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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 1039-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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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画 作者:王跃文
  三   朱怀镜昨晚不怎么睡,清早起来头有些重。香妹只知道他昨晚回来得很晚,本要他再睡一会儿的,他却早早就起来了。   他心里总像有什么事,睡不安稳。吃早饭的时候,香妹问昨天谈得怎么样。他说还可以吧,也不说具体细节。香妹说她昨天下午已到医院去了一趟,把事情都办妥了。主治医生已按我们的意思做了病历,但他说药费肯定也要随着提高,不然就不像了。我想药费反正不是我们出,也就随他们了。   朱怀镜却说:“别这么搞,多没意思。”   香妹就摸不着头脑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要这么干的呀? 我当初还说这样不好哩! 我是想你没空,才专门请假去医院忙了一个下午,反而落得怨了。”   朱怀镜知道自己失态了,忙解释说:“我是说龙兴大酒店的老板也很客气,我们太那个了,面子上不好过。这事也只是聘请的保安人员干的,而且他们把保安也解雇了,老宋还把那两个人抓了。我这人就是心软。”   香妹想了想,说:“这事就不好办了。我叫人把病历做了,现在又去叫人改过来怎么行? 还说我们反复无常哩。既然病历这么做了,不叫他们按致残赔偿,又显得我们是傻瓜了。我傻一点就傻一点,别人会说你无能哩。”   他想也是这么回事,只好说:“那就只有这样了。”   吃过早饭,仍是先送琪琪上学。到办公室刚打扫完卫生,刘仲夏过来说,处里开个短会,有几个事情要说一下。按说处里开会之前,刘仲夏应先同他通一下气,商量一下讲些什么。可刘仲夏却常常是即兴发挥,想开就开,总不同他打招呼。他心里便有些不快。   好不容易开完了会,朱怀镜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一看手表,发现这会竟开了两个多小时。要是按他的工作习惯,这会最多四十分钟。一坐下,就响起了电话。他的心猛然跳了起来。一接电话,却是宋达清打来的。他不免有些失望。宋达清说一上班就打了电话,没人接。他说刚才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才回办公室。宋达清说昨天没赶上送他,太对不起了。他说,哪里哪里。昨天我本也想桑拿一下的,但我这人就是土,闻不得里面的香水味,只觉头昏,连按摩也不做就出来了。再说我对那里的水也不放心。出来不看见你们,也就不打搅了。也不远,打个的士一下就到家了。宋达清再客气了几句,两人就挂了电话。   他不知宋达清会不会知道昨天晚上按摩的事。这种把柄不论让谁抓在手里都不是好事。昨晚回家以后,他先是焦急万分地挂着玉琴的电话,总不见人接,心里就不断涌现恐怖的猜测,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最后挂通了,玉琴却冷冰冰的,似乎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现在,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须臾不忘的是玉琴。可不敢挂电话过去。昨天她突然那么冷漠,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怪他太造次了? 好像也不是。终于挂了过去,通了,玉琴接了电话:“谁呀? ”知是朱怀镜,不作声了。他忙说:“玉琴,你好吗? 哪哪哪哪哪说话呀? ”玉琴仍是不作声。朱怀镜说不准是急是气,连声叫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玉琴? 哪到底怎么了,栽栽栽栽栽么了… ”他还在忙忙地问,玉琴却放了电话。朱怀镜仍听着电话的嗡嗡声,半天才罢。   朱怀镜做不成什么事了,在办公室来回走动。同事们进来,以为他在考虑什么重要事情,就不打搅他了。一会儿,香妹来电话,问四毛的事什么时候有结果。他心里正不好受,很想发火,却忍住了,只说现在很忙,到时候再说吧。   中午下班,他不想回家去。一时又想不起要到哪里去。心里只想着玉琴。   在街上没头没脑地走了一会儿,就想到了李明溪。只怕有一年没到他那里去了,干脆去看看。   到了美院,同李明溪聊了会儿周作人的文章境界。估计是上班时间了,挂了刘仲夏办公室的电话,只说家里来了个亲戚在医院看病,他要打一下招呼,请个假吧。   李明溪要是常人一样,准会问问他怎么有空来玩? 有什么事吗? 不要上班? 但他全然没有这些概念。只一味同朱怀镜嬉笑。这会儿见朱怀镜在给刘处长挂电话,就问:“你那刘处长叫什么名字? 画是画好了,还没题款呢。”说着就指指墙上的一幅山水。画面近处一角是极具野韵的茅屋,竹篱环拱,柴扉轻掩。茅屋旁边是竹林,只露出一隅,却见新笋数竿,点染春意。又有老桑一枝,嫩叶数片,两只肥嘟嘟的蚕爬行其上。而远处则山淡云低,仿佛才下过一场春雨,透着清新的晴光。画面虽满,却不嫌壅塞,反因远近相衬,层次分明,色调明快,使场景开阔舒展,气象不凡。朱怀镜忙说:“画得好画得好。刘处长叫刘仲夏。不知你怎么题款? 不要隐含讥诮才是。”   李明溪也不说什么,提笔在左上方题道:竹篱茅舍,底是藏春处。刘仲夏先生雅正。又在右下方题道:野人李明溪,某年冬月。   朱怀镜却说:“你下次要题疯人李明溪了。”说着,又觉得画上这两只蚕可爱倒是可爱,只是有违常识。蚕哪有自己爬上桑树的?   李明溪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原只画了桑叶,不想过一夜就爬上蚕宝宝了。”   朱怀镜觉得这话极幽默,又极机智,就说:“你也真牛气。再过几天,桑叶不叫蚕给吃掉了? 你还是快捉了这蚕吧。我说你要真的成了大家,今天这话说不定会成典故的,就同什么画龙点睛一样。”   李明溪问这画是他拿去裱,还是朱怀镜自己送去裱。朱怀镜怕时间耽搁太久,就说我去找个地方算了。李明溪便拿了张报纸,将画稀里哗啦包了。朱怀镜看着李明溪动作茅茅草草,生怕把画弄坏了。天有些黑了,朱怀镜才记起自己中饭都还没吃过,顿时饥肠辘辘的了。便邀了李明溪,到外面找了家店子,两人喝了几杯。   朱怀镜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香妹已上床睡了。朱怀镜有事不回来,从不同家里打招呼。这是他在县里工作就养成了的习惯,香妹早不把这当回事了。当初县里电话不怎么方便,他又是吃着早饭不知中饭在哪里吃的人,就索性叫家里人不要等他。这样他倒还自由些,少了许多拘束。   朱怀镜草草洗了一下,就来睡觉。香妹说:“今天怪不怪? 总有电话打来,我一接,又不听人说话。”   朱怀镜心里就明白八九分了,却说:“一定是谁打错电话了。这事常有。”他想下床去给玉琴挂个电话,香妹却在解他的衣扣了,便不好说什么了。   香妹伏过来枕着他的肩头,说:“你这几天好忙是吗? 要注意休息啊! ”   “忙什么忙? 不就是天天这里会那里会吗? 只是无聊,累倒不怎么累。”朱怀镜敷衍道。   香妹说:“不累就好,我就怕你太累了。家里的事情我尽量让你少操心,这我做得到。可你在单位要是太忙了,我就帮不上了。要你自己注意调节才好。”   听香妹这么一说,朱怀镜真有些感动,禁不住吻了一下女人。香妹就伸出舌头热烈地响应了。两人越吻越动情,香妹的手在男人身上抚摸了起来。朱怀镜领会女人的意思,身子却软绵绵的起不来。香妹竟微微喘了起来,咬着男人的耳朵说:“怀镜,我们有几天没来了? 你想吗? ”朱怀镜脑子一团浆糊,想不起这几天是怎么浑浑噩噩过来的。嘴上却说着想。   朱怀镜把女人揽在怀里,吻一吻,又摩挲一下她的脸蛋。女人脸作桃色,眼神迷离。可今天朱怀镜在女人身上找不到那种山渺水淼的浪漫感觉。他便闭上眼睛去想那玉琴。一会儿闪入他脑海的又是陈雁。这两个女人的脸蛋在他的眼前不停地变幻着。可这也刺激不了他,不能让他挺起来。   女人在轻声啊啊着。   朱怀镜猛然想到了桑拿室里的那个女人,心口怦然跳了起来。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像是突然清醒了。他感到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阵阵隐痛。还来不及弄清这种反应是追悔还是刺激,却见那女人硕大的乳房在他的眼前拨弄了。他捧着女人的乳房,忘情地揉着,亲着。不一会儿,下面就赳赳然了。   香妹钻进被窝里,亲了亲男人那个小调皮,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像个要死的人,头耷拉在男人肩头,有气无力地说:“让我先在上面玩一会儿吧… ”   朱怀镜似乎这下才清醒过来,望着一脸醉意的女人,说:“你上来吧,你好好玩吧。”他闭上眼睛,感到鼻腔有些发酸,好像怀着一腔悲壮。却拼命地挺着下身。   香妹半眯着眼睛,在男人身上如风摆柳,舌头儿情不自禁地吐了出来,来回舔着自己的嘴角。一双手不知要放在哪里才好,一会儿搂着男人,一会又在自己身上稀稀嗬嗬地抚摸着。   这时,朱怀镜突然浑身一颤,一把搂紧了女人,语无伦次地嚷着,三下五除二脱光了女人。朱怀镜才要翻身上来,女人又慌手慌脚地来脱他的睡衣。衣没脱完,朱怀镜憋不住了,自己飞快地掀掉衣服。刚到上面,就山崩水泻了。他不行了,可女人还在那里美,他也只得勉强勇武一会儿。直感到浑身骨架子都要散了,他才停了下来。   香妹爱怜地搂着男人,心花怒放。她还舍不得睁开眼睛,仍在回味着。手却不停地在男人身上抚摸。见男人背上微微沁出汗来,就拿了干毛巾轻轻地揩着。男人侧过身子,把脸紧紧地偎在她的双乳间。一阵甜蜜而又痛快的感觉便像潮水一般再一次涌向她的心头,顿时觉得胸口被什么掏空了,身子像要飞起来。   女人越是感到甜蜜,朱怀镜越是羞愧不已。他不敢面对这么单纯而痴心的妻子,便把脸埋进了女人的胸口。女人的乳房本来就是小小巧巧的,哺育过孩子以后,就显得疲疲沓沓了。他用嘴在女人乳间轻轻揉着,尽量去想象作为母亲的妻子的伟大。一定要好好爱这个女人啊! 她养育了我们的儿子,她给了我无限的爱和温暖! 她是一个多么美丽、善良而又忠贞的女人!    可是,那桑拿女郎的硕大乳房又在他的眼前晃荡起来了,像两只不安分的大白兔。   “怎么了? 又睡不着了是吗? ”香妹刚才开始入睡了,声音有些粘粘的。她说罢又搂紧男人,手在男人背上轻轻拍打,像哄着一个孩子。她拍着拍着,手就滑了下来。她睡去了。   女人在均匀地呼吸,胸脯缓缓起伏,那么安然,那么温馨。在这么一个女人怀里酣然入睡,是多么美的事情啊。但他怎么也睡不着,鼻腔发酸,总有一种想哭泣的感觉。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了。 *** 【此文章由“文学视界”(wxsj。yeah)扫描校对,独家推出,如欲网上转载,请保留此行说明】
  国画 作者:王跃文
  四   次日一上班,玉琴来了电话。朱怀镜喜不自禁。他早想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玉琴先说话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朱处长吗? 你的工作证,我们保安部交给我了。不好意思,我马上给你送过来,你这会儿不出去吗? ”他一时说不出别的话,只说好的好的。本想说不劳你送,自己来取,却又怕显得失身份。   放下电话,朱怀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就叫我朱处长了? 她真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吗? 既是如此,何必她自己来送还? 随便派一个人来不就得了? 不光觉得玉琴不对劲,自己也好像不对劲。本来与这女人几个小时之内似乎走过了几万年的路程,却一下子又考虑自己的身份了。   一会儿,玉琴来了。玉琴微笑着,伸过手来同他握了一下,就掏出他的工作证给他。他请她坐,忙去倒茶。心想玉琴明显地瘦了,脸色很憔悴。他正拿着茶杯,只听得玉琴说你这里忙,就不坐了吧。他说着不忙不忙,玉琴却伸过手来同他告辞了。他不好勉强,放下茶杯说那真不好意思呀。   朱怀镜心里怅然若失,又不好表露。突然想起要去雅致堂裱画,就说:“我想去雅致堂有个事情,同你一道去好吗? ”   玉琴说:“正好顺路,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朱怀镜便给刘处长打了电话,说出去一下,马上就回。他从柜子里取出李明溪画的那幅藏春图,随玉琴一道出来。上了车,才知玉琴仍是自己开车来的。两人坐在车里,似乎就有了某种氛围。他便想找些话说,却半天想不出一句得体的话。玉琴却侧过脸来,望他一眼,说:“你这两天瘦了。”   朱怀镜也望望玉琴,说:“你也瘦了。”   玉琴的脸就红了一下,不说什么了。一会儿就到雅致堂了,朱怀镜开门下车,说:“谢谢了。你好走,我打的士回去就是。”玉琴不作声,只望着他。   雅致堂是字画装裱的百年老店,在清代就名播海内。听说主堂的是大名鼎鼎的卜未之老先生。朱怀镜原想随便找家店子裱一下算了的,但怕糟踏了画,才特选了雅致堂。可雅致堂的师傅是见多了上乘画作的,他拿不准李明溪的画到底如何,这会儿便有些心虚了,怕人家笑话。进了门,见接洽生意的是一位小姐。小姐很客气地招呼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指着墙上的价格表同他讲着价钱。他看了看价格表,问价格是按画面大小算还是怎么算。小姐说是按裱好之后的大小算。正说着,一位白髯铜颜的老先生从里面出来,从柜台边走过,不经意看了一眼朱怀镜手中的画。老先生才要走开,又回过头来,接过画细细看了起来。朱怀镜想这位无疑就是卜老先生,他心里就打起鼓来。不想老先生端详半天,却啧啧道:“好画好画! 不知这位是不是就是李先生? ”   朱怀镜忙说:“不不,我姓朱。李先生是我一位朋友。您一定就是卜老先生? 久仰了。”   老先生伸手同他握了握,道:“哪里哪里,只是痴长了几十年。这真的是好画啊! 我是多年没见到这样的好画了。我只是个裱画的匠人,见识浅薄。但当年在北京学徒,好画还是见过些。往远了不敢说,张大千、徐悲鸿、齐白石等各位先生的墨宝还是有幸裱过的。要说前朝先贤的墨宝,我也曾随师傅修补过石涛、八大山人的宝画。所以画的好丑还是识得的。”   朱怀镜对卜老先生便肃然起敬了,说:“老先生真是见多识广,以后少不得要请教些事情了。”   卜老先生忙摇手道:“哪里,不过是个匠人。”老先生说着又凑近了细细看画,突然眉头一皱,说:“我见识也少,只知诗有诗料,画有画材。据我所见,蚕是不太入画的,而把蚕画在野外桑树上更是奇了。我倒有些不明白了。也许这位李先生另有高情雅意吧,我这老头子不敢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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