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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外面下刀子他也要站足五个小时
“那时我每天穿着油渍麻花的军大衣，坐在四轮车上颠簸，冬天是真冷啊，雪沫子打着旋，昏天暗地，看不清前方看不到后方，地上的车辙印被雪盖住了，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就全凭着一股激进，甚至是闭着眼睛开车。到家都冻傻了，手脚也冻僵了，我从车上下来时，直接来了倒栽葱。栽倒了，手脚还冻得僵硬……” 高进很健谈，不像外界传言的难以接近。他的两只眼睛熠熠闪烁，精力充沛，这样的座谈聊上八个小时，不会说重话的。
“不是人遭的罪我也都遭了。反正总结出一句话：屎难吃，钱难挣。”谈起往事，高进颇有感慨。“你不知道，那年头搞屠宰的不多，就三两家。但是就三两家也不想把碗里的肥肉让别人剜一块去。有一次我自己开着四轮车进了一个村子，早就听说这村子的生猪都让市场的一霸王四给垄断了，谁的猪也不许外卖。我就出高点价，那村子的猪就有好几家卖给我。结果我开着车出村子时，被王四一伙给堵住了。出不了村子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把紫砂壶里的龙井给唐嫣注满，自己的杯子也注满了茶。对唐嫣示意了一下，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看唐嫣听得聚精会神，他忽然变了口风，笑着问唐嫣：“是不是你觉得像听故事？”
听到高进这么问，她莞尔一笑，没有回答，反问他：“后来呢，怎么出村子的？”
高进也没有回答唐嫣的话，而是反问她：“你怎么能断定我肯定出得了村子？”
唐嫣说：“你肯定出村子了，因为你现在都走到星源集团了。”
高进哈哈大笑，宽敞的会客室回荡着他的笑声。
“后来吧，我抡起杀猪刀，把那伙人放倒了四个，冲开一条血路，跑出来了。”他拍着自己跛着的右腿，哈哈地笑着说。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有细细的雨丝，斜斜地飘下来。这还是北方春天的第一场春雨。但很快，雨丝里就夹杂了一些白色的颗粒。春雨变成了雨夹雪。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有些凛冽干冷。会客室里空调动了起来，暖意莹然，让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高进的手机响了起来，高进接起电话，说：“小四回来了？外面下雨了？你他妈的是老板我是老板？我是老板你就规矩地听我的，别乱放屁。就是下刀子他也得在外面给我站足五个小时。让他在外面站着，长长记性。”
31、我粗人惯了，你别介意
放下电话，他歉意地对唐嫣说：“我粗人惯了，你别介意。手下这帮人太混，你用文化人的方法行不通。啊，采访到哪了？接着来。”
唐嫣没介意，因为在昨天下午就领教了他的粗鲁和暴躁。
“读者不仅想知道你的经历，还想知道你的成功经验。”看看时间不早，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这人其实没什么成功经验，就是特别准时。到工作时间就立刻工作，到吃饭时间就立刻停止工作去吃饭。现在是吃饭时间了，去吃饭吧，我已经在三江定了房间，我们边吃边聊”高进说。
唐嫣没想过要和高进去共进晚餐。只要不工作，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江浩东，还有三一三命案。她现在最想回到电脑跟前，想查看一下邮件，看看江浩东有没有邮件发过来。
“怎么，唐记者不给我这个面子？”高进的眼里忽然掠过一丝凌厉。但一闪即逝。
唐嫣说：“对不起啊，四哥，能跟您吃顿饭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家里有点小事需要我回去。你也说了，工作时间工作，休息时间休息，我现在也到了下班时间，我要处理点家里的事。”
高进被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封住了嘴，不好再勉强了。他自嘲地笑笑说“没关系，同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有的是，也许，明后天我们又见面了。”他的话里似乎含了很肯定的意味。
唐嫣没在意，在她心里，她觉得不会再有这种正式的面对面的机会跟高进坐在一起了。因为稿子过审上报，之后她和被采访人基本就没关系了。她也就没有必要来见高进。
所以她也礼貌地应酬着，说：“好的，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就陪您去吃饭。”
在谈话上，唐嫣一点也不吃亏。她没说和高进去吃饭，而是说陪高进去吃饭。这个陪字，有很多种含义，其中一个含义，就代表着委屈，不愿意，不得不去。
高进说：“那咱可说好了，假如明后天我们再以这种方式见面，我请你吃饭，你不能推辞。”
唐嫣也回答地很干脆：“我求之不得。”
心里却想，已经采访完了，我该回家了，高进我们可不可以说再见分道扬镳了？
32、香得浑身的骨头都松了
唐嫣走后，高进靠着会客室的沙发，两只腿搭在茶桌上，眯缝着眼睛，沉思。
像，太像了。简直他妈的就是一个人！高进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两个人容貌的相像了。
烟雾缭绕中，高进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女孩子瘦瘦高高的，远远望去，跟唐嫣长得像一个人。近了，才看清，她不是唐嫣，是另外一个女孩。她比唐嫣瘦一些，肤色比唐嫣黑一点，但同样的雾蒙蒙的眼睛，同样的坦率得有些没有心计的目光，还有挺直的鼻梁，厚嘟嘟的性感的嘴唇，像一枚鲜艳的草莓，看一眼，就忍不住想亲一下。
女孩的身后是一大片向日葵地。金黄的向日葵成片成片地倒下去。女孩也倒在向日葵地里。女孩的脸笑得像向日葵，女孩的长发像向日葵的叶子，在风里呼啦啦地飘。女孩的眼睛像向日葵的颗粒，神秘，朦胧，执着，坦率。她望向高进时，目光清澈得像一滩碧波。
她是小夏，是高进的初恋情人。
那个夏季，高进把小夏带进向日葵地里。顺着垄沟，年轻的高进铺上厚厚的草垫子。倒在上面，能闻到泥土的芳香，能嗅到青草里的夹裹着日月精华的气息。
八月的向日葵开得正盛，有蜜蜂嗡嗡地飞过，用薄薄的翅膀传播着花粉。还有蝴蝶翩翩飞来，在田野上流连忘返。而碧绿的蜻蜓，则飞得极其优雅，像一架架小型的私人飞机，在植物间穿梭，盘桓。
突然飞过一个奇怪的飞虫。不，那是两只蜻蜓在交尾欢娱！
田野变成了无边的风月场，大自然敞开了博大的胸怀，看着他的子民们在尽情地寻欢作乐。天当被，地当床，那种快乐，像风一样，嵌入五脏六腑，打通奇经八脉，浑身的骨头缝里都嵌入了鸟语花香。
小夏闭上眼睛，用舌尖舔着嘴唇，笑得腼腆而矜持。高进用身体笼罩了那个颤栗的身体。她的胸是那样的饱满而挺拔，像刚刚结出的桃子，美而香，甜而软。他伸手去抚摸，竟然摸得满手滑腻，放到鼻尖去嗅，香到骨髓里。
小夏像颗成熟的果实，等着他去摘取。他尽情地沉陷在她的身体所带给他的快乐里。耳边响着虫鸣，风声，鼻间嗅着那些草香花香庄稼的香气。到了最后，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香的，香得浑身的骨头都松了，酥了，酥成了千层饼，仿佛被蜻蜓的翅膀煽动一下，他就会骨碎筋软，碎成一地碎片……
33、他发誓买宝马把小夏接回
仿佛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沙发上高进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没有小夏。是的，小夏早就没有了。小夏在第二年的春天，向日葵还没有盛开的季节，就走了。她是坐着一辆宝马走的。宝马里的男人给了小夏父母一叠厚厚的钞票。据说是一万元。
二十多年前，万元户象征着财富，象征着拥有一万元的人是个富翁。
那个富翁开着一辆宝马，把小夏带走了。带去了大城市。
小夏离开的前一天，跟高进去了草场子。两个人趴在谷堆上，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依偎着，彼此牵着彼此的手。夜风中，小夏身体上的香传到高进的鼻子里。高进鼻子一酸，差点掉下可耻的眼泪。
他一直认为眼泪是可耻的。是熊包的东西。他发誓要赚钱，买宝马。然后开着他的宝马，去大城市，把小夏接回来。
烟烧到了手。高进把烟丢进烟灰缸。
梦就是梦，梦醒了，就要跌落到现实里。
高进拿起手机，挂了个电话。
“还在外面站着呢？没淋够雨吗，进来吧。我在会客室。”高进说。
不一会，那个被高进在大厅里打骂训斥的青年走进会客室。
他叫刀四。寸头，一身皮夹克。眼神冷峭，嘴角紧闭。但不时的，他的眼光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虽然一闪即逝，但却让他的脸在那一刻，呈现出夺目的光彩。
“坐吧。”高进有些疲倦地在沙发上，身子没有动。
刀四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高进说：“生我气了？”
刀四说：“没有。”
“没有就好。你如果有时间，就帮我盯着点小平，我最近发现他有点不太对劲。”高进对刀四说。
刀四点点头。脸上又闪过一抹孩子气的狡黠的笑意。他说：“你真让我盯着他？”
高进说：“关系越好的人，越担心背叛。”
刀四没在说话。
34、我就是一个破摩托，欠踹
唐嫣回到旅店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她手里拿着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准备用这两样当晚餐。等走到她的房间门前时，看到门前有个人影正背对着她，在她的门前徘徊，手里还握了束玫瑰。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那人一回头，看见了唐嫣，唐嫣也正看着他。竟是江浩东。
江浩东把手里的玫瑰一下子背到身后，然后又局促地把玫瑰举给唐嫣，说：“我来看看你。”他没说来道歉的，也没说来接唐嫣的，他说“看看你”。大概是好面子，大概是紧张得有点词不达意。
“我有什么好看的？”唐嫣看也不看他，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拿出钥匙开门。
江浩东急忙说：“唐嫣，我来跟你道歉的，我不该去找姚一飞，我不该不相信你。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跟我回去吧，我以后肯定相信你，一百个一万个相信你。”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有什么错，跟我道个什么歉？”唐嫣一张脸绷着，没一点笑纹。
江浩东觑着唐嫣的脸色，小心地说：“唐嫣你别这样，我是真心来道歉的，你别生气了。”
“我生不生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研究生，天之骄子，应该找个海归啊什么的对你有帮助的人，我是什么啊，一只蚂蚁么，我生气不生气对你能有什么影响，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浪费时间，也别来打扰我。”唐嫣依然没笑模样。
“你是我女友，你生气能跟我没关系吗？你要是讨厌我是研究生毕业，那我回头把文凭撕了，谁在跟我说海归文凭什么的，我就跟他急眼。我再也不让你考研究生了，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那可不行，我怎么能拖你的后腿呢，你还是去找一个你有难了能避难的卧室吧。”
“我求你了唐嫣，别跟我一般见识行吗？我就是一个破摩托，欠踹！我错了，你踹我两脚解解气。”江浩东举着玫瑰就要跟唐嫣进房间。
35、想上吊我给你找绳子
其实唐嫣一看到手里拿着玫瑰来，心里对江浩东的怨气已经消了大半，只要江浩东再说点别的什么软乎话，她可能就跟江浩东回去了。但她一听江浩东说话，心里却泛开了核计。难道江浩东只认为他去找姚一飞是错误的吗？难道他就没想到出事之后找林可枫是错误的吗，甚至比去找姚一飞的错误还大。
唐嫣气江浩东不明白自己心里想的，也恨江浩东出事之后去找林可枫，还躲避在林可枫那春色无边的卧室里。她板了脸，硬起心肠，头也不回地说：“你什么时候变成摩托了？我不了解你的太多了，你竟然还有个出事了跑女人家里去求助的习惯。我们的关系就此打住吧，你别再来找我，你有的是红颜知己，找我干什么？”
江浩东还没明白唐嫣最气他什么，只是一味恳求：“你还想让我说什么，你说，你指示，我肯定照做。你别说那些让我难受的话了。我求求你了，没有你我就没法活。”
唐嫣想，他怎么就不替我想想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的心情该怎么平复？他还在为他自己考虑，没有我了他没法活了。“我不是天桥上算命的，唠不出你爱听的磕，谁说话你愿意听你就找谁去。一个大男人还没法活？那我这个小女子被人蒙骗被人欺骗还不得跳楼跳崖跳山涧？”唐嫣越想越气，直视着江浩东说：“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个死法。想上吊我给你找绳子。想吃药从旅店出去，向右拐，见街口就向右拐，卖耗子药的等着你的，一包足够了。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你的生死除了你自己，没人在意。赶紧滚，永远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36、江浩东的手指立刻红肿起来
唐嫣开了门径直往里走，江浩东要进来，唐嫣一拳把江浩东打了个趔趄。
“不是告诉你滚吗，一个念过研究生的人，这话也听不懂吗？”唐嫣的拳头毕竟是练过几年的，虽然不能把江浩东打成重伤，但那力度着实让江浩东心寒。怕是唐嫣真的不肯原谅他了。
“我不滚，我今天就要和你在一起。”江浩东上来至贱无敌的劲来，想进房间。
看唐嫣用力地关门，他急忙用手去隔。两个人也开过类似的玩笑，既然江浩东用手去隔，唐嫣就不会把门关严了。但这次唐嫣是真生气，准备用门将江浩东隔到门外，所以关门的力度丝毫没减，她想江浩东肯定会缩手的。
但江浩东没缩手，他怕缩手再没机会叫开门了。就听一声惨叫，一个大男人的惨叫，在旅店的傍晚响得格外有力度。
江浩东左手的几根手指立刻红肿起来，他的整个人也蹲了下去，捂着手指直哎呦。幸亏不是防盗门，否则他这几根手指也许就断了。
唐嫣没想到江浩东傻啦吧唧地不知道躲，慌忙将他拉进屋，紧张地抓着他的手查看伤势，问他要不要上医院去拍片子看看断没断。却不想，江浩东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任凭她在他怀里咆哮得像只小豹子，他也不松开了。
“先去看病，回来再说——”唐嫣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浩东已经把她的嘴唇衔住了，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热切地吮吸着，并用舌尖一点点地持之以恒地撬开唐嫣的牙齿，席卷了她的舌。
唐嫣没有继续挣扎。江浩东铺天盖地的男人的气息笼罩了她，让她觉得他的力气无处不在，她嗅到他衬衫里的味道，嗅到他头发上的味道，嗅到他身体里的气息。那些气息仿佛是麻醉剂，她嗅到后，就感觉浑身麻酥酥的，暖洋洋的，好像正被一只烤炉在无比温柔地烘烤着，从里到外一点点地热起来。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气在吸收着她身体的力量，她的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被抽了出去。渐渐的，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变得没有一点重量，变成了轻得如同鸿毛似的云朵，然后风一吹，她就飞了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娇弱地贴近江浩东的耳边，呢喃着说：“我要你，我要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37、我就是向日葵，围着你转
温柔的夜晚，大多相似。凌乱的被褥，凌乱的衣服，窗台上一盆夜来香在散发着静静的幽香。
唐嫣躺在江浩东的手臂上，依偎在他胸口，蜷缩得像只柔弱的小猫。江浩东的手已经肿得像几根胡萝卜。但他没让唐嫣看到，把受伤的手指背在身后的黑暗里，用右手臂给唐嫣做枕头。
今晚的夜空繁星点点，像一只只眼睛闪烁在浩淼的天际。黑暗中，街灯上驶过的汽车的光柱时不时地扫在窗玻璃上，那光速像一道具有魔力的大手，一点点地推开黑暗的门，将江浩东和唐嫣的脸亮在光影里，忽而有慢慢地合上门，将他们又隐没在黑暗里。
这样的夜晚太适合说点情话了。江浩东对唐嫣说：“我们结婚吧。”
唐嫣说：“不结。”
江浩东说：“嫁给我吧。”
唐嫣说：“不嫁。”
江浩东说：“我非得跪下求你吗？”
唐嫣说：“那你跪吧。”
江浩东用手格支唐嫣，说：“让你拿我开心。”
唐嫣笑着躲开。“看到你不开心，我才更开心。”
江浩东苦着脸说：“我从小缺钙，长大缺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天生就是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属核桃的，欠捶！终生属破摩托的，欠踹！找个媳妇属螺丝钉的，欠拧！。”
说着，作势向唐嫣伸出手，要拧唐嫣。
唐嫣想躲开，很容易。她笑着说：“看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看就是人渣中的*，禽兽中的禽兽……”话还没有说完，江浩东已经扑了过来，说：“让你看看禽兽的本色。”
江浩东按着唐嫣，嘴唇贴在唐嫣的嘴唇上，说：“我跟家里闹翻很长时间了。父母也早就从我跟你交往开始就断了我的一切经济来源。当初我想，我一个研究生想找份工作还不容易？没想到接连碰壁。但工作中还是生活中，无论遇到多么的困难，我从来没动摇对你的爱，从来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