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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太皇太后的身边，握着老人家的手：“太皇太后……您该吃药了。”
“药……药……”她低喃了几个字，安歆知道她的意识又有些模糊了，便作势起身要替她拿药，却被老人家的双手攥得紧，不让她离开。
安歆皱了皱：“您要是不吃药，到时候皇上就会怪罪歆儿的，吃药以后太皇太后的身子就会慢慢的好起来……”
“好起来……”她浑浊的眸光似是清明了几分，慢慢的转到安歆的面上，“哀家心里很清楚的……歆丫头不用说这些话安慰哀家了。哀家活了大半辈子，也早已不怕死了。”
安歆拧紧了眉，嗔了一声：“太皇太后这是说得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您先用药吧。”说道边朝一旁伺候的宫女使眼色，她们将要端上来，安歆将温热而苦味四溢的药碗接过，递到老人家的嘴边，“太皇太后，小心烫着……”
太皇太后低下头，张开了嘴，但药碗刚触及了她的唇边，却突然被她激动地打翻了。安歆被连累其中，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不由地哎哟一声。
“太皇太后！”四面八方的声音自她耳边接踵而来。
安歆一瞬惊慌后，立刻双膝跪地大声道：“太皇太后！妾该死！妾没伺候好您，妾、妾……”她哆哆嗦嗦地说道。
“起来吧……”是太皇太后疲倦的声音。
安歆心跳未平，颤颤地抬起头看向眼前高坐的人，满面显而易见的褶子和苍黄晦暗的肤色，她的眼珠子越发的没有光彩，安歆心中油生一股凄凉的刺痛。
高处不胜寒，而最终战胜不了的……恐怕就是死亡吧。
她呐呐地点了点头，道：“太皇太后，歆儿把这里先清理了。”
“让下人去收拾。”
安歆伸手制止了上前来的宫女，遂抬起头，眸子黑亮地瞧着太皇太后，道：“就让歆儿来吧。”
看着她眼底掩藏的固执，太皇太后抿了下唇，随即挥手撤退了那些宫女。她瞧着那娴静却令人舒心的背影，轻声道：“让歆丫头整日陪着哀家这把老骨头，歆丫头可会烦闷呢？”
安歆拾捡残渣的手一顿，随后微微一摇头莞尔道：“太皇太后怎么会这么想呢？歆儿一直觉得太皇太后很年轻，陪着您，歆儿一点也不觉得烦闷。”
沉寂了少刻，她的声音偏远地传来，似夹杂着一丝疲累：“歆丫头说得可是真话？”
她身形一抖，深深吐气：“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歆儿不敢作假。”
太皇太后唔了一声，身子歪了几分，戴着纤长的玳瑁指甲套抵在额间：“歆丫头……哀家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陪了哀家也快近一年，哀家打心底里也把你当作了自己的孙女儿一样疼爱。哀家老了，什么都不想多想了，只是……不放心你们这些小辈啊……”
安歆听着这番话，五味陈杂，只能低头轻轻地应声。
她继续说：“晔儿的父皇是如此，哀家不想晔儿……也步了他父皇的老路。歆丫头……你要代替哀家，好好的照顾晔儿。”
安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李晔，他还需要自己去照顾吗？老板那样独立自主的人，她哪里敢耍什么花招去为他担忧操心？但这样的话，她自然不敢跟太黄太后直言，只能温顺地道：“歆儿会的。”
她半眯了眼，支着头往后躺下几分：“歆丫头回去吧。”
安歆伸手接过宫女递上的锦帕，擦拭了手后，站起来欠身道：“那歆儿就下去了。”
她的眼睛已经闭上，安歆没有停顿，便转身由着宫女领了出去，走廊上遇到李晔，她大方地行了个礼：“皇上吉祥。”
李晔问：“皇祖母的药用过了吗？”
“方才安歆不小心把药打翻了，所以让下人再去重新熬了。”
他秀致的眉头轻皱，安歆以为他会发怒，却只李晔平声道了句：“以后伺候的时候，要更小心一点。”
安歆在心里舒了一口气，道：“妾明白了。”
回到房中，方才一路陪同的小四很不明白：“这药分明就不是您打翻的，为什么您要这么说？”
安歆波澜不惊地朝小四一瞥：“不然呢，说太皇太后突然发病失手把药打翻了？皇上定会因为我照顾不周而责难，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四焦急：“但这样的话，皇上不就不相信主子了？”
安歆听了小四的话，不由地好笑地勾起唇角：“你跟在我身边也快有一年了，怎么还这么天真？若不是知道你这张皮是真的，还当是跟小一调换了呢！”
小四窘迫地低头，嘀咕道：“主子怎么能拿我跟她去比……”
安歆叹了一声，道：“你以为这宫中要信任一个人有这么简单吗？后宫里最缺的就是一颗真心，就好比你，若我现在要你为我去死，你肯不肯？”
小四为难地皱着眉头：“你说这话也忒严重了。”
安歆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一晃：“不，这一点也不严重。”后宫里死个人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实在算不上严重。这丫头恐怕还是没受过什么大风大浪，等以后……慢慢的应该会明白了。
她拍拍手，道：“好了，准备些点心，忙活一天也有些饿了。”
“您在那边没吃过吗？”
“在那里光顾着吃，像什么话！”她白了小四一眼，小四吐了吐舌，便跑了出去。
她无奈地坐下，看着小四离开的背影，眉头轻皱，心想看来太皇太后的病……的确是越来越重了，时日不多，她应该更努力些。安歆咬了咬唇，一想到老人家很快就要去世，心里不禁有些浮躁起来。
她没等到小四送上点心就躺下歇息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见窗外已是夜幕降临，一片昏黄的灯光浮动。然后，她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嘈杂喧闹。
安歆心头咯噔一下，突然门被人撞开了去，见小一仓皇无措地跑了进来：“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太皇太后……病危了！
她心头似是被什么一撞，唇瓣抖起来：“什么时辰的事儿？”
“就刚刚，刚刚出的事儿，咱们也赶紧去看看吧！”
安歆捏了捏拳头，一点头，迅速地套上一件寝衣便遂匆匆地朝永庆宫赶去。她心底里从方才一直盘旋到现在的不安，终于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咋觉着我越写越不小白捏~
☆、第十七章：托付
安歆一路疾走来到永庆宫前，见到殿外已经围了众多人，自然这众多人中少不得后宫的人，见她来了，目光都不由地转到她脸上，目光各异，有几个眼中是明显的幸灾乐祸，比如杨姬。兰姬也在其中，倒似乎并不为她担忧。安歆知道她们的眼神里表达的是什么，是她一直在照顾太皇太后，多少这一回都有她的责任。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不敢想象，后宫里必有冷箭数支等着刺入自己的心口。
她镇静地面对着众人质疑的目光，然后从人群中走入殿中，就见那床头是李晔正守着，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倏地转过头来。
她只感到李晔的目光寒凉无比，然若冰刃般扎入胸口。
安歆紧张地捏着手，掌心渗出冷汗来。
“安婕妤……”李晔突然出声，她迟疑了片刻，才上前几步走到李晔面前，“皇上……”
“太医说皇祖母没有按时服药，所以才导致病发。你先前说你不小心打翻了药……”他冷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
“皇上！”安歆惊呼一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到底该怎么说，说太皇太后早就露出发病的苗头，时常都会神经发射的打碎东西，而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而她跟他说得时候，却总是把病情压低，左右都是谎，她该怎么说？
“头两天……皇祖母还是好的，近来皇祖母的身子都是由你在照看着，而今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声音冷如寒窖，令安歆听在耳中不寒而栗。
她知道李晔很在意太皇太后，如今她这一病倒不醒人事，很可能就会迁怒于她。偏偏又恰巧出现打翻药水一事，他更可能会由此而对自己产生间隙。就算先前他对自己并不是真心，但起码是对她不同的，她好不容易从他地方取来的信任——可能就会一下子都没了！
不过更重要的是，先过了这一关，看他的眼神，此事实在是棘手！
安歆在心里头酝酿了一会儿，才道：“若皇上觉得此事全因妾引起，您便处罚妾吧。”
与其狡辩，不如认罪。左右都是一样的结果，因为安歆从他的眼中看得出李晔心中恐怕早已有了定夺。她就算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但在一个铁了心的人面前，也是无法翻腾的。
“皇上……安婕妤想来也不是故意要犯的，这么多天来您也看在眼里，安婕妤对太皇太后也可谓是尽心尽力了……”皇后一直在李晔身旁，见气氛僵滞下来，便出声打破这静谧。
安歆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她也波澜不惊地回视自己，二人视线相撞间，激出星火却也转瞬即逝。
一直低着头，在说完那样的一句话后，不想去看那个人的眼，那样的冷，冷得令人的心都寒透了。好歹她也是用尽了心思伺候太皇太后，本来这就是份风险极高的工作，她这样坦荡荡的接下，已属难得。难道太皇太后这一去还要她给陪葬吗？
李晔的视线终于从她身上调开，声音漠然：“既然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
他的一句话，让安歆的心掉落谷底。
——后、果？她这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又当保姆又做陪床的，居然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而要承担什么狗屁后果！
李晔，你倒是好啊，实在是好。前一刻你拥着她，下一刻就给出这样的脸色。帝王，你做的真的很好。可后宫，怨不得要生出这么多的事了。
她微微闭上眼，等候处罚，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回天乏术。
只是她想要问一句，李晔，你信她吗？到底有没有在这场交易中……给过她一点的信任？安歆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勾着唇讪讪的，讥嘲地一笑。
“安婕妤贬为——”
“晔儿……”
是太皇太后醒了，千钧一发间，安歆仿佛听到了得救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人抬起了手，李晔没有继续说下去，回身紧紧地抓住太皇太后的手。
“皇祖母……”
老人家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不要把责任都怪在歆丫头身上……她没有错，是哀家把药打翻了……那些个药渣子的味儿……哀家不想再闻了。”
李晔目光中带着一丝责怪，还有满满的不忍与悲伤，道：“皇祖母怎么可以这么人性，连身子都不顾了？”
“让歆丫头起来吧……”老人家叹息一声，“歆丫头伺候了哀家近一年，你倒是好，想趁着哀家不在了就欺负歆丫头是吧？”
“安婕妤，你起来吧。”李晔的声音传了过来。安歆这才从地上慢慢地起身，却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腿脚一软没站稳又跪倒下去，幸而李晔快速上前一步搀住她的身子。
他的胸膛，一如既往的冷，安歆站稳了后，才用手轻轻地放在他胸口，微微一挣。李晔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微地拧了下眉头。
“歆丫头过来。”
安歆走过去，做到了床边，她感到身上有无数道灼热的视线，唯有李晔的目光是最冷静的，而皇后的仿佛是把刀，安歆霎时间明白过来……自己不可能与她为友。皇后表面装作对她友善，但暗地里定是想要除她而后快。不然方才又怎么会假惺惺的说那样的话，还不就是为了引出李晔的下一步。
也许这后宫，想来想去……就只有眼前这个频临死亡的老人家，是真的对自己好了。她感伤地望着床上的人，轻声道：“皇祖母……”
老人家面部微微一动，露出笑的表情，被褥下的另一只手伸出来，安歆赶紧握住了。
“你们其他人都先退下吧……就晔儿和歆丫头留下来陪哀家。”
皇后往这边看了一眼，迟疑道：“皇祖母，婉儿也想要留下来陪您。”
老人家摇下头：“你也下去吧，哀家有话要跟歆丫头和晔儿交代，其他人都下去吧。”
皇后即使不甘，也只能告退。而一众人也纷纷离开，一些嫔妃在临走前那嫉恨的目光宛若刀似的钉在安歆的后背，但她却全然无视了。
看吧，再看你们也掺和不进来。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太皇太后清明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遍，才道：“往后晔儿……就要麻烦歆丫头多照顾了……”
安歆心中一惊，偏过头快速地瞧了眼李晔，后者也同样对上她，但安歆下一秒就转过了头，想到方才情景，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大度。别了，还照顾他，她还得亏的他照顾呢！
“皇祖母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这让孙儿觉得很不安……而今孙儿也已成人了，不是以前不懂事的孩子了……哪里需要人来照顾？”他说这话的时候，安歆有些感到局促不安，对于太皇太后将要嘱咐的东西，她也觉着沉重了几分。
“在哀家眼里……你永远都是哀家的孙儿，是孩子。歆丫头心细，又善解人意，那些你取来的后宫女人……哀家一个也不喜！歆丫头跟哀家当年是同样的……这不禁让哀家想起跟你太祖父在一起的时光……”
当年的太皇太后也只是以通房嬷嬷的身份取得了太祖的宠爱，一路攀升，荣宠无限，最终成为后宫第一人。安歆知道自己的身份实在是取巧，太皇太后看着自己就好像是看着当年的自己，对于她是弊也是利，全看她如何去做了。
“皇祖母……”李晔握着的手掌紧了紧，“孙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跟你父皇太像了……哀家担心……担心啊…
…”
太像，像什么？恐怕都是同样的冷血动物。安歆在心中暗道。
李晔似是察觉出她心中的腹诽，扭脖子瞥了她一眼，安歆一个激灵，连忙抓起太皇太后的手道：“歆儿会照皇祖母所说，真心的对待皇上一辈子……”
反正她到老也得跟李晔这个冷血动物牵扯在一处了，没法不一辈子，为了自己着想自然是要百般讨好李晔，让他对自己上心。可惜方才他的表现太令人失望，她的计划总是会被李晔这个混蛋给摧毁的连渣滓都不剩。
太皇太后欣慰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一边用手轻轻拍在她的手背上，安歆只觉得那一刻，她的眼眶有些酸涩。
太皇太后这一病倒就变得嗜睡起来，她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而之后也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去永庆宫，守在老人家的病床边，讲笑话说故事，看着她一日日越发削瘦苍白下去。李晔每日都会来到永庆宫看望太皇太后，而期间皇后，德妃，淑妃等等的后宫嫔妃也会带一些昂贵珍稀的补品来探望。
她瞧着那些摆放桌上，可有可无的补品，只觉得心头一阵苍凉。
安歆知道，太皇太后已经是病入膏肓。而对于李晔，安歆反倒并不那么热衷了。反正她如今的心思，只在这个行将就木的病弱老人身上。而李晔……既已有太皇太后的叮咛嘱咐，以他的孝心又如何会不就范？
而她，只需要安心等待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又是一个即将黑化的女纸~
☆、第十八章：联合
因为上一回的事情，李晔似乎不那么待见她了。但安歆如今可以做的只有在剩下的日子尽心尽力地伺候太皇太后，别无他想。
她盘算着日子，一天天临近，但她心中自然是不想老人家这么快就去了。可老人家如今已经病得走不动了，她来永庆宫，也顶多是陪着这个意识模糊的老人家说说闲话。她的记性也越发不好，有时候安歆讲了上一句，再讲下一句的时候，太皇太后就记不得了。
也许是那种哀伤绝望的气息渐渐感染了安歆，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亦是经常会神游天外，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从房中出来去永庆宫的路上，她撞见德妃，如今的安歆早已能够坦然自若地面对这些后宫贵人。她毕竟是服侍太皇太后的人，无论是皇后还是德妃，有再多的阴招目前也使不出来。就论上一次的失误，安歆知道，太皇太后在一天，她们就不能拿她如何。但哪一天太皇太后这一去……她没了后台，若李晔不能及时实现对她的承诺，那安歆就会为沦为虎口撕裂的食物。
她自然担心，但当前只有侍奉好太皇太后，让李晔明白自己的忠诚与决心，才是正理。至于眼前的挡路人，安歆只酝酿了一会儿，才欠身道：“德妃娘娘，您应该是刚从永庆宫出来了罢，看来德妃娘娘对太皇太后也是很上心呢。”
“安婕妤这天天都在永庆宫里头，深得太皇太后的欢心，连皇上都不得不对你