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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8说岳全传 作者:清·钱彩-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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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来。各家打点车马,收拾行装。过了三朝,齐集在王家庄上,五姓男女共有百余口,细软车子百余辆,骡马挑夫,离了麒麟村,闹哄哄望汤阴县进发。
  过不得两日,来到一个所在,地名野猫村,都是一派荒郊,并无人家。看看天色又黑将下来,岳大爷对众弟兄道:“我们只管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此去三四十里方有宿店,这车子又重,如何赶得上?你看一路去,俱是荒郊旷野,猛恶林子,如何存顿?汤兄弟,你可同张兄弟先往前边去,看左右可有什么村落人家,先寻一个歇处方好。”两个答应,把马加上一鞭,豁喇喇的去了。这里岳大爷在前,王贵、牛皋在后,保着家眷车辆,慢慢的行。不多一会,汤、张二人跑马回来,叫道:“大哥,我两个直到十里之外,并无村落人家,只就这里落西去三四里地面,山脚下却有一座土地庙。虽是冷落,殿上两廊,尽够歇息。但是坍塌不堪,又没个庙主,没处做得夜饭吃。”王贵道:“不妨!我们带得有粮米锅铲在此,只要拾些乱柴,将就烧些饭食,过了一夜再处。”牛皋接口道:“不错!不错!赶快些,我肚里饿了。”岳大爷吩咐一众车辆马匹跟着,汤怀引路,一直望着土山脚下而来。
  到了庙门,一齐把车辆推入庙内,安顿在两廊下。众安人同李小姐和丫环们等,俱在殿上歇息。那殿后边还有三四间房屋,却停着几口旧棺材,窗槛朽烂,屋瓦俱无。旁边原有一间厨房,只是灶上锅都没了,壁角边倒堆着些乱草。当下牛皋、王贵将带来的家伙,团团的寻着些水来,叫众庄丁打火做饭。看看已是黄昏,众员外等并小爷们各吃了些酒饭,只有牛皋独自拿个大碗,将那酒不住的吃。岳大爷道:“不要吃了。古人说得好,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里是荒僻去处,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且待到了汤阴,凭你吃个醉便了。”牛皋道:“大哥胆太小了!即如此讲,就不吃了。”拿饭来一连吃了二三十碗方才住口。众人吃完,都收拾去了。员外等也就在殿上左边将就安歇,众庄丁等都跟着车辆马匹在两廊下安息。
  岳大爷对汤怀、张显道:“你二位贤弟,今夜不可便睡,可将衣服拴束好了,在殿后破屋内看守。若是后边有失,与愚兄不相干的。”二人答应道:“是!”岳大爷又对王贵道:“三兄弟,你看左边墙壁残坏,你叮看守,倘左边有失,是兄弟的干系!”于贵道:“就是!”又叫:“牛皋兄弟呢?”牛皋道:“在这里!有甚话吩咐?”岳大爷道:“右边的墙也将要快倒的了,你可守着右边!”牛皋道:“大哥辛辛苦苦,睡罢了,什么大惊小怪,怕做什么?若有差池,俱在牛皋一人身上便了。”岳大爷微笑道:“兄弟不知,自古道小心天下去得。我和你两个有甚大行李?但是众员外们有这许多行装,悄然稍有疏失,岂有不被人耻笑么?故此有烦众弟兄四边守定,愚兄照管着大门,就有千军万马,也不怕他了。但愿无事,明日早早起行就早早寻个宿店,一路太太平平到了相州城,岂不为美?”牛皋道:“也罢!大哥既如此说,右边就交在我处罢了。”一面说,一面自肚里寻思道:“如今太平时节,有甚强盗?况有我这一班弟兄,怕他怎的?大哥只管唠唠叨叨,有这许多小胆。”就将自己的乌雅马拴好在廊柱上,把双锏挂在鞍鞒上,歪着身子,靠着栏杆打盹,不提。
  且说岳大爷将那两扇大门关得好了,看见殿前阶下有一座石乔炉,将手一摇,却是连座凿成的。岳大爷奋起神威,两只手只一抱,抱将起来,把庙门靠紧了。将那杆沥泉枪靠在旁边,自己穿着战袍,坐在门槛上,仰面看那天上。是时正值二十三四,黑洞洞的并无一点月亮,只有些星光。将近二更,远远的听得嚷闹。少时,一片火光,将近庙门,只听得人喊马嘶,来到庙门首,大叫:“晓事的快开门来!
  把一应金宝行囊献出,饶你一班狗命!”又一个道:“不要放走了岳飞!”又有几个把庙门来推,却推不开。岳大爷这一惊不小,又暗想:“我年纪尚轻,有甚仇人?
  那强盗却认得我。”那庙门原是破的,就向那破缝中一张,原来不是别人,却是相州节度使刘光世手下一个中军官洪先。他本是个响马出身,那刘大老爷见他有些膂力,拔他做个中军官。不道他贪贿忌才,与岳大爷比武跌了一交,害他革了职。因此纠集了一班旧时伙伴,带领了两个儿子洪文、洪武,到此报仇。岳大爷暗想:“冤家直解不宜结。我只是守住了这大门,四面皆有小弟兄把守,谅他不能进来。
  等到天明,他自然去了。”就把马上鞍鞒整一整,身上束绦紧一紧,提着沥泉枪,立定守着。
  且说右边牛皋正在打盹,猛听得呐喊声响,忽然惊醒!望外一看,见得门外射进火光,一片声喊叫。把眼揉一探道:“咦!有趣啊!果然大哥有见识,真个有强盗来了!总是我们要进京去抢状元,不知自家本事好歹。如今且不要管他,就把强盗来试试锏看。”就把双锏提在手中,掇开破壁,扒上马冲将出来,大叫一声:“好强盗!来试锏啊!”飕的一锏,将一个打得脑浆迸出;又一锏打来,把一个直打做两截。原来把颈项都打折了,一颗头滚了下来,岂不是两截?王贵在左边听见道:“不好了!不好了!我若再迟些出去,都被他们杀完了。”举起那柄金背大砍刀来,砍开左边这垛破壁,一马冲出来,手起刀落,人头滚下。
  那时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日。洪先一马当先,提着三股托天叉,抵住牛皋。
  洪文、洪武两枝方天画戟,齐向王贵戳来。牛皋骂道:“狗强盗!你敢来惹爷的事么?”使动这两根镔铁锏,飞舞打去。王贵喊道:“那怕你一齐来,留你一个,也不算小爷的本事!”岳大爷听见说:“不好了!这两个出去,必要做出事来了。待我出去劝他们,放他去罢,省得冤仇越结得深了。”就把石香炉推倒在一边,开了庙门上马。才待上前,那后边汤怀、张显两个,忙到殿上叫声:“爷母们,休要惊慌!强盗自有众兄弟抵挡住,不能进门的。待我两个也去燥燥脾胃。”两个一齐上马,一个烂银枪,一个钩连枪,冲出店门。那些众喽罗逢着就死,碰着就亡。
  那洪武见父亲战牛皋不住,斜刺里举戟来助洪先。洪文单敌王贵,却被王贵一刀砍下马来。洪武吃了一惊,被牛皋一锏,削去了半个天灵盖。洪先大叫一声:“杀我二子,怎肯干休!”纵马摇叉,直取牛皋。岳大爷叫声:“洪先,休得无礼,我岳飞在此!”洪先正战不下牛皋,听得岳飞自来,心中着慌。正待回马,不意张显上来,一钩连枪扯下马来;汤怀赶上前,一枪结果了性命。正是:劝君莫要结冤仇,结得冤仇似海深。试看洪先三父子,今朝一旦命归阴。
  那些小喽罗见大王死了,各自四散逃命。王贵、牛皋又赶上去,杀个爽快。岳大爷道:“兄弟们,让他们逃去罢,不要杀了!”他两个那里肯听,兀自追寻。岳大爷哄他们道:“兄弟,后边还有强盗来了,快回庙里来!”那两个只道是真,俱勒马回转庙门道:“在那里?”岳大爷道:“他们既已逃去,就罢了,何必再去追赶?如今我们杀了这许多人,明日岂不就连累着地方上人?我们且到殿上来,商量个长策方好。”
  于是众弟兄一齐下马,来到殿上。只见一众庄丁七张八嘴,不知捣什么鬼。众员外、安人、李小姐和一众丫环妇女,都吓得土神一般,不做声,只是发抖。看见岳大爷和四个兄弟一齐走来,才个个欢喜,立起身来,你问一声,我说一句,晓得杀了强盗,都放下心,谢天地不迭。岳大爷道:“你们不要乱嘈嘈的!你看天已明了,倘有人晓得,虽然杀了强盗不要偿命,也脱不了吃场大官司,这便如何处置?”
  王贵道:“我们自走他娘,不到得官府就晓得是我们杀的,来拿我们。”岳大爷道:“不好!现今杀了这许多尸首在此,地方上岂不要追究根寻,终是不了之事。”牛皋接口道:“我有个主意在此,不如把这些尸首堆在庙里,我们寻些乱草树枝来,放他一把火,烧得他娘干干净净,再叫鬼来寻我?”岳大爷笑道:“牛兄弟这句话却是讲得极是,倒要依你。”张显、汤怀一齐拍手道:“妙啊!怪不得牛兄弟前日在乱草冈剪径,原来杀人放火是道地本领!”众人听了,俱各大笑。
  那时众弟兄唤集胆壮庄丁,扛抬尸首,一齐堆在神殿上,将那些车辆马匹俱端正好了,齐集庙门外,请家眷上车起行。牛皋就去寻些火种,把那些破碎窗棂,堆在大殿上,放起一把火来。风狂火骤,霎时间,把一座山神庙烧成白地。岳大爷和弟兄等上马提枪,赶上车辆,一同赶路,望相州进发。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在路不止一日,看看到了相州,就在城外寻个大大宿店,安顿了家眷并这许多行李马匹。过了一夜,小弟兄五个先进城来,到得汤阴县前下马,与门吏说知。门吏进去禀过县主,出来请列位相公进见。岳大爷同众弟兄一齐进到内衙,拜见了徐县主。徐仁命坐,左右奉上茶来。岳大爷就把李县尊送女成亲,众员外迁来同居之事细细禀明。徐县主道:“难得,难得!但是下官不知众位到来,那房屋却小了些,便怎么处?”众门生谢道:“有费了大人清心,早晚间待门生们添造罢了!”徐县主道:“既如此,此时且不敢款留,下官先同贤契们去安顿了家眷,同去谢了都院大人,再与贤契们接风罢!”众人连称:“不敢!”徐县主即时备马,同岳大爷等一齐出了衙门,到城外歇店门首。
  岳大爷先去报知众员外接进,行礼已毕,先同了岳大爷一路往孝弟里永和乡来。
  徐县主在马上指向岳大爷道:“下官在鱼鳞册上,查出这一带是岳氏基地。都院大人发下银两,回赎出来,造这几间房了,与贤契居祝你可料理搬进去便了。”岳大爷再三称谢,县主随即回衙,不表。
  岳大爷当日即到客离内,唤庄丁到新屋内收拾停当,请各家家眷搬进去。姚氏安人想起旧时家业何等富丽,眼前又不见了岳和员外,不觉两泪交流,十分悲苦。
  媳妇并众位院君解劝不祝岳大爷道:“母亲不必悲伤。目下房屋虽小,权且安居,等待早晚再造几间,也是容易的。”遂命摆酒,合家庆贺。
  到第二日,岳大爷同了众弟兄进城来,拜谢徐县尊。徐县主随即引了这兄弟五个,同到节度衙门。传宣官随即进去禀道:“今有汤阴县率领岳飞等求见。”刘公吩咐:“传进来。”传宣官出来道:“大老爷传你们进见。”众人答应一声。岳大爷回头对众弟兄说:“须要小心!”传宣官引众人来到大堂跪下。徐知县先参见了,将众弟兄同来居住之事说了一遍,然后岳大爷叩谢:“大老爷天高地厚之恩,门生等怎能补报!”刘公道:“贤契们不忍分离,迁到这里同居,真是难得。贵县先请回行,且留贤契们在此盘桓片刻。”徐知县打躬告退回衙。
  这里刘公就吩咐:“掩门。”两旁答应一声:“呵!”刘公又问:“贤契们何日起身上东京去赴考?”岳大爷禀道:“谢过了大恩,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要起身。”刘公一想,又唤岳大爷近前,悄悄的说道:“我前已修书寄与宗留守,嘱他照应你考事,恐怕他朝事繁冗丢在一边。我如今再写一封书与你带去,亲自到那里当面投递。他若见了,必有好处。”随即取过文房四宝,修了一封书。又命来随取过白银五十两来,付与岳大爷道:“此银贤契收下,权为路费。”岳大爷再三称谢,收了书札银两,与众兄弟一同拜别。出了辕门上马回到县中,谢别县尊。县主道:“本县穷官,尤物相赠。但是贤契们家事都在我身上,贤契们不必挂念!”
  岳大爷等五人拜谢出街,回到家中,与众员外说知赴考之话。员外问道:“几时动身?”岳大爷道:“明日是吉日,侄儿们就要动身。”众员外便叫:“挑选几名能干些的庄丁随去伏待。”众弟兄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们自去,要他们去做什么?”是日大家忙忙碌碌,各自去收拾盘缠行李包裹,捎在马上,拜别众员外安人。岳飞又与李小姐作别,吩咐了几句话。众人送出人门,看着五人上马滔滔而去。
  当下岳飞、汤怀、张显、牛皋、王贵共是五骑马,往汴京进发。一路上免不得晓行夜宿,渴饮饥餐。不止一日,看看早已望见都城,岳大爷叫声:“贤弟们!我们进城须要把旧时牲子收拾些。此乃京都,却比不得在家里。”牛皋道:“难道京里人都是吃人的么?”岳大爷道:“你那里晓得!这京城内非比荒村小县,那些九卿、四相、公子、王孙,来往的多得很。倘若粗粗卤卤,惹出事来,有谁解救?”
  王贵道:“这不妨!我们进了城都不开口,闭着嘴就是了。”汤怀道:“不是这等说,大哥是好话,我们凡事让人些便是了。”五个在马上谈谈说说,不觉早已进了南薰门。行不到半里多路,忽然一个人气喘嘘嘘在后边赶上来,把岳大爷马上缰绳一把拖住,叫道:“岳大爷!你把我害了,怎不照顾我!”岳大爷回头一看,叫声:“啊呀!你却缘何在此?”又叫:“各位兄弟,且转来说话!”不因岳大爷见了这个人,有分教:三言两语,结成生死知己;千秋百世,播传报国忠良。正乃是:玉在噗中人不识,剖出方知世上珍。不知岳大爷见的那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元帅府岳鹏举谈兵招商店宗留守赐宴话说岳大爷在马上回头看那人时,却是相州开客店的江振子。岳大爷道:“你如何却在此?怎地我害了你?”江振子道:“不瞒大爷说,自从你起身之后,有个洪中军,说是被岳大爷在刘都院大老爷面前赢了他,害他革了职。便统领了许多人来寻你算帐。小人回他说已回去了两日,他怪小的留了大爷们,寻事把小人家中打得粉碎,又吩咐地方不许容留小人在那里开店。小人无奈,只得搬到这里南薰门内,仍旧开个客寓。方才小二来报说,大爷们几匹马打此过去了,故此小人赶上来,请大爷们仍到小店去歇罢。”岳大爷欢喜道:“这正是他乡遇故知了!”忙叫:“兄弟们转来!”四人听见,各自回转马头。岳大爷细说:“江振子也在此开店。”四人亦各欢喜。
  一同回到江振子店前下马,江振子忙叫小二把相公们行李搬上楼去,把马牵到后槽上料,送茶送水,忙个不了。岳大爷问江振子道:“你先到京师,可晓得宗留守的衙门在那里么?”江振于道:“此是大衙门,那个不晓?此间望北一直大路有四五里,极其好认的。”岳大爷道:“此时想已坐过堂了。”江振子道:“早得很哩!这位老爷官拜护国大元帅,留守汴京,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这时候还在朝中办事未回,要到午时过后,方坐堂哩!”岳大爷说声:“承教了。”
  随即走上楼来,取了刘都院的书,打点下楼。汤怀问道:“哥哥要往那里去?”
  岳大爷说:“兄弟,你有所不知,前日刘都院有书一封,叫我到宗留守处当面投递。
  我听见主人家说,他在朝中甚有权势。待愚兄今去下了这封书,若有意思,愚兄讨得个出身,兄弟们都有好处。”牛皋道:“既如此,兄弟同你去。”岳大爷道:“使不得!什么地方,倘然你闯出祸来,岂不连累了我?”牛皋道:“我不开口,我在街门前等你就是。”岳大爷执意不肯。王贵道:“哥哥好人!我们一齐同去,认认这留守衙门,不许牛兄弟生事便了。”岳大爷无可奈何,便道:“即是你们再三要去,只是要小心,不要做将出来,不是小可的囗!”四人道:“包你无事便了。”
  说罢,就将房门锁好,下楼对江振子道:“相烦主人照应门户,我们到留守衙门去去就来。”江振子道:“小人薄治水酒一杯,替大爷们接风,望大爷们早些回来。”
  五位兄弟应声:“多谢!不劳费心。”
  出了店门,一同步行,一直到了留守衙门,果然雄壮。站了一会,只见一个军健从东首辕门边茶馆内走将出来。岳大爷就上前把手一拱,叫声:“将爷,借问一声,大老爷可曾坐过堂么?”那军健道:“大老爷今早人朝,尚未回来。”岳大爷道:“承教了。”转身回来对众兄弟道:“此时尚未回来,等到几时?我们不如回寓,明日再来罢!”众弟兄道:“悉听大哥。”
  五个人掇转身,行不得半里多路,只见行路的人都两边立定,说是:“宗大老爷回来了!”众弟兄也就人家屋檐下站定了。少刻,但见许多执事众军校随着,宗留守坐着大轿,威威武武,一路而来。岳大爷同四人跟在后边观看,直至大堂下轿。
  进去不多时,只听得三梆升堂鼓,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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