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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娃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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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延寿授徒毫不藏私,他依着进度按着顺序,由入门到枝末,一分一毫依序传递给了徒儿。
  辛步愁也有慧根,加上他的家人都是死于疾病,使得他习医的心念更加坚定。
  相较起,原是一块儿习医的华依姣就明摆着一点儿也没承继到华家神医的血脉了,光个奇经异脉、点穴搜位,她就能搞得错误百出,没多久,向来耐性就差的华延寿再也忍不住了,驱走笨女儿只单单教起了徒弟。
  “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此乃八纲辨证,”华延寿详解着,“其中阴、阳是总纲,表、热、实可归阳证,里、寒、虚则归属于阴证,咱们疗病就是以调治阴阳,使其恢复平衡,即以‘阴平阳秘’为目的。”
  辛步愁学得很快,不久便能举一反三,并问出了艰深的问题。
  一年后,辛步愁总算学完了基本医理,一个春日清晨,他按例又来到书斋,却没见着师父,只在书牍上见着了留言。
  到灵枢屋。
  即使是向来淡漠的辛步愁,也忍不住要心旌动荡。
  灵枢屋?!那个向来被师父封为禁地的地方?
  师父真肯让他进去了吗?
  换言之,师父已经肯定他了!
  辛步愁在屋外叩了门,华延寿开门让他进入,为他介绍了屋中所有陈设及药草贮放处所。
  “习医者所有理论都是假的。”华延寿看着徒儿淡淡出声,“如果没有实际动过手、扎过针、操过刀,那么,一切都形同虚物。”
  “这屋里有所有咱们习医者所需的医书和器具,”华延寿皱皱眉,“刚开始时自然不会让你用活人试针动刀,师父会去擒些山中野兽供你试验,不过,野兽毕竟不是人,很多情况是不能通用的,你要自己领会。”
  辛步愁点头。
  “有任何状况就喊我,就算下错了刀也别怕,”他冷冷哼,“不怕用错刀只怕救不活,有师父在,这点你大可放心。”
  辛步愁无语,他羡慕师父能够如此漫不经心的傲语,更深信师父所言属实,凡“死人对头”不许断了气的生灵,想来,是难有例外的。
  而他,得要多久才能拥有师父一半的本事呢?
  “灵枢屋上有阁楼下有穴室,阁楼与平面之处任你使用,惟独地下穴室……”华延寿瞳眸闪着异样的芒思。
  “你不许进去!”
  辛步愁再点了头,连原因都不想问,师父会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没什么好问的。
  不出两年,灵枢屋便成了辛步愁最优游自在的地方了。
  不过十三岁的他,却已用刀如神,好几日,在他将那些原是病恹恹生灵治至再度活蹦乱跳后,他在师父漠然眼底观着了赞许。
  师父虽然寡言,可他却可从他的目光里获得肯定。
  对他而言,这世上除了得到来自于师父的肯定外,似乎已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至于师妹华依姣,还是同两人初见面时一样,总爱三不五时寻些借口在他身旁打转,除了他到灵枢屋时。
  灵枢屋是禁地,华依姣在限制内。
  辛步愁虽不擅语词,却也曾臆想过将来。
  习医济世将是他日后惟一命途,如何成就一条活命是他惦在心头最要紧的事,至于师妹,因着师父救他养他教他,这条命,早属华家,如果师父当真开口,那么,他会接过师父托付的任何事情,包括师妹。
  可却在一个夏日午后,他的认知起了骤变,他的世界重新起了组装。
  而这改变的开始,竟缘起于一只莽撞的野豹!
  那是只已经受了伤的野豹,在辛步愁一刀划开肚皮后,它哀哀惨叫,求生本能激发了野性,它狂动的四肢挣脱了辛步愁的手,带着血开始在灵枢屋里窜逃。
  相对于野豹兽性的凄叫及张牙舞爪,辛步愁沉稳而冷静,他皱皱眉,担心的只是它的血弄脏了屋子。
  几番对峙后,野豹突然消失了踪影,辛步愁漠着瞳,这家伙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逃进地下穴室。
  他无意违逆师父的吩咐,可更不愿的是,一只死豹子弄脏了师父的禁地。
  他循着血迹下到了穴室,玄冶铁门向来紧阖着,这会儿却让野豹用仅余力气给推出了条缝,果真是只蠢豹,辛步愁还未走进里头就已感受到了寒意迫人,这地方,它就算原不死也会被冻死的!
  辛步愁推门而入,果不其然,见着了身上颤着白霜,蜷缩在角落里的野豹。
  他摇摇头正想趋至角落抱起它,不过是瞥眼的刹那,他却见着她了!
  一个睡在冰魄玉石里的美丽少女。
  一个躺在透明棺椁里的神秘女郎。
  她是谁?
  辛步愁全然忘了野豹,忘了师父,忘了一切,呆愣愣走向那眠在玉石里的少女。
  就近打量,少女有着蔷薇似粉润的肤色,显见并不是在死后被封入冰魄玉石的,辛步愁曾在医书里见识过天山冰魄王石,可当时并不曾特别留意,直至这会儿才真正见识到它的神奇用途。
  那少女该是被用瞬间乍冷的方式,由冰魄玉石封住了所有感官与呼吸,冻住了她全身肤理肌致的吧,她没死,只是被人抑住了成长。
  打量起那只玉石冰椁,辛步愁起了赞叹,这样毫无瑕疵完美的手法当今世上无人能出其右,换言之,是他的师父,华延寿将少女冰冻于此的。
  可,为的是什么呢?
  辛步愁再向前一步,再一步,只为了能够看清楚少女的模样。
  穴室中没有灯火,光线是室外廊间那盏油灯透过门转折而来的。
  可这样的光源几经转折,射在冰魄玉石上却制造了诡异的绚丽效果,让少女仿若托生于烂彩之上。
  真观清了少女之后,浓浓懊恼自辛步愁心底泛开,他不该看清她的,因为,这样美丽而罕有的容颜将一生一世缠入他记忆底,永远不得开解!
  少女美得极不真实,恍若是让人用细刃精心地一丝丝、一缕缕细细琢雕而成,那弯弯细细的黛眉,秀气巧挺的鼻梁,线条完美而诱人的唇瓣,整个组合起就是一幅美艳绝伦,令人神摇意夺的绝美画面。
  还有她被困在玉石里的柔美无助,更予人一种纤弱待援的气韵。
  就这样,十三岁的辛步愁呆看着眼前冰魄少女恍了半天神,直至角落里野豹的哀呜惊醒了他。
  他抱起野豹,拭掉了一路上留下的血迹,掩紧玄冶铁门离开。
  他治好了野豹,却治不好他对冰魄少女起了迷恋的心思。
  辛步愁不曾开口询问过师父,有关少女的来历及她的冰刑何时可解。
  他尊敬师父、相信师父,不容许自己有质疑师父决定的心。
  他发现,师父盘桓在灵枢屋里的时间极长,留在穴室里的时间也很长。
  少女和师父是什么关系?
  少女又是犯了什么大错,何以师父要将她冰拘于此?
  神秘的少女常常侵入他梦里,他常会梦见她由冰魄玉石中笑着起身,笑着同他说话的模样。
  梦中的她笑盈盈开了口,他却没法听见她的声音。
  他老揣思着少女的嗓会是什么声音呢?
  他也想恪遵师父警语不下穴室的,可那少女对他却起了神奇的魔力,致使他常会趁着师父下山时,去探看被囚禁在玉石里的她。
  初初见着少女时,依模样判断,少女该是十五、六岁的及笄之龄,而他,不过十三。
  年岁荏苒,他一次次去探她,他长大了,她却没有。
  这一年,成化二十三年,辛步愁来到鬼墓山已然过了十一个寒暑。
  这会儿,立于冰魄玉石前深情看着少女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青涩少年。他已然长大,这会儿的辛步愁,是个二十一岁的男人了。
  看着自己爱恋已久的人儿,在他心底,那股想将她救出冰魄玉石的热火不仅未曾减熄,还似乎一年比一年更要炽烈。
  眼看着,就要将他烧熔殆尽!
第三章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能?”
  “天命不可违!”
  “什么叫天命?什么又是天命?”
  “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不需要?”辛步愁跺了足,“因为那是阴谋?还是诡计?师父!您明知咱们可以让她活转的,可为何,您从没想过试试?”
  “她现在这个样不是好端端的吗?”华延寿冷哼。
  “好端端?!”辛步愁沉吼,“我们剥夺她应有的生存权利,摒去她应有感受世间美好一切的可能性,这样还算好端端的?”
  “这世间美好罕见,”华延寿语气中净是冰锋,“多的却是丑恶!步愁,”他冷目瞧向徒儿,“对于她,你似乎逾越了医者当有分际。”
  “那是因为……”辛步愁总算寻回了冷静,“对她而言,我们身分并非医者,而只是个,”他嗓音漠冷,“执行惩戒的刽子手?!”
  “随你评断!”华延寿漠然,“此事毋庸再议!”
  他提步离去,不曾回头。
  月光拉长了静杵着的辛步愁的影,他冷着瞳,身子似被钉在地上,远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
  一个决定在他脑海中成形。
  自从他的命被师父救起后,他从不曾违逆过师父的意思,更不曾质疑过师父昀任何决定,生平首次,他有了自主的意愿。
  他要救她,要释放她,要让她重新“活”在人世里!
  转回灵枢屋,辛步愁开始搬迁屋中所有物事,除了穴室中的冰魄玉石和他的冰魄少女,不久,他已将屋中重要典籍、针砭药具另置他处。
  接下来,他在穴屋里倒满油料开始点火。
  这是个艰难的工作,穴屋里温度太低,火压根点不起来,最后他只能选择由平面的屋宇燃起,这样做风险极大,他很有可能因为控制不了火势不及逃生而葬身火窟,但他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火势终于烧到冰寒的穴室,冰魄玉石虽还不至于被火势烧溶,但它的表面开始起了凝化,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冰珠在那透明的棺椁上绽起,捉紧时机,辛步愁将备妥的巨斧施出全力自棺椁中心劈下。
  第一下,巨斧被匡当弹回,玉石文风不动,他不死心,用力一劈再劈。
  烈火带来了呛人浓烟,却也帮了辛步愁大忙,在数不清第几个劈落后,冰魄玉石开始出现了裂缝,且急速地嘎嘎龟裂绽开,他再劈了劈才放下巨斧,一脚踢开碎玉石并抱出了少女。
  少女依旧全身裹着冰霜,僵冷冷地没有气息,没有知觉。
  辛步愁谨慎地将这珍贵的宝物护在怀里,依着他安排妥当的退路窜出已然烈焰狂作的灵枢屋。
  屋外,有他打点妥当的包袱,里头有医具、换洗细软,还有他这十多年来陪师父下山诊疗时累积下来的银两盘缠。
  鬼墓山上多的是奇珍异宝,只要随便拿几件就可让他在外头逍遥快活一生,可他想都没想过,他的离去不是叛逃私离,若非为了想让少女重获自由,他从没想过会有离开鬼墓山的一天。
  但为了少女,他必须离开鬼墓山,因为他无法确定师父是否会再用“天命”两字对少女不利,或者,再将她囚回冰魄玉石!
  墨夜沉沉,灵枢屋的火光焰天不久就会引起深夜里熟睡人们的注意了,辛步愁抱着少女翻身上马,双腿一策喝着声。
  在火舌燃得劈劈啪啪的夜里离去。
  ●○●○●
  八义集位于晋北,西北出关外,东行至燕京,是大明西北境一处颇具战略位置之区,就同一般边陲县集般,这儿的人口并不稠密,大部分是过往商旅或出关将卒兵士罢了。
  这一天,日头正炽,黄沙荡荡,集子里的客栈来了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男人的出现引起了客栈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引起注意不光是因着那男人出色高大却冷漠的外貌,还因着他怀中正抱着一位少女。
  他肩上劲扬着黑黝长发,面若冠王,斜飞浓眉下是一双漠如寒潭的黑眸,高大、英挺、潇洒不羁,一如旷野千里驹。
  他神色旁若无人,丝毫不在意四周好奇的眼神。
  少女偎在他怀里,众人好奇的目光只衬得着她侧面,可光是侧面就足以让人看傻了眼,那该是个很美的少女吧,美得有些不太像真人。
  “客倌!”掌柜出了声音,顺手再给已看傻了眼的店小二头上一个爆栗子,客人上门不出声净瞧着人傻看?
  掌柜堆起笑向前,“住房还是用餐?”
  “请问,”男人嗓音低沉而浑厚,“这附近可有租屋?”
  “租屋?”
  掌柜观了眼男人怀中少女,这会连他也险些看傻了眼,好美的姑娘!急急捉回神志,他搔搔头。
  “有是有的,卖豆腐的王五哥半年前上了燕京做生意,他那座店铺空下想租人便托了我,可半年多来无人问津,只怕房子空太久都脏了……”
  “不打紧,”男人打断话语,“在下想租。”
  “您不先看看再做决定?”
  “没什么可看的,”他漠着瞳,“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
  “成!”见屋子能租出去,掌柜也爽快了起来,”请您先跟我过来,待会儿我让小虎子再帮您稍作清理。”
  边带着路,掌柜忍不住好奇瞥了眼男人怀中少女。
  “姑娘生病了吗?”他眸中亮着好意,“需不需我帮您找个大夫来?”
  “不用了,”男人连眸都没抬,“我就是大夫。”
  “是吗?”
  见对方是个大夫,掌柜眼底多添了几分敬意,俗话说一个秀才半个医,要当个大夫可要比当秀才还难呢!只不过,掌柜眉头紧了紧,这男人若想来他们这儿开业行医,只怕前途困难重重。
  两人进了屋,掌柜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将屋中纠结的蜘蛛网和烂了脚的桌椅清出,半天后才在后堂里弄妥了张干净的床。
  “需不需要帮忙?”
  掌柜想帮男人接过少女,伸出双手却只僵在空气中,男人连瞥都不曾,迳自将少女轻轻放落床铺上。
  掌柜收回手,憨憨笑了,“不知这姑娘与您……”
  “她是谁,与你有关吗?”男人抬起冷漠的眸,自怀中取出银子塞在他手里,“够吗?”
  “够的、够的!”虽碰了钉子,掌柜还是没忘了笑,是呀,这姑娘是谁本就与他无关,重要的是,男人付得出银子便成了。
  “您先歇歇,”掌柜笑呵呵退出门,“待会儿我就让小虎子过来。”
  第二天,原是王五豆腐店的店铺挂出新的招牌,男人开了间医馆。
  男人并非故作神秘,只是他向来就不爱同人多言语,住了几天,连与他说过最多话的潘掌柜都只知他姓辛,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白。
  那与男人一块来的少女却始终没再在人前现身,同初至八义集时一样,静静地沉眠着。
  虽不清楚男人来历,可不出三天,男人高超医术就已传遍一—附近乡镇。
  成名如此之速,起缘却是肇始于“东方医馆”的挑衅。
  东方医馆,八义集惟一的医栈,不仅八义集,晋北因地处边漠,有名气的方士大夫多不愿在此长驻,是以十几年来,东方医馆在八义集及附近几个乡里间做的都是独门垄断的生意。
  药材贵贱、开方施药、治不治得全都得看其馆主东方不拜的脸色。
  东方医馆是祖传营生,自口东方不拜爷爷起就在此扎了根,不过,原先只是处小铺,生意是着落在有商业经营头脑的东方不拜手里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光凭着医馆的生意,东方不拜已然富甲一方,一所美轮美奂宅第比人家当官儿住的还要气派,手下更养了一群护院,就算一个不小心医死人、下错药,病家也都只能摸摸鼻子不敢多吭气,谁也不敢和东方少爷过不去,除非,能确定自个儿往后都不会再生病。
  之前,虽也有人想到这附近乡里开间医馆,却都让东方不拜给找人撵走了,偏生,这姓辛的神秘男人,丝毫不买他的帐。
  开馆第二天,男人的医馆来了几个晃动着肩膀恶狠狠的小瘪三,警告他卷铺盖走人,否则当心死无全尸。
  男人连头都没抬,银针出手半圈,几个小瘪三发出恶狗被人踩住了脚似的哀呜,嗷嗷叫着窜逃。
  第三天,东方不拜这痞子大夫摇着把折扇,歪身斜脑袋吐着大气抖着脚板,一身痞样的带了手下来砸馆。
  “砸!”
  东方不拜吼了声,可站在前方的正是前日刚在这吃了闷亏的小瘪三,这会儿左顾右盼,谁也不敢当前锋。
  “凭什么砸?”辛步愁踱出了医馆,瞧着眼前那笑得一脸欠扁样的东方不拜。
  “凭我东方少爷高兴!”东方不拜斜勾着嘴笑,暗暗懊恼自己怎么也摆不出眼前那冰冷男人的气势,不怒自威,这男人,还具有点儿神医的模样,他努努嘴试图挤出点架式,“在八义集,开医馆是得经过我东方不拜同意的。”
  “阁下是‘医药提举司’的人?”
  东方不拜摇摇头,什么提举司?他只知道炒肉丝。
  “是‘太平惠民局’?”
  他再摇头,什会烩面菊?吃的还喝的?
  “阁下既非统筹医事的官吏,凭什么不许人在此开设医馆?”辛步愁漠漠然。
  “凭我东方医馆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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