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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无他:正方要论的是一个绝对的题目,而反方要论的是一个例外的题目。
这就导致正方只能从理论体系的架构上入手,把“普适理论”的篱笆扎牢了,而举例子是举不过反方的。
因为哪怕正方举了一百个“因为贫穷、不温饱而没法坚守道德情操”的例子,反方只要举一个“贫贱不能移”的例子,就能打破正方的事实论证。
毕竟,只要有一个人“不温饱依然要谈道德”,就已经足以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
所以,如今他听了陈思聪在开场的立论体系架构上并没有什么新意,就觉得法学院已经输了一半了。
因为到了互相提问和自由辩论的对抗阶段,双方互相举例子驳斥对方,法学院这边是完全举不过对方的。
三分钟很快,陈思聪已经把冯见雄为他写的那份整体上还算四平八稳、只略微比前人更严密些的开场陈词讲完了。
法学院的女生们,无论听不听得懂,都竭力为陈思聪鼓掌。
好几个围坐在前排的漂亮女生,还对着其中一个气质最高冷干练的短发美女追问:“嘴炮姐,你觉得陈同学的表现怎么样啊?会不会赢啊!”
被戏称为“嘴炮姐”的,正是虞美琴,本届法学院此前公认口才最好的新生。
她读书比同龄人更早,但是前一年高考的时候填了外语专业,读了半年多觉得没意思,今年四月份才临时决定退学复读,重考一次法学专业。所以虽然比别人多读一年书,跟同学们年纪却是一样。
因为比别人多了大半年的大学生活阅历,虞美琴总觉得那些新生跟小屁孩一样没什么深度,平时话不多。别人说话时她如果心不在焉,就喜欢抛一枚墨西哥鹰洋硬币玩,以示自己的轻蔑。
今天的比赛,本来她是想上场的。但是翁得臣求她帮忙操持新院刊的事情,导致她抽不出空。后来听说翁得臣把这场的组织工作交给了冯见雄,虞美琴也就作罢了。
虞美琴并不以身份看人,虽然冯见雄此前是替补队员,但虞美琴对这个隔壁班的同学印象并不差;觉得冯见雄是个思路很清晰、洞察很敏锐的人。只要把人前说话的胆量练好了,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喷子能手。
“嘴炮姐,你怎么不说话?”
虞美琴正在细思出神,被身边的妹子反复推,终于醒过神来。
“啊……我觉得陈同学的立论并没有什么新意……”
她口中如此说,内心却并没有对陈思聪失望。因为她跟陈思聪合作过两次,知道对方只有这种“照着百度和图书馆检索结果出方案”的水平。
相反,看着陈思聪的平淡无奇,虞美琴心中闪过的却是冯见雄的失望。
“翁得臣把这场比赛的组织和排练教给你,你竟然都提不出新意的角度?知道你小子在女生面前说话会脸红,但是场外参谋的思路应该是很清晰的才对啊。究竟是怎么搞的?”
……
法学院这边开场陈词完之后,主持人苏勤公事公办地简短点评了两句,然后示意反方一辩发言。
反方的开场陈词谈来谈去,主要的理论体系无非是“人活着不能仅仅是为了吃饭,还有很多比其更高尚的存在值得追求”。
开场陈词最后,还不忘加上“伯夷叔齐宁可饿死首阳山下,也不食周粟。自古以来和伯夷叔齐一样的仁人志士不胜枚举,可见饥寒交迫到了行将饿死之人,一样可以谈道德。”
这个发言基本上和陈思聪的打了个平手。理论体系没那么完备,自洽论证也不严密,更多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但是无论是苏勤这样的评委,还是虞美琴这种懂行的观众,都知道反方在立论环节只要无过就是功。
因为这场比赛反方的优势在于举特例,而不是架构理论体系泛泛而谈。
能够跟正方在第一环节勉强打平,哪怕略有劣势,都算是达到战略目的了。
比赛进行了八分钟,双方的二辩开始互相提问预设的问题。
数科院从理论到举例,层层进逼:
“请问对方辩友:子曰:人无好恶是非之心,非人也。人有理性,能够谈道德,这难道不是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所在吗?”
“颜回箪食瓢饮,照样‘言忠信、行笃敬’。杜甫居无定所,依然高风亮节慨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请问对方辩友,难道这些例子不足以证明人在没有满足温饱的时候,依然可以谈道德吗?”
法学院这边,二辩付一鸣有些慌乱,完全不知道怎么用具体例子反驳,只是死硬地扛着正方的理论体系进行万金油打法:
“对方辩友,请你们注意,颜回也好,杜甫也好,他们并不是冻死饿死的,你们举的例子,只能证明他们物质条件窘迫,但那并不是连基本温饱都不满足的绝境。
我们从来不排除有些仁人志士的意志力比普通人更强,能够在远低于正常人对物质忍耐力极限的阀值之下依然谈道德。但对于他们而言,那些时刻依然勉强是可以算作‘温饱’的。”
这条原则,还是冯见雄刚才临时抱佛脚,指示付一鸣如此这般咬死了说的。
那就是无论对方举什么例子,一定要反击一句“穷困并不等于不温饱,每个人的意志力不同,对温饱的阀值定义自然不同”。
这个观点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无论对方举什么例子,多多少少都能把对方的证明力削减大半。
只要付一鸣坚持咬死这句话,就能导致反方很多不够极端的例子无效化,最终只能举伯夷、叔齐这些“宁死不屈直到直接饿死”的最极端例子。
与此同时,付一鸣的主动反击提问,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力度,评委和懂行的观众都大呼看不懂。
比如,付一鸣提的问题里面就包括:“请问对方辩友,您举例杜甫的感慨,说杜甫希望安得广厦千万间,但这个例子能够证明杜甫就是在讲道德么?有可能他只是和愤青一样发发牢骚,毫无建设性地希望财富再分配呢?”
三个主动提问的机会,几乎都是奔着“有些事情,饭都吃不饱的人虽然做了,但是那真的算是在谈道德吗?”这个逻辑去的。
虽然每一层都有所递进,在专业人士眼里攻击力却不够成体系。
这样的辩论,反而让数科院的二辩和三辩在优势状态下心浮气躁起来。
那俩人对视一眼,内心的活动都是心照不宣的:
“卧槽!法学院这帮人是无赖么?我们举了那么多例子,都拿‘这么穷依然不能算不温饱’这么没新意的托词反反复复说,他们有没有水平的啊!就只会这一句?不行,那就给他们上点儿真的宁可舍生取义也要讲道德的极端例子,把他们彻底轰杀!”
数科院选手在内心鄙夷付一鸣的同时,主持人苏勤也皱着眉头思索:“法学院这边到底想干什么?打得这么乱。一个个去驳倒对方举的具体例子,根本没有意义。
所谓‘必要条件’,从逻辑上看,也就是‘有之不必然,失之必不然’。反方只要证明没有温饱也能谈道德,有一个例子站住脚就够了。而正方要论证的是没有温饱,就绝对不能谈道德。正方跟反方打例子战,简直就是自杀嘛!”
场下,虞美琴的心情也在渐渐往下沉。
而此时此刻,大多数此前只是看热闹的吃瓜妹子,也已经看出胜负手了。
正方的形势太不利了。
“不好,看样子吃枣药丸!”
还有一些法学院的妹子,自己咂摸了一下题目,也觉得倾向于反方的观点,于是窃窃地开始起哄:“这个辩题根本不公平吗!一方要举特例就行,另一方却要论证一个绝对的观点,怎么看都是反方运气好啊!”
这种吵闹引起了一定的共鸣,然而得了便宜卖乖的数科院吃瓜观众们立刻不乐意了,阵阵嘘声轰了回来。
“肃静!肃静!观众同学请肃静!”
面对混乱的赛场秩序,苏勤不得不再次维持秩序,“下面请正方三辩冯见雄同学进行最后三个问题的交叉提问,然后就进入自由辩论环节。”
冯见雄这才好整以暇地起身,清了清嗓子,语气沉稳匀静地发问:
“反方三辩同学,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您举了黄xx舍身堵枪眼、董xx舍身炸碉堡这些例子,想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因为有些人连生命都可以直接舍弃,来实现某些高尚的目标,何况仅仅是不温饱’这个观点,对吧?”
第5章 奇峰突兀
冯见雄好整以暇地起身,清了清嗓子。
这并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发言。刚才对方二辩提问的时候,他就回答过几个问题。但那时他诱敌深入的计策还未布局完善,并不算是在他选定的主场上展开。所以他只能但求无过,却不能穷追猛打。
如今“午时已到”,也该他开大carry全场了。
“反方三辩同学,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刚才您举了黄xx舍身堵枪眼、董xx舍身炸碉堡这些例子,想证明‘温饱不是谈道德的必要条件,因为有些人连生命都可以直接舍弃,来实现某些高尚的目标,何况仅仅是不温饱’这个观点,对吧?”
冯见雄的发问语气匀静沉稳,说到这儿,还微微停顿了一秒钟。
谁都知道这个问题并没有提完呢,但仅这前半句设问,就已经成功引起了评委和观众的深思。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生的语气很稳,而且有种让对方觉得“你已经中计了”的莫名自信。
数科院的三辩是个高瘦的寸板头男生,名叫秦明仁。他被冯见雄如此发问,竟然有一种被阴险的狐狸盯上的脊背发凉感,脑中也忍不住心念电转地搜索:“我……我举的例子没什么问题吧?难道有什么漏洞被他盯上了?”
秦明仁瞬息之间,竟然微微生出些懊悔。
其实他和队友们本来在赛前排练的时候,也是不想提那些太极端的例子的。因为谁都知道:那些自杀性的勇士虽然很义烈,但是真的和“不温饱”没什么关系。
主要还是因为冯见雄此前安排付一鸣回答的套路,用“颜回/杜甫/xxx都算不上绝对不温饱”的说辞,把数科院这一方的思路给圈住了。
除了伯夷叔齐之外,数科院的人实在举不出其他几个直接为了道德饿死的极端例子。加上付一鸣的打法反反复复靠“温饱阀值”这个观点不变应万变,近乎无赖,激得数科院这边的人都心浮气躁,才只好临时起意用那些“舍生取义”的极端例子来偷换概念、穷追猛打。
他们的逻辑,大致是这样的:这些“仁人志士”为了践行义举,连命都可以不要,还能怕不温饱么?
但是现在看冯见雄如此自信,这里面莫非有挖好的坑在等着?
秦明仁犹豫之间,采取了稳妥保守的应对:“我方并没有对‘不温饱都要谈道德’和‘舍生取义’这两者哪个更伟大做出判断的意思。但是原则上我认为这两种行为是可以在难度上进行横向类比的。”
前面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其实连心理活动带回答,也就二三十秒钟的时间而已。
冯见雄见对方气场被压、不敢直接硬抗,便继续说道:“好,就算我先且不论对方辩友偷换‘愿意舍生取义’和‘不温饱也能谈道德’这两个概念的对错。我只问你,你能够证明你说的那些舍生取义的例子中,驱动那些义士作出舍弃生命决策的动力或者说动机,就是道德么?”
这句话一问完,主持人苏勤顿时眼神一亮。
今天的前20分钟,他都快无聊到睡着了。
在他眼中,这种院之间的新生比赛,简直就是业余的闹剧。
然而,冯见雄这个问题,却让他有一种野兽嗅觉觉醒的危险感。
这个题目问世七八年,还从来没有人想过从这个角度去提问的:“哥不跟你谈那些人在绝境中能不能做好事,只问你他们能不能在绝境中谈道德。”
“有点儿意思,但愿这个正方三辩能够为这个古老的题目带来一丝新的创造性打法吧。这种人要是去下围棋,不管棋技怎么样,但绝对有开创流派的潜力。其他细节,那都是跟棒子一样可以工业化量产的‘微操作’,不值钱。”
苏勤的心中,不由自主就抬高了对冯见雄的评价。
场内第二个警觉到惊艳的,并不是其他评委,而是法学院这边的观众虞美琴。
“妙计!这是要从刑法学的主客观相统一的推导悖论入手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可惜的是,被冯见雄提问到的数科院辩手们,乃至在场的其他吃瓜观众们,并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里下的套。
全场只有苏勤和虞美琴看出了冯见雄的意图,真是寂寞如雪啊。
于是,反方三辩秦明仁勇敢地踩了上去。
“那些义士舍生取义、做出义举,当然是基于道德。这还有什么疑问么?我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都不用去证明。相信在场各位都会认同。”
听到对方的回答,冯见雄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就像重生之前的他,在法庭上给对方下套成功时一样。
终于中计了。
“对方辩友,请先收起你的不言自明好,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一个人只要从行为结果上看做了好事,那他的动机就一定是好的?
那岂不是等于一个杀人犯因为偶然杀了另一个恐怖分子,他就是好人了?一个农药厂经营者本来想卖假药,却因为他卖的假农药偶然被人拿去用于自杀并失败,那卖假药的行为就是道德的了?那岂不是太可笑了!”
冯见雄连珠炮地一番反驳,让秦明仁终于有些慌神。
“你……你这是故意举极端例子。我刚才说的那些仁人志士,怎么能跟这些‘坏心办好事’的人相提并论?你这是在侮辱先贤!”
冯见雄云淡风轻地笑了:
“稍安勿躁,是不是侮辱先贤自有公论,不需要对方辩友来判断。我刚才的问题,只是想证明,所谓的客观上做了好事,不等于主观上动机就好。就算主观上动机好,这种动机也不一定是基于道德这种行为准则的约束和驱使
如果不能承认这一点,就会导致刚才我举的那些可笑的情况。所以,请问对方辩友,你是否承认‘行为不等于动机,动机不等于道德’这个基本判断?”
数科院三辩眼珠子乱转,还忍不住去看另外三名队友。
然而另外三名队友看到他望过去,都假装顾左右而言他,没看见。
显然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冯见雄这种奇峰突兀的怪招。
居然从行为、动机、行为准则的逻辑关系上入手。
这个辩题问世八年,也没见过用这种打法的啊!
苏勤和虞美琴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数科院三辩,有期待,有蔑视,而其他观众的眼光则更加复杂。
秦明仁受不了这种被众人如此玩味瞩目的精神压力,慌乱地决定先退一步松口气:“我……我……我承认!”
“哗……”
满场哗然!
辩论赛进行了20分钟,此前无论赛况怎么样,都还没出现过其中一方直接全盘承认对方论点的事儿过呢!
虽然冯见雄目前提出的这个论点,只是本论题中一个目前还看不出和主辩题如何打配合的小点。
但这样让对方直接认输一阵、一字不易的局部胜利,也已经非常难得了。
这一段实在是精彩。
“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能够让对方直接在一个点上认输,太帅了!”无数法学院的吃瓜妹子,此刻的内心写照便是这样的。
“这个帅哥叫啥?有木有四班的同学?啊啊啊怎么没人告诉姐!奶大的快说一下!”
嗯,男生们之间急切求问时常用的“吊大的说一下”口头禅,到了一群急切的妹子中间,就自然而然演化成了“奶大的快说一下”,没毛病。
而坐在台下的翁得臣,此刻则是脸色如同死灰,不可思议地觉得有阵阵幻觉。
那个在他眼里就是个脸皮薄到和妹子说话都会脸红的小白脸废柴,居然还有这个实力?
虞美琴虽然看好他,但那不应该是因为虞美琴觉得他帅才误判的么?
这个小白脸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口才和敏锐?怎么敢有口才?怎么配有口才?
翁得臣脑子里嗡嗡的,就像是《阿q正传》上的赵太爷,哆嗦着想喝骂:你也敢姓赵?你也配姓赵?
似乎是感受到了大家的嘲讽,刚刚认输了一点的秦明仁老脸有些过不去,也不顾比赛规则了,在嚅嘘了几秒钟之后,硬着头皮试图找回一点脸:
“我刚才是承认了对方三辩的观点不假,可是我也只是承认‘行为不等于动机,动机不等于道德’这个笼统、无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