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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8说岳全传 作者:清·钱彩-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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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饮?”岳雷道:“我是过路的,胡乱吃一碗就去。有饭索性拿一碗来,一总算账。”那小二应声:“晓得!”就去暖了一壶酒来,摆上几色菜,连饭一总搬来放在桌子上。公子独自一个吃得饱了,走到柜上,打开银包,放在柜上,叫声:“店家,该多少,你自称去!”主人家取过一锭银子要夹。不想对门门首站着一个人,看见岳雷年纪幼小,身上虽不甚华丽,却也齐整,将这二三十两银子摊在拒上,就心里想道:“这后生是不惯出门的,若是路近还好,若是路远,前途去,岂不要把性命送了!”岳雷还了酒饭钱,收了银包,背了包裹将行。却见对门那个人走上前来,叫声:“客官且慢行!在下就住在前面,转弯几步就是。乞到小庄奉茶,有言语相告。”岳雷抬头一看,但见那人生得面如炭火,细目长眉,颔下微微几根髭须,身上穿得十分齐整,即忙答道:“小子前途有事,容他日来领教。”店主人道:“小客人!这位员外是此地有名的财主,最是好客的。到他府上去讲讲不妨。”岳雷道:“只是不当轻造!”员外道:“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下就此引道。”
  当时员外在前,岳雷在后,走过七宝镇,转弯来到了一所大庄院,一同进了庄门。到得大厅上,岳雷把包裹放下,上前见礼毕,分宾主坐下。员外便问:“仁兄贵姓大名?仙乡何处?今欲何往?”岳雷答道:“小子姓张名龙,汤阴人氏,要往宁夏探亲。不敢动问员外尊姓贵表?有何见谕?”员外道:“在下姓韩名起龙,就在此七宝镇居祝方才见仁兄露了财帛,恐到前途去被人暗算,故此相招。适闻仁兄贵处汤阴,可晓得岳元帅家的消息么?”岳雷见问,便答道:“小子乃寒素之家,与帅府不相闻问,不知甚么消息?”一面说,不觉眼中流下泪来。起龙见了,便道:“仁兄不必瞒我!若与岳家有甚瓜葛,但请放心!当年我父亲曾为宗留守稗将,失机犯事,幸得岳元帅援救。今已亡过三年,再三遗嘱,休忘了元帅恩德!你看,上面供的,不是岳元帅的长生禄位么?”岳雷抬头一看,果然供的是岳公牌位,连忙立起身来道:“待小子拜了先父牌位,然后奉告。”起龙道:“如此说来,是二公子了!”岳雷拜罢起来,讲过姓名,又说:“周三畏来报信,家父、大兄与张将军尽丧于奸臣之手,又来捉拿家属,为此逃难出来。”言毕,放声大哭。起龙咬牙大怒道:“公子且不要悲伤!如今不必往宁夏去,且在我庄上居住,打听京中消息再处。”岳雷道:“既承盛情,敢不如命!欲与员外结为兄弟,未知允否?”起龙大喜道:“正欲如此,不敢启齿。”当时员外叫庄丁杀鸡宰肉,点起香烛,两人结为异姓弟兄。收拾书房,留岳二公子住上,不表。
  且说牛通追赶岳雷,两三日不曾住脚。赶到一个镇上,跑得饿了,看见一座酒店,便走将进来,坐在一副座头上,拍着桌子乱喊。小二连忙上前陪着笑脸,问道:“小爷吃些什么?”牛通道:“你这个狗头!你店中卖的什么?反来问我?”小二道:“不是呀!小爷喜吃甚的,问问方好拿来。”牛通道:“拣可口的便拿来,管什么!”小二出来,只拣大鱼大肉好酒送来。牛通本是饿了,一上手吃个精光。再叫小二去添来,又吃了十来碗。肚中已是挺饱,抹抹嘴,立起身来,背着包裹,提着短棒,往外就走。小二上前拦住道:“小爷会了钞好去。”牛通道:“太岁爷因赶兄弟,不曾带得银子。权记一回帐,转来还你罢!”小二道:“我又不认得你,怎么说要转来还我?快快拿出来!”牛通道:“偏要转来还你,你怎奈何了我!若惹得我小爷性起,把你这鸟店打得粉碎。”店主人听得,便走来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吃了人家东西不还钱,还要撒野!快拿出银子来便罢,牙缝内迸半个‘不’字,连筋都抽断你的!”牛通骂道:“老奴才!我偏没有银子,看你怎样抽我的筋。”
  店主人大怒,一掌打去。牛通动也不动,反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气力,好象几日不曾吃饭的,只当替我拍灰。”店主人愈加大怒,再一拳,早把自己的手打得生疼。便呛呼走堂的、烧火的,众人一齐上前,拳头巴掌,乒乓劈拍,乱打将来。牛通只是不动,笑道:“太岁爷赶路辛苦,正待要人捶背。你们重重的捶,若是轻了,恼起太岁爷的性子,叫你这班狗头一个个看打!”那些走堂、火工并小二,也有手打痛的,也有脚踢肿的。
  正在无法可处,只见二三十个家丁,簇拥着一位员外坐在马上,正从店门口经过。店主人看见了,便走出店来,叫声:“员外来得正好,请住马!”员外把马勒住,问道:“你们为何将这个人乱打?”店主人道:“他吃了酒饭不肯还钱,反要在此撒野,把家伙打坏。小人领的是员外的本钱,故请员外看看。”员外听了一番言语,就下马走进店来,喝道:“你这人吃了酒饭不还钱,反在此行凶,是何道理?”
  牛通道:“扯淡!又不曾吃你的,干你鸟事?”员外大怒,喝令众人:“与我打这厮!”二三十个家丁听了主人之命,七手八脚一齐上前。牛通将右手一格,跌了六七个;左手一格,又倒了三四个。员外见了,太阳中直喷出火星,自己走上前来,将牛通一连七八拳。却不知这些拳头那里在他心上。打得有些不耐烦了,拦腰的将员外抱住,走到店门首望街上一丢道:“这样脓包,也要来打人!”员外爬起来,指着牛通道:“叫你不要慌!”家丁簇拥着望西去了。牛通哈哈大笑,背了包裹,提了短棒,出了店门大踏步竟走了。店家打又打他不过,也不敢来追。
  牛通走不到二三十家人家门面,横巷里胡风唿哨,撞出四五十个人来,手中各执棍棒,叫道:“黄毛小贼!今番走到那里去!”牛通举目一看,为头这人却是方才马上这位员外,手中拿着两条竹节钢鞭。牛通挺起短棒,正待上前厮打,不期两边家人丢下两条板凳来。牛通一脚踹着,绊了一跌,众人上前按住,用绳索捆了。
  员外道:“且带他到庄上去,细细的拷问他。”正是:饶君纵有千斤力,难免今朝一旦灾。不知员外将牛通捉去怎生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兴风浪忠魂显圣投古井烈女殉身

  诗曰:奸佞当权识见偏,岳侯一旦受冤愆。长江何故风波恶,欲报深化知甚年?
  却说员外命众人将牛通捆了,抬回庄上,绑在廊柱上。员外掇把椅子坐下,叫人取过一捆荆条来,慢慢的打这厮。那家人提起一根荆条,将牛通腿上打过二三十,又换过一个来打。牛通只叫:“好打!好打!”接连过了三四个人,打了也有百余下。牛通大叫起来道:“你们这班狗头!打得太岁不疼不痒,好不耐烦!”
  那牛通的声音响亮,这一声喊,早惊动了隔壁一位员外,却是韩起龙。看官听了这半日,却不知这打牛通的员外是谁?原来是起龙的兄弟,叫做韩起凤。那日起龙正在书房同岳雷闲讲,听得隔壁声喊,岳雷问道:“隔壁是何人家?为何喧嚷?”
  韩起龙道:“隔壁就是舍弟起凤,人见他生得面黑身高,江湖上起他一个诨名,叫做‘赛张飞’。不瞒二弟说,我弟兄两个是水浒寨中百胜将军韩滔的孙子。当初我祖公公同宋公明受了招安,与朝廷出力,立下多少功劳,不曾受得封赏,反被奸臣害了性命。我父亲在宗留守帐下立功,又失机犯罪,几乎送了性命,幸得恩公救了。
  所以我兄弟两个不想功名,只守这田庄过活,倒也安闲。只是我那兄弟不守本分,养着一班闲汉,常常惹祸。今日,又不知做甚勾当。二弟请少坐,待愚兄去看来。”
  岳雷道:“既是令弟,同去何妨?”起龙道:“甚妙!”
  二人一同去到隔壁,起凤见了,慌忙迎下来道:“正待要请哥哥来审这人!不知此位何人?”起龙道:“这是岳元帅的二公子岳雷,快来相见!”起凤忙道:‘不知公子到此,有失迎接。得罪,得罪!”二公子连称:“不敢!”那牛通绑在柱上,听见说是岳二公子,便乱喊道:“你可就是岳雷兄弟么?我乃牛通,是牛皋之子。”岳雷听了,失惊道:“果是牛哥!却从何处来?到这里做甚么?”牛通道:“我从藕塘关来,奉母亲之命,特来寻你的。”韩起凤听了,叫声:“啊呀!不知是牛兄,多多得罪了!”连忙自来解下绳索,取过衣服来,替他穿了。请上厅来,一齐见礼,坐定。起凤道:“牛兄何不早通姓名,使小弟多多得罪!勿怪,勿怪!”
  牛通道:“不知者不罪!但是方才打得不甚煞痒。”众人一齐大笑起来。牛通道:“小弟已先到汤阴,见过伯母,故尔追寻到此。既已寻着,不必到宁夏去了,就同俺到藕塘关去罢!”起龙道:“且慢!我已差人往临安打听夫人、公子的消息去了,且等他回来,再为商议。”起凤就吩咐整备筵席,四人直吃到更深方散。牛通就同岳雷在韩家庄住下,过了数日,无话。
  这一日,正同在后堂闲谈,庄丁进来报说:“关帝庙的住持,要见员外。”员外道:“请他进来。”庄丁出去不多时,领了一个和尚来到堂前。众人俱见了礼,坐定,和尚道:“贫僧此来,非为别事,这关帝庙原是清静道场,蒙员外护法,近来十分兴旺。不意半月前,地方上一众游手好闲之人,接一位教师住在庙中,教的许多徒弟,终日使枪弄棍,吵闹不堪。恐日后弄出事来,带累贫僧。贫僧是个弱门,又不敢得罪他,为此特来求二位员外,设个计策打发他去了,免得是非。”员外道:“这个镇上有我们在此,那个敢胡为?师父先请回去,我们随后就来。”和尚作谢,别了先去。起龙便对起凤道:“兄弟,我同你去看看是何等人!他好好去了便罢,若不然,就打他个下马威。”牛通道:“也带挈我去看看。”起龙道:“这个何妨。”
  岳雷道:“小弟也一同去走走。”起凤道:“更妙,更妙!”四个人高高兴兴,带了七八个有力的庄客,出了庄门,径直到关帝庙来。
  众人进庙来,不见什么,一直到大殿上,也无动静。再走到后殿一望,只见一个人坐在上面,生得面如纸灰,赤发黄须,身长九尺,巨眼獠牙。两边站着二三十个,却都是从他学习武艺的了。起龙叫庄丁且在大殿上伺候,自己却同三个弟兄走进后殿来。那些徒弟们都有认得韩员外的,走去悄悄的向教师耳边说了几句。那教师跳下座来说道:“小可至此行教半个多月,这个有名的七宝镇上,却未曾遇见有个本事的好汉。若有不惧的,可上来见个高下。”韩起龙走上一步道:“小弟特来请教。”说未毕,牛通便喊道:“让我来打倒这厮。”就把衣裳脱下,上前就要动手。那教师道:“且慢!既要比武,还是长拳,还是短拳?”牛通道:“什么长拳短拳,只要打得赢就是。”抢上来,就是一拳。那教师侧身一闪,把牛通左手一扯。
  牛通仆地一交便倒,连忙爬起来,睁着眼道:“我不曾防备,这个不算。”抢将去,又是一拳。那教师使个“狮子大翻身”,将两手在牛通肩背上一捺。牛通站不住,一个独蹲,又跌倒在地下。那教师道:“你们会武艺的怎不上来,叫这样莽汉子来吃跌?”岳雷大怒,就脱下上盖衣服,走上前来道:“小弟来了。”教师道:“甚好。”就摆开门户,使个“金鸡独立”。岳雷就使个“大鹏展翅”。来来往往,走了半日。岳二爷见他来得凶,便往外收步,那教师直一步赶上。岳雷回转身,将右手拦开了他的双手,那左手向前心一捺。那教师吃了一惊,连忙侧身躲过,喝住:“住手!这是‘岳家拳’。你是何人?那里学得来?乞道姓名!”韩起龙道:“教师既识得‘岳家拳’,决非庸流之辈。此地亦非说话之所,请同到小庄细谈何如?”
  教师道:“正要拜识,只是轻造不当!”员外道:“好说。”旁边众徒弟一齐道:“这位韩员外极是好客的!师父正好去请教请教,小徒辈暂别。”俱各自散去。
  于是员外等一共五个人,带了庄丁出了庙门,转弯抹角,到了韩家庄。进入大厅上,各各行礼坐定。岳雷先开口道:“请问教师尊姓大名?何以晓得‘岳家拳头’?”
  教师道:“不瞒兄长说,先祖是东京留守宗泽,家父是宁夏留守宗方,小弟叫做宗良。因我脸色生得淡黑,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鬼脸太爷’。我家与岳家三代世交,岳元帅常与家父讲论拳法,故此识得这‘黑虎偷心’是岳家拳法。目下老父打听得岳老伯被奸臣陷害,叫小弟到汤阴探听。不料岳氏一门俱已拿捉进京,只走了一位二公子,现在限期缉获。故此小弟各处寻访,要同他到宁夏去。只因盘缠用尽,故此在这庙中教几个徒弟,觅些盘缠,以便前去寻访。不想得遇列位,乞道尊姓大名!”
  岳雷道:“兄既是宗留守的公子,请少坐,待小弟取了书来。”岳雷起身进去。这里四人各通姓名。岳雷已取了书出来,递与宗良。宗良接书观看,大喜道:“原来就是岳家二弟!愚兄各处访问,不意在此相会!正叫做有意种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既已天幸相遇,便请二弟同回宁夏,以免老父悬望。”牛通道:“我也是来寻二弟的,难道藕塘关近些不走,反走远路,到你宁夏去么?”起龙道:“二位老弟休要争论!且同住在此,待我的家人探了!临安实信回来,再议也未迟。”三人俱说是:“有理。”韩起龙就差人到庙中去,取了宗公子的行李来。一面排下酒席,五人坐下,叙谈心曲。直饮到月转花梢,方各安歇,不表。
  再说临安大理寺狱官倪完,自从岳爷归天后,心中好生惨切。过了新年,悄悄收拾行李,带了家小,逃出了临安,竟望朱仙镇而来。不止一日,到了朱仙镇上,将家小安置在客寓内。自己拿着岳元帅的遗书,走到营门,对传宣官道:“相烦通报,说岳元帅有书投上。”传宣官即忙进帐禀知。施全道:“快着他进来。”传宣官出来道:“投书人呢?老爷唤你进去。”倪完跟传宣官进来,到帐前跪下,将书呈上。施全接书,拆开观看毕,大哭道:“牛兄不好了!元帅与公子、张将军三人俱被秦桧陷害,死于狱中了!”牛皋听了,大叫起来道:“把这下书人绑去砍了!”
  吓得倪完连声叫屈。施全连忙止住道:“这是元帅的恩公,为何反要杀他起来?”
  牛皋道:“我只道是奸臣叫他来下书,不知道是元帅的恩人,得罪了!得罪了!”
  施全又问倪完道:“元帅怎生被奸臣陷害的?”倪完将往事一五一十,细细直说到十二月二十九日屈死在风波亭上。施全、牛皋并众兵将等一齐痛哭,声震山岳。施全叫左右取过五百两银子,送与倪完。倪完再三推辞,施全再三相送。倪完只得收了,拜谢出营,到寓中取家小,自回家乡去了,不提。
  且说牛皋对众兄弟道:“大哥被奸臣陷害,我等杀上临安,拿住奸贼,碎尸万段,与大哥报仇!”众人齐声道:“有理!有理!”当时吩咐连夜赶造自盔白甲。
  不数日造完。众将带领兵卒,三声炮响,浩浩荡荡,杀奔临安而来。朱仙镇上众百姓闻知岳元帅被害,哭声震野,如丧考妣一般,莫不携酒载肉,一路犒军,人人切齿,个个咬牙,俱要替岳爷报仇。
  大兵不日行至大江,取齐船只,众兵将一齐下船渡江。这一日,真正风清日朗。
  兵船方至江心,忽然狂风大作,云雾迷漫。空中现出两面绣旗,上有“精忠报国”四个大字。但见岳爷站立云端,左首岳云,有首张宪。众人见了,个个在船头上哭拜道:“哥哥阴灵不远,兄弟们今日与哥哥报仇雪恨,望哥哥保佑!”岳爷在云端内把手数摇,这是叫施全回兵,不许报仇之意。那牛皋令速速开船,众兵卒将船摇动。只见岳爷怒容满面,将袍袖一拂,顿时白浪滔天,连翻三四只兵船,余船不能前进。余化龙大叫道:“大哥不许小弟们报仇,何颜立于人世!”大吼一声,拔出宝剑,自刎而亡。何元庆也叫一声:“余兄既去,小弟也来了!”举起银锤,向自己头上扑的一声,将头颅打碎归天去了。牛皋见二人自尽,大哭一场,望着长江里扑通的一声响,跳下去了。众兵将道:“元帅既不许我等报仇,可将兵船回岸,一齐回乡去罢。”此时便把风篷掉转来,把船拢了岸,大众纷纷的散去。
  只剩了施全、张显、王贵、赵云、梁兴、周青、吉青七个人,还有三千八百个长胜军不动。施全道:“你们为何不散?”众兵士道:“我等受大老爷莫大之恩,难以抛撒。目今虽遭陷害,我们想那奸臣少不得有个败坏之日,那时我们得到大老爷坟墓之前拜奠拜奠,也见我等一点真心。如今情愿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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