鼻的闷哼声,于是相当满意地眯起眼睛。她做出“我信任你”的嘴形。 
  罗莎点点头。“我猜大概也是这么回事。”她看着奥莉芙用肥胖的手指把玩那根细小的香烟。“不过我没有先打电话给监所,要求他们替我传话,也太失礼了。我上个星期头痛得要命,日子很不好过。你要多担待些。” 
  “我知道你日子不好过。” 
  罗莎蹙眉,“你怎么知道?” 
  奥莉芙把烟捻熄,丢进烟灰缸里。“不用福尔摩斯也可以推论出来。除非你是用了什么怪异的化妆术,否则你眼圈泛黄,一定是被你的前夫打出来的。通常头痛会伴随着黑眼圈而来。”不过她已厌烦这个话题了,于是忽然把手探进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她把信封高举过头。“艾伦比先生,我能不能把这封信拿给这位女士看?” 
  “那是什么?”一个警卫走上前问。 
  “我的法律顾问寄来的。” 
  他接过那封信,对她用两根指头做出的敬礼动作视若无睹,匆匆浏览了一遍。“我不反对。”他说着,把信摆在桌上,又走回门边。 
  奥莉芙把信递给罗莎。“读一读。他说,找到我外甥的概率几乎是零。”她又掏出一根烟,眼睛则紧盯着罗莎。两人之间有种怪异的气氛,她好像知道了些罗莎不知道的事,罗莎对此觉得不大自在。在这间玻璃隔间的会客室中,奥莉芙似乎掌握了主控权,她是何时、又是如何反客为主的,罗莎百思不解。这场会面不是她力争之后才获准的吗? 
  罗莎诧异地发现,克鲁先生这封信是用相当工整的笔迹写出的,她猜他或许是在下班后写的,而且又不想浪费公司的时间和金钱重新打字,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亲爱的奥莉芙: 
  我从罗莎琳·蕾伊小姐处得悉,你已知道令尊遗嘱中的若干内容,主要是关于琥珀的非婚生儿子这方面。令尊遗产已指定由那孩子继承,然而我们搜寻他下落的行动却仍徒劳无功。截至目前为止,我的助手仍未能找到他,而且我们觉得,机会越来越渺茫。我们已查出,十二年前,你的外甥仍在襁褓中时,便跟着养父母移民至澳洲,不过,他们在雪梨的一处出租公寓住了六个月后便举家迁移,线索至此便告中断。不幸的是,那孩子养父母的姓氏在澳洲很普遍,而且我们也不确定他们是否仍在澳洲。我们不排除他家决定改名换姓的可能性。我们曾在澳洲的报章刊登字斟句酌的寻人启事,但如石沉大海。 
  令尊极为坚持,我们在追查那孩子的下落时,必须格外谨慎。他的看法是,如果追查的事曝光,可能会对那孩子造成莫大的伤害,对此我由衷赞同。他很清楚,如果媒体竞相报道那孩子与马丁家族的关联,将会给他的孙子带来剧烈的冲击。出于这个原因,我们会一直、也会持续地对你外甥的姓名保密。我们的追查行动不遗余力,不过,因令尊曾定出追查的期限,故身为遗嘱执行人,我很可能不得不依遗嘱指示,将遗产转赠给以照顾儿童福利为宗旨的若干医院与慈善机构。   
  《女雕刻家》十一(3)   
  虽然令尊不曾指示我不得让你知悉遗嘱内容,但他一再叮嘱我不可让你因而沮丧,也因此,我一直不曾向你透露他的遗嘱。如果我知道你早就得悉遗嘱的若干内容,那我早就主动与你联系了。 
  祝你身体健康。 
  彼得·克鲁 敬上 
  罗莎把信折好,再还给奥莉芙。“你上次说,你很在意能否找到你的外甥,不过你没有详细说明是为什么。”她瞄了两名警卫一眼,不过他们都漠不关心地望着地板。她倾身悄悄说:“你现在要告诉我吗?” 
  奥莉芙愤然地把香烟丢进烟灰缸,扯开喉咙说:“我父亲是个很可怕的‘男人’。”她特别强调男人这两个字。“我以前看不出来,不过经过这几年的思考,我看出来了。”她朝那封信点点头。“他的良心不安,所以才会写那份遗嘱。那是他在做出令人震惊的伤害后,使自己觉得好受一点的方式。不然他连琥珀都不曾关心过,又何必把钱留给琥珀的孩子?” 
  罗莎好奇地望着她,“你是说你父亲犯下了那件凶杀案?”她低声问。 
  奥莉芙闷哼了声,“我是说,他何必利用琥珀的孩子来替他自己撇清?” 
  “他做了什么事,何必撇清?” 
  奥莉芙没有答腔。 
  罗莎等了一阵子,然后改为迂回策略,“你曾说你父亲很顾家,总是尽可能把钱留给家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还有其他的家人,他可能把钱留给他们?或是你希望他把钱留给你?” 
  奥莉芙摇摇头。“没有别的家人了。我父母都是家中的独子独女。况且他也不能把钱留给我,对不对?”她挥拳捶打桌子,声音高亢愤慨,“不然每个人都要杀掉其他家人,谋财害命了!”她又大又丑的脸斜对着罗莎,做出“你也想这么做”的嘴形。 
  “小声点,女雕刻家,”艾伦比先生平静地说,“不然会客就此结束。” 
  罗莎用拇指和食指按住眼睑,头痛不已。奥莉芙·马丁拿了把斧头———她设法把这种思绪赶出脑海,但却挥之不去———砍了母亲四十下。“我搞不懂那份遗嘱为什么会使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说着,设法使声音平静,“如果家人对他很重要,那除了他孙子之外,还有谁是他的家人?” 
  奥莉芙望着桌子,下巴往外凸。“是原则问题,”她喃喃自语,“爹地死了。谁在乎别人怎么想?” 
  罗莎想起赫伍德太太说过:“我一直认为他有婚外情……”她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在外头还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你是不是一直想告诉我这件事?” 
  奥莉芙冷笑了,“才怪。那他得先找个情妇才行,不过他不喜欢女人。”她又冷笑了,“他倒很喜欢‘男人’。”她再次强调这个字眼。 
  罗莎瞠目结舌,“你是说,他是同性恋?” 
  “我是说,”奥莉芙夸张地装出很耐心的样子解释,“我所见过的惟一能使爹地眉飞色舞的人,就只有我们隔壁的克拉克先生。每次他在场,爹地就显得神采飞扬。”她又点了一根烟。“我当时还觉得蛮有趣的,不过那是因为我太迟钝,连身旁有同性恋者也看不出来。如今我只觉得好恶心。怪不得我母亲痛恨克拉克家人。” 
  “他们在案发后就搬家了,”罗莎困惑地说,“有天早晨突然不告而别,也没留下联系地址。没有人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或搬到哪里去了。” 
  “我不觉得意外。我猜是她在幕后搞鬼。” 
  “克拉克太太?” 
  “她一直很厌恶她老公到我们家来。他常常从后院翻墙来我们家,然后就和爹地关起门来,在爹地的房间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凶案后只有爹地在家,我想她一定紧张兮兮的。” 
  这一阵子以来,罗莎所搜集到的点点滴滴,全在她脑中一幕幕浮现: 罗伯·马丁的娃娃脸;他和爱德华·克拉克情同手足;后厢房里的床铺;吉宛装出夫妻恩爱的样子,其实貌合神离。这些全都说得通了,她想,不过,如果当年奥莉芙不知道这些事,情况是否就会不同? 
  “你觉得,克拉克先生是不是他惟一的爱人?” 
  “我怎么知道?或许不是。”她说完,马上又改口,“他的后厢房有独立的门,或许他每天晚上都溜出去找牛郎。我恨他。”她看来好像又要爆发了,不过罗莎用脸色向她示意,制止了她。“我恨他。”她又说了一次,然后沉默下来。 
  “因为他杀了吉宛和琥珀?”罗莎又问了一次。 
  奥莉芙立刻驳斥她,“他整天都在工作,大家都知道。” 
  奥莉芙·马丁拿了把斧头……你是不是告诉她,你的书会使她获释,因而激发了她的期盼?“是你的情人杀了她们吗?”她觉得自己太蠢了,在不当的时机,以不当的方式提出了不当的问题。 
  奥莉芙闷哼了一声,“你怎么会认为我有情人?” 
  “你曾经怀孕。” 
  “噢,那件事。”她轻蔑地说,“堕胎是我掰出来的。我想要其他女囚犯认为,我好歹以前也很迷人。”她刻意抬高音量,仿佛故意要让警卫听清楚。 
  罗莎似乎觉得心头挨了一记闷棍。狄兹四星期前就警告过她。“那么,通过盖里·欧布连送信给你的人是谁?”她问,“那不是你的情人?” 
  奥莉芙的眼睛像蛇般游移着,“他是琥珀的情人。”   
  《女雕刻家》十一(4)   
  罗莎凝视着她,“可是他为什么送信给你?” 
  “因为琥珀不敢自己收信。她很懦弱。”她停顿了一下,“像我父亲。” 
  “她是怕什么?” 
  “我母亲。” 
  “那你父亲又在怕什么?” 
  “我母亲。” 
  “你怕你母亲吗?” 
  “不怕。” 
  “琥珀的情人是谁?” 
  “我不知道。她从来没告诉过我。” 
  “他的信中都写了些什么?” 
  “情话吧,我想。大家都爱琥珀。” 
  “包括你?” 
  “噢,是的。” 
  “还有你母亲。她爱琥珀吗?” 
  “当然。” 
  “赫伍德太太可不是这么说。” 
  奥莉芙耸肩,“她又懂些什么?她和我们根本就不熟。她只会吹嘘她们家宝贝的泽乐婷。”她嘴角露出一丝狡诈的笑容,使她看来极为邪门。“怎么突然大家都那么了解我们家,偏就只有我不懂?” 
  罗莎觉得自己似乎拨云见日,看清了真相,也感受到幻想破灭的痛苦。“所以你等到你父亲死后才说出来?这样一来,没有人可以反驳你?” 
  奥莉芙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的神情,然后,她悄悄地———警卫看不见,但罗莎看得一清二楚———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玩偶,并不断地扭动插在玩偶头上的大头针。绿色套装,不用什么想像力,就可以看出那小玩偶是谁。罗莎笑了笑,笑得有点心慌,“我不信这一套,奥莉芙。那和宗教一样,要信才会灵。” 
  “我信。” 
  “那你就是笨蛋。”她忽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朝艾伦比先生点点头,走了出去。她一开始怎么会认为那个女人是无辜的?老天,她为什么挑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来填补爱丽丝留下的空虚? 
  她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到圣安吉拉女中。是布里吉修女接的。“我能帮什么忙?”修女和气地问。 
  罗莎虚弱地笑了笑,“你可以说:过来吧,罗莎,我给你一个小时,听你诉苦。” 
  虽然在电话中,布里吉修女的笑声仍一样温暖。“过来吧,亲爱的。我整个晚上都有空,我最喜欢听别人说话了。情况很糟吗?” 
  “是的。我想是奥莉芙杀的,没错。” 
  “那不怎么糟嘛。并不比你刚开始糟。我住在学校隔壁,叫唐纳加大厦,很简陋,不过住起来很舒服。尽快赶过来吧。我们一起吃晚餐。” 
  罗莎欲言又止地问:“你相信魔法这种事吗,布里吉修女?” 
  “我应该相信吗?” 
  “奥莉芙拿了一根针,刺入一个像我的偶人头部。” 
  “老天!” 
  “而我觉得头很痛。” 
  “我不觉得意外。如果我信任某人,结果却发现信心幻灭了,我也会头痛。她真是太诡异了!或许她试图借此获得掌控权。就此而言,坐牢使人更堕落了。”她忧心地啧啧做声。“真是诡异,我一直很欣赏奥莉芙的聪明才智。我等你过来,亲爱的。” 
  罗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喀哒声,然后把话筒捧在胸口。感谢上帝,赐给我布里吉修女……她用颤抖不已的双手将电话筒挂回去。噢,耶稣,耶稣,耶稣!感谢上帝,赐给我布里吉修女…… 
  晚餐只是简单的汤、土司夹蛋、新鲜水果和芝士,外加一瓶罗莎带来的酒。她们在餐厅里用餐,望着窗外绿意盎然的爬藤植物。罗莎花了两小时,才把她做的笔记和她查出的所有细节告诉布里吉修女。 
  布里吉修女的脸颊比平日红润了许多,在罗莎说完后,她静坐着沉思了许久。她看出罗莎鼻青眼肿,但没有多问。“你知道,亲爱的,”最后她终于开口,“如果说有什么事让我觉得意外,那就是你会突然那么确定奥莉芙是凶手。我看不出来,她所说的话中,有哪一句足以推翻你原先的假设———认定她是无辜的。”她轻轻扬起眉毛望向罗莎。 
  “让我改变心意的是,她在谈起只有她知道的事情真相时,她脸上那种狡诈的神情,”罗莎身心俱疲地说,“那种模样,看了就令人不舒服。” 
  “我所认识的奥莉芙一向是满脸狡诈。我倒希望她和我相处时,能像和你相处一样开诚布公,不过恐怕她总是把我当成她的道德监护人,那使她更难对我坦白。”她停顿了一下,“你确信你不只是因为她对你的敌意而有此反应?别人如果喜欢我们,我们很容易就会相信他们的话,你前两次去会客,奥莉芙毫不掩饰地表达她对你的喜欢。” 
  “或许吧。”罗莎叹了口气,“不过那只证明,我真的就像别人形容的那么天真。”她想起了黑尔所说的,大部分的罪犯通常都很和蔼可亲。 
  “我想,你或许可以算是天真,”布里吉修女也同意,“所以,较为世俗的专家们都认为不值得深究的疑点,你还是不厌其烦地去追究真相。天真和其他的品德一样,自有它的作用。” 
  “如果天真会使人相信谎言,那就没什么作用了,一点作用也没有,”罗莎激动地说,“我一直深信,她向我提起的堕胎是事实,也因为她撒这个谎,我才怀疑她就是凶手。如果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情人,甚至是个强暴犯———”她耸耸肩,“都会使这件案子的案情急转直下。这件案子如果不是他干的,也可能是他幕后主使的。她告诉我堕胎是个谎言时,使我完全推翻了这种可能性。”   
  《女雕刻家》十一(5)   
  布里吉修女凝视了她许久。“可是,她说的哪一句话是谎言?是她说堕胎时在撒谎,还是今天否认曾堕胎时在撒谎?” 
  “不是今天,”罗莎笃定地说,“她否认堕胎时说得毅然决然,承认堕胎时的口气却没有这么明确。” 
  “那就很难说了。别忘了,你第一次会客时,就很相信她所说的话。每个人,除了泽乐婷的母亲,都认为她不可能堕胎,所以在你潜意识里,已经排除了奥莉芙和男人发生性行为的可能性。在她今天否认时,那使你立刻信以为真。” 
  “那是因为她今天说的听起来更合理。” 
  布里吉修女笑了出来,“她承认堕胎,其实听起来更合理,不过你发现了太多疑点,所以才会接受她否认堕胎的说辞。她常说谎,这一点你也知道。重点是如何从她杜撰的谎言中理清真相。” 
  “可是,她何必说谎?”罗莎愤愤不平地说,“那对她有什么好处?” 
  “只要我们能查明这一点,一切疑团都可迎刃而解了。她小时候借着说谎,塑造出一种假象,也借此保护她自己和琥珀,以免受到母亲的斥责。她很怕受到拒绝。毕竟,那也是我们大多数人说谎的原因。或许她也是因此而说谎。” 
  “不过她母亲和琥珀已经死了,”罗莎指出,“而且她否认自己有情人,不就把她自己塑造出来的假象拆穿了吗?” 
  布里吉修女啜了口酒,没有正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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