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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作品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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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这样一转,自然而然地毛发也竖起了尖端。再仔细一望,那个金色十字架,还在月光里闪烁着,动也不动一动。注视了一会,我也有点怕起来了,就逃也似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可是到了这逃避之所的一堆黑树荫中逗留得不久,在这黑沉沉的背景里,又突然显出了许多上尖下阔的白茫茫同心儿一样,比蜡烛稍短的不吉利的白色物体来。一朵两朵,七朵八朵,一眼望去,虽不十分多,但也并不少,这大约总是开残未谢的木兰花罢,为想自己宽一宽自已的心,这样以最善的方法解释着这一种白色的幻影,我就把身体一缩,退回自己床上来了。
  进院后第二天的午前十点多钟,那位含着神秘的微笑的牧母又静静儿同游水似地来到了我的床边。
  “医生说你害的是黄疸病,应该食淡才行。”
  柔和地这样的说着,她又伸出手来为我诊脉。她以一只手捏住了我的臂,擎起另外一只手,在看她自己臂上的表。我一言不发,只是张大了眼在打量她的全身上下的奇异的线和色。
  头上是由七八根直线和斜色线叠成的一顶雪也似的麻纱白帽子,白影下就是一张肉色微红的柔嫩得同米粉似的脸。因为是睡在那里的缘故,我所看得出来的,只是半张同《神曲》封面画上,印在那里的谭戴似的鼻梁很高的侧面形。而那只瞳人很大很黑的眼睛哩,却又同在做梦似地向下斜俯着的。足以打破这沉沉的梦影,和静静的周围的两种刺激,便是她生在眼睑上眼睛上的那些很长很黑,虽不十分粗,但却也一根一根地明细分视得出来的眼睫毛和八字眉,与唧唧唧唧,只在她那只肥白的手臂上静走的表针声。她静寂地俯着头,按着我的臂,有时候也眨着眼睛,胸口头很细很细的一低一高地吐着气,真不知道听了我几多时的脉,忽而将身体一侧,又微笑着正向着我显示起全面来了,面形是一张中突而长圆的鹅蛋脸。
  “你的脉并不快,大约养几天,总马上会好的。”
  她的富有着抑扬风韵的话,却是纯粹的北京音。
  “是会好的么?不会死的么?”
  “啐,您说哪儿的话?”
  似乎是嫌我说得太粗暴了,嫣然地一笑,她就立刻静肃敏捷地走转了身,走出了房。而那个“啐,你说哪儿的话?”的余音,却同大钟鸣后,不肯立时静息般的尽在我的脑里耳'口宏''口宏'地跑着绕圈儿的马。
  医生隔日一来,而苦里带咸的药,一天却要吞服四遍,但足与这些恨事相抵而有余的,倒是那牧母的静肃的降临,有几天她来的次数,竟会比服药的次数多一两回。象这样单调无聊的修道院似的病囚生活,不消说是谁也会感到厌腻的,我于住了一礼拜医院之后,率性连医生也不愿他来,药也不想再服了,可是那牧母的诊脉哩,我却只希望她从早到晨起就来替我诊视,一直到晚,不要离开。
  起初她来的时候,只不过是含着微笑,量量热度,诊诊我的脉,和说几句不得不说的话而已。但后来有一天在我的枕头底下被她搜出了一册泥而宋版的Baudelaire的小册子后,她和我说的话也多了起来,在我床边逗留的时间也一次一次的长起来了。
  她告诉了我Soeurs de charite(白帽子会)的系统和义务,她也告诉了我罗曼加多力克教(Catechisme)的教义总纲领。她说她的哥哥曾经去罗马朝见过教皇,她说她的信心坚定是在十五年前的十四岁的时候。而她的所最对我表示同情的一点,似乎是因为我的老家的远处在北京,“一个人单身病倒了在这举目无亲的上海,哪能够不感到异样的孤凄与寂寞呢?”尤其是觉得巧合的,两人在谈话的中间,竟发现了两人的老家,都偏处在西城,相去不上二三百步路远,在两家的院子里,是都可以听得见北堂的晨钟暮鼓的。为有这种种的关系,我入院后经过了一礼拜的时候,觉得忌淡也没有什么苦处了,因为每次的膳事,她总叫厨子特别的为我留心,布丁上的奶油也特别的加得多,有几次并且为了医院内的定食不合我的胃口,她竟爱把她自己的几盆我可以吃的菜蔬,差男护士菲列浦一盆一盆的递送过来,来和我的交换。
  象这样的在病院里住了半个多月,虽则医生的粗暴顽迷,仍旧改不过来,药味的酸咸带苦,仍旧是格格难吃,但小便中的绛黄色,却也渐渐地褪去,而柔软无力的两只脚,也能够走得动一里以上的路了。
  又加以时节逼进中夏,日长的午后,火热的太阳偏西一点,在房间里闷坐不住,当晚祷之前,她也常肯来和我向楼下的花园里去散一回小步。两人从庭前走出,沿了葡萄架的甬道走过木兰花丛,穿入菩提树林,到前面的假山石旁,有金色十字架竖着的圣母像的石坛圈里,总要在长椅上,坐到晚祷的时候,才走回来。
  这舒徐闲适的半小时的晚步,起初不过是隔两日一次或隔日一次的,后来竟成了习惯,变得日日非去走不行了。这在我当然是一种无上的慰藉,可以打破一整天的单调生活,而终日忙碌的她似乎也在对这漫步,感受着无穷的兴趣。
  又经过了一星期的光景,天气更加热起来了。园里的各种花木,都已经开落得干干净净,只有墙角上的一丛灌木,大约是蔷薇罢,还剩着几朵红白的残花,在那里妆点着景色。去盛夏想也已不远,而我也在打算退出这医药费昂贵的慈善医院,转回到北京去过夏去。可是心里虽则在这么的打算,但一则究竟病还没有痊愈,而二则对于这周围的花木,对于这半月余的生活情趣,也觉得有点依依难舍,所以一天一天的捱捱,又过了几天无聊的病囚日子。
  有一天午后,正当前两天的大雨之余,天气爽朗晴和得特别可爱,我在病室里踱来踱去,心里头感觉得异样的焦闷。大约在铁笼子里徘徊着的新被擒获的狮子,或可以想象得出我此时的心境来,因为那一天从早晨起,一直到将近晚祷的时候止,一整日中,牧母还不曾来过。
  晚步的时间过去了,电灯点上了,直到送晚餐来的时候,菲列浦才从他的那件白衣袋里,摸出了一封信来,这不消说是牧母托他转交的信。
  信里说,她今天上中央会堂去避静去了,休息些时,她将要离开上海,被调到香港的病院中去服务。若来面别,难免得不动伤感,所以相见不如不见。末后再三叮嘱着,教我好好的保养,静想想经传上圣人的生活。若我能因这次的染病,而归依上帝,浴圣母的慈恩,那她的喜悦就没有比此更大的了。
  我读了这一封信后,夜饭当然是一瓢也没有下咽。在电灯下呆坐了数十分钟,站将起来向窗外面一看,明蓝的天空里,却早已经升上了一个银盆似的月亮。大约不是十五六,也该是十三四的晚上了。
  我在窗前又呆立了一会,旋转身就披上了一件新制的法兰绒的长衫,拿起了手杖,慢慢地,慢慢地,走下了楼梯,走出了楼门,走上了那条我们两人日日在晚祷时候走熟了的葡萄甬道。一程一程的走去,月光就在我的身上印出了许多树枝和叠石的影画。到了那圣母像的石坛之内,我在那张两人坐熟了的长椅子上,不知独坐了多少时候。忽而来了一阵微风,我偶然间却闻着了一种极清幽,极淡漠的似花又似叶的朦胧的香气。稍稍移了一移搁在支着手杖的两只手背上的头部,向右肩瞟了一眼,在我自己的衣服上,却又看出了一排非常纤匀的对称树叶的叶影,和几朵花蕊细长花瓣稀薄的花影来。
  “啊啊!马缨花开了!”
  毫不自觉的从嘴里轻轻念出了这一句独语之后,我就从长椅子上站起了身来,走回了病舍。
  一九三二年六月
  
  
  
  


日本的娼妇与文士
  …
  我们因为在日本住的日子长一点,所以平时交游的日本文士,也比较得多。以常识及平时的谈吐,修养,抱负来看,总以为文士是日本的优秀分子,文人的气节 ,判断力,正义感,当比一般人强些。但是疾风劲草,一到了中日交战的关头,这些文士的丑态就暴露了。我们原有点被他们欺骗了的后悔,但因此也可以看出日本民族的决不能与世界各伟大民族相并立的痼疾,因此也可以断定日本的抄袭文化,决不能有在世界文化史上一点色彩的运命。矮子登场,弄了一辈子的轻薄小技,终也不过是些沐猴冠者而已。 所以会引起我这一段感慨来的原因,是因为最近读到了《日本评论》三月号上的一篇佐藤春夫的电影故事的创作。
  文人的幻想,原不是可以用道义的立场来批评的。文人对于作品中模特儿的引用,原也不是可以由被引用者来提出抗议的。但是,至少至少,对于事实的歪曲、诬蔑,总也应该在一个不超过常识的范围以内才对,使用挑拨离间的策略,也应该不远离开艺术家的立场才对。
  让我先来介绍佐藤的那一篇劣作《亚细亚之子》的内容。
  有一位姓汪的革命文学家,在十七八年的国民革命军北伐之后,流亡在日本,与他的日本妻子,共过了十余年的放逐的生活,他本来学的是医学,他的妻子,本来是大学里学助产的看护学的。儿女也已长大了,大约两个已经进入了第一高等学校。有一天晚秋的薄暮,他的一个姓郑的中国朋友,忽而到他的寓居去访问他了。这姓郑的使命,就是受了中国最高领袖的密谕,去煽动他回国来作抗日的宣传的。
  终于芦沟桥事件勃发了,汪一个人便悄然留下了给妻与子的遗书,逃回了中国。在各地作了许多热烈的抗日的宣传。
  最后他发见了自己是被人利用了,作了人家的傀儡,并且也感到了自己是供作了被报复的牺牲。更使他失望的,是他在北伐时代的一位情人,却被他的老友姓郑的骗去作了妾,藏置在杭州的金屋之中。
  于是他就翻然变更,要求日本人容许他去作救济华北人民的工作,在北通州造成了一个日本式的医院,在倭寇保护下重迎他的日本妻子到了通州。
  这是他那一篇劣作的大意。在这中间他处处高夸着日本皇军的胜利,日本女人爱国爱家的人格的高尚。同时也拙劣地使尽了挑拨我们违反领袖,嗾使我们依附日本去作汉奸的技巧。至于中国人的人格呢,对男人则说是出卖朋友的劣种,如姓郑者之所为,对女人则说是比日本的娼妇还不如,如那一位姓汪的爱人之所为。
  介绍了这一篇劣作的内容之后,读者大约总也已经可以明白我这篇短文的主旨了吧!就是:日本的文士,却真的比中国娼妇还不如!
  佐藤在日本,本来是以出卖中国野人头吃饭的。平常只在说中国人是如何如何的好,中国艺术是如何如何的进步等最大的颂词。而对于我们私人的交谊哩,也总算是并不十分大坏。但是毛色一变,现在的这一种阿附军阀的态度,和他平时的所说所行,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对比!
  平时变化莫测的日本女人,如林房雄之类的行动,却是大家都晓得的。在这一个时候,即使一变而做了军阀的卵袋,原也应该,倒还可以原谅。至于佐藤呢,平时却是假冒清高,以中国之友自命的。他的这一次的假面揭开,究竟能比得上娼妇的行为不能?我所说的,是最下流的娼妇,更不必说李香君、小凤仙之流的侠伎了。
  当然,日本的文士,也不可以一概说的。我们有我们的理知与判断,我们亦有我们的矜持,我们决不愿意像佐藤似的不分皂白地加以一例的阿谀的漫骂。日本老作家中,如秋田雨雀,如志贺直哉,岛崎藤村等,还是良心不昧的人。中坚作家如鹿地亘及其他的诸非战作家,更加是具有强烈的正义感的文士了。我们对那些军阀的走狗文士,只能以一笑一 哭来相向,如对于摇尾或狂言之老犬一样。对于那些真正有世界眼光,有文人气节的作家,应该以全腔的热血来致敬。不分国界,不问人种也。 一九三八年五月九日作
  原载1938年5月14日汉口《抗战文艺》第一卷第四期
  
  
  


我承认是“失败了”
  
  期刊的读者中间,大约总有几位,把我近来发表的那篇《秋柳》读了的。昨天已经有一位朋友,向我提出抗议,说我这一篇东西,简直是在鼓吹游荡的风气,对于血气未定的青年,很多危险。我想现代的青年,大约是富有判断能力者居多,断不至就上了这一篇劣作的当,去耽溺于酒色。我所愁的,并不在此,而在这一个作品的失败。
  游荡文学,在中国旧日小说界里,很占势力。不过新小说里,描写这一种烟花界的生活的,却是很少。劳动者可以被我们描写,男女学生可以被我们描写,家庭间的关系可以被我们描写,那么为什么独有这一个烟花世界,我们不应当描写呢?并且散放恶毒的东西,在这世界上,不独是妓女,比妓女更坏的官僚武人,都在那里横行阔步,我们何以独对于妓女,要看她们不起呢?关于这一层意思的辩解,我在这里,不愿意多说,因为法国的李书颁,(J。Richepin)。以英文著杂书的勃罗埃( Max O'Rell) 等,已经在他们的杂论里说过了。
  我在此地不得不承认的,是我那篇东西的失败。大抵一篇真正的艺术作品,不论这是宣传“善”或是赞美“恶”的,只教是成功了的作品,只有使读者没入于它的美的恍惚之中,或觉着愉快,或怀着忧郁,读者于读了的时候,断没有余暇想到道德风化等严肃的问题上去的。而我这一篇又长又臭的东西,竟惹起了读者的道德上的批判,第一就足以证明这作品的失败了。第二,我虽不是小说家,我虽不懂得“真正的文艺是什么?”但是历来我持以批评作品的好坏的标准,是“情调”两字。只教一篇作品,能够酿出一种“情调”来,使读者受了这“情调”的感染,能够很切实的感着者作品的氛围气的时候,那么不管它的文字美不美,前后的意思连续不连续,我就能承认这是一个好作品。而我这一篇东西,却毫无生动的地方,使人家读了的时候,只能说一句“呵呵,原来如此。”若托旧日私塾里改文章的先生来批,只能在末尾批“知道了”的三字。这篇小说与新闻纸上的三面记事,并没有什么大分别。总之我这篇东西,在情调的酿成上缺少了力量,所以不能使读者切实的感到一种不可抑遏之情,是一个大大的失败。
  最后我觉得我的这篇东西,原是失败,而我们中国的妓女,尤其是一个大失败。原来妓女和唱戏的伶人一样,是一种艺术品,愈会作假,愈会骗人,愈见得她们的妙处。应该要把她们的斯诈的特性,以最巧的方法,尽其量而发挥出来,才能不辱她们的名称。而中国的妓女,却完全与此相反。这等妓女应有的特质,她们非但不能发挥出来,她们所极力在那里模仿的,倒反是一种旧式女子的怕羞,矜持,娇喘轻颦,非艺术的谎语,丑陋的文雅风流,粗俗的竹杠,等等,等等。所以你在非常烦闷的时候,跑到妓院里去,想听几句爱听的话,想尝一点你所爱尝的味,是怎么也办不到的。因此我有一位朋友,自家编了许多与他的口味相合的话,于兴致美满的时候,亲自教给一位他所眷爱的妓女,教她对他在如何如何的时候,讲怎么怎么的一番话,取怎么怎么的一种态度。可是她老要弄错,在甲的时候,讲出牛头不对马嘴的乙的话来。就这一幕悲喜剧里,我们便可以看出我们中国的妓女的如何的愚笨来了。所以现在象我们这一种不伦不类的人物,就是嫖妓女,也完全不能找出赏心的乐事来,更何况弄别玩意儿呢?我想妓女在中国,所以要被我们轻视厌恶的,应该须因为她们的不能尽她们妓女的职务,不能发挥她们的毒妇的才能才对,不应该说她们是有伤风化,引诱青年等等一类的话的。
  末了我还要告诉读者诸君,不要太忠厚了,把小说和事实混在一处。更不可抱了诚实的心,去读那些寒酸穷士所作的关于妓女的书。什么薛涛啦,鱼玄机啦,举举啦,师师啦,李香君啦,卞玉京啦,……这些东西,都是假的,现实的妓女,终究还是妓女,请大家不要去上当。
  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我撞上了秋天
  今夏漫长的炎热里,凌晨那段时间大概最舒服。就养成习惯,天一亮,铁定是早上四点半左右,就该我起床,或者入睡了。
  这是我的生活规律。
  但是昨晚睡得早,十一点左右。醒来一看,天还没亮,正想继续睡去,突然觉得蚊子的嗡嗡和空气的流动有些特别,不像是浓酽的午夜,一看表,果不其然,已经五点了。
  爬起来,把自个儿撸撸干净了,走出我那烟熏火燎的房间,刚刚步出楼道,我就让秋天狠狠撞了个斤斗。
  先是一阵风,施施然袭来,像一幅硕大无朋的裙裾,不由分说就把我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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