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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见到了,其结果是天晴缺水,落雨成灾。在我的记忆里,干旱是一年的主旋律,只要隔上三五天不下雨,就该为水田的供水问题发愁了。由于水少田多,只好将有限的水源分成几个部分,而因为担心别人做手脚,各家都派专人负责看水,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担当起此任务了。离家近一点的水田倒好,远点的,就只有一直守在那边了。我还很记得,为了看水,父亲常常整夜整夜地守在山那边的几块水田边,第二天才带着一身被蚊虫叮咬的包回家。自我有记忆起,几乎每年都会因为分水问题而发生数起斗殴,而干起架来,随身携带的锄头便成了进攻与防御的惟一武器,也因此死亡事件时有所闻。
如果说干旱是一年的主旋律,那么每年数次的洪灾便是重音符了。我们家前面400米处是一条小河,而小河两边是大片农田。这条小河养育了我们,却也不时地给我们带来灾难。小河上部有一条支流与之汇合,由于支流与主流呈直角状,因此一旦天降大雨,支流之水便轻而易举地冲毁了汇合处的河堤,于是乎大片农田顿成泽国。最严重的一次是1996年,也就是我上大学那年,闽西发生特大水灾,我家乡也不能幸免。连续一个晚上的特大暴雨形成了水漫金山之势,许多农舍被山洪冲毁,猪牛等家禽家畜被冲走,据说还被冲走了2个人,后来也一直没有找到。那滔滔江水足以让每一个见过的人都感到恐怖。大水几天之后才退去,而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肥沃的稻田已经成了一片沙滩。由于堆积的沙子平均在一米以上,要除去这些不速之客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地方政府对这次受灾的村民没有一分钱补助,再加上当时冲跨的堤坝一直到1999年才修好,于是这期间谁都不去理会那成片的沙子,一来是因为,如果花费一两个月好不容易把沙子挑走,由于上游“不设防”,只要以后下大点的雨,席卷而来的大水随时会让你的辛劳灰飞烟灭;二来如果挑走沙子重新种植,减产是不可避免的,但按照以往惯例,公粮还得如数交纳,也许收割到的仅有的一点粮食还不够交公粮呢!于是这大片沙子自我离开家乡读大学开始存在,而我2000年读完了大学,还静静地躺在那边晒太阳,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此外,这次水灾经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报道之后,村里收到镇里发下来的一些外界捐钱捐物,但我所知道的乡亲们没有一个人拿到过一分钱一件衣物,据说到了村里之后都被村干部独自享用或者分少许给其紧邻去了——我承认我的思想觉悟不高,几乎没有主动捐过钱物,不是因为我不想捐,而只是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捐了,我那点微薄的血汗能否填满少数人无边的私欲。行笔至此,我不禁想起了这样一幕:1998年我随学校“三下乡”服务队到国家级贫困县四川通江进行社会实践,期间遇到一位在深圳创业身家千万的当地人,他专程从深圳赶回来,目的是在他的亲自监督之下建一所希望小学,然后把它移交给当地政府,他认为如果只是把钱捐给政府,那么他所捐的款项中到底有多少能够真正用来兴办学校,他心里没底。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的夏季是跟水灾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也正因为如此,当上了大学,同学说我来自江南水乡之时,我说我对水乡没有任何好感,因为它对我而言,只是波涛汹涌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日子啊,日子。
南方的夏季总是格外的长。从公历的2月一直到10月,除了下雨的时候,天地间就只剩下阳光在肆虐了。7月、8月份是一年里最热的月份,对于南方的炎热我是深有体会的,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连续卖了两个暑假的冰棒,先从冰棒批发处批发了冰棒、冰糕,然后就顶着烈日到处喊着“卖冰棒、卖冰棒”,到中午的时候太阳晒得路上的柏油都化了,化了的柏油粘得连穿在脚上的拖鞋都提不起来,那个时候对于烈日的体会是再深刻不过了。不过这跟在烈日下的夏收夏种相比,又实在算不了什么。
夏收一般开始于公历的7月中旬。十一二岁以前因为人小,只能在家里,晒晒谷子,中午的时候帮着做点菜之类的。记得我小学三年级暑假,农忙时候,我和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哥留在家里,中午做菜,由于南方天热,因此几乎顿顿都离不开汤,我们做好了一大脸盆汤,哥让我把汤端到吃饭的那间屋去,当我端着满满一脸盆刚舀起来的汤出门的时候,因为没注意到门槛而被绊了一跤,于是那盆汤就一股脑儿全倒到了我身上,当时我只穿着一条短裤,突如其来的滚烫让我惨叫一声,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把脱了身上惟一的短裤(穿着衣服更痛),并且拿了冷水往身上泼。我无法想像如果现在往我身上浇哪怕一小勺开水会是怎么一种感受,但当时的惨痛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情那景即使现在想起来都还是让我心惊胆战。我只记得大概十秒钟之内我的脖子以下全身冒起了一层大大小小的水泡,其他的就都了无记忆。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有大人找来了茶油,涂了全身,感觉才好了点。不过所幸的是过了两周左右全身就痊愈了,也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等我上了初中,就开始跟大人一起做农活了。夏收夏种当中最辛苦的当数割稻子了。离家近的倒还好,远的可就麻烦了。由于人多地少,于是在山窝窝里都开辟了一块块大大小小的梯田,而这些地方离家都很远,最远的大概有八九公里。去的时候还好点,扛上打谷机,挑上几担空篓筐就可以了,而回来的时候可就没那么悠闲了,除了2人扛打谷机,一人拿打谷机的盖盖(由于比较轻,一般都是年纪小点的人拿,我小些的时候就享受此特殊“待遇”),其他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得挑上一担谷子回去。这一担刚收好的湿谷子少说也有100来斤,要挑着走八九公里崎岖不平的山路可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往往从早上七八点一直干到下午2点以后、吃过午饭,又得从3点多中干到天擦黑才收工,这个时候正是饥肠辘辘浑身乏力的时候。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堂兄弟,人小力气小,一般挑上几百米就歇一下,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还可以到路边摘些野果来吃,现在想来苦中作乐也别有一番味道,但那些大人,因为还得赶回去做饭菜,或者还有其他事情,中途一般只能歇上两三次,往往等我们挑回去时,他们把饭菜都做好了。
种植农作物是有严格的节气的,而这些节气除了遵守别无选择,这节气特别的紧,人也只有赶趟儿似的跑。夏收之后马上进入夏种,也就是莳田了。跟割禾相比,莳田要轻松得多,只不过一整天地弯着腰,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连躺下去都很困难,甚至等田莳完都好几天了,一个个还揉着腰喊酸。夏收夏种结束了,大概也到了8月中旬了,接下来还得交公粮呢,从家里挑到粮站大概有4公里路,我们家1000多斤的公粮,来回得好几趟,不过可以走大路,要比山路好走多了。等公粮交完了,整个夏天的农活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于是一般家庭都会买点肉,或者杀只鸡呀鸭呀什么的,辛苦了一个多月,总还得慰劳慰劳,我们谓之曰“完工饭”。至于2个月以后的秋收,那是夏收的翻版,此处不提。
南方农村的夏天是炎热而忙碌的,但忙碌之余,乡亲们晚上吃过饭,洗了身子,还会偶尔串串门,拉拉家常,说说与农事有关或者无关的话题。很小的时候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就在大人们谈论四五六(客家说法,就是聊天)的时候,我躺在长凳上看着夜空里的星星,如果偶尔看到流星,就会很兴奋,尽管按照我们那边的说法,看到流星是要死人的。多数时候看着看着就在不足20厘米宽的长凳上睡着了。渐渐长大以后就开始关注起大人们的谈话来,多半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问题,不过最后话题都会不自觉地转移到村事世事上去,骂那些缺德的村干部又来收了什么猪肺牛肺(即各种费)的;骂如今生活水平没有好转前来收费的倒一年比一年频繁,还有其他一些是古非今指桑骂槐的话题,当然,骂过之后总会沉默好一阵子。只是我也越来越明白,除了身体上的劳累,他们的内心同样充满愤懑与无奈。
忙完了农活,在爆竹之乡的乡亲们就又开始了那与死神打交道的活计。男人做爆竹女人编爆竹(就是用引线及细线把一个个爆竹编成一长串),分工大抵都是如此的,那些自家没有做爆竹的,一般也都从其他人那里拿了爆竹来编,挣点钱当家用。与做爆竹相比,编爆竹的危险性要大大减少,不过成天与银粉打交道,由于银粉具毒性,因此一般常干这活的人手上都裂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冬天更甚,除了贴上最便宜的胶布,也别无办法,许多人一双手贴满了胶布,新的又缠在旧的上面,但即便如此,也还有口子在一边编爆竹时一边流血,弄得编爆竹的板子都洒满了鲜血。这也是极端廉价的活儿,早上七八点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一整天下来,即使非常熟练的人也顶多编15000个左右,按0。70元/1000(这是去年寒假回家我所知道的价格)来算,只有十块钱。在这里不得不提的是,1997年(具体是不是这一年记不太清楚了)我们村被评为“小康村”,听母亲说,上面来的干部挨家挨户登记一年的收入,包括田里的庄稼、养的家禽家畜,以及地里的红薯,把这些收入按照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折算成收入额,但对于成本,却只字不提,我才知道,原来小康是这样算出来的。
这就是下层的农村人的生活,年复一年,周而复始。这样的日子里,辛劳,而且看不到希望。
我很庆幸我有机会跳出“农门”,再也不用过父辈一样的日子了,但20年的这种生活却无论如何是不能磨灭的。我站在寝室的阳台上眺望东南方的天空,在那片天空之下,不仅洒下过我的热血、汗水、辛劳和泪水,更有我父辈、同辈以及晚辈如今还在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生活,一两周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吃上一顿肉、使用已经用了两三年甚至毛都磨光了的牙刷、吃自家地里种的产量高却粗糙无比的大米。说实话的,在学校的时候我不时感到愧疚,因为我的双亲还有两个姐、姐夫在为生活奔波劳碌之时我却在这里过着如此悠闲的日子。也许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充满了苦,我也不需要别人来知道,而宁可一个人独上天涯。
我的父亲
我父亲有三兄弟,他排中间。大伯后来官至县某局局长兼副县长,算是小有成就了。大伯一家住在县城里,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从没有一起回来过,即使直到现在我对他们家的印象仍然是模糊的,大伯的四个孩子中我有两个素未谋面,另一个也仅仅只有一面之缘。记得我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因为当年我哥考上了县一中,于是父母让我们先行到大伯家看望看望他们,一来求得日后有个照应,二来也可以让我兄弟俩见见世面,因为我们长这么大都还没到过县城呢。我哥和我便提着三四十斤糯米、几个鸡蛋,还有一只小母鸡去了县城。我们花了好大波折才找到大伯家,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年妇女(后来才知道这是伯母,但之前我们都没打过照面),当知道我们找谁之后,她回答说他不在,开会去了,语气颇凶,说完还拿起了扫把(后来她解释说当时是想扫地),我们都以为她要赶我们走,吓得一溜烟跑出了县政府大院。没地方可去,我们就在街上晃悠了一阵,看车水马龙,和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等饥肠辘辘了才买了点东西吃,然后回家。可到了车站我们才发现车费不够了(吃午饭的钱可不在我们的预算经费范围内),不得已只有走路回家。县城距家25公里左右,我们就那样提着带来的米、小母鸡及鸡蛋一尺一尺地“量”回去,中途还得不时把小母鸡放出来给它喂点水和米,免得它死了的话我们回去了不好交代。
从那以后我对大伯一家的感觉由神秘变成了敬畏。渐渐懂事之后,我明白了大伯他们其实是看不起还在农村的我父亲和叔叔。我爷爷93年去世以前大伯每年都会回来一两次,通常上午回来,吃了午饭后回县里去,有几回还呆了一个晚上才走。等我爷爷去世之后,大伯就只有每年清明之前家族扫墓的时候才回来一次了,而且似乎从没在哪家吃过一次饭,到后来就连家门都不进去了。今年3月底我工作定了后顺便回家看看父母以及扫墓,扫墓那天上午10点大伯和他小儿子(即我堂哥)直接到了墓地,等扫完我爷爷奶奶的墓,他们就直接坐车回去了,尽管我们一再希望他们留下来吃饭,毕竟回家一趟很难得。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与了解。我常常在想,我们平时所讨论的城里人对乡下人的歧视问题,其背后又是什么因素在作怪呢?其实在我们所生活的社会里,歧视无处不在,而不管在城里还是乡下:在城市里呆了10年的歧视只呆了5年的,呆了5年的歧视刚刚穿上皮鞋,裤腿上的泥巴还没有完全干的,而这些人又歧视乡下人;10万家产的歧视1万的,1万的歧视穷光蛋,穷光蛋歧视负债的,负债的歧视连负债资格都没有的……相反的因为歧视而导致了媚上:负债的谄媚穷光蛋,穷光蛋谄媚有钱的……呵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如此吧。在这无处不在的歧视与谄媚后面,我想更为深层次的是整体素质的低下、人格的分裂和人性的弱点。
不过说起来还真的感谢我大伯对我父亲的歧视,正是这种歧视成了促使我不断向上的原动力。事实上,我第一次高考的时候,身在全县末流中学的我毅然放弃了本科及以下志愿而选择了读“高四”,就是因为我不愿意延续我父辈的悲剧,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考不上好一点的学校,若干年之后我哥(当时已考上了东北的一所全国重点大学)或许就会如我大伯歧视父亲那样地歧视于我了。 父亲是个农民,却以打鱼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父亲打鱼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不过使用的仍然是最原始的工具,这工具也是自己动手做的,并且一般只到很小的溪里,或者田间水沟里打。原先的时候溪里水田里鱼很多,于是打得也多,并且不用走很远,到后来田里农药用多了,鱼也就渐渐地少了,父亲打的鱼就越来越少,走得也愈来愈远,一般都在二三十里以外的较为偏僻的地方去。父亲每天早上六点多就得起床,匆匆吃了早饭就上路了,下午必须在一两点之前赶回来,以便将打来的鱼拿到五六里外的集市上卖,这样算来父亲一天之内除了打鱼,还得走上六七十里路,也就这样送走了一个个春秋。长期的水里劳作使父亲落下了风湿性腰疼,一到阴雨天我总能看到父亲捂着腰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在父亲三兄弟中,大伯念至师范毕业,而叔叔也到了高小毕业,惟独父亲没有上过哪怕一天的学,因为家境不好三兄弟中必须有一人在家协助我爷爷他们。没上过学的父亲也是三兄弟中最老实的一个,经常干些“傻事”。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老实的父亲也不时被村里一些人所算计,连村里那些干部,在收诸如学校集资款等等杂七杂八的苛捐杂税的时候,首先就直奔我家而来,而父亲被那些村干部花言巧语一番之后,往往就“慷慨解囊”。这一点母亲尤其生气,毕竟她明白这钱来的是多么不容易,于是每每这时母亲总是埋怨父亲,而父亲几乎从不顶嘴,或者是因为理亏找不到为自己辩护的理由而无以还口,于是就只是憨憨地笑。 尽管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堂,但却拼了老命也要把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送到学校去。父亲不擅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偶尔会在其他人面前说上两句。我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因为放弃了考上的大专,我堂叔问我父亲怎么办,父亲说:“只要他还读得下去,我们做父母的再穷再累也要供他读下去。”这是父亲在一次乘凉的时候对我堂叔所说,而我无意中听到的,当时我心里是一阵的酸楚。 父亲平时不爱说话,而宁可在一旁静静地听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我上大学以后,一般都是一年才回家一次,当我回到家,父亲见了我也只笑笑,说,回来啦!然后就呆一边听我们讲话,也许他能看到我就是一种幸福,而我,只要看到父亲的身体依然硬朗如初,也就感到踏实了。
母亲
一想起母亲,我总有想哭的冲动,尽管我知道,男儿当有泪不轻弹。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总是忙忙碌碌的:早上6点钟就起床做饭(用大锅做一日三餐的饭,不仅包括人吃的,也包括猪吃的,到了中午晚上我们就只能吃那结成一团的冷饭,猪食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