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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洗银枪-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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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龙。
  “你是谁?”
  她已经不能分辨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那个扮成张荣发的马如龙。这个人是马如龙,谢
玉仑也证实了这一点。
  “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是谁?”
  “是那个裁缝。”
  大婉和铁震天虽然已想到了这一点,却还是不大相信。
  “那个裁缝怎麽会变成张荣发的?”
  马如龙笑了笑,用秃笔蘸淡墨在郡本破帐簿上写:“她既然能把我扮成张荣发的样
子,她自己为什麽不能变成张荣发。”
  大婉怔住,她实在太惊奇,实在太欢喜,她实在想不到这个人会到这里来。现在她
当然已经明白这是怎麽回事了,铁震天却不明白。“你们说的这个人是谁?”
  大婉立刻写出了这个人的名字,一个神奇的人,一个神奇的名字:“玲珑玉手玉玲
珑。”
  一件表面看来极复杂神秘惊人的事,如果说穿了,答案往往反而极简单。现在铁震
天也明白了,“玲珑玉手玉玲珑”,这个名字已足以说明一切。她以妙绝天下的易容
术,扮成了一个像貌平凡,绝不引人庄意的裁缝,代替无十三请来的那个裁缝,混到这
里来。
  没有人想到她会来,所以也没有人能看出她一点破绽。她和马如龙单独见面时,又
用她早已准备好的器具和药物,将自己扮成了另一个张荣发。
  大婉现在才想到,“那个裁缝”和“张荣发”的容貌,本来就有些相似之处,只要
经过她的玲珑玉手稍微整型改动,很快就可以娈成张荣发。这当然也是她早就计划好
的。她为什麽要这样做?为什麽要以马如龙的身份出去见无十三呢?大婉和铁震天还是
想不通。
  本来摆床的地方,现在除了一点灰尘外什麽都没有了,马如龙和谢玉仑在看什麽?
他们为什麽要把这张大床拆除搬走?
  大婉和铁震天也想不通。他们问马如龙,马如龙只对也们笑笑,於是他们也只好陪
着他像傻瓜一样站在那里,看着这块根本没什麽可看的空地。就在他们觉得自己非常傻
瓜的时候,他们忽然又被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又看见了一件很吓人的事。
  这次他们看见的是一只手。这块什麽都没有的空地上,竟忽然有一只手从地下冒了
出来。一只宽大结实粗糙有力的手,就像是一株小树忽然破土而出,中指小指和无名指
伸得很直,食指和拇指做了个圆圈。这种手式的意思,通常都是表示什麽事都已解决,
什麽事都不成问题了。
  这是谁的手?这只手怎麽会从地下冒出来的?这当然是只活人的手。死人的手绝不
会打手式。也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这屋子的地下怎麽会有个活人。
  看见这只无论谁看见都会吓一跳的手,马如龙居然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他也
伸出手,用手指在这只手的拇指指甲上轻轻弹了三下,隔了一阵,又弹三下,连缤弹了
三次。这只手忽然又缩回去了,缩入地下。
  空无所有的地上忽然又变成空无所有,只不过多了一个洞。一个可以让一只手伸出
来,也可以让一只手缩回去的洞。手不见了,洞还在。
  手是从洞中来的,洞是怎麽来的?这块地也与大地联结,这块地上的泥土也和别的
地方没有什麽不同,也许能够生得出草木果实花树,却绝不会凭空生出一个洞来。一个
里面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的洞。
 标题 
古龙《碧血洗银枪》
第三十三章 洞 中
  大婉看着铁震天,铁震天看着大婉,然後两个人一起去看马如龙。他们都不知道这
是怎麽回事,但是他们知道马如龙一定知道。马如龙没有看他们,他在全神贯注看着这
个洞。
  本来像碗口那麽大的一个洞,忽然变大了,洞旁的硬泥地,忽然像潮水般起了波
浪。波浪越来越大,动得越来越剧烈,就像是一锅水已煮沸。忽然间,沸腾的泥土全都
平定落下,一个小洞忽然变成了一个大洞,比桌面还大的洞。一个人从洞中冒了出来,
方方正正的脸上满是泥土,眼睛里却在发光。他对马如龙笑了笑,对大婉笑了笑,对每
个人都笑了笑。但是他并不认得他们,因为他们也不认得他。也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这个人已经从洞里钻了出来,站在他自己刚钻出来的这个洞旁边,看看这个洞,眼
睛里充满了欢愉得意赞赏的表情,就好像一个艺术家在欣赏着他们自己最得意的杰作。
他看了很久,才转过身,拿起那根秃笔蘸淡墨,在破帐簿上写了四个字:“请君入
洞。”
  这个洞好像好深好深。这个洞根本不是一个洞,而是条地道,又深又长的地道。这
条地道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挖到这里来的,出口绝对在那片已铺满黑石的空地之外。大
婉终於明白了。每个人都明白了,这条地道就是他们唯一的一条活路。所以每个人都钻
进了这个洞。
  地道比想像中还要长,出口已经在几条街之外的一条虽然阴暗却很宽阔的横巷里。
出口外停着一辆只有在王公豪富人家中才能看得到的豪华马车,漆黑的车厢光可监人。
拉车的四匹马无疑也郡是久经训练的良驹。还有三辆同样的马车分别停在横巷两端,赶
车的也已扬鞭待发。
  这个从洞中钻出来的青衣壮汉向他们解释:“为了避免无十三的追踪,所以我们另
外还准备了三辆车,车上也同样有六男一女七个人,留下的车辙蹄印傍对完全相同。”
他说六男一女,只因为大婉还是男装,他自己也准备要坐上这辆马车。
  “我们不必等王大小姐,她一定有法子对付无十三,一定有法子全身而退。”
  他看着一直不肯上车的马如龙,微笑道:“她特别要我关照你,千万不要等她,因
为她知道你这个人有点牛脾气。”
  幸好马如龙这次并没有再犯他的牛脾气,他一上车,赶车的立刻扬鞭打马,十六匹
健马同时扬蹄,三十二个车轮同时开始滚动,四条路上都留下了同样的车辙蹄印。
  青衣肚汉道:“这四条路一条可以到天马堂,一条可以到嵩山,一条可以到碧玉山
庄。”
  “另一条呢?”
  “另一条是无十三的来路。”青衣壮汉道:“可以到死谷。”.“我们走的是那条
路了.”谢玉仑充满希望:“是不是回碧玉山庄去?”
  “不是?”大婉道:“一定不是。”
  “为什麽?”
  青衣壮汉道:“因为无十三一定会想到我们最可能走这条路。”
  谢玉仑叹了口气,大婉道:“你准备送我们到那里去?”
  “死谷。”青衣壮汉道:“因为谁都不会想到我们会到死谷去。”
  他又补充:“而且玉大小姐也坚持要我们走这条路,她自己也会去死谷。”没有人
再问“她为什麽要去”?每个人都相信王大小姐这麽做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车行平稳迅速,车厢里宽大舒服,大婉一直在注意这青衣壮汉,忽然问“你是不是
丐帮弟子?”每个人都认为他应该是的,要完成如此周密的计划,只有丐帮那种庞大的
人力物力才能办到,敢出手管这件事的,也只有江南俞五。
  青衣壮汉却摇了摇头,“我不是丐帮弟子,”他微笑道,“我根本从未在江湖中走
动。”
  这回答每个人都觉得很意外,大婉又问:“你贵姓大名?”
  青衣壮汉迟疑着,好像很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姓,好像觉得说出来是件很丢人的事。
只不过他终於还是说了出来。“我叫俞六。”“俞六?”大家更意外,都忍不住要问:
“江南俞五是你的什麽人?”
  “是我的五哥。”
  江南俞五名满天下,统率江湖第一大帮,亲朋故旧遍江湖。他的弟弟本来也应该是
个很有名的人,奇怪的是,谁也没有听过“俞六”这个人。
  “你们一定不知道俞五有我这麽样一个弟弟。”俞六道:“你们一定奇怪,江南俞
五的弟弟,为什麽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
  “你为什麽?”
  俞六苦笑:“有了江南俞五这麽样一个哥哥,我还在江湖中混什麽?就算再混一百
年,也只不过是俞五的弟弟而已。”他看看自己一双宽大结贾粗糙的手,慢幔的接着
道:“何况我什麽本事都没有,我只会挖洞。”
  马如龙看着他,眼睛里忽然露出尊敬之色己他一向尊敬这种有志气的人,尊敬这种
独立自主的人格。
  “你说你什麽本事都没有,只不过挖了一个洞。”马如龙道:“只不过从四条街之
外,挖了一个七八十丈长的洞,而且算准了出口一定是在那个杂货店的中间屋子里。”
他叹了口气,又道:“你说你什麽本事都没有,可是像这样的洞,除了你还有谁能挖得
出?”
  俞六笑了。“听你这麽说,我自己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本事了。”他用笑眼看着马
如龙:“现在我才明白,我五哥为什麽会那样说了。”
  “也说什麽?”
  “他说你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从来不会忘记别人的好处。”俞六道:“他还说,像
你这样的人也一生中只见过两个。”
  “那两个?”
  “一个是他自己,”俞六微笑:“另外一个就是你。”他的笑眼中充满温暖:“所
以他还要我问你,肯不肯跟一个只会挖洞的人交朋友?”马如龙已经伸出手。
 标题 
古龙《碧血洗银枪》
第三十四章 华屋恶夜
  江南俞五不但是江湖中的名侠,也是名士,才子,惊才绝艳,洒脱不羁。俞六却完
是另外一种人,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看来确实像是个粗人,粗手大脚,平凡朴实。一
张方方正的脸上,连一点聪明的样子都没有,只有在微笑的时候,才可以看到一点俞五
的影子。可是现在每个人都对他有了好奇心,都觉得他并不像外表看来那麽平凡简单
了。每个人都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因为每个人都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你从来没有在江湖中走动?平时你都在做些什麽事?”
  “什麽事我都做,”俞六回答:“只不过通常我都在替别人盖房子。”
  “你是个泥水匠?还是木匠?”
  “泥水匠我也做,木工我也做,”俞六道:“只不过通常我都是在打样子。”
  要盖房子,一定要先把样子打出来,也就是先把图形打好,房子应该盖多高?屋顶
应该有多大斜度?能够承受多少重量?地基应该打多深?每一点都要计算得极精确,绝
对错不得。只要有一点错,房子很快就会垮的。
  挖洞也一样,也需要计算,计算距离,计算力向,只要有一点错,出口就不在原来
计划中的地方了。如果他把那条地道的出口挖到杂货店外面,挖到无十三的面前去。那
麽他就等於替他自己和这些人挖了个坟墓。
  大婉叹了口气。“现在我才知道,你五哥为什麽要特地请你来挖洞了。”大婉道:
“要挖那麽样一条地道,一定比盖房子还难。”
  “那条地道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挖得出来的,刚才坐另外三辆马车走的人,全都是我
的帮手。”
  这当然也是已计划好的,那些人来的时侯帮他挖地道,走的时候又可以替他把无十
三诱入歧途,每个人都发挥了最大的效用。
  “他们当然都是你五哥派来的,都是丐帮的子弟。”
  每个人都认为如此,俞六却又笑了笑道:“他们也不是丐帮子弟,”他说:“他们
郡是帮我盖房子的人,所以他们也会挖洞。”
  每个人都很意外。“这件事全是你计划的?”
  俞六微笑:“我五哥既然要我替他来做这件事,我当然要替他办好。”
  如此周密的计划,如此庞大的行动,居然全是这麽样一个“粗人”主持的。他看起
来虽然还是粗租脏脏笨笨的,手上脸上衣服上鞋子上全是泥,连指甲缝里都是泥,可是
已经没人会觉得他又粗又脏又笨了。
  只有人问:“你五哥呢?”
  俞六叹了口气:“他把这件事交给我,自己就什麽都不管了。”
  铁震天忽然也叹了口气:“如果我也有你这麽一个兄弟,我也会像俞五一样,什麽
都不必操心了。”
  他叹气的时候,眼睛却在盯着绝大师,每个人都知道他一定也想起了他的兄弟铁全
义。他的兄弟也许此不上俞五的兄弟,可是他的兄弟却可以做得出别人的兄弟做不到的
事。他的兄弟随时都可以为他而死。
  绝大师没有反应。不管别人说些什麽,他都好像没有听见。
  子夜。他们上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现在只不过走了两个多时辰。每个人都认为俞
六一定会连夜赶路的,可是每个人都想错了。
  他们刚走入一个很大的市镇,刚经过一条很宽阔的大街。从窗车中看出来,街道两
旁的店虽然都已打烊,还是可以看得出这市镇的繁荣热闹。就在他们往外面看的时侯,
车马忽然转入了一条死巷。
  巷子的尽头处没有路,只有一户人家,看来无疑是个大户人家。朱门大户,门外蹲
踞着两个很大的石狮子,还有条可以容马车驶进去的车道。朱漆大门是关着的,他们的
车马,却直驶上这条车道。好像已经要撞在大门上了。就在这时侯,朱漆大门忽然洞
开,车马直驶而入,停在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里。车马一驶入,大门就关了起来,车
门却已被俞六推开。
  “各位请下车。”
  “下车?下车干什麽?”
  “今天晚上,我们就留在这里!”
  “为什麽要留在这里?”
  俞六笑了笑:“因为无十三一定也认为我们会连夜赶路的。”
  每个人都认为他要连夜赶路,所以他偏偏要留在这里。铁震天忽然也笑了笑:“这
是个好主意!
  院子很大,屋子也很大,昼栋雕梁,新糊上的雪白窗纸,在夜色中看来白得发亮。
可是屋子里什麽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桌椅,没有家具,也没有灯光。虽然没存灯火,
却有星光月色。虽然有星光月色,却衬得这栋一无所有的华屋更冷清凄凉。
  俞六解释:“这是我最近替人盖的一栋房子,屋主是位已退隐致仕的高官,等到下
个月中才会搬进来。”
  现在下弦月还高高挂在天上,所以这里连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开门的人是谁呢?”
  “也是帮我盖房子的人,”俞六道:“我保证他绝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
  这个人,当然绝不会泄露任何人的秘密。这个人是个聋子,不但聋,而且哑,又聋
又哑又跛又驼又老,对人生,已经完全没有欲望,世上已经没有什麽事能打动他。
  一楝空空洞洞的华屋,一个迟钝丑陋的残废,一盏阴暗破旧的灯笼,一个月冷风凄
的春夜,七个亡命的人,破旧的灯笼在风中摇晃,丑陋的驼子,提着灯笼一跛一跛的在
前面带路,别人不愿看见他的脸,他也不愿让别人看见他。
  他将七个人分别带入了四间空屋。马如龙和俞六一间,大婉和谢玉仑一间,铁震天
和王万武一间,绝大师单独住一间。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他也不愿接近任何人。在一个
春寒料峭的晚上,一个像这麽样的人,单独留在一间什麽都没有的空屋里,前尘往事新
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时,他将如何自处?
  每个人都觉得很疲倦了,非常非常疲倦,但是能够睡着的人却不多。谢玉仑没有睡
着。地上铺着床草席,她睡在草席上,窗外的风声如怨妇低泣。
  “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大婉也没有睡着。
  “你为什麽睡不着?你心里在想些什麽?”谢玉仑又问她。
  “我什麽都没有想,”大婉道:“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谢玉仑忽然笑了笑:“你用不着骗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麽。”
  “哦?”
  “你在想马如龙,”谢玉仑道:“我知道你很喜欢他。”
  大婉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却反问道:“你为什麽不睡?你心里也在想什麽?”
  谢玉仑的回答无疑会使每个人都吃一惊。
  “我也跟你一憬,我也在想马如龙,”她叹息着道:“这几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
跟我睡在一间屋子里,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现在我怎麽会不想他?怎麽
能睡得着?”
  大婉没有再说什麽,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在这个夜深如水的晚
上,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如果被人触动了心事,她还能说什麽?
  谢玉仑却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
  “我没有姊妹,我这一辈子最接近的人就是你,”谢玉仑说:“我从来都没有想到
你会害我,所以那天你忽然出手点住我的穴道时,我实在吃了一惊。”
  她叹了口气:“现在我虽然已经明白你那麽做是一番好意,但当时却真的吃了一
惊!”
  大婉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谢玉仑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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