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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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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海洋问:“为什么?你在黑暗中能看见东西?”

“当然不能,”大叔窸窸窣窣掏了一会儿,划亮一根火柴,“还好还好,差点儿就湿了。”

“因为我到这儿踩过点儿,从下面跑上来一马平川共一百八十六步,到了第一百八十七步,”大叔说,“用咱们两家的行话来说,就到了墓道的尽头了。”

※※※

墓道。

墓道的意思就是说娘娘坟虽然头顶上有悬棺,但它本身却不是悬棺,而是一个在山里凿出来的巨型石墓,有墓道,有甬道,有主室,希望还有棺椁。

楚海洋激动了,夏明若也激动了,大叔自我感觉还行,因为他上回激动过了。

“就在这儿躲一躲吧,那帮人我认识,都是些亡命之徒。”大叔说。

“也是搞古墓研究的?”夏明若问。

“不是,”大叔一边点蜡烛一边鄙视说,“都是强盗,没素质,没道德,不讲文明!”

火焰在潮湿的空气中噼里啪啦轻响,大叔说:“最后三根,幸好藏在裤裆里……”

他问楚海洋:“你身上还有电筒吗?”

楚海洋摇头。

他又看夏明若,夏明若说:“您别指望我,我连鞋都跑没了。”

大叔竖起拇指说:“英雄。”

夏明若谦虚说:“哪里。”

“凿山为陵,大手笔。”楚海洋越过他们往墓室里走。

“还算设计得精巧,”大叔说,“一般来说只能走到瀑布口,因为有两股水流的汇入,一过了瀑布水势就很大,就没路了。其实入口就在瀑布边,但从上面走下来的,必须得游几米才能发现。呃,当然游了也不一定能发现,这里有个角度问题,再说墓道口有块遮挡视线的石头。”

“但我是从下面游上来的,所以让我找着了。”大叔突然懊恼地挠头说,“我也是眼睛长了疤没看见山上有洞,否则打死我也不游,差点儿淹死我老人家。”

墓室颇为规整,分前后室,前室较小,空空如也;后室长宽都是五米左右,楚海洋伸手就能触到墓顶:“两米二三,不会再多了,哟,那是什么?”

大叔将烛火举高,墓室的尽头赫然是一具巨大的青色石棺。

“娘娘,”夏明若说,“看见你真亲切。”

他刚想往里走却被大叔突然拦住:“等等!你们先看看墙上的东西,这也是我上回没有开棺的原因。”

他不说不知道,一说那两人才发现正面墙壁上有岩画。这回画的不是小人,不是牛,不是狩猎打仗,而是怪兽,镇墓兽。

双头,双身,赤焰为角,青焰为眉,如猛狮般蹲踞着,用它暴凸的眼睛冷冷地瞪着你,龇牙,吐舌,紧扣着利爪,仿佛只需一个轻微的移动便能换来它无情的吞噬……当然在某些人眼中充满了一种古老文明的狞厉之美。

大叔亲切地说:“请同志们节约蜡烛,研究完了没?不是那个。”

那两人又眯着眼睛继续找,终于在石棺上方的墙上看见一行模糊的刻字。

“见鬼了,还是汉字,”夏明若念,“开者即死。”

大叔凝重地点点头。

楚海洋凑过去说:“防盗咒语而已,对盗墓者的威慑。哎,别信,上回钱老师说过的那个……”

“诸敢发我丘者令绝毋户后,”夏明若说,“挖我坟的都断子绝孙。”

“大凡都很严厉,”楚海洋回头对大叔笑,“我觉得像舅舅这种道行的不应该怕啊。”

“他怕个鬼,”夏明若也笑起来,“棺盖太重,一个人打不开罢了。”

“咳……”大叔摸摸鼻子,“其实我们这行规矩挺重,忌讳也不少。所谓夜路走多了,就怕鬼敲门,而且像我这种雅贼……”

“舅舅你别解释了。”楚海洋摆摆手,扭头望着刻字,“奇怪了,明明是个少数民族的墓葬,古滇国也搞这一套?难不成真是什么汉代娘娘?”

三人沉默了一阵,墓室在摇曳的烛火中更显阴森。

“啊!”夏明若有了大发现,刷刷抹去棺盖上的稀泥,“看!”

棺盖上也有刻字,全是刻好后用朱砂填满,虽已上千年,颜色依然不减。

楚海洋从大叔手里接过蜡烛,举近了默默念道:

〖生人上就阳,死人下归阴;

生人上高台,死人深自藏。

上天苍苍,地下茫茫,

死人归阴,生人归阳,

生人有里,死人有乡,

生属长安,死属太山,

生死异处,不得相妨。

如律令!〗

“汉代的镇墓文,西汉中早期,”楚海洋说,“陕西出土过类似的,书体风格也很相似。”

他一边念一边抹,读到下面扑哧一声笑说:“怪不得,郡县长官的杰作。益州牧,叫……郭解。”

汉武帝时,在云南设益州郡。

“开棺?”楚海洋问大叔。

大叔说:“废话,我找你们就是来帮忙的,当然要开。”

夏明若端着架子坏笑说:“不行哪,开了我们要犯错误的,报告还没打呢,打了还要等上头批呢。”

大叔说:“喏喏!瞧你们这点儿觉悟!盗墓贼就在跟前了竟然推卸责任,不要跑了空门又在报纸上骂我们。”

楚海洋哈哈笑起来,说不好奇是假的,他把蜡烛固定在地面上,招呼另外两人尝试推棺盖。

“一、二!挺重的,”他卷起袖子继续,“舅舅,你知道刚刚那些镇墓文与镇墓兽的意思吗?”

大叔正咬牙用力:“风俗。”

“对,汉代的风俗,”楚海洋说,“但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这位娘娘……”

大叔突然不推了,却做了个嘘声动作,侧耳细听,然后蔫蔫往地上一坐:“阴魂不散!”

楚海洋和夏明若对视,耸耸肩,也坐下。

墓道上响起了脚步声,豹子的吼叫近在耳边:“李老盗!”

大叔懒洋洋应道:“哎——”

夏明若蹲在他身边问:“咱们也不找个地方避避?”

“躲哪儿啊,”大叔对着墓道狠狠一声啐,“一天之内被人抓了三次,真晦气!老人家回去非改行不可!”

夏明若安慰说:“不是我们无能,是土匪太狡猾。”

豹子“噔噔噔噔”跑进来,对着大叔举脚就踹,吓得他与夏明若满墓室乱跑。(此时的老黄也追着一只大灰老鼠满地跑。)

“他妈的!”豹子一拉枪栓,“我打死你这老狐狸!”

“打死了他,你们就出不去了。”楚海洋正跳在棺盖上,举着蜡烛冷冷地说。

豹子一愣,望望他,两人静静对峙,最后豹子败下阵来,扭头四下里打量墓室。

“这么小?”他十分不满地嚷嚷,“宝贝呢?”

大叔与夏明若耳语:“你看他这就是典型的非专业人士……”

那阴森森的瘦子对他们斜着死鱼眼睛,两人便毫不客气瞪回去,瘦子端枪,两人立刻双手放回脑后。

“开棺!”豹子对楚海洋说。

楚海洋耸肩:“工具呢?我需要洋镐之类的东西,铁锥、锤子、杠杆。”

豹子梗着脖子说:“我哪有?”

楚海洋也火了:“没有你来盗什么墓?!”

瘦子打圆场说:“我有野战刀,先用着。”

豹子说:“别给他!”

楚海洋恶狠狠地说:“别信,来帮忙!你们几个都站到我这边来,我喊一、二,就一起用力推棺盖!先试试再说!”

大叔和瘦子照办,豹子觉得受了顶撞,当场要发怒。

楚海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少给我废话,不懂就一边去。”

夏明若咯咯笑说:“老豹同志,我给你普及点儿科学知识。棺盖是石头,棺身也是石头,几千年来石分子一直在不停运动,一直在自由扩散,所以两者的接缝处很可能已经长在一块了。懂吗?分子。”

豹子说:“你骗人!”

夏别信说:“我骗你干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懂科学,比如说生孩子吧,这么简单的事搞那么复杂,其实只要两个人躺一块分子跳来跳去就能生嘛,打个比方,你看楚海洋的分子……”

楚海洋大吼:“夏别信!”

夏明若缩着脖子站一边去了。

豹子生生咽下口闷气,参与到推棺盖的队伍中,果然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方法有问题,”大叔问,“两位还是把刀拿出来吧。”

楚海洋说:“质地比较坚硬的尖锐物体也行。”

豹子和瘦子把自己从头顶搜到脚底,不甘不愿地扔出了几把大小刀具来。

大叔扶住刀,将尖头对准石棺接缝,示意瘦子用枪托砸。瘦子依言砸了几下,砸得石屑飞溅,刀刃的三分之一终于插入了石棺。两人又在其他几处如法炮制。

夏明若趁空笑嘻嘻地看着豹子。

豹子咆哮说:“看什么?”

夏明若说:“我有事要告诉你,其实我很懒得对门外汉说。”

他指着石壁上一条白色痕迹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豹子嗡声问:“什么?”

“碳酸钙沉淀,钟乳石的萌芽状态,”夏明若说,“碳酸钙沉积到这个状态至少需要三千年,但墙上的镇墓兽,棺盖上的镇墓文却全是西汉的遗存,汉代距离我们只有两千年。”

豹子说:“那又怎么了?”

夏明若轻轻笑了笑,突然把他烛火下苍白苍白的脸贴近豹子:“这说明了,我们这位娘娘在埋葬了一千年后,还惹得当时的人们——边疆大员——不得不采取严厉的方法来镇住她。”

豹子往后退了半步:“怎……怎么了?”

“她作祟,”夏明若指着“开者即死”那四个字缓缓说,“这句话不是诅咒,而是提醒。一开棺,你就得死。”

※※※

夏明若观察豹子表情后对楚海洋说:“报告总指挥,这家伙外强中干。”

总指挥指示:“继续科普。”

豹子火了:“你骗我?!”

“他没骗你,”楚海洋似笑非笑,“作祟。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豹子的脸上青了又白,楚海洋说:“来吧,开棺吧,楔子全打进去了。”

豹子顿了顿,一咬牙,上前推棺盖。

大叔说:“你往哪儿推呢?竖向里推!横向里可能有榫子扣住,你一辈子都推不开。真是,连根铁钎都没有。”

夏明若也上前搭把手,一边推一边喃喃说:“犯错误了、违反纪律了。”大叔挺善解人意,悄悄说:“外甥啊保命要紧。”

这石棺的上下部分都是由巨石凿成,重达数吨,好在棺盖部分较轻,九牛二虎之力下,终于将其推动了十几厘米,有一丝丝小缝可以看见棺内。

楚海洋和大叔突然不推了,不约而同地将湿衣服脱下缠在口鼻上,夏明若则把手帕蒙上。瘦子反应快,也照着办,就只豹子一脸懵懂,傻站着不动。

楚海洋没好气地看看他,最后还是夏明若好心,提醒说:“尸体腐烂膨胀过程中会产生气体,闷在里面几千年了,就算被人盗过,但也不会完全散发……”

豹子吓得忙不迭地脱衣服。

“准备好了?一、二、三!”五人同时发力,隆隆闷响之后,棺盖终于被推开,棺室的三分之一暴露在空气中,大叔打手势:人全部出去,让它散散气。

夏明若和楚海洋刚想迈步,瘦子却掉转枪口瞄准他们。

他们只好站在原地用眼神交流:

这是要灭口了?

嗯……

瘦子单手握枪,慢慢退到石棺旁,打着手电往里一看,一脸不可置信地喊起来:“空的?”

“什么?”豹子睁开眼睛跳过去,“……他……他妈的!”

他举枪便在石壁上乓乓乓打了一梭子弹,因为都是文物,把楚海洋和夏明若心痛得要死。

“为什么是空的?”他对大叔吼道。

大叔挺奇怪地说:“咦?我哪知道!你要是计较‘贼不走空’这个规矩,随便捡几块石头回去好了。”

豹子又转身吼楚海洋,楚海洋不耐烦地吼回去:“声音小点儿,我听得见,不可能是空的,尸骨肯定在里面嘛。”

豹子憋足了力气咆哮,震得石壁嗡嗡响:“我要这些破骨头干吗?我要金子!我要宝贝!”

大叔摇头:“啧。”夏明若也摇头:“啧……”

瘦子突然一拳捶在大叔肚子上,大叔闷哼一声,弯腰蹲了好久,然后抬头抹去嘴边涎沫,对夏明若笑道:“我说过他们很危险。”

瘦子刚想说话却被楚海洋一脚踹飞,撞在墙上再弹回地面,蜷缩着不住抽搐,豹子去拉他;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

像楚海洋这样的考古学人,出于研究古代居民的需要,都知道些人体解剖学,当然也了解哪些部位是人体的弱点。

子弹就贴着楚海洋的头皮飞过,在坚硬的石壁上挖了个浅坑。豹子还想打时觉得脖子一痛,他伸手去摸,只见满手的血。他惊恐地抬头,发现楚海洋已经到了眼前:“离颈动脉还有半厘米,别紧张。”

再下一秒,他便失去了知觉。

大叔夸楚海洋:“利索。”

楚海洋说:“舅舅厉害,还会飞刀。你的伤没事吧?”

大叔说:“哪能呢,那小细胳膊捶一下不就和挠痒一般,不过刚刚咬到舌头了。这两人能够昏多久?”

“十分钟以上,”楚海洋说,“那个瘦的可能还要长些。”

“抬出去扔掉。”大叔说。

夏明若摆摆手说:“太浪费时间,我还想研究石棺。”他把两人脱得只剩条裤衩,反绑了人家的手脚,又将他们背靠背扎好,最后还用裤子罩了头,只留四个鼻孔出气。

大叔说:“多专业呀。”

(老黄此刻也吃饱了,正在散步。)

夏明若仰天一声笑,把那两人的装备全挂自己身上:“走,和娘娘打声招呼去。”

他往石棺里看了一眼就看傻了:“呃!”

楚海洋也举手电往里照:“哎?”

两人看着对方,只因为眼前场景诡异,枯骨在意料中出现了,可这枯骨却是红色的。

“保存完好啊。云南是酸性土壤,如果埋在地里就要化成粉了,多亏了石棺。这是……朱砂?”夏明若不确定,“你看底部也有一层。”

“可能,汉代提炼朱砂的水平已经很高了,马王堆里就有朱砂,”楚海洋说,“你尝尝看是不是。”

夏明若恶狠狠说:“我才不吃。”

“硫化汞嘛,能治咽喉肿痛。”楚海洋蹲在棺沿上,“棺底撒朱砂倒是听说过,湘西地方到现在还有这个风俗,除了撒朱砂还要点五心七窍,据说能封住魂魄。用朱砂染骨……第一次碰见。”

夏明若蹲在他身边,刚想伸手却被楚海洋制止:“别,你手上有伤口。”

“如果是期望朱砂避邪的话,染骨头比点窍更彻底,”夏明若说,“多好啊,感谢娘娘,你一作祟,我们今年的文章就有题目了,《云南拥翠山区独特葬制的初步考察报告》。”

大叔探头探脑连连问:“有东西吗?有没有东西?”

“舅舅,”楚海洋说,“在我的内心深处,你应该是境界很高的一个人。”

“那是,那是,”大叔点头,凑得更近说,“啊,还真是空的,被人捷足先登了。唉,留块玉也是好的嘛,破陶片不值几个钱。”

“汉代就被人盗了,正是因为有人盗了墓、中了祟、倒了霉,官员才采取了镇墓手段。”夏明若说。

大叔问:“什么祟?吃人啦?诈尸啦?”

夏明若特别欠揍地咯咯笑:“搞不好长白毛了。”

“嗯?”楚海洋突然推棺盖说,“嗯?嗯?”

“怎么了?”

楚海洋张口咬住手电,把头探进石棺,看了半天一脸疑惑地抬头。

大叔问:“怎么了?”

“明若你确定一下,”楚海洋说,“小心点儿,别碰骸骨。”

夏明若便也俯身看下去,楚海洋在后头问:“是不是?”

夏明若闷闷应一声,仰头喘气:“呼,呼,好呛鼻的棺材味道,我看是的。”

楚海洋问:“舅舅,你确信这是娘娘坟?”

大叔理所当然地说:“确信,本地传说已经好几百年,三十年代我师父曾经找到过入口,回来也说是找到娘娘坟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楚海洋说:“但这人是个男的。”

大叔瞪大眼睛:“男的!谁说的?”

“骨盆,”楚海洋在腰上拍了一下,说,“舅舅,术业有专攻。人体骨骼中,骨盆的男女性别差异最明显,其余部分——比如骨骼粗细什么的——有时很难区别。你看夏明若这种没长开的,就属于骨骼特征介于两性变异范围内以至于难以辨认的。”

“所以要看他的骨盆,比如耻骨弓,较小的是男性;较大的,几乎呈直角的,是女性。”

“于是我是解剖学意义上的男性。”夏明若说。

“胡说,”大叔急吼吼地,“我来看我来看。”

他说着便要挤上来,楚海洋笑着推他说:“你哪看得出来,你也不想想我们对着实验室一具骨架画了多久。”

夏明若满脸发光说:“海洋,这发现大了,西南某少数民族首领的老婆竟然是男的,回去一查资料,对得上已知民族的,上《考古》;对不上,哎哟,咱们俩成就了,非上《人民日报》不可。”

大叔呱呱笑说:“小家伙你别吹了,还男的呢,董贤啊?”

“咦?”夏明若笑,“你也知道董贤?”

大叔说:“人家写在正史里呢,也是可怜人哪。”

“那是,”楚海洋说,“根据史料,汉哀帝患有很严重的风湿病,常年关节肿痛而且四肢麻木,董贤作为一个陪护人员,很大程度上安慰了沉疴缠身、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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