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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苍茫组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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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良看她,瘦得纸样薄。肖良自己两天没吃到一点粮了,说话都声音浅。
  “病了?”余秀梅听着不对,“可病不得啊!”
  肖良提着劲:“没。参谋长病了。”
  余秀梅翻开包:“我这有吃的。军团照顾女同志的。吃点不?”
  肖良拍拍肚子:“饱饱的。饱饱的啊!”他听出,那肚子声音可有点不大争气,跟拍在木板上似的。
  余秀梅不信:“你们吃甚?”
  肖良说:“我们昨夜,捉住了一只羊。可惜不晓得会碰到你。”
  还没说完,忙趁余秀梅不注意,抹掉了溢出来的口水。哈,羊。他心说。爷老子现在要见了羊,生生吞了它三五头。
  “是吗?”余秀梅犯疑。“这草地里有羊?头一次听说。”
  肖良知道瞒不过她,过了一会,只好说:“你拿一点点粮,喊参谋长吃了。就说是军团首长送他的。”
  说着话,肖良一阵晕眩。他不想叫余秀梅看出来,就是站不稳。忙蹲下。“操,羊肉吃多了。”还想开玩笑,人已经卧倒了。
  苍 茫
  一
  草地怪。白天不冷,晚上冷得像阴间。
  “怎么这么大风啊?”参谋长说。参谋长的病一日重似一日。
  肖良又往前挤挤:“你还大?不给你挡着了?”
  “挡甚啊,全透了。你搞甚呢!”
  “透了?”他有点不懂,“怎会透,这不是挡得严严的?”
  他朝身上摸摸,瘦瘦的,薄薄的,能摸到肠子。再往上,一道道,骨头扎手,跟死人架子似的。难怪见风都透,肉是少了。怪了,没肉了,连风都透。没听过。
  给你讲个故事。肖良说。有个财主,冬天穿了毛皮……
  听过。参谋长说。就说:今年冬天怎么一点也不冷啊!
  再讲一个。还是有个财主……
  不讲财主好不?
  不是讲财主,是讲财主的女。这财主的女,硬是胖,胖得床都不去。她天天吃甚你晓得不?
  吃甚?吃肉?
  看你就是赤脚佬。肉算甚哩!她吃芝麻油。早上咕咚一碗,晚上又是一碗。
  操,这女!参谋长直舔嘴唇。
  好,这女要出嫁,没人家要。都讲这胖,如何上得厅堂呢。上厅堂懂不?就是见人。你猜这女说甚?
  这女说:好办,不进房间,天天睡厅堂不就是了?
  好主意。参谋长说。笑笑地睡过去了。
  参谋长死了。
  二
  刀子样的风在背上一刀刀割着,刮削着。生疼。缩紧了,也不顶用。到后头,背上木了,胸前开始疼了。他想后背来风前头疼,一辈子也没听过这种怪事。那种疼像要从前头抽走骨肉,一拽一拽的,慌得人忙忙按住,生怕拽走了什么。按不住,就真的要拽走了。
  他骂了声“鬼风!”索性坐起。
  余秀梅挨了过来,身上抖索着。
  “不睡了。”肖良说,“一睡说不定就睡死了。”
  “吃点东西好不?”余秀梅说。
  “留着你那二两粮吧。”肖良说,“别老馋我。馋急了,看不一口咬光了你!”
  “咬光了情愿!”
  “不准再跟我提个吃字。听到不?这要当作纪律来执行。”肖良说,“对了,我给你讲讲革命成功了,是甚样子吧。”
  革命成功了,赶跑了帝国主义,打倒了反动军阀,建立了苏维埃政府,普天下人亲如兄弟姐妹。人们工作,建设,学习,跳舞。肖良说。那时候阳光灿烂明媚,人人的脸上挂着满足和欢乐,苏维埃的歌谣在城市和乡间传唱,东方的新国家在太平洋边诞生了,赫赫大中国用自己的巨响向世界发言。
  那时候,你做甚呢。余秀梅问。
  我吗,要叫我挑,我就挑,当校长。肖良说。我读书那时候最怕校长。我们那校长看谁不好上来就拎耳朵。我就发誓,爷老子以后也当校长,个个细孩子看到我,老远就敬礼。哪个不老实,拎了耳朵到门口,站一堂课。天天一间一间教室都看仔细,有没有耳朵好拎。
  余秀梅格格笑:“你当甚校长,你烧猪耳朵去。一天到晚手上尽是耳朵,尽着你拎。”
  肖良问余秀梅:“你呢,革命成功了,你做甚?”
  “我吗?”余秀梅想了想,“要是可以,我就去读书。”
  “还有呢?”
  “还有……不告诉你!”
  当然不能告诉他。那可说不出口。她想到了那时,要是肖良要她,她就嫁给他。她要为他生下好多儿子和女儿。在夏夜里,她将和他们一道卧在谷草上遥看一天的星光,她要把村庄里所有的童谣一支支全都教给他们。喜鹊的,八哥的,牛郎与织女的,全都教。脆脆的童谣声在谷场上一遍又一遍地响过。多好。
  有个人扑扑地跑过来,双手捧着脸:“政委,政委……”
  “甚事?”肖良坐直了问。一转脸,那风立即给了他几刀。他也忙捂住了场
  “鬼风!”来的是一营长,“吹死了我们好几个!”
  “哦?”肖良站起身,踢了小许一脚,“快去,喊各个连都看看,地下躺着的挨个翻翻,看看有死的没有。”
  小许才跑开,又被叫回了头:“算了,死了的就算了。活的,全部到我这来集合,马上就来。”
  “全团都来?”
  “都来!”
  小许捂着脸,佝着腰跑走了。连宝贝枪都没带。
  一营长问:“做甚呢?”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红九团今夜学蚂蚁了!”
  肖良叫跑过来集合的人挨得紧紧地坐下,一丝缝也不准留。来一伙,拥上去一伙。最后全团拥成了一堆。
  “暖和点没有?”他问?
  “好多了。”人堆里好几个声音说。
  “红九团现在变成一砣蚂蚁了。”肖良说,“蚂蚁要过河,就抱在一起,顺着往下漂。外头的淹死了,也不往下掉。这样里头的就淹不到了。”
  是个好办法。肖良想。肖良看看围在最外圈的人:“你们就是最外头的那些蚂蚁了。你们今夜里要给吹死了,将来革命胜利,红九团就在这地给你们修坟造墓。这件事我保证。”
  “余秀梅!”他在黑古隆冬的狂风喊道,“你到这边来!”
  没有人答应他。
  肖良也没在意,以为夹在人当中了。
  三
  早上点名时发现,余秀梅不见了。在肖良的公文包边里,装着她最后的那点粮食。
  小许哭:“我去找!”
  肖良摇头。大草地,上哪找呢。一找,非把这个已经从江西走到了这里的小孩子找死了不可。
  出发吧。他说。说着这句话,心在绞痛。
  他朝身后的草地望着。他知道,余秀梅这时就在这视野中的哪一处静静地躺着。死的,或者还没死。她把仅有的这点口粮全留给他了,就孤身一人,是注定了再出不了这片草地了。
  绿草黄草一往无际,大野苍苍。他久望着,直到红九团的最后一个人从身边走过。是不是索性不走了,找到余秀梅,一道躺下算了呢?他在想。他看看正蹒跚着前行的红九团的队伍,一道黑线连到了天边那里。他知道没了他,红九团怕就撑不到明日一早了。
  他扶了扶头上那顶黑污的八角帽,向着眼界中的草丛举起了手。一道眼泪流了出来。
  再见。他低声说。
  他跟在了红九团的未梢。捏在手上的玉哨时不时凑在嘴边低低吹一响,南方小妹妹在山谷中婉转说话一样的歌声,就那么一缕一缕留在了身后的草地上……
  洼地那边,余秀梅仰脸躺在草丛间,叫些草叶掩住了薄薄的身体。飞来了一虫子,撩撩脚又走了,一会来了一只苍蝇,转转头也走了。一只四脚蛇爬到边上,撑起前身来看,也走了。风在草梢上弯弯地吹,来了一伏,又去了一伏。几支草尖时不时挠着她的脸,像在同她逗笑。
  都是些活生生的命呐,她想。它们长得多好啊,会飞的,会爬的,会开花的,样样都有。怎么会样样都有呢?像有意安置的。又都是那么聪明机巧。天暖了,知道开花。太阳出来了,它们跟着就出来了。有的会打洞,有的会吐丝。有的生着好看的羽毛,有的又尽生着剌。都是有用的,它们怎么这么会长啊。  想想看,活着多好啊。活着,你才能知道别的人在做什么,才能知道爱人的所在和仇人的下落,才能想见就见父兄娘亲,才能看到一年四季和花开花落。天上来了一朵去,你就看见了。来了一阵风,你就知见了。老远老远一声牛嗥,你就听见了。这都是因为你活着呀。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可以唱和笑,哭和闹。死了,还能做什么?活着多好,你还想要什么呢?没进过鬼门关的人,是不知道活着有多好的。
  多想活着啊。
  是谁在唱歌?微弱的歌声隔着草叶透进来。那么好听。
  听见了。唱歌的那个人,你再唱啊。
  崖 上
  一道雄关横立在草地出口。才出草地的红军鬼瘦鬼瘦,望着两仞高山,愁得头皮发麻。
  枪声响了一天,无果。山如刀削,又有坚固工事,难办呐。肖良仰着脸发呆。小许在数子弹,数了又数。
  形势明镜似的。孱弱的红军被卡在了关口之外,白军主力正潮水般涌来,半天就到。白军主力一到,从关隘里打出,居高临下,红军就只有再往后退却了。往后是什么地方呢?不是别的地方,那就是搏着命才走出来的大草地。那不是草地,那是红军的坟场。退回了大草地的红军,就剩死路一条。
  拂晓,总部和军团一群领导在蒙蒙白光里,涌到了红九团这里。
  小肖,又指望你们红九团了。他们说。
  正面攻击仍然要保持。他们说。红九团的任务,是派出一支突击队从侧后的山崖往上爬。但白军观察视角甚好,难保不被发觉。一旦发觉,就改成强攻。说什么也要上到山顶去。
  总部和军团领导围着肖良,黑糙的脸上严肃得出霜,眼睛里却含着热望。肖良说我明白。  有什么要求吗?他们问。
  “要吃点饭。”肖良说。“一点就行。”
  “子弹,手榴弹。手榴弹能给一百个吗?”肖良说。“搞不到,八十个也行。”
  一百个手榴弹,过了草地的红军,几个团也没这么多了。
  行,给你搞一百个。他们说。我们从别的军团调,一小时后给你。
  军团长把马牵过来:“一小时内,吃完它。”
  军团长紧紧绑腿,一步步走远。
  肖良带上去的喔鋈耍际前じ鎏舻摹3怂托⌒恚鸬亩际窃谠乒蟛尉纳矫瘛L辶茫崤郎健=枳攀旌吞俾遣淮笠换峋团实搅税肷缴稀
  到底叫白军看到了。白军的侧射火力刮刮地扫过来,山崖上沙石泥团乱飞,叫人睁不开眼。
  山顶上的手榴弹纷纷下坠,都是延了时的,到半山崖就炸了。直炸得山壁上的红军喳喳直叫,大鸟捕食般撒手扑下山谷。
  红九团的人伏在山崖上,一动动不了。
  怎办?肖良在想。这就上不去了?他在问自己。
  想到关隘要是打不下来,就还要折回草地去,他的血都要开锅了,就要蒸成了红喷喷的热气。他脑袋都晕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被热血蒸得飘了起来,直直就要飞上腊子口的山尖上了。他知道自己剩的血已经不多了,但靠着剩下的这些热血的蒸腾,他非飘到山顶上去。
  “同志们,坚持住啊!”肖良嚎着嗓音长嘶着,叫声像被狼刁在了嘴里的羊。“抓住啊,我们再不能回草地上去了哇,军团长的马都叫我们吃了!再回草地就只有死路一条哇……”
  不能回草地去!不能回草地去!他就这一个心思。要是再回到草地,见了到余秀梅的魂魄,他怎么交代呢?余秀梅用自己的死换了他的活,他就这样窝囊地又活回草地去了?再回了草地,红军就真的一个出不来啦!
  肖良的手指死死抠住石缝,机枪手榴弹全不知觉了,一心只在向上爬着。他深信只要爬上去一个人,就能上去第二个。上去了,红军就有救了。
  山壁上的红军再次蠕动起来。
  上去了!
  接近崖头时,肖良一气丢了几个手榴弹,死死伏在石头下。待炸声响起,翻身一跃,上到了山顶。几十米远有个地堡,地堡两边连着战壕。地堡里的白军见上来了人,机枪火力一顺,把肖良盖在了石头后。
  小许上去了。
  小许手上的冲锋枪突突响了。直直地站着,也不隐蔽。喊他也不理。凶急的火力叫地堡里的白军顿时缩了头。被压在山崖上的红军趁势猛爬,又上来了几个。好多手榴弹朝地堡丢去,有几个丢进了里头,炸开了。四下战壕里的白军失了地堡火力的支持,立马就顶不住了。
  红军吹起了冲锋号,喊杀声如雷阵打滚。一面红旗上了山顶,插住了。飘。风好大。山野被欢声填塞了。山漕里人人在笑。
  山顶上的人也在跳脚。欢声中,小许跳了几跳。肖良心说小鬼头刚才那山攀得好,火力也好,站着猛打,不怕死,像红九团的传人了。他挤过许多欢跳着的红军走到小许边上,照着后脑一巴掌:“嘿,伙计,没受伤吧?”
  说话间他自己先要倒退了。他一辈子再没见过这样的奇事,面前的这个小许,分明不是原来的那个。小许哪里是这样子的呢。
  骨冬一声,小许直直躺倒了。
  肖良忙掏胸口,凉完了。一星热没有。扯开衣裳一看,胸上腹上五六个弹洞,洞多皮少,都连不成片了。血凝成了黑紫。早死了。肖良知道了,持了冲锋枪爬上来的这个小许,已经是个死人了。是死了后上来的。有个不死的魂送着他上来的。关于红军的灵魂,这一路他见多了,已经深信不疑。
  拿剌刀在山顶上掏了个浅坑,把后生安进去了。山顶上的红军都来帮忙。那支他背了两万多里的冲锋枪也放在了坑里。到掩土的那刻,肖良又把冲锋枪取出来,自己背上了。他心说小鬼头,不是我舍不得,实实是红军的枪已经很少了,再丢不起了。
  要下山时,肖良也倒了。红九团的官兵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山下的路边上,急慌慌地四下找军医。
  傅连璋医生赶来看了。傅连璋医生对围在一边的总部的领导们说:“英雄,除了英雄,我再想不出别的字。你们想得到吗这个人,十根手指头,有八根折断了。他就是这样爬上了崖壁的。”
  尾 声
  余秀梅死了;
  参谋长死了;
  小许死了;
  在贡水之滨一起踏上征途的红九团一千六百余名兄弟,剩不到两百人了。
  号称十万的中央红军就剩几千人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差不多都死了。差一点就死光了。
  肖良粗粗回想了一下,从在瑞金城外的贡水边差点被枪毙算起,这一路下来,竟有十九次走近了鬼门关。有几次其实已经进去了,却又被更有力气的那个魂魄硬拽了出来。不管怎么说,他活下来了。他相信在这一趟长征中能够活下来,以后,收命的小鬼们是再拿他没办法了。他死不了了。
  黑得像树皮,瘦得像鬼了,但灵魂还在。病歪歪手指一戳就要倒了,但灵魂还在。只要灵魂还在,在吃过三几天大油大肉之后,睡过三几夜美滋滋的囫囵觉之后,脸上就会红起来的,身上就会胖起来的。换过了一身新的军装,把驳壳枪擦亮,再找来一根牛皮腰带系上,就又是一个像石头狮子一样结实的红军团长了。红九团依然会在他的吼声下变成猛虎一般的部队,就像在江西苏区一样。不,比那时还在厉害十倍。你看看活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都是人种,人精,人里的金子,人里的九头鸟,有九条命的打不死的那种人。由这些人组成的红九团谁还惹得起呢?谁不要命了,就来试试吧!
  红九团还在。红九团的旗帜还在。红九团还有足够的种子。不是吗,就现在,红九团依然集合着五百多人。地地道道一个团,还有跟人拼命的力气。只要给红九团一块地,一洼水,这些种子立即就会发芽开花结果,十天半月又岢こ梢桓鼍奕恕
  余 韵
  1994年,肖良年事已高,住在北京颐养天年。腿直腰硬,每天都到紫竹园步行两个小时。记性也好,没事就看书写大字。学问天天见长,字好得能贴上墙。子孙们笑他一辈子工农子弟兵,临老了,竟成了知识分子,再这样,钱钟书怕都要上门来讨教。当年的军团长来看他,说小肖,你的下一个任务,是活到一百岁。
  “感谢首长信任。”肖良笑呵呵地说。他想离一百岁,也不太远了,这个任务说不定完得成呢。
  这期间有不少长征的书出来,他每本都看。看多了,觉得各各有似的地方,也有不似的地方。他就想自己应该写一本关于长征的书,讲讲长征中的故事,还有自己对长征的看法。
  追忆往事,属老者的专能。当你还未能老迈,你想不清的。往事于老者,不是越去越远,相反,是越走越近的。往事像是轻浮在篱笆上的水汽,无根无梢,羞羞怯怯。年轻时,心急气躁,走路生风,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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