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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之匣-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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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仍无法接受。
  “可是啊——搬运过程中真有可能掉落吗?”
  “当然会,因为卡车货物台的锁坏掉了。”
  “咦?”
  由于这句话由京极堂口中说出口时实在太干脆了,除了我以外的人似乎都没留意到。但是,他的确如此断定了。
  话题很快地回到原本的问题上。
  “相模湖的案例与想掩蔽犯行或故意乱拋手脚来扰乱搜查性质的行为并不太相同。没经过处理,也没有研拟什么策略,而是具有一些类似仪式性的意味。那是种水葬。总之与后来的分尸事件的处理方式有很大的差距。之后的虽然也没打算隐藏,但也不像是想埋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空间就填起来的样子。”
  “——是的,只让人觉得犯人是在玩耍。”
  青木似乎若有所感。
  “是不至于像在玩,不过应该是种冲动性的处理方式。总之与相模湖的案例完全不同,这两个是不同事件。”
  “你想说,同样放进箱子里只是种偶然吗?”
  “非也。我猜一边是有许多铁箱的环境,另一边则是有许多木箱的环境。总不是单为了放尸体而特别订做箱子吧。”
  “原来如此——如果说去年向御筥神订制大量木箱的常客是久保,他当然拥有大量木箱啰。”
  鸟口似乎已经逐渐接受起京极堂的说法,但我仍无法认同。我无法如此轻易地相信。
  “可是——那久保又为了什么干出这种事情来?动机是什么?与寺田兵卫的关系又是?你刚刚说御筥神单只是为此而成立的道具,那又是什么意思?”
  “别一次问那么多问题。向这种犯罪追求明确动机是愚蠢的行为。而且与御筥神的关系只是出自我的想象。刚刚也说过了,久保犯人说只是目前有点头绪的假设罢了——”
  “京极,你在隐瞒什么是吧。”
  突然,夏木津以他少有的尖锐语气质问。
  “那个男的看过加菜子喔,真的跟加菜子事件无关吗?”
  这么说来——夏木津在咖啡厅查问久保的理由就是因为他认为久保知道加菜子——似乎是如此。
  京极堂再次作出厌恶的表情摇头。
  接着说:
  “唉,我竟然交到这么个讨厌的朋友。总之——勉强说来,加菜子是他的动机——但加菜子事件与久保没有直接的关系就对了。”
  “完全不懂。京极,我听不懂暗示,单刀直入最好!”
  夏木津毫不退缩。
  “算了,现在公布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这件事暂且搁在一旁吧。关口!”
  京极堂暧昧不明地交代完,突然将矛头指向我。
  “你是个文学家,对这方面的感觉比较敏锐。听完刚刚久保的的梗概后,你作何感想?”
  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没读过,况且刚刚京极堂提到这本书时是作为御筥神与久保之间有联系的一个旁证提出的,等于是一点感想也没有。
  “只听梗概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要我没读过就评论,我办不到。”
  实在是过分装有品的装傻法。
  但是京极堂听了却说“说的也是”,表示同意。
  “例如说——作品与作者是不同的,作者的形象若先影响了作品的鉴赏并不是件好事。但相反地,读者某种程度下却能由作品中读出作者的性质来推测作者的形象,同时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当然,小说是虚构的,所以不可能直接写入作者的主义主张,但作者的嗜好与思想背景等要素总免不了会显露出来。越高明的人越能隐瞒这点,而越差劲的人则越容易在作品中透露出作者的表情。就我读过的感想来说,久保竣公在这方面算是差劲的那一派。”
  “你是指,例如说登场人物与作者无法完全分离之类的意思吗?”
  “我并没打算做如此不成熟的批评。当然这种说法在某种意义下是理所当然的,但就算看起来如此,也可能是作者刻意的安排,此时读者等于是完全陷入作者布下的陷阱之中,故以此来分高明差劲确实太武断了。只不过,久保的案例是更单纯的——”
  京极堂由纸袋中拿出我留在这里的久保新作排版稿。
  “他的作品几乎都是日记。”
  “嗄?”
  “他似乎有种倾向,习惯将身边的事直接写成小说。当然,设定或名字之类的会作改变就是了。”
  “是吗?我实在不认为耶。虽说我只看过——可是刚刚那本得奖作品当中又是修验者又是神官的,举凡日常生活中不会出现的事物通通登场了吧?况且他写的本来就是幻想小说,实在难以相信会具有现实感。当然你说的未经过消化的主义主张或许是有好几处在小说中显露出来,但是我们也无从确认起那是否真是他本人的主义主张。即使你如此认为,可是说不定就像你刚刚说的那般,那是他经过计算才那么写的,这么一来你等于是完全中了作者的陷阱啊。”
  “嗯,关口你说的很正确,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吗?”
  “嗯,看样子真的不是。他的作品之所以能成为幻想文学,是因为他对世界的理解就是那种感觉,并非刻意创出幻想。对他而言,那就是现实。”
  京极堂翻开排版稿给我看。
  “怎么可能——你说这种话应该有什么根据吧?如果只凭印象就这么说的话就太令我失望了。”
  我在不知不觉中为久保辩护了起来。我明明没有一分一毫的理由必须为他辩护。
  京极堂说“嗯,说的也是”,搔着下巴。
  似乎还想隐瞒什么,他在觉得困扰时总会搔下巴。
  “由于完全没有调查过,所以久保与寺田兵卫的关系是什么我并不清楚。就算久保肯定与御筥神的诞生有关,为何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会对兵卫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力也是团谜。我虽设想过一些假说,但全部都是纸上谈兵,拿出来提也没有意义,所以就做罢吧。只不过关于御筥神的话嘛,如果久保真的是幕后黑手,他创造御筥神的理由就是——”
  “是什么?”
  “嗯,如果说,就是主角的心境的话,你们了解意思吗?”
  “你是说搜集他人的不幸?这实在太难以相信了。那么,那本名册对久保而言就是搜集品了?”
  “有点勉强吗?”
  “当然。这个论点的基盘之脆弱,难以想象出自中禅寺秋彦之口哪。”
  “是吗。那关于这点就别深入讨论算了。”
  为什么乖乖退却了?我原以为肯定会遭到他用难以反驳的辩才反击,所以现在反而有点失落。京极堂翻开代替反驳,说:
  “动机——嘛,就是这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
  又是很不干脆的态度。原以为他已经恢复平时的水准,看来我错了。
  “关于这个嘛,这本新作的内容有描写到把尸体分尸解体后塞进箱子里的段落对吧。”
  京极堂似乎刚回想起来地说。
  “咦?有这么直接的场面吗?这可不能放过。因为装进箱子里的事并没有对外发表。而且——如果就像中禅寺先生说的一样,这名叫做久保的男子只将实际发生的事情写成小说的话——。”
  青木的反应很敏感,这也是当然的。
  我有点难以释怀,无法相信这是京极堂的做法。总觉得很……卑鄙。
  “喂,京极堂!这种做法很不公平吧。不提示明确理由,只故弄玄虚留下一些令人多做揣测的讯息,然后又说这些话,任谁都会觉得久保很可疑啊。小说是虚构,你不是最讨厌把作品与现实混同在一起抨击的愚蠢行为吗?作品中杀了人就当他是杀人犯的话,侦探小说家全是大量杀人魔了!”
  “嗯,没错,你说的都没错。但是,我说这些并不是基于如此欠思虑的理由。而且他也是把这些当作梦中发生的事写进作品里,没说是实际做过的。这只是梦而已。”
  梦?
  “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
  在京极堂逼近核心又刻意回避重点的巧手牵引下,青木现在已经对久保产生疑惑了。
  “而且啊,青木,他写这篇作品是在八月三十日到九月十日之间。我猜他开始写这篇作品时第一个事件还没发生。”
  青木掰指头计算。
  “可是最早的是八月三十——啊,那件不算在内是吧?这样一来——下一个被发现的是,我想想,是九月六号,所以说……”
  “这只是我的想象。如果久保真的是犯人,开始犯罪的时候是在这篇作品已经完成之时。假设犯行是九月五日,从委托原稿到完成只花了五天,这对以快笔闻名的久保竣公而言并非不可能。”
  原来久保以写作迅速闻名啊,我不知道。
  “这篇作品给了我莫大的启示。我事先声明,我并非基于久保是犯人的先入为主观念来看本作品,而是相反。还没读这篇前,我对久保的印象只是个充满谜团的男子。如我刚刚的开场白所言,如果我是受到作者即是分尸案犯人的先入为主印象观念影响而曲解了作品的话那就不应该,但我是读了这篇之后才反而开始对他产生疑惑的。”
  “所以说,你将这篇作品解读成——这是他展开杀戮之前的过程记录?”
  “假如他真的是犯人的话,在作品中没有任何心理上的投影反而不自然吧?”
  青木问:
  “理由就是刚刚那一段剧情吗?”
  “不,那只是附带的。例如说,这篇小说的主角异常地讨厌缝隙。他有种怪癖,只要看到缝隙就想塞起来。”
  “把空隙塞起来?”
  “这篇小说的主角因为此种怪癖在作品中订制了大量木箱。关口,你对这部分有何感想?”
  很巧妙的切入方式。京极堂正刻意地将情报切割成细微的段落慢慢释出。
  而我会如何回答也在他的计算之内吧。京极堂早就知道我听到他的话就会试着为久保辩护,所以才故意做此发言。
  可是我除了正面迎击他的挑衅外也别无方法。
  “嗯,这部分或许是反映了事实也说不定。而久保跟御筥神有深刻的关联也无疑地应该就是事实——但就算如此,以此为理由就说他有分尸动机也有点牵强吧。”
  京极堂点头。
  “容我说句题外话。关口,关于这个主角——你认为他的心理疾病能单纯地称做空间恐惧症吗?”
  “嗯嗯,不过这个情况下由于角色并非实际存在的人物而是虚构的——实在很难判定,我想应该也能当作是密闭爱好症。”
  “看来这个角色有许多种解读方式。意义这么深远的角色真的是久保凭想象创造出来的吗?在行动原理上未免带有太多矛盾了;可是行为古怪归古怪,却又异常具有存在感。令人不由得怀疑起这个角色就是作者本人。”
  “可是这难道就不是你的偏见吗?说不定他真的具有十足的创造力,能描写出深具存在感的角色啊。”
  “说的也是。可是姑且先不管这些,难道你不觉得这篇小说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吗?”
  确实很怪——
  我这位啰唆的朋友多半知道我觉得这篇小说很奇怪。我在读完后,被其糟透了的余味完全击倒。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
  “这篇小说似乎想尽办法要将主体模糊化。采用旧假名遣、旧汉字恐怕都是为此。不,不只如此,这篇小说缺乏主体,所以更叫人不舒服。”
  “嗯嗯。”
  “这篇小说既不用‘他’也不用‘你’更不用‘我’,所以会带给读者一种茫然的不自然感及不安的印象。如果这是刻意的,或许能成为一篇名作。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但似乎并非如此。我认为这种不可思议的文体是拼命隐瞒主体是我,也就是久保竣公本人之下所造成的结果,你认为呢?”
  “这是诡辩。”
  “果然是这样吗?”
  京极堂说了这句后笑了。
  我想,他已经掌握到其它能当作证据的东西,只是故意藏起来。我想,他已经抽到在最后的最后才能打出来的最强王牌。
  “算了,等后篇出来了应该就更明白了吧。不过我们没时间等了。”
  京极堂表情很爽朗地说。
  “好了,青木,我已经把我能说的全说了。相信你听了也知道,我对久保的怀疑全部都是基于听来的消息来类推而已,如关口所说的,一点确证也没有,被人当作诡辩也没办法。因此你不相信也无妨。只不过,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勿囫囵吞枣地全盘接受,务必要仔细调查。如果我推理有误你却全盘接受,我概不负责。”
  青木抱着头,沉思了一段长时间。
  然后小声地说了起来:
  “久保——果然很可疑。不,我并不是全盘接受了您的推理。我自认我已经尽力排除先入为主的观念,尽可能公正地听完您的推理——”
  虽然青木这么说,但我想并非如此。
  青木无疑地已经中了京极堂的计谋。
  也就是说——
  久保果然还是真凶吧。
  京极堂手中掌握着某些令他确信如此的证据,只不过不想贸然说出这个,才会使出各种手段将其它不可能的情况逐一排除,在不公开核心的情况下引导青木到达这个结论。
  青木接着说:
  “警方在侦办分尸事件上的现况是,别说是筛选嫌犯,老实说连半点眉目也没有。在确定被害者的身分后就没有进展了。什么线索也找不到。只见手套男子像怪物般神出鬼没,在搜查过程上却连一条狗都逮不到。所以就算是只知道久保戴手套这条情报,对现在的警方已是十分值得怀疑的情报了。所以,既然我今天听到这些消息,没道理不进行搜查。虽然只靠这些没办法申请到逮捕令,但只要能确认收纳尸体的木箱是御筥神的寺田兵卫制作的,就能循此线继续搜查下去。只要目前推测的犯行当日久保没有不在场证明,也还是能以参考人身分将他带回警局。只不过——”
  青木摸了摸自己那颗像小芥子人偶的头。
  “中禅寺先生,虽然您说不是,但我还没听过关于这点的说明——刚刚夏木津先生也问过——久保与加菜子的事件真的没有关系吗?您说的剩下的第三个事件的犯人又是谁?”
  “看吧,我就说嘛。京极,你老是想隐瞒事情,总算碰到这种下场了吧。”
  刚刚是睡着是醒着也不知道——我早就忘记有这号人物存在了——的夏木津很得意地说。虽然他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京极堂究竟是遭遇到什么事。青木接着说:
  “手套男子是连续分尸杀人事件的嫌犯,同时也是加菜子杀害未遂暨绑架事件的嫌犯。不对,警察尚未断定被害者,所以他虽是肯定连续绑架少女事件的嫌犯,但在分尸案上顶多只是有这个可能性罢了。可是加菜子的事件有人作证,所以手套男子完全是嫌犯。”
  青木的表情很认真,而夏木津依旧一脸得意。
  京极堂一点也不觉得困扰,表情轻松,没有一丝的动摇。他说:
  “嗯,青木,可是加菜子事件嫌犯的手套颜色不同哪。”
  接着又说:
  “而且我还有件事没对你说过,昨天木场大爷在电话中说柚木阳子撤回她的证言了。”
  “是——真的吗?”
  “她做伪证的理由好象是——她看神奈川县警总是把矛头对准自己、雨宫以及木场大爷这些内部人士,希望他们能把焦点向外。”
  青木一脸讶异。
  “可是——这么一来,楠本赖子看到的是——”
  “关于这点嘛,青木。”
  京极堂讲了开头后稍做停顿,依序看了在场全体的人。夏木津照例催促他。
  “是什么嘛,京极,还不快说。”
  “那个人是我。”
  “嗄?”
  京极堂说完笑了。
  “搞什么,原来是开玩笑啊!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
  “并非玩笑,我很认真哪。”
  “中禅寺先生,那么您是说事件发生的夜里,您人在武藏小金井站的月台上了?”
  “不,我记得那天是终战纪念日。当天晚上——我人在这里阅读一本叫做《印判秘决集》的珍本书。是前一天朋友刚给我的。”
  “说更明白点好不好?你啊,这次,不,其实每次都这样,总之你讲起事情太会兜圈子了。”
  我表示不满,京极堂扬起单边眉毛,说:
  “这件事追根究柢是你的不对哪,关口。都是你把我扯出来,事情才会变得这么复杂。”
  接着他将桌上的《近代文艺》最下面的那期抽出,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
  是我的的部分。
  “这是上个月底出的文艺杂志《近代文艺》,上头刊载了这位关口巽大师的最新作品。我们这位大师是比久保竣公更专门的私小说大家,所以这篇自然也是在某个真实体验触发下写成的作品。也就是你们都很熟悉的杂司谷事件。只不过比起久保,关口大师将事实升华为作品的能力似乎更高超得多,小读一番是看不出这篇作品其实在讲那个事件的。”
  我被京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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