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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网络][微笑的猫] 考古手记+番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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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豹子吸鼻子:「睡了就好了?」 

  医生点头:「一觉醒来保证奸。」 

  豹子含泪闭上眼,医生把众人赶出屋子,然后对夏明若他们一笑:「吃饭吧。」 

  饭桌上夏明若问他:「你给豹子用了什么药?」 

  「肤轻松药膏,」医生喝口汤。 

  「能治好么?」 

  「不能也没有办法,」赤脚医生说:「我只有这个。」 

  夏明若头上一滴冷汗。 

  楚海洋环顾四周,土坯墙上贴着医用宣传画,旁边挂一件蓑衣,一只斗笠,拐杖靠在角落里;屋里家具不多,书却一摞一摞的,小矮凳上有只很旧的收音机,几百封信被随意地堆在桌角,信封上用的工工整整楷体写着:「云南省云县,红星公社,程静钧收。」 

  医生指着书解释:「文革时县里中学烧书,我抢了一些回来。」 

  他把收音机抱在怀里,微微一笑说:「父亲的遗物。」 

  夏明若终于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回去?」 

  七六、七七年,知青已经开始陆续回槭。到了七八年,某省再次出现了迫害知青致死的惨剧,导致大规模的知青卧轨与千里赴告血状,终于促使全国知青回城统筹就业政策的出台。 

  如今七九年都过去了一半,莫非这个赤脚医生还没有收到回城通知? 

  「因为我不是知青,」医生笑了:「我是逃出来的。」 

  他站起来。高声招呼说:「岭老先生!你怎么来了!」 

  马锅头远远应了一声,带着笑意走来,手里拿着占卜用的羊骨、草秆,还有……鸡蛋? 

  第七章 

  马锅头步履闲散,医生站起来让座,马锅头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吃你的。 

  他踱到床前去看豹子,豹子直挺挺地躺着,听见声音便睁开一缝眼,见到是他。吓得立刻闭上。 

  老头挺狡猾地笑笑,搬张小凳守在床头,却看到里床破毯子里像是有东西在动,他便仰手去揭,一揭不要紧,夏明若悲从来。 

  「老黄!!」他连饭碗都扔了:「你怎么跑到别的男人床上去了?!」 

  老黄抓肝挠心辩解说:「喵喵喵!喵喵喵!」 

  夏明若扶着头说:「你別说了,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我留不住你……」 

  老黄瞪大猫眼:「喵一一!」 

  夏明若蹙眉,咬唇,吸鼻子,「我没事……我想通了……好好跟着程医生,要懂事,两口子过日子,平时互相谦让一点儿,都退一步……」 

  楚海洋拍桌:「我打不死你们!」 

  夏明若与老黄抱头鼠窜。 

  「你们的猫啊?」赤脚医生收拾碗筷说:「都跟了我两天了。就在乡政府的食堂,我说了句要回拥翠山,它便一路跟来了。」 

  「没吓着你吧,这是只猫精。」楚海洋问:「长期以来,老夏家坚持培养了很多上级别的妖怪。」 

  「有毅力。」医生表扬。夏明若顿时神采飞扬。 

  正说话呢,豹子却突然哼哼起来,医生连忙去看他,他哀嚎:「我背背背背上!背上!背上啊啊啊!」 

  医生紧张起来:「怎么了?痛了?痒了?还是有火烧感?!」 

  豹子说:「长毛。」 

  「……」医生说:「废话。」 

  「哥们!哥们!」豹子一把拉住他:「你管我一下吧!你给我瞧瞧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吧!我怕死了!你再看看这彝族老头!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我不死也要被他看死了!」 

  「行行行,」医生糊弄着。这时又冲进个人来,满脸大汗珠子,呜哩哇啦一阵彝话,医生大惊失色说:「真的?!」 

  那人跺地跳脚。 

  「快去!快去!」医生急急忙忙拿药箱:「小陈你也帮忙!」 

  豹子支起半边身子说:「啊?!你不管我啦!」 

  「出大事了,」医生翻柜子找药品:「布宕家的牛难产!」 

  豹子眼泪都下来了:「牛难产你就不管我啦?」 

  医生庄严地说:「一尸两命啊!……小陈!走!」 

  「哎!」小陈答应着,走几步又回头解释说:「这也是我们两乡十七寨唯一的兽医。」 

  「看得出来。」楚海洋点头。 

  夏明若与老黄又如胶似漆转回来了,站在马锅头身后。马锅头开始一下一下扔卜卦的羊肩骨,每扔一次都沉思半天,脸上毫无表情。 

  豹子越看越惊,不住地那眼睛瞄夏明若,谁知那一人一猫均毫无同情心。一副你死了咱俩挖坑的架势。 

  「咳咳咳……」马锅头抽烟呛着了:「翻过来。」 

  豹子指着自己:「?」 

  乌锅头点头。 

  豹子翻过来就给他跪下了:「老爷子!老爷子!我知道这事是我缺德!那罐子里您家的祖宗娘娘,我们这些没天良的想偷她的宝贝!但我也有句实话,毛主席作证!那罐子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老人家是明眼人,求您老人家饶我一命!」 

  马锅头脸一沉,豹子立马肚皮向上地躺平。楚海洋和夏明若好奇地围着,马锅头示意他们帮忙压住豹子的手脚。 

  马锅头说:「莫睁开眼。」 

  「嗯?」 

  「莫睁开。睁开了,你就死了。」马锅头站起来,缓缓卷起袖子,将手里的鸡蛋一一看样子是熟的一一在床沿上轻轻敲破剥了壳。 

  楚海洋和夏明若对视,然后专注地望着他。 

  他将鸡蛋包在手心中。再将手放在豹子肚皮上,一边打圈移动,一边念念有词。豹子紧张至极。额头上汗珠大如黄豆,在脖子上汇成小溪。 

  「怕什么?又不痛,又不痒。」老头慢慢说道,手劲也小大,约摸揉了一刻多钟,突然收了手。 

  豹子一怔就想起身。 

  「莫睁眼!」马锅头厉声呵斥。 

  豹子立刻又绷直了。 

  马锅头却笑了,对着楚海洋他们摊开手掌,掌心里还是那只鸡蛋,只是蛋白上密密麻麻全是虫眼! 

  连夏明若这种傻大胆都被吓退了一步。 

  马锅头把鸡蛋扔进屋子中间的火灶里,只听轻轻一声闷响,火里腾起一蓬白灰。 

  好了,马锅头笑眯眯对夏明若做口型。豹子却不知道好了,仍然挺着尸。 

  楚海洋沉吟着开口:「岭大爷……」 

  岭大爷说:「嘘一一」出去说。 

  察子里鸡犬相闻。乡民们的屋子都是依着山势而建,抬眼望去,绿树掩映中,山坡上的茅草屋顶连成了片。正好是下午时分,青壮年劳力大多都在田头,只有上了年纪的彝族老妇佝偻着翻晒牛干巴,还有光着屁股的娃娃追逐着嬉笑打闹。 

  「小阿黑!」夏明若抓住一个抱起来:「你怎么这么黑你为什么这么黑?」 

  那小小朋友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变态哥哥。 

  正义使者楚海洋说:「不许猥亵男童。」说着便要拿手来接,夏明若笑着躲,楚海洋说:「你把孩子给我,别把药水蹭没了。」 

  夏明若这才醒悟过来把孩子放下。这孩子看起来还小满三岁,歪歪扭扭几步后便摔了。夏明若便去扶他,却不小心碰倒了人家屋后的一根木桩。 

  木桩是楔型,上面用黑炭寥寥几笔勾勒出狰狞的兽面。 

  夏明若一愣,吐了吐舌头,楚海洋眼疾手快将木桩插回原处,又在夏明若头脑袋上拍了一下。夏明若捂着头看马锅头,只见那老人毫无察觉扔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这才缩着脖子跟上去。 

  这一路走了好远,出了寨子又是两三里,直到一条大河边。这条河是澜沧江的支流。水流宽阔平缓,两岸全是茂密的丛林,山风清冽,扑面而来。 

  马锅头并未止步,原来他儿子正站在河滩上,手里捧着的,不就是那只青玉骨罐。 

  老人接过罐子,对儿子说,走吧。 

  他儿子对楚海洋和夏明若笑笑。拎起农具,沿着林间小径渐渐走远。 

  老人长叹口气蹲下,在脚边摊开一块干净白布,然后竟将枯柴一般的手直接伸入青玉罐,拣出一根灰白的骨头,放在清澈的河水中慢慢刷洗起来。 

  夏明若屏息静气地望着,楚海洋耳语:「洗骨。」 

  洗骨是很多少数民族的风俗。各个民族操作起来有所不同。 

  以史书上有记录的苗族支系六额子苗为例,往往是人死后两年内,家人亲属祭墓。掘墓开棺,把骨头取出来洗刷。干净后用白布裹着再下葬。三年后再次取出如前番一般清洗。具体这种洗骨的仪式要重复多少遍,有书说是三次,有书说是七次,到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如果家人生病了,他们便会认定这是祖先的骨殖不净所造成,于是再次取骨刷洗。「洗骨苗」这个称呼就是这么来的。 

  彝族与苗族一样来历神秘,支系众多,有的称「阿细」,有的称「纳苏」,有的称「撒尼」。还有「他留」、「花腰」等等,老锅头这一系,根据发音猜测应该叫「濮苏」。 

  马锅头十分专心,每一根刷洗完毕,都小心翼翼放在白布上,再去拿下一根。 

  楚海洋不好开口,马锅头倒主动说了:「洗了三千年,还要洗下去。」 

  楚海洋望着他。 

  马锅头举起一根长骨说:「都在里头,洗不掉,不能烧。」 

  楚海洋点了点头,这是说某种毒一一蛊的可能性比较大——深藏在这些骨殖的内部,导致骨殖数千年不碎不烂。水洗等许多方法都不能将其驱逐,唯有用火烧,但火烧祖先的尸骨又是这些人绝对做不到的。 

  有个词叫「附骨之蛆」,如今就在眼前,楚海洋才能体会其可怕。 

  夏明若说:「豹子并没有碰娘娘的遗骨罐。」 

  马锅头抬头说:「洞里不止娘娘。」 

  两人立刻明白了:洞里还有殉人,而豹子下洞的第一脚,便是踩在了殉骨上。附骨之蛆,既然娘娘有,殉人怎么可能没有。 

  可是既然一起下的墓室,为什么仅仅是豹子中了招? 

  马锅头洗骨完毕,将骨殖用白布扎好仍然放回青玉骨罐中,向楚海洋做个回去的手势。楚海洋拉起夏明若默默跟着,心里都知道今天看见的,可能就是濮苏一族的绝密。 

  马锅头倒健谈起来,尤其是等回到了自己家,便饶有兴趣的问东问西:「你们的科学院在哪里?」 

  「在北京。」楚海洋笑着回答。 

  「哦~」马锅头恍然大悟:「毛主席派来的!」 

  楚海洋含糊着说:「嗯,嗯。」 

  「毛主席他老人家好吗?」 

  楚海洋连咯噔都不打:「好,精神着呢。」 

  「嗬!」马锅头爽朗大笑:「好!精神好!毛主席的人好!」 

  「岭大爷,」夏明若笑着问:「你为啥觉得我俩好?」 

  马锅头憋了半天表达不出,只报出个人名:「李长生!」 

  「啊?!」夏明若张大了嘴下巴要脱臼。 

  李长生是谁?李长生不就是那个吃螺蛳吃坏了想来来不了的拉肚子老头! 

  楚海洋一拍脑袋说:「哦!我跟他提过!」 

  夏明若问:「提到咱家老头?」 

  「路上,」楚海洋说:「他问我们为什么要来,我告诉他是来考古的;他就问谁让我们来考古的,我就说,是我们老师,叫李长生:他又问李长生长什么样,我说矮胖胖的,没什么头发。」 

  「对,就是他。」马锅头在屋里翻了一圈,竟拿了张旧照片来。 

  照片早已泛黄,边角都被老鼠啃烂了,看日期,一九三九年五月。照片上有并排的五六名男子,马锅头站在中间。夏明若一个个看过去,不住地哽咽了。 

  「海洋,你看命运竟然会对一个男人残忍到这个地步,」他抹去眼角的泪水:「恩师他,居然从二十岁就开始谢顶了。」 

  年轻的李老先生以他一贯的表情站在最右边,挺胸凸肚,正气凛然。 

  「我踩了兽夹,李长生救了我,给我打了一针。」马锅头说。 

  楚海洋点点头,想必是伤口感染,李老先生给注射了一剂抗生素。 

  「三九年,三九年他在云南做什么?」夏明若问。 

  「西南联大,」楚海洋回答:「忘记了?他是清华的,三七年北平沦陷后学校就大转移了。」 

  他对马锅头笑道:「您老运气不错,我们李老师倒不算什么,其他几人可都是考古学界泰山北斗的人物。」 

  马锅头似懂非懂地抽起烟来。 

  姓程的赤脚医生这时一身狼狈地蹩了进来:「一场恶战啊!考古的同志。你们有肥皂么?」 

  「有,」夏明若站起来:「走,去你家。」 

  姓程的赤脚医生湿漉漉地爬上岸,问夏明若:「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 

  夏明若说:「还有稍许牛味。」 

  「呃~~」医生又转身往河里跳。 

  夏明若大笑说:「这么爱干净做医生干什么?你来这儿多久了?」 

  「这条河的彝语名字翻译过来便是桃花江……」医生眯着眼睛介绍说:「六六年我还是一个心思纤细的文艺少年。结果就被名字骗了。」 

  「又因为好吃懒做,七〇年被岭老先生用柴刀逼着去县上的卫生学校上了一个月课,回来就成了赤脚医生。」医生说:「但是在山里有一个好处,清静,可以做想做的事,我敢保证全云南的手抄本有三分之一是从我这儿流出去的。」 

  「还是个作家。」夏明若问:「写什么的?党特?少女之心?」 

  医生淫笑了,夏明若退一步笑道:「停,不许讲!」 

  桃花江上水雾揉和着树香弥漫,两岸青山夹江对峙,上游有大树,江面上便有人放排。放排人大多是年轻的彝族青年,黝黑矮壮,也不穿衣服,赤条条在腰间围一块兜档布。 

  医生见状大笑:「也不怕被姑娘看见,!」 

  那群人冲医生挥着手,到了水流湍急的拐弯处,便嗬嗬嘿嘿喊起号子来。 

  医生上岸,长舒口气说:「我就爱这片山川风物。走!去岭老爷子家要饭去!」 

  夏明若赞道:「好气魄!」 

  「男人么。」程医生边走边说:「我家里成分不好,爸爸是上海滩上的小开,一天到晚西装白皮鞋的。六六年武斗,我十四岁,家也抄了,房子也成了弄堂瓶盖厂了,自己则被关在学校私设的囚室里,后来晓得父母亲都没有了,真是心如死灰了无牵挂,半夜便里逃出来,偷偷爬上了运煤的火车。」 

  「一个人啊?」 

  「朋友把窗子砸碎了放我走的,后来听说被整的很厉害。」医生说:「我这条命算是他的。可惜十五年了呀,连长相都不太记得了。」 

  两个人走走聊聊,进了寨子,却听到好大一阵喧哗,像是有个高嗓门的女人在急促地嚷着什么。 

  两人赶忙去看,结果却看到了豹子与一名彝族农妇扭打正酣。 

  夏明若喊:「你做什么?!」 

  豹子被人揪着头发疼得直喘气:「小夏!小夏!你快来救救我!这婆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就跳出来打人!」 

  夏明若快走几步又停住:「豹子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豹子挨了两个耳刮子惨叫:「拿的什么?拿了根木棒棒呗!」 

  夏明若对农妇说:「打死他!」 

  农妇心想还用你说,举起了柴刀就冲上来。 

  楚海洋正在陪马锅头说话,听见了声音便出来,一看这情形不拦也不行了。谁知农村妇女天长日久干粗活的,力气极大。不但楚海洋拉不住,加上个医生也没能拉住。 

  倒是农妇见一时半会砍不死豹子,便狠狠啐一口,把柴刀往腰上一插,向寨子外走去。 

  豹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医生却说:「不好了,上地里喊她家男人去了。濮苏彝族民风彪悍,到现在打冤家砍头的风俗还没有完全革除,这种情况怕是要动私刑的。豹子同志你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豹子还愣着。楚海洋把他手里的楔形木桩接过来。叹口气说:「听不懂么?收拾行李快走。」 

  豹子说:「这……」 

  楚海洋望着马锅头的屋子,自始至终老人都没有露面,只有咳嗽声隐约传来。 

  楚海洋推一把豹子:「这是岭大爷放你走呢。快去,到医生家把我们的包裹也顺带拿上,在寨子东面江边等着,我们和他道个别就来。」 

  豹子仍然不明白,歪着头走了,其余三人在他身后同时做了个无语问青天的动作。 

  这个人,大病初愈,不在医生家乖乖躺着,非要出来遛达。 

  一遛达踩了一脚泥,顺手就拔了块木牌去刮。一刮不要紧,刮出只母老虎卷着罡风呼啸而来。 

  豹子想那块木牌:长长的,尖尖的,上面有乱七八糟的鬼画符,没什么呀。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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