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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条红地毯 作者:毕淑敏-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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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干什么呀?”大红为张文的反常担心。 

   张文已经平静下来。他的手心里还留下最后一颗。毕竟已经多少年没碰到卖弹球的了。 

   这颗沾满了他掌心汗水的玻璃球,是黑色的。 





















   雨,停了。 

   东方天际出现了一道艳丽的彩红。很窄很硬的色带,分隔得非常清晰,像一把水晶的弓。在这条等级森严的正宗长链之外,不知何时笼罩起一匹宽大薄软的霓,它色谱的排列与主虹恰好相反,彼此间全无界限,毫无原则地互相渲染着,混淆着,像染花了的轻纱,自有朦胧旖旎之美,在云海之上飘浮。 

   “你说张文他们返回来,到底要干什么?”伟白琢磨了半天,对甘平说,“他们会不会是来报恩的?” 

   “这……”这甘平可没想到。几十年来,她耳闻目睹的都是父母居高临下慷慨无偿地援助别人,从未期望过什么回报。伟白想到哪里去了?甘平虽然已经变成了普通老百姓,但她血管里涌动着那种与生俱来的矜傲,却是平民出身的伟白所不能理解的。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也是咱们的传统美德。张文是山东人,该是最讲义气的。”伟白振振有词。 

   “需要什么,你自己去要吧!”甘平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开始考虑把脚下这个黑提包藏在哪里合适。 

   “当然不能自己张嘴要了。得用启发诱导式,让他们自己悟到这一点。到时候咱们还得再三推托,保住面子……”伟白有些情不自禁地喋喋唠叨。 

   甘平把帆布包放进写字台下面的大抽屉,想想,觉得不妥,这地方太容易拿到了。她抻出来,踩着凳子,把提包摆在了立柜顶。退后几步一观察,实在太显眼了,又赶忙拽下来。藏在哪儿合适呢?原先舒适安宁的家,现在却处处危机四伏。 

   “这还不好办,看我的。”伟白说起自己娘家保藏贵重物品的方法,接过提包,打开壁橱门,扯出一床旧网套,把提包严严实实裹在里面,又塞进去。关门,加锁。 

   “怎么样?” 

   “不错。”甘平答道,心里却有些嘀咕:倘若进来的贼也是小户人家出身,专晓这种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策略,岂不毁哉。然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由丈夫。 

   “要是自己的钱……”甘平下半句“倒还不会这么担惊受怕”还没出口,伟白眼睛一亮,说:“我也正这么想呢,要是咱们自己的钱,就好喽!”他说着走到壁橱门前,不辞劳苦地将刚裹好的黑提包,又揪了出来。 

   “我倒要看看,这里头有多少钱?” 

   “哗”的一声,那些浅红色的“砖坯”很有弹性地滚落在地,堆积着,够砌一堵小小的墙。 

   “真不少哇?”伟白羡慕地说。 

   谁说吃不到葡萄就说是酸的?!甘平气恼而又不无好笑地看着伟白。 

   “这些用来买彩电。”伟自从中抓出两沓。一沓是一千,他已经数过了。 

   “我们有彩电。”甘平冷淡地说。 

   “太小了。车是越小越好,彩电可跟飞机似的,越大越好。” 

   伟白又抽出两沓:“这些买一台高级组合音响。” 

   “还买什么?”甘平似笑非笑。 

   “这些买录相机。”伟白想了想,狠狠心,又加上两沓,“要买就买台好的。”完后,伟白抬起头在屋里睃视:双缸洗衣机已经不够先进了,新出的全自动洗衣机,从洗到晾,不必湿手。照相机也该更新换代了,记得好像是哪本摄影杂志上登的,最新的美能达——7000 型,有五个优先呢。电冰箱是双开门的,还算凑合,但愿市场上近期别出现什么三开门、四开门。等看到儿子的小床,他猛地一拍脑门:怎么能把智力投资给忘了,买一台儿童电脑!对了,还有钢琴,只是听说这是如今最紧俏的商品,恐怕不好买呢。还买什么呢?他冥思苦想着,空调,小汽车,这当然都是大宗,只是咱们房屋的建筑质量差,封闭不严,据说空调好买,电费掏不起。嗨,有这么多钱,还怕电费吗?吃得起饺子就打得起醋?至于小汽车,买来后放哪呢?楼底下的车棚冬不挡风夏不避雨,还不把车给淋坏了…… 

   伟白想着,念叨着,像咒语一样呼唤着这些高档消费品,地下的“砖堆”迅速地被码成整齐的阶梯,步步升高…… 

   够了!甘平实在看不下去,金钱果真有这么大的魔力,把一个循规蹈矩的政工干事,变得如此疯疯癫癫。她相信自己是清醒的。别的没有,还能没有一身傲骨吗?钱财再多,也是人家的,与你有何相干。她想把伟白从痴迷中拖出来,不由得想起中医的穴位。她和伟白之间有一处禁忌的穴位。 

   “伟白,咱们不是说好要买一条红地毯吗?” 

   红地毯像锋利的针刺使伟白顿然回到现实之中。屋内虽说只有甘平一人,他还是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悔,不出声地将钱重新装好锁起。 

   甘平和伟白好像陌生了。 

   天已不早。甘平扎上围裙准备做饭。“吃什么呢?”她仰着脸问伟白。 

   就这样一句普普通通的、世界上所有女人都问过丈夫的话,却把伟白惹恼了:“喝潘冬子的野菜汤!” 

   甘平莞尔一笑,没理他。打开冰箱,倾其所有,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不管张文多么有钱,他是叫着姨妈找上门来的。 

   伟白没好气地说:“人家会看上你这桌家常饭?早在外面馆子里吃饱了!” 

   甘平还是一意孤行的烧菜做饭。 

   事情还真叫伟白给说中了。等到很晚,张文和大红才回来,一看满桌饭菜,很有点不好意思,忙解释说为了怕添麻烦,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大红乖巧地帮助甘平收拾桌椅,甜甜地叫着姨妈,气氛才算融洽起来。 

   伟白早早地回屋睡觉,甘平在小屋内加支了一张折叠床,一边铺褥子,一边和大红拉着家常:“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结婚?”大红扑哧一声笑了,“我们没结婚呢。” 

   这笑声的意思有点费解,大概是笑把这种表面的仪式看得太重要了。甘平虽稍有不快,还是做出理解的样子:“先领了结婚证也是一样。” 

   “结婚证也没领。”大红说完,随自哼起一首快乐的流行歌曲。 

   原来他们千里迢迢投宿这里,为的是非法同居!甘平为自己识破了他们的底细而暗自庆幸:幸亏多问了一句话,否则岂不成了教唆犯!也幸亏大红没有心眼,不会撒谎。不然,她怎么解释这件事,二花知道了,该把她当成什么人? 

   想到他俩中午同进一屋更衣时的情景,甘平又生疑惑。转念一想,换换外面穿的罩衣和同床共枕毕竟是有原则区别的。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后怕,赶紧抽身出去。 

   “姨妈干吗去?”大红拉住她。 

   “叫你姨夫过来和张文睡这屋。咱俩到那屋去。” 

   “张文夜里打呼噜的声音大极了。别让姨夫受罪了。我已经习惯了。” 

   甘平明白了:他们同居绝非一日半日。不由得光火起来,普天下地方大得很,你们尽可以到外面去“性解放”,不要玷污我清白的门风! 

   看看大红,她又生怜悯:这种事,总是女孩子傻乎乎地吃亏。 

   久未说话的张文,见状插了进来:“姨妈,我与大红真心相爱,我从未欺骗过她。” 

   “姨妈,这是真的。”大红不知如何表白才好。 

   甘平哼了一声,半信半疑:“既是真心,为什么不名正言顺地做合法夫妻?” 

   没想到,张文突然咆哮起来:“你以为我不想跟大红结婚吗?我做梦都想能公开地、名正言顺地做她的丈夫!可我不能够。” 

   张文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成龙吗?” 

   甘平点点头,港台武打明星,大名鼎鼎。 

   “你知道林凤娇吗?” 

   甘平摇摇头。从这以后,张文和甘平的谈话中,越来越多地以“你”相称,而很少再称 “姨妈”了。这使甘平得到一种解脱,又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毕竟给人当长辈,有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 

   “林凤娇是台湾金马奖影后。他们相爱多年,都过了三十岁,却迟迟不能结婚,原因只有一个,一结婚,影迷的数量就要大为减少。为了事业,他们必须牺牲自己!” 

   H市的一家个体户商店,难道也算什么事业吗?甘平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你看不起我们的店。”张文冷冷地说,“但它却是我一手开创出来的。我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大的事业了。这个世界并不公正,也不平等。我的妈妈碰到了你的妈妈,我才有了一个城市户口,为这件事所付出的代价,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眼睛闪着绿荧荧的光,甘平又一次想到了狼。 

   “我在大红的店里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和精力。大红漂亮,大红是店里的活广告。很多人是为了看一眼大红,才到我这个店里买东西的。我不能为了自己,让这块招牌褪了颜色。你尽可以觉得我下作,拿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当赚钱的手段,随便你怎么想。我们是普通百姓。没有权,也没有势,除了自己的力量,我们一无所靠。我得充分利用手头上的任何一点资本。女人结没结婚,这在男人们的心理价值上绝对不同。这是低级趣味,也许到了共产主义男人们就不在乎这一点了。” 

   大红泪水盈盈地看了张文一眼。 

   这目光好像变成了火,灼痛了张文,他突然变了脸,大声吼叫起来:“谁叫你这么美!” 

   甘平起身告辞。还是把这个夜晚更多地留给他们自己吧。 







   甘振远老早就醒了,硬躺着不起。据说睡眠越来越缩短,是衰老最确凿的证据,他希望别人都发现不了他这个秘密。 

   墙上那一对盛年的男女军人好像在嘲弄地看着他。这是老太婆——甘平的母亲最喜欢的一幅照片。身着军礼服的甘振远年轻而威武,还有一点在他真人身上所不具备的风流倜傥。甘平的母亲十分端庄,尤其是那种尊贵雍容的神态,出自内心,毫无做作。 

   甘振远宁可挂一幅他二十年以后的相片,据说现在的电子计算机有这个本事了。天天看看那样一个老态龙钟行将就木之人,大概心里还好受点儿。 

   老太婆走过来。她并不太老,叫老太婆,显出一种相依为命的亲切。 

   “来,下棋。”她摆开棋盘,很自觉地拿起了黑子。 

   红先黑后,甘振远历来执先。 

   一盘下来,老太婆输了。二盘下来,老太婆又输了。甘振远三盘皆赢,晨起的不快已荡然无存。 

   “我看你有时候在外面给别人支个招,灵得很嘛,怎么总是我的手下败将!” 

   “别人下的都是常法。你这棋是自创的,自然是你最熟了,甘氏象棋嘛。” 

   “我来和姥爷杀一盘。”甘平的小儿子扣扣跑过来。 

   甘振远又习惯性地操起了红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他执红的真正奥秘:红方的最高指挥官为“帅”,而黑方只是“将”。 

   甘氏象棋的着法委实古怪。刚走了几步,扣扣就大叫起来:“姥爷犯规!你的老帅怎么出城圈了?” 

   “身先士卒呀,要不,怎么能有士气?” 

   “不能这么走,别着马腿呢!”校级少年象棋组的组员,简直气愤填膺了,又一次喊起来。 

   “咱们这棋不别马腿,怎么跳马都行。”老军人谆谆指点着。 

   “象怎么飞过河了?!回去回去!” 

   “不但象能过河,士也能过河。” 

   扣扣委委屈屈地承认这条规则,将自己的象也驱赶过河。 

   “噢,我赢了!老帅被将死喽!”扣扣一推棋盘,欢呼起来。 

   “别着急呀,我还有子呢,不杀到没有一兵一卒,是不能定输赢的。”甘振远一本正经地说。 

   小家伙几乎要指责老家伙玩赖。待清点了一下兵马,发现自己占着优势,便不再说什么,抖擞精神,继续与元帅的“红军”厮杀下去。 

   在几乎是没有任何规则的棋盘上纵横驰骋。扣扣的脑袋瓜里用兵诡谲,几局下来,竟与姥爷胜负各半。 

   老太婆担心了,赶紧把外孙打发出去跟小朋友玩。甘振远却好久没这样高兴了,他神采飞扬,不住念叨着:“棋逢对手,后生可畏,这孩子长大让他当兵去。” 

   他的一生只从事过一种职业,这就是军人。只有一种技艺,这就是战争。他活到近古稀之年,真是一大幸运!军人这个行当,是不大可能长寿的。 

   老而不死,老而不僵,头脑依然清醒,体力依然充沛,他必须干点什么,可他又能干点什么呢?自从离休之后,人们像对待一个挂了彩的伤兵一样,小心翼翼地关心他,照料他。他那颗敏感的心,在感觉温暖的同时,更多地感觉到了屈辱。 

   他下意识地走到写字台前。一册天青色缎面精装的《竹谱》,摊开来摆在那里,旁边有一方歙砚,还有一支不知是什么毫的画笔。砚和笔都是珍品,老朋友送的。就像到谁家串门要给主人的小孩子买糖果,买玩具一样,来看望他的人都带来些文体用品,好像他的余生要改行做文人,或是体育健将似的。 

   他提起笔,在宣纸上画了一道。他画的竹干类似一把军刀。为什么画不好呢?他有些焦躁,迅速地掀动《竹谱》。有了,这里写着画竹之诀窍:“不可太迷,迷则失势。亦不可太缓,缓则凝浊。复不可太肥,肥则俗恶。又不可太瘦,瘦则枯弱,不可太远,不可太近,不可过大,不可过小……” 

   去你的吧!他愤然将笔一扔,这是做画吗?简直是坐牢! 

   他无所用心地踱着,看到走廊的阴凉处养着一盆蚯蚓。粉红色的躯体蠕动着,全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当鱼食。 

   他不屑于钓鱼。用一个军人的全部心血智慧和毅力,去坐等一条智商很差的鱼,待浮子一动,夸张地把鱼竿呈抛物线样扬起,并且衷心希望有人能目睹这一伟大的时刻,这是军人的耻辱。 

   要不,练练字吧!不!他不练。练字第一条便要临摹,而他一生中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能容忍攀仿。即使是他打过的败仗,也是创造,不成功的创造罢了。 

   他像困兽一样,在宽敞的厅室中不停地转来转去。 

   电话铃响了。老太婆站在一旁倾听着,却没有去接。这是甘家的规矩,只要甘振远在,便不许旁人接电话。他不能容忍一个上级、下级或同级,在找他的时候,先听到别人,特别是先听到女人的声音。 

   电话铃不耐烦地响着…… 

   甘振远提着裤子,从厕所匆匆赶出,顾不得满手是水,迫不及待地抓起了话筒。突如其来的电话,也许会告诉他什么新鲜的消息。 

   “我是甘振远……”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蕴含着焦灼的期待。 

   “爸爸,我是平平……”深知父亲习性的甘平,不忍延长这种折磨他的时间,赶紧称呼他。 

   “二十几年前,妈妈认的那个干女儿的儿子来了,要去看望您们。让不让他去呢?” 

   “让你妈妈来听电话吧!”甘振远有点沮丧地朝妻子示意。 

   甘平把话又重复了一遍,简要说明了几句。 

   “让他们来吧。”妈妈很干脆地回答。老头子一天烦得够呛,让他重温一下权力峰巅时期的盛况未尝不是一件快事。想到这里,她告诉女儿:“明天下午四点,我派车去接你们。” 

   “可是,家里还有用车指标吗?”甘平有些迟疑地问。休干所规定了每家每月用车的公里数,超标之后,是要加价收费的。她知道妈妈喜交际、善应酬,现在已届月底了。 

   “没有了。”妈妈答道。 

   “那……我们还是坐公共汽车回去吧。” 

   “你这孩子,操那么多心干吗?你爸爸就是离休了,也不能叫客人自己走上门来呀?” 

   甘平的妈妈放下电话,心里阵阵悸痛。生活的变迁,已经把甘家的第二代造就得不知孰轻孰重了。 

   甘平也觉得话没说完,这是公用电话,身后排着好几个人,有一个还是自己厂里的。她真希望家里拒绝这次会见,没想到妈妈竟这样兴致勃勃。倘妈妈知道今日的张文远非昔比,她还愿见他们吗? 

   “你放心,水再大,也漫不过桥!”伟白笑她的多虑。 

   但愿如此。 

   “明天到我家去,第一,就说你们是一对合法夫妻;第二,不许提做买卖的事;第三,请大红穿朴素些。”为防万一,甘平不得不再三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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